跟一早霍城独自开车去医院取药不同,下午再跑这条高速的时候,他的车几乎满载了。
直到车都快进市区了,霍城从后视镜朝后看,仍然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感到匪夷所思——
他后面坐着素昧谋面的两个伤员,一个是如今肃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队长,一个是与他八十杆子都打不着的摄影师,失明失聪的老娘坐在了副驾,整个后座都堆满了他临时紧急收拾的行李。
向雄找到了他要杀他,自称十五年前禁毒案牵扯到家属死亡的摄影师找到了他又救了他,刑侦支队的老大也找到了他并开启了三方混战,最后他又把这两位从差点爆炸的车里救出来,并一起踏上了回肃州的路……
他隐姓埋名的十五年里,时光始终都在不疾不徐地缓慢流淌,结果莫名其妙一连三次掉马的这天里,这一切的进展仿佛被按三倍速的播放键一样,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就已经走到了现在。
……简直太荒谬了。
在收费站交钱下了高速,霍城按照陆忱给的导航往他家开,满心麻木地想,可这么离谱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实在是太崩溃了,崩溃到霍城一路都在试图安慰自己,进了市区之后被繁华都市暴击,还是欲哭无泪地破防了,“所以早知道这么容易被你们找到,我为什么要在乡下坐这十几年的牢啊……”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一番感叹,后座上一路都在保持着诡异气氛的两位伤员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阴阳怪气。
陆忱:“你的身份信息在我们系统里保密级别非常高,连我要找你都是大费周章——就是不知道顾老师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顾之谦的伤看着吓人,但跟陆忱判断的一样,实际没什么大碍,霍城带他到村里的诊所简单消毒包扎过了,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刚才死里逃生吓的,他一路上瞪着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眸子,始终都很精神。
听见陆忱叫自己顾老师,他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倒是没隐瞒,“我在长岭大桥上冒死拍出来的那个老胶卷里面有十五年前城哥和毒贩聚会的照片,我恰巧对人脸过目不忘,又恰巧城哥这张脸我更早之前见过——在十六年前我外婆去世的殡仪馆里,他父亲和我外婆是前后脚进的火化炉。”
陆忱等了等,没等到下文,半个身子都朝他转了过去,“然后呢??”
“然后就查到了啊,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倒是陆队,”
顾之谦撩起眼皮儿斜睨他,嘲讽之情溢于言表,借此故意把自己伪造他警官证去殡仪馆查资料和雇佣信息贩子拿地址的事儿含糊掉了,“你查到当年警方在毒贩内部有个线人,你也没有告诉我啊。说好的所有关于十五年前的消息,但凡你得到了就一定会跟我分享呢?”
扔出去的回旋镖终于扎在了自己身上的陆支队:“……”
“关键,”霍城一脸麻木开车看路,三十五岁的声音有了五十三岁的沧桑,“你们为什么要找我?现在的什么事还跟十五六年前的我有关系吗??”
陆忱和顾之谦:“…………”
半晌的沉默后,顾之谦率先开了口。
“十五年前,在警方的禁毒行动收网、开始大肆抓捕毒贩的几天前,我父母被人闯进家里杀害了。警方后来通过种种证据定论,说我父母是给贩毒集团洗钱又被灭口的,但我不信。”
他千方百计地找到霍城就是有事要问,既然霍城自己提出来了,他也没了跟旁边的陆忱搞拉锯战的耐心,“当年屠飞龙的那个贩毒团伙里现在还活着的,除了向雄就是你了,向雄到现在都还要杀我,自然不会跟我谈,所以我才想来找你,想问你知不知道当年的这些事,能不能替我作证,证明我父母没有做过这件事。”
“……我不能。”
意外地,一路上存在感都很低,面对今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却连询问原委都没有底气的男人这会儿竟然回答得十分干脆,“我当时跟的是他们制毒贩毒那条线,他们这个集团里负责这事儿的主要是向英向雄两兄弟,我为了获取他们的信任,当时假戏真做地跟他们称兄道弟,这也是为什么向雄恨我到非要杀了我的缘故,但账目这块儿是屠飞龙亲自管着,我根本不知道还有洗钱这事儿。”
“那武器呢?”在顾之谦的沉默里,陆忱接着问道:“你知道他们当年的武器来源吗?”
“这个倒不是秘密,无非就是走私,从M国跟着毒品一起进来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可仿佛始终刻在霍城的记忆里一样,他甚至不用回想,张嘴就直接答了出来,“他们当时走毒的几条路线都很隐秘,如果只靠外部侦查,这案子不可能那么快有结果的,同样的,运毒都安全的路线,带点儿武器弹药夹进来,也不是难事。”
“这些武器后来只有屠飞龙的团伙用了吗?有没有又外流出去,交易,或者赠与之类的?”
