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龙飞问:“猴子,你带炸药进洞是想炸了隧道吗?”
猴子面如土色,浑身发抖,矢口否认,说没想过炸隧道,更没那么大的胆量。再说那么几根雷管,怎么能炸得了隧道呢?谎称进洞是想跟他见个面儿,道完歉准备去山涧炸鱼。铁龙飞想想不无道理,也知道他带得药量不够,对隧道构不成威胁,便没再追究。
映春说:“哼!我看他就是想进洞里搞破坏。”
猴子暴跳如雷,说:“我洞子都没能进去,怎么搞破坏?”
映春反驳道:“你是被蛇吓得,要不就进去啦。”
猴子指着映春骂:“你个龟孙儿,就知道诬赖我。”
铁龙飞指着猴子说:“猴子,你是不是吃了臭大粪?嘴巴能不能干净点儿?没找你碴儿等于放了你一马。说,你们还有啥花招?”
猴子苦苦哀求,说:“真没有哟,所有的招儿都被你拆了。我好心好意来道歉,被那蛇快吓死啦,能不能让我回去?”
铁龙飞说:“嗯!你回去吧。以后小心,再动炸药会把你自己炸死。”
铁龙飞又一次放过了猴子。林天豹得知猴子未能得逞,还差点儿丢了性命,哀叹自己运气不佳。
当天,这事就传到了项目部领导的耳朵里。因为火工品失控,路宽派李从安去斜井,给林天豹开了一张罚单,并对炸药库和出入库数量进行仔细查验,强调如再发生炸药流失事件,必将按刑事犯罪处理,这让林天豹、猴子和刘万川消停了好一阵子。
春节临近,南方的冬天,依然满山翠绿。铁龙飞带领的民工已经离开老家整整一年了。不过,这一年的劳苦没有白费,隧道出口、滑坡整治、县城工地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成绩,几个工地计价拨款,给劳务队带来了丰厚的收益。民工们都能足月拿到工资,其间还发过两次奖金,除了寄给家里供孩子上学、赡养老人或者攒钱翻盖房子外,他们会给自己留出一些零花钱,在工地附近找个小馆,拉几个人轮流请客,开开心心地聚在一块喝酒打打牙祭,干起活来虎虎生威。
这一天,趁苏欣来隧道出口检查,铁龙飞把她叫进办公室谈了一个想法。大山里条件艰苦,老百姓们过得不容易,孩子每天上学都要跑很远的路程,雨天更是不方便。所以,他准备拿些钱给坡下山村捐建一所希望小学。
苏欣不是那种吝啬的人。她深情地望着铁龙飞,说:“村民们支持咱们修高铁,咱们有能力应该给他们办点好事。钱是你们三个人自己挣的,做善事想花多少我都同意。”
晚上,铁龙飞打电话把江水从县城工地叫回来,征求他和王大路的意见。铁龙飞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一年开了三个工地,赚了不少钱,对刚组建的劳务公司来说实属不易。如果项目部和县镇政府不支持,也赚不了这么多,公司要想做大必须回馈社会。就拿县城的项目和滑坡治理工地举例子,当初不捐那点钱,就没有后来的这两项工程。所以捐希望小学也是一种回馈。
王大路起初心里有些不乐意,只是没说出口,听铁龙飞这样讲,觉得自己的格局与铁龙飞有不小的差距。很明显,铁龙飞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因此,俩人后来都同意了。挣钱是用来花的,花完再去挣,但花钱要有门道,不论多少都要砸出个水花来。赈灾捐赠和援建映秋家,只能算是对社会做出的一个小回报,虽然微不足道,却造出了大声势,闹出了大动静,还被当地政府捧上了天。现在手头有钱了,更该给社会多做些好事。
江水对捐建学校没啥意见,提议不能光找村里领导,还要像以前那样,去县镇政府和县教育局挂号,让县里领导知道。王大路比较认同江水的意见,觉得既然捐了就把阵势搞大一些,做好事也要留名,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铁龙飞听完王大路的提议笑个不停。他觉得去县镇政府征得领导同意,目的是让当地领导统筹安排,筹备教育资源,配足师资力量,方便学生上学,而不是为了出名。学校建好了,没有老师,将来怎么开学?谁来给孩子上课?学校不在教育局备案,学生毕业谁承认?去县里挂号,是请求县镇领导今后能对希望小学给予全方位支持,这跟名声无关。当然,铁龙飞提出捐赠希望小学,有他自己的考虑,他常常想,如果自己小时候有上学的好条件,可能现在正坐在哪个研究室里搞科研,现在出来打工,是因为当年村里落后、家里穷造成的。所以,帮助山里的孩子,也是在弥补自己的缺失。
最后,铁龙飞统一了一下思想,提出先去找县镇政府,然后再跟村书记和主任商量,看是不是可以冠个公司的名字,叫铁龙希望小学,这样既做了好事,又留得纪念。江水和王大路拍手称快,三人决定干这样一件大事。
