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涛跟杨宗林熟了,也就不大讲究了,也不起身行礼,直接小手一挥,让杨宗林在自己椅子上坐了。
夏冰避人,要出去。
王梦瑶便说:“小娘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ωωω.χΙυΜЬ.Cǒm
孟涛便说:“咱们还是出去说吧。这里的孤儿寡妇,都不像我,一个个好脸面,不愿意见人。”
两个人又重新起来,往客厅里行来。
杨宗林便说:“不愿见人有不愿见人的好处,我却不喜欢。”
孟涛笑道:“要你喜欢做什么?全天下那么多人,都要是按你喜欢的样子来,除非你是女娲娘娘,但凡捏出来一个人,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捏的。”
杨宗林见她嘲笑自己,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不过嫂嫂也得注意点,他们私下里都说你。”
孟涛进了客厅,挑了一把椅子,坐了,问道:“他们说我什么?”
杨宗林忙道:“没什么打紧,不听也罢。”
兰香端上茶来。
孟涛拿起一盏喝了,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他们说我是一个女的,又是个新寡妇,成日家抛头露面,是不是?”
杨宗林面露尴尬,从孟涛的脸上看不出神色,不知道是应该摇头,还是点头。
“还说我不知检点,败坏门风,跟小叔子往来太过亲密,是不是?”
杨宗林讪讪地说:“那些人胡说。”
孟涛的目光穿过傍晚昏暗的光,落在杨宗林肩膀上面,在他的脸部微微停留,看到他脸色微微变化,一抹红晕胜过晚霞。
孟涛笑着说:“他们说得倒是也不错。”
杨宗林抬起头来,目光停留在女人的脸上,看她笑意盈盈,目光中并无半点气恼,不知何意,便存了一个疑问,去看向女人的目光。
孟涛解释道:“我知道这些事情,但我不在乎。让四舅去说吧,现在还说得不够狠,等他真说得狠时,我再来治他。”
杨宗林在乎女人的名声,便道:“嫂嫂前日确不应该去李大官人家里,寻医问药。四舅正拿这事儿到处嚼说,说什么‘家道如今艰难,没了男人,还不知道省检,为了一个什么小妾就去勾搭李家,我看八成是看上李家破天的富贵,和浪荡的男子汉了。’”
孟涛听了,并不生气,脸上却现出好奇的神情来,问道:“还说什么了?”
杨宗林也不细说,只是笼统说道:“无非就是这些,还说什么‘贞节牌坊就应该还回去,没得玷污了这几个字’‘这才守了几天,就守不住了’之类的,没什么要紧。”
孟涛听了,倒也觉得有趣,笑道:“我还以为他有什么能耐,想要当你们杨家的管家,却原来是这么一个背后说人的草包。”
杨宗林看孟涛全然不惧,倒也为她的名声担忧,只是说“人言可畏”。
殊不知,孟涛从小听所谓的“人言”长大,那些话比这些话难听得多。说他是克父克母克全家,是个丧门星。
孟涛曾经相信过这些事情,并将父母的早亡归咎于自己,背着沉重的负担活了很久。
那种“我生来就有罪,命中注定是罪人”的负罪感,一直折磨他到现在。
现在听着“红颜祸水”“浪女败家”的标签,倒是伤孟涛不得。
孟涛笑着说:“既然四舅这般说,那就跟吴掌柜说一声,让他儿子张彪别在铺子里干了,找个由头打发了他。”
杨宗林跟张彪本就不和睦,那张彪仗着自己的亲戚关系,横行霸道,连杨宗林都不放在眼里。
自从杨宗锡没了之后,只跟他爹合谋,打算将杨宗林做个傀儡,将杨家的当家人谋了来。
虽有孟涛弹压,只是那张彪料想此事是迟早的事,渐渐地有了当家人的恶态,将杨宗林和吴掌柜欺压不尽。
吴掌柜闭口不言,杨宗林也是极力忍耐。
此时看孟涛要对张彪下手,杨宗林内心虽欣喜,却想到了更深的一层:“只怕这厮歪缠,让吴掌柜不得安生。再一个,咱们家经得起这样折腾吗?”
