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心情不太好。”他突然说道。
我一愣,摸着桑树粗糙的表面,半响开口道:“我还是第一次直面身边人的离开,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麻麻的,空空的,也完全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要怎么做……”
“秦黛很久以前就跟我们说过,不要跟人产生任何羁绊,所以我和桑木头除了接单以外几乎整天都待在无垠,你会习惯的,习惯之后就看淡了。”
“要是以前的我,绝对不会相信这世上有除了人类以外的生物,可这两次的案子里,那些被人们称之为恶魔的,原来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秦黛姐也是,虽然她嘴上说不会管其他人的死活,可我能感觉到,她其实都是在帮助那些被害的人。”m.χIùmЬ.CǒM
“我只知道秦黛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以后,你还会经历更多这样的情况,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有些魔是纯粹的坏,他们会无差别攻击任何人,释放心中的恶念,有些魔生前确实很可怜,但随着时间的增加,他们会忘记那些事,陷入混沌,心中留下的只有恶念,包括我。”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的侧脸还有着婴儿肥,十分可爱,可说的话却让人心惊:“如果秦黛有一天消失了的话,希望你能对我动手,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要说这么沉重的话,他轻松地跳了下去,手里还捧着那团桑葚:“柳笨蛋,像你这样傻兮兮的烂好人如果有孩子的话……一定会对他很好吧……”
“你是第二个送我礼物的人类……谢谢。”
他一溜烟跑走了,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后院中,我艰难地消化着他的话,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
我拿出他送给我的布偶仔细端详着,在我昏迷之前,我清楚地感受到了背包的震动,绝对是这个娃娃搞的。
我轻轻晃了晃,试探着开口道:“你好,你会动的对不对?”
娃娃的两只纽扣眼睛一动不动,我抿抿嘴,用食指轻轻搓了搓它的小肚子和不存在的脖颈,娃娃终于忍不住地叽叽叫了两声,蜷起身子用圆圆的手按住了我乱动的食指,我眼睛亮了亮,开心地蜷起腿靠在桑树上,把娃娃放在膝盖上问道:“你怎么会动呢?你叫什么呀?会说话吗?”
娃娃学着我的动作坐起来,奈何小手太短身子太圆,它叽叽两声回应,我摸了摸它的头:“没关系,能听懂我说话就行,那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好不好?”
它歪歪头,仰头看着我,我捏了捏他的小圆手,“就叫大圆儿吧,圆头圆脑圆肚皮,跟你超级衬。”
……
桑叶簌簌作响,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树干上的人遥遥看着远方的天空,良久,又听到几声沉重的叹息。
吃了桑葚也不顶饿,我想了想,最终还是进了厨房,毕竟美食能抚慰人心嘛。
这一做就停不下来了,等我回过神来,糖醋鱼、烤羊排、小鸡炖粉条蘑菇、蒜蓉生菜、再加上一个藕条,五道菜已经摆上桌了,我再怎么能吃好像也解决不了……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去叫莫桑榆一起吃的时候,莫桑榆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手里明晃晃拿着两副碗筷,一份放在我面前,十分泰然地坐了下来。
他自顾自地每样吃了一口就开始点评,什么厨艺太差、甜了、羊排烤老了、粉条腻了、生菜不好吃、藕条一点也不脆,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我来无垠到现在就没见过他说过这么多话!
我竭力忍着怒气,他还没眼力见的跟抽风似的一直叨叨叨啰嗦个没完,你有本事手上停下来啊,不好吃还一直吃吃吃,也不等我,我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菜可还一口都没吃呢!
“莫桑榆!你太过分了!”我‘啪’得一撂筷子,又恼又委屈地大声道:“这是我辛辛苦苦做的!你以前又不怎么吃,也没说过口味,所以我都是按我自己的来做的啊,你怎么能这样无礼去随随便便说不好吃呀!我忍你很久了我跟你说,你凶什么凶拽什么拽啊,比我多活了几百年又怎样,还不是只吃我做的饭,没我你能享受得了这种无与伦比的美味吗!还说不好吃,不好吃你还吃那么多!糖醋鱼都快被你吃完了!你赔我……”‘糖醋鱼’还没说出口,我突然回过神来,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妈耶……我刚刚是怎么了?!我还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我竟然还冲坏脾气的死人脸喊了?!!!
我胆战心惊地偷瞄了他一眼,以为依莫桑榆的性子一定会把我拎起来暴揍一顿,再放个狠话警告,没想到他脸上竟半点怒气都没有,似乎还带着一抹笑意,可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恐怖,这难道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柳川山。”
“是!”我脱口而出答道,条件反射地双手放在膝盖上挺直身体,毕恭毕敬地等待着审判。
莫桑榆却微微皱眉,“你这样做什么?我这么可怕?何况本来就是我不对。”
“啊?”我睁开紧闭着的眼,一脸懵逼。
“人类的小儿惯常娇蛮任性,尤其熟练掌握撒娇卖乖的功法,可在你身上我从未看到过,我刚刚是故意的,想看你会不会生气,你太没脾气了,无趣得一点儿也不像个活人。”
“无趣?我?好啊,就像你说的这样便是,可我为什么不能无趣?”
“因为我不喜欢。”
我眉头皱的更深,“什么?”
“我不喜欢,更不想看到你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顾虑的,也不明白你为何一对上我们就变得唯唯诺诺,你该是像其他少年郎那般意气风发,而不是像现在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窝着的怒火腾然而起,我怒道:“我就是这种人不行吗?!还有,我要怎么样用不着你来说!还敢说有什么好顾虑的,屋里就我一个是人,你说呢!你,整天嘴巴那么毒还CPU我打压我,我也是有尊严的!”
