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自卸车拉着满车草袋和防洪用具,绕过山梁,艰难地行驶在通往斜井工地的便道上。“哗哗”的雨水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来回急速摆动的雨刷,始终刮不净如瓢泼的雨水。司机视线模糊,凭印象把住方向盘,在高低不平、积满水洼的土路上行进。
映秋坐在驾驶室后座上,透过右侧的车窗,模糊地看到前方天际乌云压顶,雨雾茫茫,心头不免一阵紧缩,双手把紧前座靠背,对铁龙飞说:“铁大哥,我好害怕。”
铁龙飞往后扭头看了看她,第一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别怕,这段路师傅熟悉。”
拐过一道弯,司机朦胧中发现,远处高坡上几排彩钢房矗立在雨中,说:“前面到啦。这么大雨,会不会暴发山洪呀。”
“在坡上停一下,我下去。”车辆爬上高坡后,铁龙飞对司机说,“你把材料送到洞口,卸完车再过来接我。”
铁龙飞嘱咐映秋要想着跟刘万川清点算账。映秋说刘万川还在回工地的路上,她要等他回来。
司机问:“那我还等你吗?”
映秋说:“不用等。我让刘万川开车把我送回去。”
大车爬上坡,停在了斜井驻地宿舍顶头路边,铁龙飞推开车门,冒雨跳下去,快步跑向林天豹的办公室。在大雨滂沱中,司机将车开到了洞口。几个负责洞外保障的民工,躲在值班室里避雨。见大车来了,朝司机喊:“马上要用,就卸在那里吧。”
司机将一车材料倾卸在了靠近斜井洞门的空地上,旁边紧挨着材料加工棚。映秋身穿雨衣,从车上跳下来跑进值班室,挥手示意司机开车去接铁龙飞。
几个民工见她进来,好奇地问:“老板娘新鲜呀,好久不见,今天咋回来啦?”
映秋说:“来给你们送材料。我不是老板娘,别这么叫我。”
一个民工诡异地笑着说:“咦,我们都知道你在出口铁龙飞那边开超市,林老板经常去找你。”
映秋不高兴,说:“你们谁清点那些材料?我要回去呢。”
雨太大,民工都不想出去收料,就让她等刘万川回来点验。他们不清楚的是,刘万川在途中遇到大洪水,路被冲垮阻隔在了山下。
铁龙飞闯进林天豹办公室,脱下雨衣,站在门口抖掉雨水,顺手挂在门框上。林天豹早已沏好茶等他到来。铁龙飞转身喊了一句老板,林天豹坐在小板凳上没起身,伸手示意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铁龙飞说:“映秋把你们要的防洪材料拉到洞口去啦。”
“让她找刘主管。”林天豹倒了一杯茶端给铁龙飞,“你那个对象苏总找我谈过了,咱俩得好好聊一聊。”
“聊隧道吗?”
林天豹端起茶一口喝干,说:“不,你打你的出口,我干我的斜井,谁先打到分界线,谁就往前冲。你若吃掉我的里程,我认。我先打到分界线,也会继续往前干,吃掉你的工程量。这个算不上什么啦。”
铁龙飞试探着问:“行。其他那还有啥好聊的?”
林天豹说:“我找你还是那件事。你现在风光无限,县政府给了你新工程,业主给了你奖金,可我啥都没有,两手空空。在高铁工地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哪个队伍能赢过我。可如今,我像个落汤鸡,你把我搞得太丢面子,窝囊得很呢。”
铁龙飞说:“林老板,我没有跟你争的意思,也不会那么做,念你的好还念不过来呢,怎么会跟你作对呢?希望你不要把我树成敌人和对手。”
林天豹摇头,说:“不是我要把你树成敌人,而是你把我作为对手。你风光归风光,我既不羡慕,也不忌妒。但你不该出钱把那个臭女人和冯三都拉到你那边去,让他俩跟我对着干。”
铁龙飞反驳道:“林老板,这一点我不能接受。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前有些事,我早已跟你说得很明白,不想跟你纠缠。还有啥要说的吗?”
