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灵机一动,拿好锦囊和背包赶往三叔家。
三叔家只有一点灯光,我找到了一处玻璃渣比较少的地方,垫上衣服,正准备爬进去时,屋里的灯光却突然熄灭了。
我连忙隐身,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三叔佝偻着腰,不快不慢地在路上走着,我偷偷跟在后面,想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抄着小路来到了女孩的家里,轻车熟路地抱走她。
我大惊,赶紧拿出刀,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用刀背抵住他的后腰:“别动!把她放下!”
三叔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吓人的脸,他把女孩紧紧抱在怀里,却没有躲开,女孩捂着嘴呜呜咽咽地哭着,却没有挣扎,另一只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我看了看那女孩,又看了看三叔,最终还是收回了刀问道:“三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着我,深紫的嘴唇张了张:“随我来吧。”
他抱着女孩抄近路,从一个破旧的隧道里穿过,来到了我们进村的位置,路边是我们的车,旁边还停着另外一辆,我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我们刚进村看到的那辆车吗?
车里没人,三叔学了两声鸟叫,旁边的草丛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男人从里面爬了出来,他看到我时吓了一跳,三叔点点头,他便没说什么,把女孩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在车里,往市里开去。
回去的路上,老人开了口:“翔翔都跟你们说了吧。”
我点点头。
“其实我请你们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解决鬼的事,只是让村民放松警惕的障眼法而已。”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脚上不停,语气中却含着苍凉:“我们这些人早就该死了。”
“死在婷婷手里,我心甘情愿,可是,那些娃娃是无辜的,罪孽是大人种下的,后果不应该由这些可怜的娃娃来承担。”
我们走到了村里的农田梗边,他坐下来,望着在黑暗中的那些房屋缓缓叙述:“以前的事情我们都是听大人们说的,到我们这一代,村里其实已经没有那么闭塞落后了,大哥最听话,二哥夹在中间,虽然都是儿子,但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偏心,他又是最不省心的,生过老大之后就出村去外面打拼,赶上改革挣了不少钱,二哥就想偷偷把妻子和两个孩子接到城里去,可大哥和爹娘都不同意,儿子可以带走,女儿必须留下作祭品。”
“其实二哥有过老大之后不准备再要孩子的,他和嫂子怕,怕生了女儿,安怀村对这些女娃娃来说就是地狱啊!可村规规定,每家每户必须要有一个女儿,无者,就会遭受禾婀神降下的神罚。爹娘到二哥家闹了很长时间,哭天喊地的,后来……二嫂被迫怀孕了……”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神罚是什么?还有被迫怀孕……我不太懂。”
“没有女儿就没有供奉,禾婀神不会保佑不诚的子民,那一家都不会被保佑,而且会惨死,村尾的单身汉……他的尸体是挂在村头的牌匾上的,五脏六腑都空了,身上都是被撕扯和啃咬的伤口。”
他低下头去,表情十分痛苦:“二嫂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抱歉。在这之后村里人都骂二哥不孝顺,四哥比较内敛,也没说什么,我最听爹娘的话,跟着他们一起骂他、打他,可是后来,二哥抱着他尚在襁褓里的女儿哭得像要断气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按照他说的话,他应该没这么老才对,可是他看起来,比他大哥还要老。
他红了眼眶,咽下喉中的苦涩:“语嫣还小,二哥没法带走她,只是从那以后,二哥就再也没跟爹娘来往过。有一天,孙翔和婷婷跟着村里几个淘气的孩子偷偷跑去后山,他们惯会欺负婷婷,不知道她那天为什么会愿意跟过去,也就在那一天,村里的人听到了哭喊声,他们从祠堂里出来的时候只有孙翔和婷婷活了下来,其他的男娃……都被撕成了碎肉。”
“孙翔被婷婷护在身底,全身上下都好好的,但人吓坏了,发了高烧,婷婷满身是血,哭着说里面有鬼,可村里的庄稼和牲畜都安然无恙,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没有了,这些气,全都撒在了婷婷身上。他们说她已经被恶魔上了身,村长和村里的老人一致决定,把婷婷锁在祠堂里,如果有鬼,就让她像那些死去的男娃一样,如果没有,就让她饿死在里面。”
我胸中郁结着一口气,这些人,简直就跟吃人的恶魔没有两样!
“你可能会觉得,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生孩子呢?因为出不了村,我们全都出不去”“出不去?可是路不就在那儿吗?”
“你不懂,你不懂人性有多么可怕……”
“婷婷最终还是被绑去了祠堂……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好大好大的雨啊,那雨的声音就像是孩子哭的声音,四弟和弟媳被村民压着,我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婷婷哭叫着喊爸爸妈妈救她,弟媳哭得快要晕过去了,四弟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挣脱了他们,扑到婷婷那把她抱在怀里,要解开她的绳子,我悄悄靠近,想要帮弟弟,可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个时候……”
他捂着胸口,发出嗬嗬的声音,有气出没气进的感觉,像是喘不过气来,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我笨手笨脚地拍着他的背,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
“我爹他……他拿着一把杀猪刀,走到弟弟的背后,把他的头……砍了下来……”他五官拧在一起,不住地痛哭着,我心中大震,杀自己的亲儿子……这还是人吗……
“弟弟温热粘稠的血喷了我一脸,他的头被砍掉一半,就耷拉在婷婷的眼前,弟媳彻底昏了过去,婷婷也被关在了祠堂里,连尸骨都没有。”
“我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爹娘,我不知道,他怎么能……怎么能面无表情地把四弟杀了!我拒绝了所有的婚事,那不是我父亲,他是怪物!还有那禾婀神……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它造成的!它把所有人都变成了魔鬼!它才不是神!!!”他喘着粗气,浑身颤抖:“后来,我和二哥一拍即合,于是,计划就这样开始了。我和二哥花了所有的积蓄在城里匿名建了所福利院,我们每晚都会找机会把女娃偷走,送到村外,让人带到福利院里。今年轮到了二哥家,那天晚上我们正要把语嫣带走,没想到遇到了大哥,我听了二哥的密语,先把语嫣带走,没想到第二天……二哥就死了……”
“大哥对外宣称二哥是被鬼杀死的,可我不信!有好几次大哥家都会出现穿着道服的人,我偷偷打听过,大哥的两个孩子在城里买了几套房,可是以大哥那些小本买卖,根本不可能挣到那么多钱!他已经……不是原来的大哥了。”
“不好,孙翔去找他了!”我猛地站起了身,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什么?!”
