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妪,瘦骨嶙峋,衣服上全是补丁,伸出的一只手不停地哆嗦着。
“真的醒了。”
一个年轻汉子,黑脸粗眉毛,身材短小,却很精壮,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看了孟玉楼一眼,随即转过头去了。
“醒了就好啊。”
一个老汉,抽着旱烟,将烟锅子在墙上敲了敲。
孟涛从这三个人的眼神中,看到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忧虑、喜悦。
贫穷和劳作,早已将他们的眼神变得浑浊。
而此时此刻,他们的眼神里居然延续起了对未来和生活的希望。
有一个儿媳妇,显然对这家人意义重大。
“你喝水不?”那老妪甚是慈祥,略微有点羞涩:
“我们家买不起茶叶,只得将就些,喝点水了。”
孟涛倒是有点口渴,便点点头。
老妪便端了一碗水上来,递给了孟涛。
孟涛两口就喝完了一整碗水。
那水的味道很咸,像是咸水泉里才有的水。孟涛以前曾经喝到过一次。ωωω.χΙυΜЬ.Cǒm
孟涛挣扎着坐了起来,问道:“这是哪里?你们便是我的买主吗?”
“这里是一个不怎么知名的小村子,跟娘子原来的地方,已经是千里之遥了。”
老妪倒是很聪明,断然不肯告诉孟涛这里的名字,只是说:
“娘子既然来了,便是我的儿媳妇,这是你的老公,叫阿旺。这是你的公公,我是你的老婆婆。”
孟涛并不上当,这老妪说的话,孟涛完全听得懂,如何就是千里之遥:
“老妈妈,你如实告诉我,这是哪里?”
“你们买我花了多少钱?”
“如今又肯花多少钱,放我回去?”
“我克夫,你们真的不怕吗?”
老妪眼睛里的慈悲里,增添了一种坚决的拒绝,退了下去。
那老汉说:“阿旺,见过你浑家,今天晚上就摆酒,行周公之礼吧。”
那名叫阿旺的黑脸汉子,倒是有些礼貌地做个揖,上前道:“浑家。”
孟涛见他们不答自己的话,便知道这些人有些铁了心,想要挣扎着起身,看能不能走出去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被牢牢地绑住,此时此刻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不好。”
孟涛惊呼一声。
“没事的。只是慧慈师太的麻药着实厉害,想必效果还没有过去。”
老妪说着,又端上来一盘子吃的,黑乎乎的。
老妪和老汉便退了出去。
“吃点吧,浑家。”
阿旺显然是急着献殷勤:“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三天?这么久吗?”
孟涛听了这个话,不由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便拿起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吃了起来。
那东西,很难下咽,得不停地由水送着,才能咽下去。
“这个倒好,不像一起来的,去了张家那个,就知道寻死觅活。”
孟涛听到躲在门口偷看的老妪和老汉在悄悄讨论。
“一起来的?跟我一起被绑来的吗?”
孟涛问阿旺。
阿旺讪讪地,点点头:“是的,有一个娘子,被打烂了脸,送了来,张家要去了。结果当天晚上就挂了房梁,被张灵宝救下来,踢打了一顿呢!”
说着,阿旺的脸上现出对挨打的惊恐之色。
显然,这阿旺也没少挨张灵宝的打。
……
不会是邹氏一起被抓来了吧?还是兰香?
“我问你,那个娘子,长什么样子?”
“那个娘子,长得倒是也挺好看的……”
阿旺羞涩一笑,道:“不过,没有你好看。只是她冷冰冰的。当时那跟车的说,今天运气好,来了俩,让咱娘先选。咱娘说,那个看着冷冰冰的,就选了你。”
……
“是夏冰?怎么会是她?”
孟涛心下震惊,难道是慧慈这个老东西,连夏冰也卖了?
那夏冰这一把,可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想到这里,孟涛不禁会心一笑。
阿旺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发笑,整个人不由得呆了,早就将自己的一颗心,全然交给了孟涛,当下就朝孟涛扑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孟涛大叫一声,这家伙不是要来强的吧?