林天豹马上变脸,说:“既然你不接受,那就不聊啦。咱不说冯三,我只提一个要求,是你把那个臭女人拉到隧道出口去的,请你把她给我送回来。”
铁龙飞拍案而起,说:“岂有此理。映秋离开你与我何干?她去出口开超市,你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这样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林天豹不紧不慢,奸诈地笑着说:“着啥急嘛!现在劳务队接新工程难,接好活更难。县政府和业主公司介绍的项目都是肥活。我不强求你非把那臭女人送回来,今后县政府或者业主给你活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一起拉上,咱们分着干,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利益共享嘛。或者你向县政府和业主推荐推荐我,干上活咱俩五五分成。”
铁龙飞听着林天豹荒谬的想法,忍不住笑了,顺水推舟说:“可以。只要有机会,我会尽力推荐,因为你是我的恩人嘛,但以后不准再跟我扯映秋和冯三的事儿。”
林天豹心里明白,铁龙飞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根本不会去推荐一个与自己有冤仇的队伍,更不会与之合作干项目,只是虚实结合,想试探试探他的口气。铁龙飞知道,若当场拒绝,林天豹肯定认为要与他为敌到底,那就誓不两立了。若信口开河做出承诺,又会把自己逼到墙角,无路可退。所以,将计就计,狠狠将了林天豹一军,没有上他的圈套。
林天豹呵呵一笑,说:“行,以后咱不再提那个臭女人。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我伤透心啦。”
话音刚落,乌黑的天际像裂开一条缝隙,“哗”地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紧接着“咔嚓”一声霹雳,炸响在山顶上方。惊骇之中,林天豹和铁龙飞禁不住浑身一颤。洞口的民工生怕触电,不敢打电话。一个民工披着雨衣,不顾道路泥泞,在暴雨中朝林天豹办公室这边疯狂跑来,急促地大喊:“老板,老板,不好啦,山洪泥石流下来,把老板娘和防洪材料卷走啦。”
林天豹和铁龙飞都听到了门外急切的喊叫声,可林天豹坐在小板凳上毫无反应,说:“慌啥啊,快去救啊。”
“啊!她被卷走啦?”铁龙飞听到后,没顾上穿雨衣,快速跨出房门,消失在了茫茫大雨中。跑到洞口,发现从山上冲下来的山洪和泥石流,绕过洞口和值班室,吞没了钢筋加工棚、设备库和搅拌站等临时设施,还在继续翻滚着朝山下奔涌而去。几个民工早已离开值班室跑到高处,眼睁睁地望着那些设施被泥石流无情地吞噬,脸上露出绝望和胆怯的神情。
铁龙飞站在暴雨中,望着眼前的惨景,声嘶力竭地大喊:“映秋!映秋……映秋她人呢?”
那几个民工指着还在不断移动的泥石流,说:“她被卷到下面啦。”
民工们清晰地记得,泥石流滑落前,山洪突然翻卷而来,冲走了堆在那里的草袋、钢筋、小型机具等材料。映秋从值班室里快速跑出去,追着洪水去捡那些被冲走的草袋。几个民工跑过来,想帮映秋将散落的材料腾挪到洞内时,随着一阵轰轰隆隆的闷响,一股泥石流霎时间涌下山来,把洞口旁边第二次修好的山神庙压在了下面。
民工们惊叫着边往高坡上跑边喊:“老板娘,快躲开!”