当天,铁龙飞打电话约好那位副镇长,把出资建学的想法一说,副镇长笑逐颜开,当即把坡下山村书记和主任叫过来,夸奖县领导没看错铁龙飞,赞扬他们是一支有良心的队伍,滑坡治理项目没白给铁龙飞干,一再交代村书记,要全力配合好建校。说完,副镇长问铁龙飞有啥要求。
铁龙飞谦和地说:“我们需要给县教育局报备,最好发个文,希望能给我们公司冠个名。”
副镇长当即拍板,说:“镇政府可以给县教育局打报告,同意以你们公司给学校命名,具体叫什么名,你们商量完报给我。”
村书记和主任年纪都不大,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俩人抽着烟坐在沙发上,笑得合不拢嘴。书记最为激动,站起来紧紧握住铁龙飞的手不撒开,说:“可遇到你们这些好人啦,给村里建了校舍,孩子们不用再跑那么远去上学,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提。”
铁龙飞说:“我们出钱出料出人工,你们只需在村里选地方,图纸可以找人设计,建完给我发个牌子就行。”
不出三日,镇政府的报告送到了县教育局局长案头上。局长看完报告当场批示,为铁龙飞出资建学提供一切方便,并组织全县新闻媒体,大力宣扬铁龙飞公司助学的事迹。铁龙飞又迎来了一拨记者采访,电视、广播和报纸,都有铁龙飞出资建学的新闻,把他们劳务队宣传得神乎其神。
新闻媒体的广泛传播,再次让铁龙飞声名大噪。村书记和主任回到村里,把铁龙飞出资捐建希望小学的计划,对着大喇叭向村民连喊三遍,整个山村霎时欢声雷动,有不少村民带着自家孩子和家里好吃的东西,爬到坡上送给劳务队,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冯三浑身沾满泥土,从北山工地收工回家,在街上碰见村书记和主任,说道:“哎,龙飞是我兄弟,他肯出钱为村里建学校,斜井也在咱村地界里,也应该叫姓林的那家给村里出钱干点儿啥。”
村书记茅塞顿开,说:“对呀,村里这么多事没钱办,咋没想起来去找他化化缘呢?你能带我俩去见他吗?”
冯三说:“行啊,我回去换件衣服就走。”
于是,冯三载着村书记和主任朝斜井驻地驶去。林天豹不在办公室,三人直接去了斜井洞口。
此时,林天豹正手提安全帽从洞内出来,见冯三身后跟来了村里的书记和主任,客套地说:“呀呀呀,书记和主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啦!”
冯三接话说:“哎,我也在呢,没看见吗?”
林天豹点头说:“看见啦!书记和主任是稀客,你不是兄弟嘛!”
冯三说:“少来,我承受不起。村里有点事,书记和主任亲自来找你,大家都忙,咱长话短说。”
主任面带微笑,说:“林老板,地震后村里重建还没完,像村民活动中心啥的,很多设施不完善,村里又没钱,隧道出口铁经理出钱给村里建一所希望小学,我和书记想,你也不能落后他们吧?所以,想看你能否支持一下,多少都行。”
林天豹眼睛一眨一眨地边听边思忖,说:“应该的啦。不过,县里给我下达的援建任务也很重。噢,在另外一个乡,不是咱这个村的啦,这事你看……”
冯三看林天豹在耍滑头,直截了当地说:“行啦,别说这么多废话,就说能不能给村里出钱,能出多少?”
林天豹说:“铁龙飞不是捐建了吗?我俩有分工,让我想想好不好?”
村书记和主任遭到了林天豹婉言拒绝。离开斜井驻地,冯三躲到一旁跟铁龙飞通电话,打开免提让村书记和主任听着,询问县里咋跟他和林天豹下达任务分工援建的。铁龙飞被问得莫名其妙,回答说没有,县政府从来没有对援建和捐款进行摊派分工,林天豹是不想出钱,他在糊弄村里领导。
村书记和主任感觉丢了面子,实在有些恼火,生气地钻进车里走了,走时撂下一句话:“行,让他姓林的等着。”
再后来,唐仁怀接到苏欣关于斜井涌水量过大的报告,带设计和总监来斜井检查,正在掌子面上察看分析涌水原因,洞内忽然停电了,洞里一片膝黑。林天豹派电工去查找原因,线路和变电箱都没毛病,沿大电线路查到村里,才发现通往斜井的那股电线,被彻底从变压器上拉闸分离,并将线路扯断悬挂在电线杆上。找村书记和主任均不理会,村里电工更是躲着他们,就这样停了三天三夜电,把林天豹、猴子和刘万川急了个半死。
洞里干不成活,确实没招了,林天豹不得不打电话求冯三,请他出面找找村书记和主任,把施工用电给接上。冯三回绝了他,直言帮不了这个忙。
没有电,只能启动自备发电机,可发电机功率太小,带不动所有的设备,斜井连续几天没进度,也抽不了水,洞子都快被泡了。林天豹慌慌张张跑去找路宽,请他出面找村书记和主任,接不上大电,洞里随时会出事。
路宽很生气,问:“村里找你有事,你没支持人家吧?”
