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的市局刑侦办公室,姜楠推开了陆忱那间小办公室的门,“刘颖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收拾儿子的遗物,发现李俊琪的电脑不见了。”
正在跟写不完的汇报死磕的陆忱从堆满各种卷宗和资料的案头抬起头来,眉心已经蹙了起来,“电脑?出事之前李俊琪出门的时候带出去了没有?东西不见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说??”Χiυmъ.cοΜ
“她说是前段时间就一直在收拾李俊琪的东西,印象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但李俊琪的东西多,电脑也不止一台,所以当时也没想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劲,结果她今天坐在李俊琪常待的阁楼里才忽然反应过来,他放在阁楼里用的那台笔记本不见了。”
这段时间一直负责跟刘颖联络的姜楠跟陆忱汇报说:“而且我也问了,刘颖说她印象很清楚,当天李俊琪跟他们说回学校,但根本没带电脑走。”
陆忱把手里的笔放下了。
他在凌乱的桌子上把有关李俊琪的卷宗找出来又看了一遍,“李俊琪的手机也一直没找到,这电脑又丢了?”
姜楠神色有些凝重地点头,“怪就怪在,刘颖说出事后李乾血压不稳始终在医院住着,女儿在疗养院,家里就她一个人,而她因为伤心,这段时间除了到局里来配合我们调查之外,基本没怎么出过门,那电脑一直在阁楼放着的,可是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就这么没了。”
陆忱的目光落在卷宗中李俊琪的证件照上,某个灵感在脑海中鬼使神差地一闪而过,他倏然抬头问姜楠,“那个笔记本是什么型号的,你问了没有?”
“问了,”姜楠将记下了电脑品牌和型号的便利贴交给陆忱,“是这个。”
打开品牌官网查了一下,那是前年六月上市的一款十六寸的游戏本,外壳用的是黑色的ABS工程塑料。
陆忱盯着那款笔记本的图片半晌没动静,直到姜楠喊他,他才朝姜楠抬了抬手,又指了指自己的电脑屏幕,示意她过来看。
“你还记得我们在确认李俊琪死亡地点的那个旧写字间里,找到的那一块带血迹的塑料碎片吗?”
陆忱声音低沉,但电光石火间,姜楠猛地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杀害李俊琪的凶器一直没找到,我们也一直无法确定那块染血的小碎片到底是什么东西掉下来的……”陆忱说着,屈指扣了扣屏幕。
他微微弯曲的手指正好扣在了屏幕上那台笔记本边缘的棱角上,在姜楠细思极恐的目光中,抬起眼来看她,斟酌地征询她的看法,“你觉得可能性大吗?”
姜楠咬了下嘴唇,神色凝重,“你还真别说……”
陆忱点了点头,他深吸口气,走到小办公室门口,朝外面的韩向阳喊了一嗓子,“向阳!”
韩向阳答应一声,快步而至,陆忱把姜楠写电脑型号的那张便利贴递给了他,“网上下单太慢了,你跑趟电子城买台这个型号的电脑,没有新的就买二手,回来之后找法医沈主任那边去对比确认一下,看电脑的四个角和李俊琪额头上的致命伤有没有哪一个能对上。”
他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张银行卡,“刷我的卡,密码你知道,去吧。”
缺席了前面对话的韩向阳接受着信息暴击,呆若木鸡地接过陆忱的卡和便利贴,张了张嘴,只想到了眼下他最在意的一件事,“这个……就这么买吗老板?电脑是大件,不跟局里上个申请啥的了?回头儿万一不好报销……”
“上周开大会局长还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说局里刚开年就经费紧张,那话啥意思你听不出来啊?”
这边不努力转头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陆支队拍了拍他们家小碎催的肩膀,是看透红尘的语重心长,“这点钱就别薅局里的羊毛了,去吧。”
总在不经意的地方见证他们老大钞能力的韩向阳激动地捏着银行卡,瞳孔地震,“爸爸,我能顺带薅一个双倍芝士的披萨回来中午加餐吗爸爸?”
“出息,”陆忱哭笑不得地瞥了他一眼,“你问问咱办公室其他人午饭想吃什么,一起带回来吧,不用给我带份,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啊?”