映秋只顾捡那些被冲跑的草袋,根本没回头看身后的情形,未承想后面一波又一波更大的泥石流已经涌到跟前,一眨眼工夫就把她和那些材料全部吞没了。惨烈的场面,让那几个死里逃生的民工心有余悸。一时间,这些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傻傻地站在原地发呆。好在有一个民工忽然从迷茫中惊醒,冒着暴雨朝林天豹办公室跑去。
暴雨还在狂风呼啸中倾盆而下,泥石流仍在滑塌。铁龙飞急促地行走在泥石流的边沿上,扫视着遍地泥水,“映秋……映秋……”,一遍遍呼喊着她的名字,可没能听到她的应答。几个民工跑下来,将映秋被吞没的位置指给他看。铁龙飞不顾可能面临的危险,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俯下身子疯狂地用手去扒泥石流,嘴里喊着:“映秋,你要活着,我来救你……”
又一股泥石流滚动着涌来。几个民工看到情况紧急,迅速从后面抓住铁龙飞的衣服,使劲将他从泥石边拽出来……
路宽、汤公明、李从安和苏欣,收到斜井洞口暴发洪水和泥石流的报告,一边安排调度,工程部和安质部,与斜井现场保持联系,一边乘车朝斜井赶来。
项目部调度打电话给刘万川,问洪水和泥石流冲毁了哪些设备和材料,对隧道造成多大的影响,刘万川回答他在回工地的路上,不清楚暴发了洪水和泥石流。调度小姑娘再打电话问猴子,手机打不通,急得不停地发牢骚。打给林天豹才收到回复,洪水既没倒灌进斜井,泥石流也没有造成劳务民工伤亡,只吞没了一个前来送材料的,连映秋的名字都没提。
路宽、汤公明和苏欣走到半路,听说映秋被泥石流吞掉了,防洪材料也被冲走掩埋了,无比震惊。
苏欣当即捂住脸哭了,说:“映秋……好可怜,老天咋这么不开眼啊!”
暴雨一夜未停,直到翌日早上才云开雾散。山洪和泥石流以摧枯拉朽之势,给斜井工地造成了严重破坏,洞外一片狼藉。映秋因抢救斜井防洪材料失踪的消息,当夜传到了隧道出口和远在县城的新项目上。映春和映红痛失大姐,更没了主心骨,哭得死去活来。两人关了超市,跟随出口前往救援的队伍去了斜井。江水和小铁匠也从县城赶往斜井工地。
映春六神无主,见到小铁匠,哇哇地哭着说:“我和映红咋活啊?”
隧道出口和斜井暂时停止了洞内施工。路宽、汤公明、苏欣和李从安,再次赶来察看斜井泥石流现场。王大路和刘万川分别把隧道斜井与出口洞内的挖掘机和装载机,调到洞口挖映秋的尸体。而林天豹望着被吞没的设施,心里估算着损失的钱数,站在人群外围,痛心疾首地吼叫:“我的老天啊,你可让我赔惨了呀。”
这声吼叫,恰巧被旁边的路宽和汤公明听见,骂道:“昨晚打雷咋没劈死你?映秋来给你送材料,连命都搭进去啦,尸体还没挖出来,你却在这里算小账。在你眼里,人的命不如钱重要。就你这货,早晚得当老绝户。”
林天豹被骂得脸色惨白,不敢还口,悻悻地往人群里钻。铁龙飞指挥四台挖掘机和装载机,从山根下一直挖到坡边,也没在泥石流下面找到映秋。
苏欣抹掉泪水,说:“搞不好被卷到下游去啦。”
铁龙飞把那几个逃生的民工叫过来,声音嘶哑地问到底在哪儿被卷走的?民工们指着山坡边说:“就在这儿。”
铁龙飞让王大路把挖掘机调到山坡边,继续朝下挖,结果先挖到几只草袋。铁龙飞蹚着泥走到铁斗旁边,喊:“来,朝这下面挖。”
上百号人站在山坡边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挖掘现场。王大路、小铁匠和铁松儿蹚着泥走近铁龙飞,指挥铲斗一片一片地清理。等挖去表层泥石,忽然露出了映秋被淤泥包裹的长发。
小铁匠急喊:“在这里,不用挖啦,把铲斗提上去。”
挖掘机司机将铲斗吊起来,朝后倒着撤离现场,履带上沾满了稀泥。路宽、汤公明、苏欣和李从安等人,踩着淤泥迅速围上去。映春和映红走到坡边,瞧着黄泥下的头发,悲伤万分。
铁龙飞、王大路、小铁匠和铁松儿,走近那摊稀泥,弯腰伸手扒掉卷走映秋生命的泥石,只见她仰面朝上,怀里仍抱着一摞草袋,浑身上下黏着黄黄的泥巴,完全变成了一个泥人。
铁龙飞满身是泥,半蹲着身子,先用手抹去映秋脸上的泥巴,又从她怀里扯掉草袋,眼里含着泪水,轻声唤道:“映秋,走,我们带你回家。”