殊不知,阿旺是来给她解绳子的,三下五除二,一根很粗的绳子,就被解下来了。
原来如此,孟涛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老汉在外面敲敲墙:“阿旺,这可是给你娶的老婆,你解开了绳子,万一她跑了可咋整?”
阿旺憨憨一笑:“爹,我看她很好,定不会跑的。”
又转头看着孟涛,问道:“你会跑吗?”
孟涛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揉着自己的腿,将脚伸出来给他看:
“我怎么跑?”
阿旺道:“爹、娘,她是个小脚,肯定跑不了。”
那老汉和老妪同时心里一惊,这个女人,这么轻易就将自己的脚给人看,只怕是个不守规矩的。
孟涛往那儿一坐,给阿旺下命令:
“把你爹、你娘叫进来。”
阿旺喊:“新媳妇叫你们呢!”
老汉的脸色有些阴沉,哪有儿媳妇叫公公的?
被老汉的韩烟锅子打了一辈子的老妪,此时此刻也有些惊恐:
“他爹,你别……”
“打她”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孟涛的声音打断了:
“我问你,你们买我花了多少钱?”
“三十两银子。”
阿旺此时此刻已经变身为孟涛的舔狗了,什么都答得上来。
这特么也太便宜了吧?
我就值三十两?我卖去梦魂楼都得值个三百两,还不用生孩子!
“你们家现在还剩下多少钱?”
这个问题,阿旺并不知道。
老妪只知道家计艰难,最近的饭菜里增加了很多硬邦邦的野菜。
老汉却看着孟涛,只觉得她的言语里,颇有些杀伐决断的色彩在,不由得心下震动——哪有这种样子的女子?
便道:“此事与你无关。”
老妪急于打破这硬邦邦的对话环境,上来说道:
“是呀,你来了,咱们家就四角齐全了。咱们以后好好干活,总会有钱的。”
孟涛道:“我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挣钱的方法,只怕你们不答应。”
阿旺笑嘻嘻地问道:“什么办法啊?浑家。”
孟涛道:“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六十两银子,且给你找个相配的娘子,且给阿旺一个绝好的工作,可以挣很多钱。”
老汉将身子转了过去,整个身子对着光秃秃的院子,并不答话。
这个死老头,不相信孟涛的话。
孟涛也不知道怎么让他们相信,讲清楚自己是杨家的当家人,对杨家的财产和人事任命有绝对的主导权,只怕这人也不会信自己。
完犊子了!难不成真的要在这里当代孕工具?
老妪讪讪地笑着,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份尴尬,便问:“晚上我们杀个鸡,将村里人请来,给他们拜个天地吧?”
老汉冷哼了一声,自是默认了。
老妪蹑手蹑脚地,将院子里一只自由自在的公鸡抓了,拿出镰刀上的刀刃,颤颤巍巍地拔去公鸡上头上的一撮毛,就那么随心所欲地一划,鸡血就渗进了土里。
那公鸡此刻才知道疯狂挣扎。
一切却都已经来不及了。
孟涛道:“鸡血也是可以吃的,你们怎么就是给它倒了呢?阿旺你快拿盆,接了血,蒸着吃不是刚刚好。”
这家人,这么穷还这么浪费。
阿旺听了这个话,便拿过一个盆子,去了。
正在这时,突然从门里走进来一群人,匪里匪气的。
“哟!看来我们来的很是时候,王大妈正杀鸡呢!快去做了,做完我们吃。”
老妪和老汉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阿旺的脸色本来就黑,此时更像是乌云蔽日,又增加了几分激愤。
“是阿东啊!我们家要办喜事了,今天晚上摆酒,热闹热闹……”
老妪将手里还在挣扎的公鸡死死按住,尽量和颜悦色地跟那匪里匪气的头头说道。
“娶媳妇?阿旺也能娶上媳妇了?哈哈哈——”
“这新娘子,只怕是你们买来的吧?”
“长得俊不俊?给我们瞅瞅?”
阿东和那帮人,嘴里流里流气地,讲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哦——她在那儿呢!”