“医院。”陆忱说着已经穿好了外套,“我去看看痛失爱子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老父亲。”
临走前,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从桌子台历的夹缝里摸出了一张背面朝外、叠得整齐的A4纸,揣在兜里一并带走了。
——那是他前段时间跟医保局查到的,有关霍城母亲谭咏颐的医保就医及报销信息。
………………
…………
赶上周一,肃州人民医院人多得不像话,顾之谦提前让在这里工作的姨夫查好了李乾的病房,从等电梯到进病房,足足花了二十分钟。
李乾住在了心血管内科的单人病房,比起等电梯的摩肩擦踵,病房区域倒是安静得很。
刚过十点,每天来监测血压和心率的护士刚走,房门被象征性地又敲了几下,背对着房门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愣神的李乾没当回事儿,只以为是刚才的护士忘了嘱咐什么检查又去而复返,他一边喊了一声“进”一边从床上撑起来,转身坐起来的时候看见进门的人,原本一片麻木的脸上却倏地如临大敌般紧张起来——
“怎么是你??”
“李总,别来无恙啊。”
顾之谦无害地笑起来,但与脸上一片和煦的样子完全相仿的,他反手锁上了单人病房的门,顺带着将挂在门上的小窗帘拉起来,挡住了能从外面看进来的玻璃窗。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个病房的?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要干什么???”
李乾连鞋都来不及穿,翻身下床朝被锁住的房门冲去,他试图打开被反锁的门,但顾之谦轻而易举地拦住了他,“这两张照片,是你看还是给警察看,你自己选。”
顾之谦说着,将李俊琪那两张背影照片以及放大后的细节照,都放到了李乾面前。
李乾原本看着照片不明所以,可当他在后面的两张细节照中清楚地看见了李俊琪电脑检索的内容,和打电话时玻璃上那个反光的“L”后,却猛地瞪圆眼睛,停住了试图挣扎的动作。
他瘦了很多,原本满面红光的两颊仿佛泄气的气球一样,在短短不到两个月里迅速塌陷下去,皱纹不可避免地爬了满脸,看上去整个人都透着病态的憔悴。而此刻,他捏着照片,颤抖地看向顾之谦,眼神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恐惧,“你是……你是怎么得到这照片的??”
他问完才倏然反应过来,恨铁不成钢地咬牙,愤怒地瞪向顾之谦,“是李妙琪是不是??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到底给她喂了什么迷魂汤让她把什么都能给你看?!!”
“嘘……”
面对明显慌乱的李乾,顾之谦好整以暇地伸出一根手指,对他比了一个低声的动作,“李总不想把医生护士都叫过来听我的回答吧?”
李乾咬着牙住嘴,顾之谦笑着眨眼,朝病床的方向抬了抬头,“我看你状态确实不是很好,回病床上坐着吧,或许现在你能有时间和心情跟我好好聊聊了。”
顾之谦态度温和,但威胁的意味儿太明显了,他有这几张要命的照片在手,李乾不敢跟他硬碰硬,只能忍气吞声地配合着他的意思,回到了病床上,“顾之谦,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即便如此,语气听上去仍旧像是崩溃地咆哮,顾之谦慢吞吞地拉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把他手里那四张照片轻轻拿了回来,“大家都这么忙,我却愿意花时间放在李总身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的,您当真不清楚吗?”
李乾攥紧了拳头,靠在床头盯着顾之谦的一举一动,没有说话。
“当年你配合案件调查提供关键证据证明我爸给毒贩洗钱,你作为我爸的顶头上司,应该很清楚,这件事的真相。”
顾之谦将他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尽收眼底,慢条斯理地抛出了他的问题:“我只有一个问题,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洗钱的人,到底是他——还是你?”
李乾猛地哆嗦了一下,“你在说什么胡话,怎么可能是我!!”
顾之谦挑眉,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两张折叠整齐的文件,在李乾面前展开,放在了他手边,“那就请李总解释一下,当年我爸出事之后没多久,你就从银行离职,转而迅速干起装修公司的这段经历了。我查过了,你是学金融的,毕业也是专业对口,从没有涉足过室内装潢领域,但就是你这么一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当年第一个拿到的装修合同竟然是海东地产的大项目——”
他说着,忽然倾身向前,在距离猛然拉近中,他黑沉的目光牢牢地锁住李乾紧绷的脸,语气却很轻松,“李总,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表现得人畜无害,实则目光阴郁而冰冷,就这么在咫尺的距离里看进李乾眼睛里的时候,逼得李乾几乎控制不住脸上肌肉的抽搐。
“我知道杀我父母的人不是你,你这种人,也不可能有那个胆子,所以我并没有打算把你怎么样。”
顾之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欣赏够了他的紧张,笑着直起身,坐了回去,“我只是想从你嘴里听一句实话,当年洗钱的人到底是谁?如果你让我满意,照片的事情你知我知,如果你还是谎话连篇,那我就把照片交给警方——”
他说着,指了指被放在床头柜上的照片,“你儿子死前的几天一直在查十五年前关于我家的案子,他打电话联系的人被备注成了‘L’,他到底是为什么死的,是谁杀了他,这件事还是很值得深究真相的,你觉得呢,李总?”