四个人将映秋的尸体抬上山坡,找一块平地放下。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沉浸在无声的悲伤之中。这时,山风不再呼啸,大雨不再飘摇,山洪不再咆哮,一切的一切都停滞了。时间像静止了一样,空气都凝固了,天地间一片寂静,那是对鲜活生命的无上尊重。
映春和映红不顾一切地跪在映秋僵硬的尸体旁,悲咽难鸣,目断魂销。尽管俩人“阿姐!阿姐!”地呼喊她的名字,可映秋再也听不到她们的声音,她们同样再也唤不醒相依为命的阿姐了。
映秋为了能用库存的那堆草袋和铁锨换回几个钱养家,却丢了性命。看着她平躺在潮湿的泥地上,林天豹表现得很麻木,看不出有丝毫难过,目光里透着冷漠与怨恨,甚至有一丝得意。
铁龙飞走到林天豹面前,说:“她是你的女人,你看后事咋处理?”
林天豹冷酷地说:“还咋处理?埋了吧。”
“你就这样,一句话把她埋啦?”
“那我出点钱,还能咋样?“
铁龙飞握紧拳头,恨得咬牙切齿,怒吼道:“要埋,也是你去埋!”
林天豹说:“她早就不是我的女人啦,我没有义务去埋她,你们谁愿意埋,谁就去埋。”
说完,林天豹转身要走,被江水、王大路和小铁匠伸手拉住,映春和映红趁机扑上去,边骂边用手挠他的脸,吓得他直往后躲。
王大路揪住林天豹的领子,质问道:“你说谁去埋?”
林天豹嘴硬,说:“我说了出点钱,谁愿意埋谁埋。”
“你个混蛋!”王大路愤怒地挥拳狠狠打在林天豹脸上,小铁匠抬腿上前补了一脚,林天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畜生不如的东西!别说她跟过你,即使没跟你,哪怕是个路过的陌生人死在这里,也应该葬了她,何况她还是来给你送防洪材料的。她今天的死与你有直接关系。如果不是你们要防洪材料,她不亲自给你们送来,她会丢了命吗?”王大路骂道。
隧道出口劳务队的民工们群情激愤,齐呼“打死他!”“打死这个混蛋!”
路宽走到林天豹面前,气得脸色煞白,几次用手指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苏欣含泪说:“林天豹,你是我见过的最狠心的男人,没想到你这么冷酷无情。”
刘万川和猴子在愤慨的众人面前不敢多言,从地上扶起林天豹说:“老板,我们出点钱,派人去把她埋了吧。”
林天豹极其暴躁地说:“我出点钱可以,但我不去埋。”
“江水,去开车,咱们把映秋拉回工地。”铁龙飞难掩心中怒火,说完走近苏欣,“你陪经理回去吧,我们去把她安葬了。”
苏欣呜咽着跟在人群后面,将映秋的尸体抬上车,目送铁龙飞、江水和王大路等人拉着她离开了斜井工地。
映秋的尸体运回隧道出口,铁龙飞让民工们在超市前面的空场上,露天架起一张平板床,把映秋从车上抬下来放到上面,提来清水为她洗面。擦拭完身体,叫映春回超市找来一身新衣服给她穿上。
铁龙飞掏出钱递给江水,说:“去给她置办口棺材再下葬吧。”
为等棺材,尸体搁了三天。小铁匠、映春和映红在那里为她日夜守灵,没见林天豹派人来过,倒是盘在龙碑上的那条大红花蛇爬来了,在映秋停尸床前盘成一坨,吐着芯子,直到灵柩装车拉走才爬回到龙碑上。
铁龙飞带着王大路、小铁匠、铁松儿等人,把映秋埋在了寨子后山梁她父母坟头的旁边。映秋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悲苦的一生。入殓时,她同样睁着两眼,是铁龙飞伸手将她的眼睑往下抹了一把,才算闭上双眼。所有人都明白,她是放不下身后两个可怜的妹妹。
处理完映秋的丧事,小铁匠要回县城工地,映春和映红拉住他不让走,哭着说:“全家就剩下我们姐俩了,俺俩无依无靠,不知道超市还能不能开下去。”
小铁匠心里发酸,去找江水请求再多留一天。
江水说:“你留下来帮映春姐俩好好理理超市的事儿,我先回去。”
铁龙飞已经考虑到映春和映红的艰难,把江水、王大路和小铁匠叫到一起商量,说:“铁匠,等映秋过完百天,你跟映春结婚吧,我们来帮你俩操办婚事。”
小铁匠说:“今年年头不好,过年吧。”
王大路说:“那我和龙飞替你父母做主,先去把结婚证领了,给你俩单独腾出间宿舍当新房,从工地回来想住一起就住一起,也好照顾映春。”
小铁匠发愁说:“她家没人了,还不知道映红以后咋办哩。”
江水说:“先解决你和映春的事,她妹妹的事以后再说,总不能把她姐俩一块嫁给你吧?”