霍城顿了顿,又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他虽然用了一个有待商榷的“据我所知”,但语气其实很笃定。
陆忱犹豫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朝旁边的顾之谦看了一眼,但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当年以屠飞龙为首的这个团伙……所有毒贩都落网了吗?”
“你不是陆队的儿子吗?”霍城停车等红灯,闻言干脆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了陆忱一眼。
从见面开始就情绪极度稳定,即使差点没死在向雄手里,转过头来也老实巴交没事人一样对陆忱和顾之谦知无不言的人,此刻眉宇间有一点被冒犯的不愉快,“你不信你父亲?”
陆忱愣了一下。
他敏锐地意识到,那不是霍城的眼神,而是属于十五年前那个周旋于毒贩之间、胆大心细步步为营的K的目光……
“不是,”半晌后,陆忱摇头,“因为我最近经手的案子里,又发现了十五年前的子弹。”
他本不想把锦屏山上舒悦的案子跟与此无关的霍城提起,但权衡中,他还是把事情简要地跟霍城说了一遍。
向雄跑上门去找霍城寻仇的事儿不可能不管,如今人跑了,还牵扯出了同样袭警杀人毫不犹豫的同伙,为了保护霍城母子的安全,谭家村那边是不可能接着住下去了。
陆忱本来是想把霍城和老太太带回局里说明情况申请证人保护的,但霍城态度非常坚定地拒绝了,他不想再出现在警局里,不想再跟公安、或者与此有关的任何事打交道,唯一的要求,是让陆忱给他和母亲弄两张过往都能够查得到、足够以假乱真的假身份。
其实霍城现在用的身份也是假的,但谭咏颐的不是,今天这些人一股脑地都找了过来,霍城都不用问,稍微一想,也知道是哪里漏了马脚。
陆忱尊重霍城的想法,但在事情尘埃落定前,总也得给他们母子找个安全的落脚地方,想来想去,他就把人先安顿在了自己家里。m.χIùmЬ.CǒM
反正房子够大,多住两个人也不是问题,加上这边是个高档小区,物业是海东集团旗下的,门禁严,安保也不错,没有业主承认的话,外人进不来,只要霍城母子不乱跑,保证他们目前的安全不是难事。
其实霍城也就比陆忱和顾之谦大了几岁而已,四舍五入基本可以算成是同龄人,原本素昧平生的人稀里糊涂地在还没有交情之前先过了命,相处起来也就直接跳过了相互了解的阶段,莫名其妙地迅速熟稔了起来。
回家安顿好就已经到了晚上,谭咏颐折腾一天,受惊又受累,霍城照顾着她吃完晚饭就扶她回房睡了,陆忱后来在露台上支了个小桌,另外要了烤串外卖,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叫了回家换了衣服的顾之谦一起,三人就着三月清凉却温润的晚风,接着路上没说完的话聊了起来。
“所以向雄出狱之前,你带我去监狱找他,后来让我先出去,你有话要单独跟他说,就是为了问他十五年前枪支子弹的事?”
顾之谦一直不知道当时锦屏山上那个黑衣人打向自己的子弹竟然来自十五年前的贩毒团伙,方才在车上听陆忱对霍城说起,才从时间上对上了原委,“但这到底有什么要瞒着我的?”
“我们有保密原则。”陆忱左手撸着串,右手拿着顾之谦刚带过来的那张“毒贩团建”的照片,挑眉嘲讽,“再说,你这不也没跟我说?”
他说着,顺手把顾之谦爱吃的烤土豆片给他换过去,借此在小桌前微微探身,意味深长地打量他的邻居,声音很轻,听起来既认真又戏谑,“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没了。”顾之谦顺手拿了一串烤土豆片过来啃,垂眸无视了他的话里有话。
顾之谦是在霍城带他们先回谭家村的路上才从陆忱口中得知霍城身份的,在后来霍城不满顾之谦不信任他爹的时候又听出来了他当时的联络人是陆康平,这会儿他看向旁边仓鼠似的撸烤串却始终没怎么说话的霍城,探究的态度显而易见,“城哥,刚才在车上的时候你说当时你只跟老陆队一个人联络,是因为怀疑当时系统里面有屠飞龙他们的内应?”
霍城沉默了一瞬,还是点了头,“跟我联络的一直是陆队,其实这样最开始我只想到了是出于安全考虑,但后来有一次我被警察盯上了,身边还有向英跟着,常用的联络办法都不敢用,又死活找不到他,那次我差点暴露——你知道我当时干的那事儿,一旦暴露,连个全尸都不会留下。为了这事儿,后来我跟他大吵一架,要求他再给我预备一个紧急联系人或者安全屋,但他拒绝了,也是那时候,他跟我解释说,他和局长怀疑系统里面有人被屠飞龙渗透了,所以不敢将我的身份暴露给其他人,也是为了我的安全。”
“这件事我后来听段局提起过,”陆忱解释说:“后来系统内的彻查也证实,并没有这个‘内应’。”
“段局?”霍城似笑非笑地看向陆忱,“段许国?”