孟涛说道:“不妨事,他要闹,就让吴掌柜告诉他,这是我的主意,让他来找我闹。”
杨宗林记下这宗事,便才想起来正经事,说道:“那张芳,我们给了些钱,可他说要跟长官讲,那长官白不放人。”
孟涛沉吟半响,说:“果然,这是一个链条啊。”
杨宗林便将这段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小伙子领了这个差事,便一心想要将此事办好,好在嫂子面前证明自己。究竟证明自己些什么呢?他却未曾细想过。
杨宗林打听得张芳的住处,便径直骑马奔来。
进门时,张芳正欲出门,去见尹仁波,大概是去汇报工作。
杨宗林心急,便直接拿出了包着的银子,说明了来意。
张芳掂量了一番银子,约莫有十两之重,喜笑颜开,便应承下来,直说:“你且等着,别走。我这就去跟长官说明,回来好一起跟你前去办通关手续,你也好接应船只。”
杨宗林听了这个话,大喜。
张芳去了,许久方回。
杨宗林赶忙迎上前去,伸出手就握住张芳的手,说道:“长官怎么说?”
那张芳将杨宗林的手拨开,沉吟着坐下。
杨宗林的心就凉了半截,两只手悬在半空中,再收回来或者再伸出去都会觉得别扭。
过了良久,张芳便说:“我说便是说了,只是尹长官百般不肯。他对我说道:‘杨家这货,原本也放得,只是前日里,李庆李大官人说了,要先将自己家的货放了,所以,他们家的货,只怕是需要再拖一拖了’。”
杨宗林疑惑道:“这是怎么说?他们家过他们家的货,我们家过我们家的,各不相扰,却不知怎么这么说?”
张芳收了杨宗林的银子,不便点破,只是说道:“杨贤弟,只怕你们家跟李庆李家有什么亲故不是?”
杨宗林暗想,亲故倒是不曾有,只怕便是章堡焕从中作梗,调唆了李庆,让李庆弹压尹仁波,这才有这个事情。
杨宗林想明白了这一节,神情转圜,恍然大悟。
张芳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便说道:“贤弟且去吧,我这边有机会再跟长官说一声,只怕就放行了。”
孟涛听了,暗暗沉思,杨家正因为杨宗锡的去世,跟官府断了来往。现如今,这些人的刁难,正好给了一个重建关系网的好时机。又想到,此关系网,终究是下策。
孟涛心里纠结,自己是否也要走上一条主动行贿的路。可若不走,又该当如何?看着自己的八百两银子,烂在船上吗?
可如果去行贿了,那我他妈就真的是一个烂人了。
孟涛只觉得左右为难。
杨宗林看着孟涛脸上阴晴不定,自以为是事情没办好,给孟涛增添了难处,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嫂嫂。总共就让我办一件事,还让我给办砸了。”
孟涛听了这个话,转过神来,说道:“哪里的话,这件事情你办的很好。”
杨宗林道:“嫂嫂莫要安慰我了。银子送出去了,事情却没办成,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嘛?”
孟涛说道:“谁说你的事情没办成?这第一步不就成了嘛,至少他没把银子退回来。”
杨宗林自嘲道:“这算什么成?”
孟涛若有所思,道:“这自然算不得成,但也算不得不成。既然已经跟一个当官的,建立了联系,还怕跟更多的官员建立不上联系吗?”
杨宗林恍然大悟,道:“嫂嫂的意思是,通过张芳,将善官县的各路官员都认齐了?”
孟涛点点头,神色沉重。
杨宗林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继而转为担忧,说道:“只怕咱们家现下,也不剩下什么银两了。”
孟涛点点头,说道:“是啊。你连这都知道,看来我给你看的账本,你都看了?”
杨宗林的神色凝重,说道:“看过了。本来以为咱们家有些家底,却不想这样亏空。大哥当年独撑家业,向来也是受了不少苦。只恨我年少不懂事,没能帮上大哥的忙,现在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杨宗林的脸上,露出一些激愤之色,言语里也透露出一些雄心。
孟涛心下暗思,这小伙子以前心性贪玩,想必也是个败家子。长大了,看明白了事情,也许就转了性子,将来也未必就不能成为杨家一个当家人。
孟涛便安慰道:“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咱们努力尽人事吧,把结果交给天命来处理就行。”
杨宗林便道:“嫂嫂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孟涛便道:“我们想办法,见见尹仁波吧?他总不能不要钱吧?”