中秋节前夕,满山遍野的果树结出了丰硕的果实。小铁匠带着映春去镇政府民政部门悄悄领了结婚证。从此,他成了映春和映红心中的顶梁柱。映春用稚嫩的双肩,挑起了超市的担子。
铁松儿不知道,小铁匠和映春已经悄悄结了婚,想到当初他答应李雅芹回老家过八月十五,看看快满一岁、已经开始牙牙学语的儿子,就兴高采烈地去跟铁龙飞请假。
铁龙飞说:“工地上这么多事,先别回去啦。最近万一再有新项目下来,你咋去当项目经理啊?”
铁松儿犹豫,问:“哪儿的项目?”
铁龙飞说:“我这不是打比方嘛!铁匠结婚了,要工地超市两边跑,既要管项目,还要照顾映春和映红,哪儿需要,你就得往哪儿顶。”
“他跟映春结婚啦?”铁松儿很愕然,“我们咋不知道啊。”
铁龙飞说:“哪能所有的事情都让你们知道。映秋不在了,你说映春和映红咋办?”
铁松儿不知道是喜还是悲,打电话向李雅芹道歉,说中秋节回不去,只能回去过春节了。李雅芹怀里抱着孩子,苦楚难以言表,说:“唉!有没有你这个当爹的都行,回不来拉倒。”
铁松儿说:“告诉你件事,上次我要认的干妹妹映红,她大姐被山洪泥石流冲走了,她二姐跟铁匠结婚啦。”
李雅芹惊讶地问:“没见他们回来订婚呀?他家叔叔婶子也没去你们那儿,这是咋结的婚?”
铁松儿说:“龙飞哥和大路哥当的主婚人,反正俩人已经住到一块,现在就剩下映红一个人了。看她多可怜,咱们认她当干妹妹算啦。”
李雅芹冷冷地回答他,说:“还用你认她当干妹妹?你少管闲事。她二姐一过门,人家铁匠自然就把小姨子带回来啦。”
林天豹狠心对待映秋的卑劣行为,遭到民工们的强烈反感与痛骂。他也曾在心里暗暗忏悔,并偷偷开车去寨子后面的山梁上,跪在映秋坟前痛哭了一场。抬起头来的那一刻,他蓦然看见坟尖上盘着一条大红花蛇,朝他吐着芯子,吓得他丢了魂似的跑下山,开车疾速离开。
自那以后,林天豹夜里常常做恶梦,时而梦见映秋披头散发找他索命,时而梦见张善拿刀砍他,又“哗”地闪过一缕白烟变成了大红花蛇,满山遍野追着他咬。他赶紧打电话把刘万川叫过来,说:“我咋天天做恶梦呢?不是臭女人追我,就是那跛子砍我,大红花蛇咬我,我到底犯了哪门子忌了?”www.xiumb.com
刘万川安抚说:“没事老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是你的心理出了问题。”
这话可谓一语双关。平日里,刘万川对林天豹百依百顺,马首是瞻,但在处理映秋后事方面,也觉得林天豹做得太绝情,甚至有些不通人性,这也让自己和猴子有些寒心,趁机刺激了林天豹一回,又让他说不出什么。
林天豹寝不安枕,夜不成寐,便起身到外屋喝茶抽烟。在茶的作用下,越喝越没困意,只能熬到天亮。再一日,他没精打采地跑去察看现场,走到坡前朝下一望,又瞧见断裂的龙虎碑,大红花蛇仍盘在上面对他吐芯子。他惊骇不已,吓得后退几步。
