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鼠标滚轮一路向下,陆忱震惊地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后台求助信息——
“寻亲这件事本来就涉及隐私,留言都是直接在后台处理的,再说考虑到求助人操作的便捷性,我们网站前端肯定是以实用性为主,做那些花花哨哨的没意义。”
周喆羽说着,又从自己的U盘里打开了一个统计表,“你口中的这个‘诈骗网站’,开站两年以来,已经帮三十四名求助者找到了他们失散的亲人。”
“哦还有,顺带一提,”周喆羽回头,挑眉看热闹似的看向陆忱,“被你吐槽的这个网站页面设计,是顾老师做的。”
此时为了看清各种照片和统计数据,身体撑在顾之谦的椅背上探身向前的陆队尴尬地转头,就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顾之谦那双沉黑的、揶揄的眼睛。
“确实……”陆忱斟酌了一下用词,很艰难地找补:“跟你的风格不太符合。不过也的确很……一目了然。”
顾之谦卡着陆忱的下巴让他与自己的椅背拉开距离,似笑非笑,“能让你都觉得丑,我确实该反思一下。”
陆忱:“……”
周喆羽顺手把记录新求助信息的文件夹复制到了顾之谦的桌面上,他在打开修图软件的时候对陆忱解释道:“周警官说‘找孩子’其实不太确切,在实际的求助信息里,也有很多是想通过我们寻找他们失散多年的亲朋。”
陆忱看着顾之谦在程序里打开了新的求助信息中的那张既褪色又缺失的老照片,“通过照片?”
“对,”周喆羽说:“‘修复时光’区别于其他寻亲行动的一个比较大的特点,是主要是通过照片修复和重新建模,可以模拟出被找寻人在若干年后的模样,模拟形象的精确度大概在75%左右。”
陆忱问周喆羽,“程序是你写的?”
周喆羽点头,“但跑程序的前提是建立在顾老师照片修复基础上的,我们项目设的门槛,是针对失散十五年以上的人口进行的,不过实际大多数时候我们收到的求助人提供的照片都年头更久,所以顾老师照片修复的越精准,程序跑出来也才能更准确。”
“如果这种方式能在系统内推广,对于找寻失踪人口,是有一定程度帮助的。”
陆忱摸了摸下巴,周喆羽却遗憾地摇头,她当着顾之谦的面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道:“程序准确性还在优化,另外你想在系统内推广,也得能找到更多技术过关并且愿意合作的照片修复师才行,别说推广了,就我们局里,去我部门当顾问,我问了顾老师好几次,他都不愿意去。”
顾之谦当然不可能接受市局的“招安”,顾之柔失踪至今,十五年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作为家属,没有天天去市局找麻烦已经很给面子了。
周喆羽的话顾之谦全当听不到,陆忱站在旁边垂眼看着他,那张棱角锋利的侧脸线条显得紧绷,长而直的睫毛随着视线微微垂落,显得冷淡而克制。
陆忱无声地叹了口气,把目光又转到了此刻在显示器里放大的那张扫描后的照片上——
那照片实在太老了,还是黑白的,相纸严重泛黄,最重要的是,上面的人像已经残缺不全,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孩子,从左边太阳穴到右边下颌骨往上的大半张脸,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粘掉了,只剩下了一大片泛黄的空白。
陆忱在顾之谦放大的程序里看照片下面的落款,那是以前老照片特有的、在拍照前用修片笔提前手写在底片上的字,看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了48年。
“这次情况有点特殊,”看着顾之谦对着照片皱眉,周喆羽说道:“找我们的人其实是替她父母求助,她父母已经七十多了,要找的是他们已经失散了四十五年的养子。”
缺失的照片,失散了四十五年,身份是养子,短短一句话带出了太多的信息量,顾之谦没开修图工具,他端详着那张缺失了大半的照片,半晌没有说话。
被周喆羽拖到桌面的新文件夹里有求助人提供的各种资料的扫描件,顾之谦一一打开,从里面看到了一张五十多年前十分简易的领养证明。
“孩子是当年老两口在医院外面捡的,说是当时孩子刚出生,连脐带血都还没擦干净,他们报了警找了很长时间都没人认,当时正好老两口都没孩子,就办了手续给抱回家了。”周喆羽说:“养子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吧,他们自己生了个女儿,但是老两口也没有告诉养子他的身世,就一直当亲儿子养,直到孩子十岁的时候,偶然间听见他们说话,才知道了自己不是亲生的。”
顾之谦点着鼠标从一堆的资料扫面件里翻过去,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时候才回头看向周喆羽,不知道是不是陆忱的错觉,他的表情甚至比平时更温吞一些,“然后呢?孩子离家出走了?”
