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动了一下脖子，目光落在了之前刘钊林带过来的一套茶具上，走到沙发上坐下了，“刚才也忘了招待你们，喝点茶再走？”
“那就却之不恭了，”周喆羽笑着坐在了顾之谦对面，“反正我今天是请了半天假的，就是不知道陆队是什么情况。”
陆忱捏着可乐在顾之谦旁边大马金刀地一屁股坐下，“加班补休。咱们局里考勤系统不是你带人优化的吗，要不你现在就查查我连轴转了半个月的考勤？”
“没兴趣看你空巢老人的行动轨迹，”周喆羽和陆忱在彼此都没工作的时候凑一起就得拌嘴，这会儿当着顾之谦的面彼此竟然也没客气，“我听说你成天在你们刑侦办公室营造什么浪子回头的人设，但其实你可能当局者迷，你母胎solo这事儿在咱局里早就不是秘密了。”
陆忱没正行地翘着二郎腿，面不改色地嘴硬，“造谣跟真事儿似的，怎么你们是在我身上装了三十几年的二十四小时监控吗？”
“可这话是段局说的，”周喆羽挑眉揶揄，“他私下里还拜托了我们不少人，说有合适的赶紧给你介绍介绍，他害怕万一你要是当了老光棍儿，回头儿他跟老兄弟没法交代。”
陆忱：“……”
如今市局里分管刑侦的段副局在十五年前曾经是陆忱老爹陆康平的副手，后来陆康平殉职，时隔五年后陆忱继承了陆康平的警号进入市局，一直是被段许国带着的，俩人实打实的算是师徒的关系。www.xiumb.com
当年陆忱入队，重启陆康平警号的仪式办得掷地有声，他与市局的这些渊源，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小水壶里的水沸了，细碎的沸腾声音酝酿出浅淡的雾气，顾之谦拎起提手往茶壶里倒水，他其实不懂茶道，只照猫画虎地随便把茶洗了一遍，就又在茶壶里添了水。
他的手被氤氲的雾气蒸腾，显得格外的白，是与周喆羽印象里整天扛着摄影设备经历风吹雨淋日晒的摄影师们完全不同的状态。
“我有时候总觉得，你不太像个摄影师。”顾之谦挑眉，周喆羽接着说道：“我认识的摄影师大多是很健谈的糙爷们儿，但你显然不是，如果不是先知道了你的职业，走在街上偶然遇见，我可能会猜测你是个医生或者律师之类的。”
等茶叶泡好的时间里，顾之谦笑起来，“是来自于警察们对于微表情修习的刻板印象吗？”
“不是，是气质。”周喆羽瞬也不瞬的目光落在了顾之谦脸上，那是非常直白的端详，但无论是她还是顾之谦，两人目光撞在一起，谁都没有回避。
片刻后，周喆羽坦诚地耸耸肩，“我总能在你身上感受到很矛盾的气质，就好像……一边在生长，一边在毁灭。”
顾之谦看着她，难得地笑出了声，“这是你对医生或者律师的定位？”
“不，”周喆羽坦荡回视，目光却很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我对你的定位。”
顾之谦嘴角噙着一点笑意地垂眼看茶壶里上下浮动的茶叶嫩芽，旁边这会儿一直没说话的陆忱倒是对周喆羽投去了一点诧异的目光。
周喆羽并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看了看工作室里悬挂着的那些顾之谦的摄影作品，“感觉这边的照片比之前来的时候多了不少？”
顾之谦：“我过两天要办个展，最近在做准备，这些明天就准备搬到展厅去了。”
“这些是你准备在摄影展上展出的照片？”周喆羽来了兴趣，“我能看看吗？”
“你随意，”顾之谦朝关着门的暗房指了指，“那里是洗片儿用的暗房，现在里面没工作，你感兴趣也可以进去看。”
周喆羽应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绕了出去。
沙发上只剩下了陆忱和顾之谦，顾之谦拎起茶壶慢吞吞地给他们仨的茶杯都倒了水，末了撩起眼皮儿扫了陆忱一眼，“有什么问的，说吧。”
“你用喆羽的程序跑过你妹妹的数据没有？我是说，如果她还活着，长到现在这个年纪时候的样子。”
陆忱直截了当，顾之谦也坦然点头。
陆忱深吸口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之谦苦笑，“周警官帮我对比过数据库，没有结果。告不告诉你，区别都不大。”
开放式格局的工作室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遮挡，他们彼此说话也都没避着周喆羽，但周喆羽仿佛完全沉浸在了顾之谦的摄影作品里，对他们的聊天仿若未闻。
可置若罔闻毕竟不是听不见，有别人在场，有些话题，终究是说不下去了。
陆忱把满肚子想说的话咽回去，他心不在焉，下意识地拿起茶杯，刚一张嘴，舌头就被滚烫的开水烫起了泡。
他斯哈斯哈地吸着气，看到周喆羽一路从即将展出的照片前逛过去，已经走到了工作室比较靠后的位置。