“他们来找我,是想让我出钱,资金很紧张,我没答应。”
路宽指着他骂道:“看你这个人。铁龙飞能出钱建小学,你就不能出钱给村里搞点其他建设啊?”
此刻,人们更担心斜井的情况,如果继续停电停水,洞内积水太多,有可能发生巨大危险。路宽把苏欣叫到办公室,说:“苏总,林天豹就这种抠抠搜搜的货,你去找找龙飞,请他出面给村书记和主任说说,把大电接上吧。”
苏欣说:“哼!这是他自己造的孽,林天豹平常那么恨龙飞,遇到事还要让龙飞去帮他铲,我不去。”
路宽劝苏欣,说:“唉!为了斜井的进度和安全,别计较那么多了,快去吧。”
苏欣给铁龙飞打了个电话。铁龙飞考虑苏欣的压力,去北山下的工地叫上冯三,俩人一起去了村委会。村书记和主任把铁龙飞奉为座上宾,见他和冯三进来,赶忙沏茶端到他面前。铁龙飞介绍说对象就是这里的项目总工,请求村里看他的面子,把斜井的大电给接上,别耽误了高铁建设。
冯三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给那老东西挂上吧。”
村主任问书记:“铁经理和冯三亲自来啦,咋办?”
书记无奈地笑笑,说:“铁经理,这是你来了,换别人,哼!甭想。凭他姓林的,打死也不给他接。”
大电终于在第四天早上接通了,路宽告诉林天豹,让他好好感谢铁龙飞。林天豹掐指一算,出口四天又多往前掘进了至少十几米,气得直骂,在电话里对铁龙飞佯装客套,寒暄两句应付了事。
铁龙飞出资建学,再一次引起轰动,新闻媒体依然在发酵。唐仁怀回到公司后,董事长委托他打电话给路宽,说:“路经理,我们公司作为业主也要树典型,计划给隧道出口这支队伍申报‘路地共建先锋队’荣誉,号召在这条线施工的所有劳务队向他们学习。你们应该组织全标段劳务队学学他们嘛!看人家是怎么路地共建的。你们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路宽连忙说:“行哩唐总,我们马上发通知,号召大家向铁龙飞学习。他们获得的荣誉,也是我们项目部的荣誉嘛。”
路宽接电话时,苏欣正好站在旁边。等他挂断电话,苏欣高兴地问:“经理,业主行动起来啦?”
路宽点头笑着说:“苏总,你咋这么有眼光呢?龙飞脑子多好用啊,是能干大事的人。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看你没嫁错。”
苏欣沾沾自喜,说:“他就是个包工头,又不是什么高富帅。”
路宽说:“你咋这么说呢?包工头就不能成为人上人?只要心地善良,胸怀大局,龙飞早晚会有大出息,到时候要记得请我喝喜酒哦。”
苏欣说:“你啥时想喝,随时请。哎,林天豹心里又要不舒服啦。”
路宽不屑一顾,说:“瞧他那德行,一辈子都发不了大财。发了财也会丢了命。”
苏欣没有顺着路宽的话往下说,脑子里一直惦记着斜井涌水的事。设计院补勘已完成,仍没发现山体内有暗河,可涌水量的确越来越大,她建议路宽把出口的人和设备,调到斜井打增援降水。路宽担心帮林天豹的忙,铁龙飞他们不一定干,苏欣信心满满地向他保证,可以叫铁龙飞把人和设备带过去。
林天豹从心里不想让铁龙飞来打增援,在工程圈那是很丢人的事情。更主要的还不是这些,铁龙飞出来不到一年,干得风声水起,风头正劲,这让他内心极不平衡。尤其铁龙飞出资捐建希望小学,等于又给了他重重一击。所以,他必然会把铁龙飞拒之门外。
尽管现在的地质探测设备与技术很先进,但打隧道却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你根本都不知道前方会遇到怎样的凶险。有时,这一米地质好极了,下一米差得无从下手。昨天出口裂隙水还在喷涌,今天忽然间退潮似的不知去向。当下,斜井涌水量有增无减,正是这种千变万化,让苏欣感到害怕。于是,她打电话给铁龙飞,要求他把抽降水设备和民工先调到斜井帮助处理和解决涌水问题。
苏欣将林天豹叫到项目部,商量出口与斜井联合治水,林天豹不愿意,向苏欣发牢骚,说如果嫌他干不了,铁龙飞有三头六臂,那让他来打斜井算了。这明显在跟苏欣和铁龙飞较劲。
苏欣最烦劳务队自以为是,气恼地问道:“斜井出了问题谁负责?是我,不是你。”
“那你就让他来啊。”