其中一个人,透过门,隐约看到了孟涛。
其余人听到这个消息,便都冲了过来。
关键时候,老汉站在门口,不让众人进去。
“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挡老子的路。”
阿东一个颜色,其中一个彪形壮汉,便上去要撞老汉。
“阿旺,快去救你爹。”
老妪一声疾呼。
阿旺冲上去,挡在自己的父亲面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被打倒在地。几个人又上去一顿揍,将阿旺打得遍体鳞伤,哀告求饶不止。
阿东这才下令众人住手。
其中几人扔下挣扎着的老妪和老汉,也不理倒在土堆上倒气的鸡。
至于那盆血,已经被掀翻了,在土地上留下鲜红的印记。
那叫阿东的汉子,进来了。
众人看见孟涛的样子,不由得邪念顿起。
“阿旺啊,你也配!”
那阿东喊一声:“你们欠我们三十两银子,今天就拿这娘子来抵吧。”
老汉、老妪和阿旺的眼中都出现了激愤之色。
阿东超前一步,大剌剌地跟孟涛说:“娘子,请吧?跟我回去,当个老婆,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好过你在这里,看阿旺那身体也不太行,省的你受活寡,还要被那俩老东西欺负。”
孟涛心里一阵无语,这算什么事儿啊!
刚被卖来,又碰上了土匪。
跟土匪走吧?好像也并不比待在这里好多少。
不跟土匪走吧?好像留在这里也并没有好多少。
孟涛问:“大哥是哪路好汉?”
那叫阿东的还没有说话,阿旺抢着说:“他们是附近黑山上的土匪,前几天拜了良山的土匪。”
有一个伙计,马上在阿旺的脸上踩了一脚:“嘴巴放干净点。”
阿旺吃痛不过,住嘴了。
阿东便问道:“娘子,请吧?”
孟涛还在迟疑,不知道能不能这样去。
那老汉却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吼一声:“你们杀了我吧!”
说着,就朝着阿东撞了过来。
阿东没有料到这老汉能有这么大的力道,一时不妨,愣是被他撞了一个斜翻。
阿东手下两个人上来,将老汉按住,骂问:“活得不耐烦了吗?”
老汉挣扎着,脸上青筋暴起:
“你们杀了我吧!”
“你们杀了我吧!”
“你们杀了我吧!”
阿东当土匪不是很久,看见老汉这不要命的样子,倒是也有点紧张。
底下一个人问:“我们要如他所愿吗?”
阿东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那人已经将一把刀抽开,寒光一闪,扎进了老汉的胸膛。
阿旺大吼一声,挣脱了束缚,冲了过去。
老妪大喊一声“老头子”,晕了过去。
阿东骂道:“蠢材,你好端端地杀人干什么?”
那下属本来想要立功,但见被阿东骂了,便不服道:“先前当家人在时,我们一时不爽,想杀多少便杀多少,如今却连一个人也不让杀了。那当土匪还有什么意思?”
那阿东骂道:“你先的当家人已经被我杀了。你若不服,大可以来杀我。杀了我,你自己当家,到时候,便也是想杀多少杀多少了。”
阿旺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老汉。
老汉颤颤巍巍、双眼混沌地看着阿旺,叹了一口气:“也许,我们做错了。”
不多时,便咽气了。
阿旺抬起头来,眼睛血红,就要往上来冲。
阿东一个眼神,便有三四名壮汉,将阿旺团团围住。
阿旺一身的愤怒无处发泄,只是不停地大叫。
“娘子,我们走吧?”阿东朝孟涛伸出一只手来。
孟涛便笑嘻嘻地说:“想让我跟你走?那不如,你先帮我杀个人。”
阿东道:“杀人?那还不简单。娘子只要说出他的名字来,我保证他马上就死翘翘。”
孟涛指了指刚才杀人的那个大汉。
阿东道:“原来是他。娘子跟他无冤无仇,如何就要杀了他呢?”
孟涛道:“大官人此等身份,怎么也不知道‘杀人偿命’这种事呢?”
阿东对孟涛颇感兴趣:“他们买了你来,你如何肯向着他们?”
孟涛道:“我倒不是向着他们,我只是不想向着你罢了。”
阿东拉下脸来:“娘子当真愿意,在这里,跟这个穷苦汉子过活?”
孟涛道:“我自然不愿意跟他过活,我也不愿跟一个杀人如麻的土匪头子过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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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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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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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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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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