“找到我的这个大姐说,从那之后她哥哥跟家里关系一直就很别扭,到十二岁那年,她哥忽然留下一张纸条走了。”
陆忱问:“字条写的是什么?”
“说是找到了亲生父母,就回去了,让养父母不要再来找他。”周喆羽叹了口气,“从那之后,她哥再没有回来,父母也因为那张纸条,怕真的去打扰了养子跟父母团聚什么的,就真的没找过,虽然没找,但其实一直是惦记着这孩子的,现在老两口岁数都大了,身体也都不太好,女儿不想他们将来带着遗憾走,所以才想办法求助。”
“孩子都不记得养育之恩,他们又对养子念念不忘干什么。”顾之谦笑了一声,说不清是在感叹还是在嘲讽,“人啊,有时候就是要钻牛角尖。”
“说人家钻牛角尖,你又为什么要做什么‘修复时光’的这个项目?”陆忱一路轻车熟路,自顾自地打开了工作室的冰箱——冷藏里空落落地放了几瓶饮料和矿泉水,早前被刘钊林送过来又被顾之谦随手堆进冰箱里的注射液和器材早已没了踪影。
对此毫不知情的陆忱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来喝,仰头灌水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老远的那张顾家的全家福上,“别说跟你妹妹没关系,我不信。”
“是啊,离散的家庭那么多,警方找人那么难,我找不着柔柔,也总能帮忙找找别人。”
陆队大概犯人审多了,说话总能带出些一时不察的惯性来,好在虽然双商暂时缺失,但语气足够诚恳,顾之谦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不是都说做好事积福报吗?多帮帮别人,兴许哪一天,我还能从哪里意外地得到柔柔的消息也不一定。”
顾之谦说着,把修图程序关掉了。
他指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有节律地来回轻敲,并没有出发键程,片刻后,他转身抬头,看向旁边的周喆羽,“我要原片。我用数位板的手感不如用笔好,修原片精度会更高一些。”
“在这里,”周喆羽从包里拿出一只牛皮纸信封,将老旧的原片从里面拿了出来——那照片真的已经非常有年头了,不足一个巴掌大的相纸四周还是可爱的花边,如果没有被损毁的话,这应该是一张很值得留念的作品。
“求助的大姐昨天到肃州来了,我跟她见了一面,”周喆羽说着,把信封一起给了顾之谦,“这照片一直是被她爸妈压在茶几的玻璃下面的,但很多年前有一次搬家,挪开玻璃的时候,相纸粘在玻璃上,这部分被损坏了。但是信封里还有一张,是她哥的百天照。”
顾之谦把两张照片都拿出来放在一起端详,“损坏的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
“六岁。”
“他们只留下了这两张?”
“是一共就拍过这两张,大姐给我的解释是,当时家里条件不好,吃饭都困难,能抠出钱来给孩子拍这两张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周喆羽顿了顿,问顾之谦:“能修吗?你要多久?”
“我最近手里有别的事,这个修出来最快大概要一周左右。”顾之谦把那张百日照拿起来,反复地观察着小婴儿的眉眼面相,与桌上那张缺失的照片做对比,“你去问问,如果他们家属同意的话,我可以顺手把照片的其他细节一起修了,连带着把照片上色,就算后面还是找不到这个养子,但翻新一下照片,也算给老人有个安慰吧。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需要半个月。”m.χIùmЬ.CǒM
“好,我去问,相信他们没有理由拒绝。”周喆羽说:“你把人脸修出来之后先给我一份,我那边就开始跑程序,算下来,他们要找的这人现在已经五十七了,我照着这个年纪跑,多模拟几个状态出来看看。”
同样的年纪,长得着急的和长得显小的人,状态是截然不同的,胖与瘦的差异也很大,日子坎坷、饱经风霜的一张脸,与常年坐在办公室里谈笑风生的气质同样大相径庭。
四十几年人生的空白,如今想要寻人,想要比对浩如烟海的人脸数据库里将数据匹配,在顾之谦修复照片的基础上,周喆羽必须尽量多地将被找寻人当下的年纪以不同的状态模拟出来,这样才能提高寻人成功的几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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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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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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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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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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