她在一张大约有两米长的大画幅照片前停下来，仰头看着这幅挂在墙壁最上方的作品——那是来自于风蚀地貌的落日，底色是铺天盖地的红，在照片的最上面，一名佝偻的老人背着装满了垃圾的背篓，踽踽地仿佛即将走向荒漠的尽头。
周喆羽在照片前看了半晌，转头来问顾之谦，彼此之间此刻隔了一段距离，她声音也因此大了些，“顾老师，你这个是用超广角镜头拍的吗？超广角镜头现在已经……”她顿了一下，不知道用专业的话应该怎么说，于是比划了一下照片的长度，“已经能拍到这么广的范围了吗？”
“那是两张照片，”顾之谦随口答了一句，“拼在一起的。”
“但是……”周喆羽觉得不可思议，她凑近了一些，仔细观察照片上可能是“接头”的地方，然而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哪怕一粒沙，也看上去那么浑然天成，毫无拼接的痕迹。
她皱眉凝眸，手不自觉地扶到了相框上，“如果是拼接，你是怎么做到毫无痕迹的？”
相框被她按住，那照片本来就只有最上面一个钉在墙上的粗钉子做挂钩，她一扶，巨大的相框因为外力而轻轻晃动起来，顾之谦状若无意地拿起茶壶给陆忱续水，目光却在看见照片后面随着照片轻微晃动而时隐时现的墙壁裂缝时微微一沉。
“想知道吗？”顾之谦笑着打趣起来，尾音竟然是有点撩的，“我教你？”
顾之谦的声线是很好听的，低沉而和煦，像是江南三月的风，微凉中却揉着沁人心脾的韵味，而当他有意利用这把好嗓子的时候，很难有人不会为之侧目。
周喆羽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按着相框的手，朝顾之谦回过头，而顾之谦定定地看着她，一时忘了续水的事儿，陆忱的茶水被续了个满杯，在即将漫出来之前，被陆忱按着手腕止住了动作。
陆忱把顾之谦手里的茶壶接过去放在了桌上，他看着顾之谦和周喆羽，从兜里拿出烟盒，单手磕出来了一根，却没有点着，就这么吊儿郎当地叼在了嘴里。
“要不，我还是回避一下？”他满嘴含混地打趣，整个人却一副稳坐钓鱼台，实打实准备看热闹收罗八卦的架势。
顾之谦与周喆羽在半空中猝然交汇的视线仿佛被他这一句轰然劈断了，顾之谦无辜地对周喆羽眨着眼睛笑起来，而就在周喆羽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陆忱工作手机的铃声倏然搅乱了这一室诡异的微妙气氛——
“队长，”电话是姜楠打过来的，“你好不容易休一天，本来我也不想打扰你，但警务大厅那边出了点事儿，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下。”
一听是警务大厅，原本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又是哪哪哪出了命案的陆队松了口气，“没事儿，楠姐你说。”
“有个姑娘来我们警务大厅报失踪，但非常离谱的是，失踪的人不是她的直近亲属。”
陆忱皱眉，“不是直近亲属，报个屁的失踪？”
“理论上是这样的，”姜楠在电话里说：“但麻烦就麻烦在，报案的人和失踪的人都有点棘手，报案的这姑娘是个小网红，威胁我们说不立案她就要上网曝光。”
“在警局威胁警察，”陆忱冷笑，“反了天了。”
面对陆忱的冷哼，姜楠那边的语气也很为难，“她那什么，她说她是丁涛还没去进门儿的老婆，她要报失踪的人是丁涛——就是生产环保餐具和洗涤用品的那个‘松涛实业’的老板丁涛，警务大厅那边的人合计着，如果真是这个丁涛出了点儿什么事儿，社会影响还是挺不好的就反应上来了，而且我记得……队长你好像说过，你跟他是同学？”
姜楠此话一出，陆忱脑子轰地一声，愣在了当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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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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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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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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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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