话不投机,俩人说着就杠上了。苏欣虽长得文静,生起气来也不饶人,很会讽刺和挖苦,问林天豹在高铁工地干了这么多年,知道不知道什么叫服从项目部管理?林天豹想顶撞她,可担心隧道真出了问题,还需要苏欣来解决,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强忍着没有再争辩。
苏欣见他不说话,缓和了口气,说:“老林,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这是项目部的决定,你们必须执行。”
林天豹点着头,向她提出一个问题,叫隧道出口来打增援,工费和机械费咋算?苏欣告诉林天豹,铁龙飞只是临时增援,不是来抢他的活,设备可以租给斜井用,民工按天算工费,时间短由隧道出口自担,这个主她来做。林天豹无话可说,勉强接受了苏欣的建议。
铁龙飞当然听从苏欣的安排。黎明前,隧道斜井放完了炮,上白班的民工还没进洞,他就将两台抽水机和软管装上车,喊铁铮骨、铁松儿和两名河南籍民工赶过去。
铁松儿原本负责滑坡治理,这毕竟是洞外施工,复杂程度较低,干起来比较省心,铁龙飞想叫他去斜井看看,也学学隧道治水。
铁松儿不乐意,说:“我不爱看林天豹那怂脸。”
铁铮骨说:“龙飞叫去,咱就一块去,多学多看长长见识。”
铁龙飞说:“我都得去学,你咋就不去?”
铁松儿怕铁龙飞生气,匆忙跑去食堂吃了三个馒头,喝了两碗稀粥,换上雨靴,手提安全帽,跟铁龙飞和铁铮骨拉着设备去了斜井。沿斜井下坡进入正洞,成洞边墙下堆积着用来应急救援的方木和大直径钢管,装载机停靠在一旁,掌子面边墙和拱角都打着用来观察沉降的红钉,洞内回荡着“叮叮咣咣”的施工嘈杂声。
在离掌子面约七十米的位置,高高耸立着巨大的二衬台阶,直达洞顶,上面没有人,裸露着防水板。洞顶初喷和钢拱架呈现出肋骨状。一座型钢加工成的栈桥,悬空跨过仰拱开挖处,两侧和下面有一组工人穿着工服、头戴安全帽,站在下面的基坑内正在开挖,有的打风枪,有的手持铁镐抛石头,一张张脸膛儿布满了灰尘。
掌子面上怪石嶙峋,有民工正在立钢拱架,中间一根三十公分直径的管道插入岩层,朝外喷涌着巨大的水流,通过用塑料布铺成的排水槽流入下方的积水坑,积水坑四周打着围堰,里边的水满满当当。旁边两台抽水机,通过软管把水抽到布设在中间位置的排水沟,水从蓄水池里溢出来漫过了隧道底板。
铁龙飞到达时,林天豹、刘万川和猴子已经陪苏欣出现在掌子面前,满脸狐疑地察看涌水情况。铁铮骨、铁松儿和那两个民工,将抽水设备和软管从车上卸下来,按照苏欣指定的位置安装在蓄水池里,又去固结出水口下方的排水渠。
铁龙飞、铁铮骨和铁松儿望着掌子面喷涌而出的水柱,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铁龙飞问:“这能有多大流量?”
拱顶渗出来的水幕,噼里啪啦砸在苏欣的安全帽上,她浑身都湿透了。苏欣抹掉脸上的水,说:“现在进尺2500米,每小时涌水量6000立方,我有个担心。”
林天豹问:“担心啥?”
“我担心山体内有积水溶洞,掘进中千万不能打穿锅底。”
铁龙飞催苏欣,说:“你出去吧,我们跟老林一起商量。”
苏欣要去高铁建设公司开会,特意向铁龙飞和林天豹交代了降水任务,叮嘱千万不能给她捅娄子。铁松儿跟苏欣开玩笑,说:“小嫂子,你走吧,有我们在,没事儿。”
苏欣娇嗔地冲他和铁龙飞笑着说:“真贫!弄不好回来收拾你。”
铁龙飞望着苏欣走出隧道的背影,缓缓舒了口气。一个姑娘常年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实在不容易,苏欣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了。铁龙飞朝整个洞子瞄了一眼,大体上感觉和隧道出口一样,长长的洞壁上安装有一排照明灯,整齐排列着三管两线。
安全员正在掌子面上排除危石。铁铮骨、铁松儿、林天豹、刘万川和猴子站在水幕下,掉落的水滴砸得安全帽嘣嘣直响。他们从来没见过隧道里有这么大的涌水,几乎从各个角度都在“哗哗”地往外喷。
铁龙飞站在乱石堆上,望着水流说:“林老板,这可不像裂隙水。”
林天豹说:“勘探过了,没有暗河,那你说是打哪儿来的水?”