杨宗林重复露出苦涩的笑,说道:“听说这尹仁波胃口极大,咱们家怕是拿不出那么多钱财。”
确实,尹仁波这个人贪财却并不好色。
以杨家的实力,现在就是连给他钱的资本都没有。
孟涛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也得去试试,总不能让那八百两银子的布,都烂在船上,成为我们的裹尸布吧?”
到了第二天,杨宗林先去找到张芳,跟张芳说,求见尹仁波。
张芳去了,回来说长官太忙,这几日要接待从上面下来的官员,不得空。
少不得,杨宗林又拿出几两银子来,再三央告张芳。
张芳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不好驳他,这才真去通报了一遍。
那尹仁波听得是杨家来人要见,便想着又是一笔钱财入账,如何肯不见?便安排两个人,到尹府相见。
孟涛便坐了一顶八人抬的大轿,杨宗林骑一匹高马,两个人往尹府而来。
张芳却因收了杨家钱财,不便前来,只推繁忙,借口不来。
两个人下马落轿,入得门来,只见尹府甚是宏伟俊秀,草木葳蕤,府内的一砖一瓦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比杨家厉害许多,只怕这善官县一般家庭也比不上。两个人由管家领着,走过几个回廊,来到客厅里坐下。
管家说道:“尹长官连日繁忙,还没回府呢!两位且等一等罢。”
孟涛和杨宗林感谢不尽。
管家退下去,随即就有小童奉上茶来。
小童见了来人里有个妇女,盛装打扮,颜色正好,不由得暗吃一惊,心说:“这杨家,怎得放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妇人在外行走?也不怕遭了贼人惦记?”
一时惊奇不已,出去传与众人知道,众人都不时地趴在门口偷看。
有些胆大的,或端茶,或倒水,或上点心,找了借口来看孟玉楼。
也有来看两三回的,故意将盘子落在桌子上,过一会儿又来取。
不一会儿,杨宗林便喝了三道茶,吃了四种点心,心下沉思,不愧是尹府,这般讲究。
两个人喝了一肚子水,从天明等到天黑,依然不见尹仁波的人。
被小厮们灌了一肚子水,孟涛实在是受不了了,怕憋坏了孟玉楼的膀胱,便起身要出恭。
这下倒是难为了几个小厮。
小厮说:“这外面没有给娘子们出恭的地方,只怕要到里间去,借我们家大娘子的地方才方便些。”
孟涛心说,你们臭烘烘的厕所谁稀得上,只是在人家家里不好说,只得说道:“那边去吧,你们家怎么也没个丫鬟伺候。”
小厮道:“我们家只有大娘子有两个贴身丫鬟伺候,其余连老爷身边,乃至屋子里伺候的,全是小子。”
孟涛便道:“劳烦你,去跟大娘子通报一声,好让我进去拜见拜见,也借他一个好地方。”
小厮听了,去了,一时飞奔而来,说道:“我们大娘子有请。”
孟涛说一声“叨扰了”,进得门来。
只见一个妇人和两个丫鬟立在门口。
那妇人不过四十岁左右年纪,却满头头发花白,脸上疲惫不堪,穿着也不甚讲究,穿一件像是洗褪色了的褐黄色罗边大袖。
孟涛看着,倒觉得有点像自己家里,烧火做饭的赵妈妈,心下疑惑,思忖道:“尹仁波不是最贪吗?怎么衣服也不舍得给自己家老婆做一件?”
这么想着,表面上却不露出来,只说道:“奴家叨扰大娘子,不请自来,恕罪吧!”
尹家娘子不待说话,就听得屋内有小孩哭闹的声音,便叹了口气,跟丫鬟说道:“香秀,你领这位娘子去罢。”
孟涛跟着那个叫香秀的姑娘,到了茅房,将憋了许久的大事,终于给排了出去。
出来之后,孟涛想着不好意思直接去了,便到屋子里来跟尹家娘子道谢,见炕上有两个小女孩,正在那里玩耍。
孟涛便投其所好,说道:“娘子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群小孩。”
岂料那尹家娘子冷哼一声,道:“孩子虽有一群,却没一个值钱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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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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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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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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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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