他却笑了,一点也不恼,“我要是不逗逗你,你这闷葫芦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还有,我虽为妖,可从不会恃强凌弱,你只管有话直说,有不服气的也挑明,想跟我也干一架也随时奉陪,不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这里不是你的学校,你我同等,不需要忍气吞声。”
我心中一震,他怎么会知道?!
他打了个小哈欠,端着碗站起身:“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谢谢款待,顺便说一句,粉条腻了是真的。”
“你!”我冲着他的背影使劲挥了几拳,可看着他在厨房把厨具放在洗碗机里的背影回想着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心里的气焰却噗噗燃不起来了。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跟我说那番话,索性不去想了。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在网上查罗寒屹和秦黛所说的金家、司家的信息,可基本上都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还是让我在论坛里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听燕山金家是国内最有名的术士大家,其次为唐家、司家,而金家却不止钻研术式道法,还涉及了与政界和商界之间的合作,拿罗寒屹来说,他不到三十就当上了特办局的副局,专门负责周边几个市区的特殊事件,可见深入的势力不容小觑。
看来我们无垠面对的对手实在是不少啊。
秦黛在安怀村和司家的弟子交手时不慎受了些伤,再加上之前的旧伤,有一段时间都没有看到过她,好在还有婷婷那些巨大的黑气给她补充了很多能量。
今年地震频发带发生了很多小地震,比以往都要多得多,不过幸好没有多少人员伤亡,可还是搞得那些地区的居民人心惶惶,网上还有一些网友称这表示第二次世界末日就要到了,被网警警告才算消停,要是以前的我,肯定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我不得不往某些方面想,特别是秦黛会时不时消失一段时间,莫桑榆和刘流看起来习以为常,我也不太好意思开口,我能怎么说?难不成要问是不是那些魔搞的鬼吗?那刘流还不得生撕了我。
不知不觉我来到无垠已经两个月了,但其实我感觉只过了十几天的样子,刘流告诉我,这是因为到了魔的领域里时间流逝的速度会变得不同,我也不在乎,反正是拿命挣大钱,只要到了日子能给我发工资就好。
正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班长发来的短信。
那天以后警方在网上发布了通告,强调了严厉打击邪教的内容,学校也收到了通知,班主任在群里发布了消息,因为事发突然,孙翔的村子也没了,追悼会也就无法举办。群里的人不像以前那样活跃,也没人提到孙翔那灰了的头像,但是所有人的心里都知道,班里已经有人先离开了,这也是提前办这场同学会的原因。
世事无常。
班里就近找实习的人比较多,地点就定在了市里的大酒店,我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前往。
我在班里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因为性格比较闷,也没有加入社团,大学四年里一直班级、宿舍、兼职三点一线,除了舍友之外几乎没有朋友,去那也是尴尬,可也正好能借着这次机会见见宿舍其他几个人,毕竟我现在干的这份工作不是普通的工作,说不定哪天就嗝屁了。
莫桑榆看了我一眼,问道:“吃饭干什么唉声叹气的。”
我放下手机,沉重地扒拉一口饭:“班里的事,后天要去参加同学会。”
“就是班里的同学聚在一起吃个饭之类的。”我补充道。
“我知道,不用拿我当白痴看。”
“我没有这个意思啊,你少冤枉我。”搁平常我可不敢这么呛莫桑榆,可这几天我就是心里不舒服,为孙翔,也为我自己。
他竟然也不生气,只是如常地吃着饭,又说道:“你好像不太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停下筷子:“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见到的人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他们是司家和唐家的人。”
“金家若是研派之首的话,唐家就算得上是老二,司家第三,唐家人除了奇门蛊术之外专门有一批人打听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就是古时候的‘斥候’。”刘流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坐在莫桑榆旁边接道。
“简单地说就是,你,还有你那把刀,已经传遍整个研派了。”
“……所以?”
“所以——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比我们都危险的多的多的多。”
“为什么啊!”
“你说呢,不知道深浅的人,可不就是最危险的么。”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对上我愤怒的脸。
“我啥也不会啊,这刀是村……存放在院里的,我上大学的时候伯伯还是从桌腿儿底下拿出来给我防身用的,都灰得不成样子,我上哪能知道它叫什么落什么刀哇!”
“莫急莫急,你也别担心,正好本大爷呢也好久没出门玩了,你求求我,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去吧。”
“你会开车?”莫桑榆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开口打断道。
刘流卡了一下,呆呆地抬头看他,莫桑榆放下筷子,抽了张湿纸巾擦了擦嘴,淡声道:“哪个酒店?”
“金岸斯大酒店。”我立刻答道。
他微微点了点头,把自己的碗筷放到洗碗机里,起身上了楼。
“啧啧啧。”刘流摇头看我,眼里不知是玩味还是幸灾乐祸,一蹦一跳地跑去找秦黛了。
我愣愣地坐在原处,被消息提醒拉回了神。
同学会当天,莫桑榆从车库里开了辆新车出来,那车标看得我腿都软了,这帮我祖宗辈的非人类,真是忒有钱了!!!
“干、干嘛换车啊,多不好意思啊。”我兴奋地左看看右摸摸,车里有股淡淡的香味,闻起来一点儿也不晕,莫桑榆冷酷地打着方向盘,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缓缓传来:“你觉得呢。”
“行吧,谢谢您繁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给小的当司机,回来我一定做一大锅美食犒劳您。”
“我要吃冬阴功火锅,还要小酥肉。”
“得令。”都是调料包和现成的肉菜,正好省时省力。
莫桑榆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到酒店,好在我这次没怎么晕,也不知道他出来要忙什么事,临走前跟他说会发消息给他,他淡淡的嗯了一声:“符带身上了吗?”
我拍拍屁股兜:“带了带了。”
“去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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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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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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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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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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