铁铮骨说:“隧道里不该有这么大的水呀。”
铁松儿发现掌子面拱角垂着一块巨大的危石,指着危石对刘万川说:“去叫你们的人,把那几块危石捅下来。”
刘万川打着手电筒,指指拱角的安全员说:“你上去,捅角上那几块危石头。”
一个手持钢钎的安全员,踩着乱石爬上刚爆破的掌子面。林天豹并不稀罕铁龙飞带人过来增援,觉得他们是来逞能,夸口自己能干得了,催铁龙飞、铁铮骨、铁松儿和那两个民工回去。
铁龙飞了解林天豹的心思,说:“行,设备留在这儿,我们回去。”
铁松儿见铁龙飞如此表态,知道是在生林天豹的气,说道:“哼!你以为我们愿意来你们斜井啊?我们手头的活还扔在那里呢。你不愿意让我们帮忙,刚好,那我们走啦。”
铁铮骨将抽水设备交代给了猴子,喊铁龙飞和铁松儿走。刚要转身下掌子面,蓦然间一块巨石从高处滚落,整个断面随之被一股巨大的涌水冲开,站在前面的人被突如其来的涌水瞬间冲倒了。接着,掌子面完全破溃成一个大洞,大水如泄洪般喷涌而出。
慌乱中有人喊道:“不好!涌水了,快跑啊!”
铁龙飞、铁松儿、铁铮骨、林天豹、刘万川和猴子等人,也被山体内猛然泄漏的涌水冲倒。铁龙飞吃力地站起来,朝身后成洞作业的人员吼叫:“快,都快撤出去!”
开挖仰拱基坑的民工迅速跳上来,惊叫着朝外跑去。林天豹工班的民工们,有的从水里站起来,蹚着水还没跑出几步,再次被大水冲倒。捅掉的几处危石,犹如张开的血盆大口,山体内的积水狂泻不止,刹那间水位上涨到一米以上。
隧道里电线短路碰撞出的火花,发出“吱吱”的响声。林天豹、刘万川和猴子以及几个民工站立不稳,瞬间被混浊的泥水击倒。在洞内进行电缆沟施工的几名工人,被洞内的大水追着撵着,惊慌地跑向洞外。
小时候,铁龙飞、铁铮骨和铁松儿在村西水塘里学会了野游,有着良好水性。涌水冰冷刺骨,好在他们一直游动,全身散发出的热量抵御了寒水的冲击。
铁龙飞露出头,大叫:“松儿、铮骨哥,快往外游。”
这时,隧道内涌水已经达到了两米。一摞方木被涌水冲开,七零八落开始往下倾斜散落。林天豹被大水冲到方木堆前,头部差点儿撞到方木。
铁龙飞离林天豹不远,拼命游过去拽住他,说:“快,往外游,出去。”
林天豹脱险后,哭喊着:“这是我的洞子,我不能出去,你们先出去。万川——猴子——”
方木被大水冲散,四处漂移,东冲西撞。其中一根方木重重地砸在一个工人头上,他应声倒在水中,满头鲜血沉入了水底,可更大的水流继续朝他们涌来,一直将铁龙飞往下冲。他在水中游来游去,没看到铁松儿、铁铮骨和那两名民工,就边往回游边喊他们的名字。铁铮骨和铁松儿在二衬台车附近。俩人从水里钻出来,伸出一只胳膊,声嘶力竭地朝铁龙飞喊:“我们在这儿。”
铁龙飞喊:“去救那两个民工。”
不到二十分钟,大水涌起三米多高,灌满了大半个洞子,而掌子面上的涌水仍在喷泻,水位还在继续上涨。沉在水底的那个工人,被水推得猛然撞击在一堆钢管上,随即被强大的水流浮起来,在水中挣扎了两下,双手伸出水面,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救……”,便彻底沉了下去。还有两个工人因水的冲击力太大,肩膀撞到装载机的液压臂上,翻滚着被冲走了。混浊的泥水冲倒了所有的人,边墙上的防爆灯依然亮着,借助微弱的灯光可以看见有人在水中挣扎游动。
跑出去的几名工人,惊恐万状地大喊:“快来人啊,隧道涌水啦!有人淹在里头啦。”
隧道外的工人们惊慌失措,有的打电话报警,有的跑向斜井洞内。
涌水事故很快传遍每一个角落。业主、设计院、监理公司和县镇村三级政府,立即派出消防、武警、医院等救援人员,带着各种装备朝斜井现场赶来。霎时,警车和救护车拉着响笛,闪着顶灯呼啸疾驰,施工便道上挤满了前来救援的车辆和人员。
路宽、苏欣、汤公明和李从安等项目部人员听到这个消息,从工地和业主公司火速返回斜井洞口。他们叫来一辆装载机,苏欣爬上驾驶楼要跟着进洞下水。路宽发火道:“进去会丢命,你退后。”
苏欣执意要去,说:“不!我要进去,龙飞他们还在里边呢!”