李乾神色大变,颤抖着嘴唇呵斥,“顾之谦!!”
“嗯,我在,你不用这么激动。”顾之谦轻而易举地抓住李乾的破绽,他遗憾地偏了下头,“按理说,李俊琪是你的宝贝儿子,他死得不明不白,凶手现在都没找到,如果有机会能找到杀死他的真凶,你应该很愿意配合才对,做什么这么激动地打断我呢?除非……”
顾之谦凉薄地勾勾嘴角,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李乾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除非,李总只知道他是为什么死的,也知道是谁杀了他,嗯?”
血色几乎在李乾的脸上褪尽了。
他在顾之谦看戏一样的审视中败下阵来,别开了目光,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照片中儿子的那个背影上。
半晌后,他仰面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仿佛是害怕顾之谦真的干出什么无可预料的事情,半晌后,他低哑地补上了另一句,“……但如果你发誓不会对我不利,我可以回答你之前的问题。”
“你想让我用什么来发誓?”顾之谦忽然嘲讽地笑起来,“我爸妈早就被人杀了,我妹妹也一起失踪十多年了,这世上早就没什么亲缘关系能束缚我了——我倒是可以用我自己发誓,不过李总会信吗?”
李乾颤抖的目光盯着他,不知道是恨是气,抖着嘴唇半天都没再说出一句话来。
顾之谦等了等,耐心告罄地拿起了桌上的照片和那两页打印着李乾这些年来各种经历的A4纸,不甚在意地挑眉,“比起什么誓言,不如我们来交换一个秘密,我可以先告诉你——”
他说着,在李乾怀疑地、不确定地盯视下,倾身靠近李乾耳边,附耳用气声对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随着他说话,李乾的眼睛越瞪越大,直到他一句话说完,男人脸上不敢置信的震惊已经变成了肝胆俱裂的恐惧。
冷汗从发丝渗出来,顺着后脑落进脖颈的衣领里,他被这一点潮湿的凉意激得又打了个冷颤,看着眼前依旧好脾气地勾着嘴角的年轻人,忽然背后窜起一阵难以形容的寒意。
“您看,您现在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呢。”
顾之谦悠然自得地交叠着双腿,胳膊撑在床头柜上拄着脸,歪头看病床上仿佛一瞬间吓得肝胆俱碎似的男人,轻慢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将这几张照片交给了警方,作为对我的报复,你就把我的秘密也举报给他们,这样够保险了吗?”
“……”李乾张张嘴,老半天却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半晌后,他像一个战场上被打怕了的败将,闭上眼睛倒进了枕头里,“真没想到……顾松廷那么本分的老实人,竟然生出了你这么个疯子似的儿子……”
顾之谦垂眸勾了勾嘴角,“李总过奖。”
李乾没理他的嘲讽,既然话头已经开了,他也没拖延,只是长叹了口气,才用极小的声音,满是心虚地承认道:“你猜得是对的……当年洗钱的人是我,是我把这事儿栽赃给了你父亲。”
顾之谦的拇指下意识地狠狠地抠了一下食指上的戒指,他赶在情绪差点失控之前死命勒住自己,他咬着牙慢慢地深呼吸,耳边却能听见自己因为激愤而颤抖的、咬牙切齿的质问,“……是谁指使你的?”
李乾没说话。
顾之谦在他的沉默中眯起眼睛,倏然出手一把抓住了李乾病号服的衣领,每一个字都像在冰雪中淬过一般,“我在问你,是谁指使你的?!”
“……”本来就已经缴械的李乾没在他的逼问中坚持太久,片刻的僵持和挣扎后,男人用讳莫如深的声音,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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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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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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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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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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