“嗯。”
“他都是局级了,如果陆队还活着的话……”霍城没有说下去,遗憾地耸了耸肩,仰头喝了口啤酒。
其实在他面前就坐着一个陆队,可他却始终固执地继续用“陆队”来称呼陆康平,他对陆康平的敬重和信任显而易见,顾之谦却还是问他:“在你的印象里,陆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直,古板,不要命。”霍城勾起嘴角,那明明是个憨厚的笑,可却充满了怀念和遗憾,“在他之前,我真没见过那么古板的人……刚接触的时候,他跟我说他从不说谎,我不信,后来才发现,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跟你们从不说谎吗?跟我和我妈可不是。”陆忱神色揶揄,啼笑皆非,“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明明是在出任务生死一线,问他却说加班写材料累了直接睡办公室了。”
霍城看他一眼,“你也说了是报喜不报忧。”
陆忱哭笑不得,“不是吧,这都要替他说话?”
“如果不是有他护着,我在几次险些暴露的时候就已经凉了。”霍城很认真地告诉陆忱:“而且当初要不是他把自己的警号给我了,我也没有被你们局里承认身份。”
顾之谦打量着霍城,“你很信任他。”
霍城回答得理所当然,“他是唯一跟我并肩过的战友,我不信任他还能信任谁?”
“任何时候都没有怀疑过吗?”
“没有。”
“怎么?”陆忱听了几句,控诉地瞪着顾之谦,匪夷所思,“你不会怀疑当时潜伏在公安里的叛贼是我爸吧??那他死的是不是也太冤了点儿???”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陆忱第一次恍惚地意识到,顾之谦似乎有这种想法。
他有点无可抑制地生气,看着顾之谦那张脸,甚至想动手控一控他脑子里的水,“不是,你——”
“就算谁都有嫌疑,陆队也不会有。”霍城抢在陆忱发作之前,看向顾之谦,平静地解释:“当初的整个行动都是他主导的,虽然最后收网时他意外离世,但最后的结果已经可以证明一切了。”
顾之谦低头看着满桌子的烤串,没说话。
他知道霍城的话没有错,在去见李乾之前,虽然他一直在怀疑陆明渊,却也从没有把怀疑放在陆康平身上过,可话说到现在,当年连他和刘钊林孟瑾都听到了当时肃州公安有人被毒贩收买的传闻,此刻陆忱和霍城却双双告诉他那只是个传闻,并不是事实,一时之间又让他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他是因为当时的这个传言,害怕卢四落到警方手里又被灭口,才大费周章将他留在了自己手里,可十五年过去,一切都因为当年家中的惨案和这个决定而发生了改变,现在当年的当事人却告诉他,驱使他做这一切的先决条件,竟然是个假消息。
那他这十五年来隐瞒卢四的存在,维持他的性命,就都变成了无用功。
还有,假设这些事情的幕后黑手真的是陆明渊的话,陆康平跟着他父亲里应外合才合理,如果陆康平没了嫌疑,那么陆明渊当年瞒着搞禁毒的儿子、如今又背着搞刑侦的孙子做这些事,就也变得很奇怪……
况且……海东地产早就完成了财富的原始积累,十五年前的陆明渊就已经站在了整个东江省房地产业的金字塔尖上,他又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去跟毒贩牵扯不清?
除非他的企业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清白,他才会想要洗钱,但凭陆明渊当时所处的地位,即便要洗钱,是不是应该选一个关系更稳妥的人,为什么会选中了当时只是个小经理,在银行里权限并不高的李乾?
早上在病房里听到李乾答案的时候,“陆明渊”这三个字的冲击太大,随后在病房外面见到陆忱让他更加上头,接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关窍,这会儿冲动褪去,再联系前前后后的事情想一想李乾给的答案,顾之谦终于隐隐意识到,这事情确实不太对劲。
比起他的威胁和逼问,李乾更像是借此顺水推舟地说出了陆明渊这个名字……
他蹙眉暗自理着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陆忱看他一直不说话,推了推他,脸色十分崩溃,“我说你不会真是怀疑我爸,才对我隐瞒这些事儿的吧??”
他看着陆忱敲了敲放在一旁的那张“毒贩团建”的照片,犹豫再三,站了起来,“你等我一下。”
他说完要走,陆忱喊住他,“你干什么去??”
顾之谦回头,看着满脸疑问的霍城和神色焦躁的陆忱,他终于长出了口气,“……我还有几张照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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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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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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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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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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