路宽拗不过她,在慌乱中和汤公明、李从安跳进装载机铁斗,对司机吼道:“举起来往洞里开!”
洞壁上的照明灯离荡来荡去的,水面不足二十公分,亮度不强,不能起到太好的照明作用,反而将洞内昏暗的场景,烘托得更加可怕。水已涨到近四米,几乎要淹没装载机驾驶楼。尽管开足了马力,可水的压力使他们举步维艰。司机着急喊不能再往前去了,否则发动机进水会熄火遭遇危险。
苏欣手扒着驾驶楼门边,伸出头朝洞里喊铁龙飞、林天豹和铁松儿的名字,由于斜井相距正洞很远,并且拐了一道弯,铁龙飞他们根本听不到她的喊声。路宽见装载机不能再往前开,不得不下令退出去。
此刻,掌子面上巨量涌水还在往外喷涌,大水已经淹没了所有的机械和车辆,风管在水中漂来荡去,水面漂浮着纸、饭盒、衣服和方木,时而传来“噼噼啪啪”断电的声音。
铁松儿和猴子被水冲撞到被淹没的装载机上。猴子已被撞晕呛了不少水,他在水中不停地挣扎,一只手伸出水面,有气无力地喊道:“救……救我……”
铁松儿就在猴子身边,刚从水里露出头,便听到了他的喊声。猴子喊过那一声后,又沉了下去。铁松儿头上流着血,再次钻入水下游过去拉他。可惜,不幸的一幕发生了,猴子在水底死死拽住铁松儿的脚踝不撒开,不一会儿水面泛起两串长长的水泡,俩人沉在下面再也没能浮上来。
刘万川的头在水下撞上了一堆钢管,水面立刻泛起一片红色。不远处的铁龙飞和铁铮骨,双脚踩水浮了上来,看清了刘万川所处的位置。
铁龙飞边游边喊:“铮骨哥,你快把他救到台车那边去。”
铁铮骨甩了一下湿漉漉的脸,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摸索着朝刘万川游过去。刘万川几经沉浮,再次浮上水面时,被铁铮骨从背后一把揪住了衣服,喊道:“游到台车那边去。”
刘万川满脸惊恐,按照铁铮骨指引的方向游到台车跟前,伸手抓住台车架,大口大口地喘气。铁铮骨扶着台车愣了愣神,让刘万川爬到最顶上,自己却在昏暗的水面上寻找铁龙飞的踪影。他看见一个民工从水底浮上来,在水面扑腾几下就沉下去了。另一个民工也在伏身下沉,嘴里吐出一串气泡。
铁铮骨情急之下,仰头对刘万川说:“你别动,就在上面待着。”
刘万川看见铁铮骨撒开紧抓台车的手,一个猛子又扎入了水中。混浊的泥水依然汹涌,边墙上的防爆灯发出微弱的光亮,使整个洞内显得更加阴森,他隐约看到铁龙飞和铁铮骨仍在水中奋力地游动。
林天豹因大水冲击,胸部再一次撞到装载机的液压臂上,当时被翻滚着冲走了。铁龙飞看清了他的方位,抱住一块方木稍加喘息,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水太混浊,睁不开眼,只能胡乱摸索,憋着气从水下钻出来,换口气又扎下去,终于游到林天豹身边,从背后抓住他的裤腰把他提起来,推着他朝台车位置游去。
林天豹哇哇地哭着,颤抖地说:“你别救我,让我死了算啦。”
铁龙飞说:“少废话,咱们都要活着出去。”
林天豹游到台车旁,刘万川哆嗦着身子伸出手,将他拉了上去。铁龙飞再次游回水中,朝四周寻觅。他看见铁铮骨拖着一个人朝台车游来。铁龙飞游近他,帮他把这个人一起推到台车前,然后喊刘万川和林天豹帮忙拖到架子上。
铁龙飞和铁铮骨扶住台车歇息片刻,两眼巡视着晃荡的水面。几块方木从台车下漂向洞口方向。明显看到,积水还在猛涨。
铁铮骨说:“龙飞,你歇会儿,我去捞。”
铁龙飞喊:“别管我!看看有谁能浮上来。”
林天豹带着哭腔,说:“我那些人都不会水呀。”
铁龙飞急哑了嗓子,忽然想起了铁松儿和猴子,大声问道:“他们俩呢?咋没见松儿和猴子上来?”