隧道出口有蛇,映秋坟头上有蛇,这里怎么也有蛇呢?他有些发蒙,搞不清这蛇到底是从哪里爬来的,就喊民工拿来铁锨,要把大红花蛇挑走。民工刚将铁锨伸过去,那大蛇猛然一蹿,顺着铁锨把爬到了民工脸前,吓得扔下铁锨迅速躲开。
大蛇朝林天豹追来,林天豹“妈呀妈呀”地惊叫着往坡下跑,大蛇“噌噌噌”在他身后追,直追到办公室,林天豹关上门才算罢休。刘万川和猴子从洞里跑出来救驾,找遍房前屋后,也没看到大蛇的踪影。
刘万川说:“老板,没有大蛇呀,你是出现幻觉了吧?”
林天豹脸色蜡黄,汗流浃背,衣服都湿透了,坐在小板凳上摇头说:“不是幻觉,是龙碑上的那条大红花蛇。”
猴子说:“那我把龙虎碑埋了去。”
那大蛇说幻觉是幻觉,说不是也不是,其实是林天豹心里的毒蛇在作怪,集邪恶与狠毒于一身,浸淫了他的整个身体。
再去工地,林天豹仍会遇见那条大红花蛇。他在前面走,蛇就在后面追,只是追而不咬,让他整天提心吊担。后来,林天豹找到当地一位大仙去算命。
大仙说:“你得罪了阴阳两界的鬼神,可得花些本钱消消灾呢。”
林天豹赶快掏出红包摆在供台上,请大仙帮他作法。大仙让他跪在神龛前,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然后端来一盆清水,手里晃着事先画好的黄纸符,嘴里念念有词,手舞足蹈,将清水洒了林天豹一头,着实折腾了一番。
临走时,那位大仙将两道黄纸符叠好,塞在他手中,说:“这是除去你心魔的符咒,戴上保你平安。”
自此以后,林天豹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两道黄纸符在不在,装好以后才出门。没过几日,他和刘万川进隧道组织工人施工,穿过水帘时,被拱顶涌出来的裂隙水浇湿了口袋,伸手去掏黄纸符,结果纸符已经变成了糨糊,令他很是担心,问刘万川会不会再遇到那大蛇和做恶梦。
刘万川说:“你已经烧过香,磕过头,拜过仙,戴过符了,哪会再像以前那样啊。”
林天豹说:“可我咋觉得心魔还在啊?”
“那以后再去给你请两道符。”刘万川就这样糊弄着他。
冯三家乔迁新居后,想让老婆做一桌丰盛的饭菜,准备请铁龙飞、王大路、江水和映秋去家里喝温锅酒。他不清楚坡上发生了什么。铁龙飞和王大路都进了隧道,没找到他俩,就顺便去超市喊映秋,映春和映红听后直落泪。
冯三奇怪地问:“你俩咋啦?我可没干啥坏事。”
映春哽咽说:“阿姐走啦。”
“走啦?”冯三问,“她去哪啦?”
映红哭得更厉害,说:“被斜井泥石流吞啦,刚埋了没几天。”
冯三大惊,说:“咋会这样?林天豹埋的?”
映春摇头,说:“不是。是铁大哥和王大哥他们埋的。”
“去斜井遇到泥石流死的,林天豹为啥不去埋?”