我拼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孙科家,我把刀别在裤腰,一手佯装插着口袋,一手敲门。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孙科看到是我,立刻露出恭维的笑容:“小先生,这么晚了,您来有什么事吗?”
“孙翔在哪?”
“翔翔?他早就回去了呀。”
“早是几点?”
他不动神色地打量着我的包,笑道:“这个……大概是七八点吧,我也记不太清了,你知道我们这些农村人,没法跟你们城里比,没有手表,哪能记住这些小事呀。”
“是呀,你们这些穷乡僻壤破地方的人,可惯会撒谎,让我进去看一下,没问题吧?”我握紧刀,假装高傲的口吻。
孙科脸色变得阴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侧开身子让我进去。
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铁蛋跟我说的恐怖片第一禁忌——千万不要把后背对着任何人,于是,我在他旁边站定,扬了扬下巴:“你带路。”
我把这个房间的每一处都看了一遍,都没发现孙翔的身影,孙科呵呵笑了两声:“怎么样,这寒舍小先生参观的可还开心?”
我抿紧嘴唇,不甘心地往外面走去,忽然,左脚踩的地板发出了细微的异常响声,孙科猛地转过身来,我立刻抽出刀大声说道:“不许动!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他定在那里眼神阴鸷,我用脚又敲了敲,果然不一样!
我缓缓蹲下身,还要不时注意他的动静,当我的手刚碰到木板时,丝丝缕缕的黑气却渗了出来。
我不可抑制地抖着手,不可能……不可能……孙翔不会死的……不可能!
我猛地掀开木板的门,屋里黄澄澄的灯光照在下面,地窖里放着很多玉器和箱子,一个人影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射进来的灯光,打在他头上和脖子上裹着的透明塑料袋上,露出他大睁着的嘴巴和眼睛。
书包突然小幅度地晃动着,我全然未觉。
“孙翔!”我流着泪,愤怒地喊着:“你这个畜生!连亲人都下得了手!”
他褪去了一直伪装着的笑模样,笑中透着森森的寒意:“呵呵,我那早死的爹连亲儿子都敢杀,区区一个侄儿又算得了什么?!怪就怪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现在,轮到你了。”
话音刚落,我的后脑便传来了锥心之痛,我眼前一黑,在彻底昏迷前从那团黑雾中听到了我的名字。www.xiumb.com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从昏迷中醒来,手脚都被牢牢捆住,整个头嗡嗡的,一动就疼,我嘶嘶吸着气,勉强打量着周围,猛地看到了坐在旁边和我一样绑着手脚,对我吹着泡泡糖的刘流。
“你怎么也被?!你没事吧?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嘁,这些臭鱼烂虾还想搞尊贵的本大爷?倒是你这个笨蛋,怎么还能被人偷袭啊!一点儿敏感度都没有,我送你那娃娃你放哪啦?”
“在包里,应该被抢走了……”
她翻了一个白眼,配上身上的小粉裙怎么看怎么可爱,一点儿也不讨人厌。
“你是笨蛋吗?本大爷送你的东西当然要贴身带着啊!亏他那么喜欢你,真是的。”
“对不起啊。”我抱歉的看着她。
她嘴巴微微一动,别过脸去:“谁要你道歉啊,等你拿到包以后,可要好好哄哄他才行。”
我笑着,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
“这还差不多。”她心情好了很多,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只好低下头。
“你你你突然哭什么啊?我不就说你两句嘛,干什么呀……”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被灰层包裹住,圆圆的聚了一堆。
“孙翔没了。”
刘流圆目微睁,“怎么会……”她刚要继续说什么,废屋外面就响起了人声,几个村民打着手电,举着火把,孙科随后走了进来,看了我们很长时间,尤其在刘流身上停的时间格外的久。
他忽地沉声问道:“几点了?”
“子时一刻。”村民答道。
“开始吧。”
几个壮汉抬进来一口酱缸,我顿时就想到了孙翔说的话,一人上前拽住刘流的胳膊和肩膀,只听咔哧一声,刘流的右胳膊软绵绵的耷拉着在地上,肩膀塌下去一块,嘴里不住发出惨叫声。
我猛地冲过去用头撞在那人的肋骨侧,把他撞翻在地,趴在刘流身上大吼:“滚开!”
几人上前拽开我,我咬紧牙关,不顾头上绽开流血的伤口,使劲顶着他们,牢牢地护在他身前:“不许碰他!”
刘流看着我猪肝色的脸和淌着血的脖颈,连呼喊都忘了,怔怔地看着我。
孙科推开那些人,一脚狠狠地踩在我的背上,我喉间一腥,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我只能眼睁睁地听着刘流的惨叫声,看着她被拖到一边,卸了胳膊,划开胸膛,硬生生地塞到缸里,系在扁担上抬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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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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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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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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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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