“松儿——”
“猴子——”
洞内没有回声。
“快去找。”铁龙飞喊着,和铁铮骨跳进了水中。林天豹和刘万川站在台车上四处张望,发现前方水面浮起两具尸体。
“在前面,快过去。”
铁龙飞和铁铮骨仔细辨认,其中一具尸体是猴子,另一具脸朝下没看清是谁。俩人快要游到尸体旁边时,猴子开始缓缓往下沉。
铁龙飞大骂:“猴子,你给我上来,上来呀。”
一个猛子扎下去,铁龙飞摸到猴子的尸体,将他拖出了水面。
铁铮骨游到另一具尸体旁边,将那人翻过来一看,哭叫道:“龙飞,快过来,这是松儿……”
铁龙飞先将猴子尸体拖到台车上,返回水中去帮铁铮骨拖拽。听到铁铮骨的哭喊,他游过去抓住铁松儿的胳膊,含泪咆哮道:“松儿,你醒醒,醒醒啊。你儿子还在老家等你呢……我的老天哪!”
铁松儿的尸体也被拖上了台车。铁龙飞、铁铮骨、林天豹和刘万川,望着摆在台车作业平台上几具尸体放声大哭。
铁龙飞抹了抹眼泪,强忍悲痛,说:“铮骨哥,咱要把所有民工兄弟的尸体都捞上来。”m.χIùmЬ.CǒM
林天豹和刘万川不太会水,只能眼巴巴地瞧着铁龙飞和铁铮骨再次返回水中。他俩借着水的浮力游到洞内,头发在浑水中漂荡,身后传来了林天豹的吼叫:“龙飞,我该死,欠你几条命,是我对不起你!”
铁龙飞没有回应。他俩只顾朝四周寻望,发现周围水里仍有几具漂浮着的尸体……
铁铮骨说:“他们已经不行啦。”
铁龙飞说:“就是死了,也要把他们拖到台车上去。”
铁铮骨抓住一具尸体向台车方向游,游到半截,突然体力不支,“啊啊”地叫喊没有力气拖不动了。眼看连人带尸往下沉,铁龙飞飞快地游过来,先拽起铁铮骨,又拉住那具尸体,催铁铮骨赶快到台车上去。
外面的救援行动正在加紧展开。自卸车拉着一车抽水机和软管开到隧道口停下,一群工人立即围上去帮着卸车与安装。洞口吵吵嚷嚷,各方领导和救援人员来到洞口,瞪着一双双惊骇的眼睛朝洞内看,大水已漫到斜井边墙上部。他们齐声朝里边呼唤铁龙飞和林天豹的名字,可水面静悄悄,既看不到人,也听不到回声。几个民工脱掉衣服要往洞里冲,被领导劝住,因为水深太危险。
稍过片刻,来了一车武警战士,拉来了冲锋舟,其中几个人头戴面具、身背氧气瓶。救援人员和领导聚集在涌水浸漫的隧道口,用灯光朝里照。苏欣站在最前面,一直流着泪,目不转睛地望着水面。
村书记也带着一些村民赶来了。他看了看洞里的水面,皱着眉头,满面愁容地说:“看来没指望了,得赶紧抽水。”
唐仁怀急得在原地踱着步子,要求路宽两天内必须把水抽干。众人将冲锋舟抬到斜坡下推进水里,潜水员全副武装跳上去,领导下达指示先救活人,再捞尸体,嘱咐进洞救援人员小心。
苏欣哭着跑近冲锋舟。她也要进去,被领导挡住了,说:“你进去能做啥?下来!”
铁龙飞坚信洞外正在展开救援,可他们必须学会自救。铁铮骨游到二衬台车旁,终于抓住了台车架,被林天豹和刘万川拉到了台车顶部,由于过度疲劳,加上寒冷与悲伤,他浑身战栗不止。
铁龙飞捞了一具尸体回到台车,站在上面大喊:“还有人吗?……还有人活着的吗?”
混浊的水面来回拍打着洞壁,除了洞内喷涌的水声,没有任何反馈。林天豹站在台车上哀号着,铁龙飞低头看着铁松儿等几具肿胀的尸体,哭成了泪人,吼道:“老天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铁铮骨流着泪,后悔自己喊铁松儿到斜井来,这一来把命丢在了这里,不知如何跟他的家人交代。铁龙飞泪干肠断,举起右拳砸着台车架上,嘴里不停地说都怪自己。听到这些,林天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跪在平台上给铁龙飞、铁铮骨和铁松儿、猴子的尸体“咚咚咚”地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是他罪孽深重,坑了进洞的弟兄们。
洞内渐渐恢复了宁静,唯有水滴从拱顶砸向水面,掉在水中吧嗒作响。铁龙飞和铁铮骨稍作休息,刚感到体力有点恢复,便又跳入水中去看看还有没有可以搭救的其他生命。
冲锋舟避开水面漂浮的方木和杂物,缓缓朝里边驶来,救援人员打着强光灯照射着水面四处搜寻,忽然发现三个影子在移动。
铁龙飞和铁铮骨在拐向斜井挑顶处的三十米位置,又拽住了一具尸体。冰冷的涌水冻得俩人嘴唇直颤抖。他们用一只手抱住一块漂浮的方木,另一只手拖着尸体朝台车游去。
冲锋舟驶进正洞,马达的轰鸣声引起了铁龙飞、铁铮骨、林天豹和刘万川的注意,台车顶端传来林天豹激动的哭喊:“外面进来人了,咱们这回有救啦。”
铁龙飞和铁铮骨扭头朝后看,冲锋舟上射来几束刺眼的强光,使他俩难以睁开眼睛。
“龙飞,外面进来人啦。”
铁龙飞不停地朝冲锋舟喊:“哎,我是铁龙飞……”
冲锋舟上的救援人员看到了他俩,加大马力开了过来,稳在他俩身边。三名潜水员跳入水中,先把那具尸体推进舟舱里,之后把他俩拉了上去。此刻,铁龙飞和铁铮骨瘫软躺下,捂住脸“哇”地哭出了声。
“还有活着的人吗?”
铁龙飞指向台车,救援指挥员指示冲锋舟,先把铁龙飞和铁铮骨送出去,再返回来接人。洞口的人都拥挤在洞内坡下,焦急地等着里边的消息。随着一阵马达声,水面照射的强光越来越近。众人激动难耐,紧张地瞧着驶来的快艇。冲锋舟缓慢地停在水边,铁龙飞和铁铮骨抬头看到了前来救援的人们。
路宽喊:“快!把他俩抬上去。”
众人蹚水冲到快艇两侧,只见里面躺着一具尸体,铁龙飞和铁铮骨俩人冻得浑身发青。俩人的胳膊受伤流着血,疼得他们龇牙咧嘴,被路宽和众人扶下了冲锋舟。
苏欣紧紧抱着铁龙飞,泪如泉涌,说:“你们俩还活着?”
铁龙飞喜极而泣,说:“活着。”
“其他人呢?“
“林天豹和刘万川活着,其他人都死啦。”
“铁松儿呢?”
铁铮骨蹲在地上泣不成声,说:“松儿也死啦。”
铁龙飞强忍疼痛,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斜井。有人抱来棉大衣披在他和铁铮骨身上。苏欣挽住他的胳膊,朝洞外走去。
斜井里的涌水,被十几台排水设备抽了三天三夜才抽干。满洞子稀泥,到处是纸、饭盒、衣服等杂物。方木散落在不同的地方,风管塌落在泥水里,发电机和抽水机都被掩埋在了淤泥里。
水抽干后,唐仁怀带着设计、监理和路宽等人,脚穿高筒雨靴,打着手电走进斜井。正洞内的开挖台车被冲倒在掌子面下,只有二衬台车稳稳地耸立在泥巴里。他们踩着稀泥走上去,用手电筒照亮拱角侧壁,一个硕大无比的溶洞空腔呈现在眼前。
唐仁怀惊愕道:“原来是山体内的积水溶洞。”
大家站在溶洞底部,张大嘴巴仰头察看着溶腔。从溶洞顶部坠落下来的水珠,掉落在洞底的水洼里,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像是为死者悼念的泪水。
溶洞空腔内极其黑暗,没有一丝光亮。手电筒照来照去,向上竟照不到顶。苏欣用手电照着四周,说:“唐总,隧道右半幅断面与溶洞重叠,他们打穿了锅底。”
唐仁怀无比震惊地张着嘴巴,仰头看着巨大的溶洞,说:“我的妈!老林他们头顶上压着一座几十万立方米的水库呀。”
路宽跟在唐仁怀身后,转身望了一眼掌子面的溶洞口,说:“这隧道……咋通过啊?”
唐仁怀说:“不能过也得过。如果遇到困难就往后缩,还有现在的中国高铁吗?”
为了铁松儿、猴子和那些死去的民工,苏欣含泪接受了任务,与设计院人员一起,制定出一整套在隧道里建隧道,通过溶腔体的施工方案,按时提交给了专家们进行论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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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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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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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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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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