“他不埋。”映春说,“钱也没出。”
冯三半晌没说话,转身走出了超市。铁龙飞和王大路一身泥水从隧道里出来,刚回办公室脱掉雨靴晾在门口,冯三脸色阴沉,骂骂咧咧走进来说:“老东西,真该死!”
铁龙飞和王大路以为谁招惹了他,感到莫名其妙,问道:“兄弟,你这是骂谁呢?”
“还能骂谁?骂那个老畜生呗。”冯三说着,便埋怨起铁龙飞来,“映秋走了,你们为啥不跟我说一声?活着的时候,我做了那么多对不住她的事,咋的也要让我为她抬抬棺啊。“
铁龙飞将冯三邀进屋,说:“人死一了百了,算啦。冯哥,你来有啥事儿?”
冯三说:“搬新家了,想请你们去我家喝个温锅酒,怎么也得谢谢兄弟不是?可惜,映秋不在啦。”
铁龙飞满口答应晚上去他家喝酒。冯三话题一转,提醒铁龙飞一定要去找林天豹要钱,起码将草袋、铁锨等防洪材料的钱要回来。
王大路说:“那人把钱看得比他爹都重,林天豹要有良心,自然会派人送过来。”
冯三说:“指望他主动送钱来,门儿都没有。”
等了好几天,铁龙飞果真没等到林天豹来送钱。林天豹认为映秋死了,映春和映红不会再追那点材料款,用不着再破费,毕竟好几千呢。铁龙飞不仅记着这笔账,还记着安葬映秋时所花费的开支,虽然寥寥可数,但那是应该给映秋的一种情份,逝者为大。人再穷,不能昧着良心赚一个死者的钱,何况映秋是为斜井去送材料丢掉的性命。
数日之久,铁龙飞没有等来林天豹,却迎来了副镇长和冯三村里的村委会书记主任。镇政府接到县住建局和重建办通知,说江水和小铁匠管理的县城工地,受到了县领导的表扬,进度快、质量优,要将村庄背后这座北山在地震中垮塌下来的滑坡治理交给他们干,活儿不算大,也就两千多万元投资,工程款从省市拨付的专项资金中出,主要打抗滑桩和连续墙,一劳永逸,不再让村里百姓受自然灾害的侵扰。
铁龙飞和王大路听后激动不已,问什么时候干。副镇长带来了工程设计、管理人员和图纸,说这是突击任务,需要马上进场施工。
副镇长问:“能干吗?”
铁龙飞表态说:“能干。搅拌站、材料都有,随时可以加工,劳力是现成的。”
村委会书记说:“需要劳务我们村里有,干一天算一天钱,也带带村民,挣点钱补补地震损失。”
副镇长布置完任务后走了。工程人员留了下来,和铁龙飞他们一起看现场,办理交接桩,当场议价签订了合同。
铁龙飞问书记和主任:“村里谁能组织劳务?冯三行吗?”
主任说:“也只有他啦,别人镇不住。”
冯三正忙活收拾院子,被铁龙飞一个电话叫到了坡上,问:“冯哥,你能在村里组织五十号劳力,按天结算,给你人头费,归铁松儿管理,一起来干吗?”
冯三自然是喜出望外,求之不得,说:“行!兄弟,你的机械设备不够用,我把林天豹帮我租给土方队的部分挖掘机和自卸车调回来。劳力我来带,哪个敢不听,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王大路问:“兄弟,不会嫌赚钱少吧?”
冯三不好意思地说:“王哥,我哪有资格跟你们谈钱啊,我老婆孩子的命,都是龙飞兄弟给的。谁要说我认钱不认人,我就从悬崖上跳下去。”
这个大好的消息,又在民工和全线劳务队中引起了轰动,迅速传遍了整个工地。路宽、汤公明和李从安等项目部的员工们,都为隧道出口这支劳务队感到自豪,唯独苏欣坐在办公室里悄悄落泪。铁龙飞打电话告诉她又获得了一个镇政府奖励的新项目,既没有得到她的祝贺,也没能听到她开心的笑声,传来的反而是她的抽泣声。
铁龙飞警觉地问道:“苏欣,你咋啦……说话呀!”
苏欣将手机搁在桌子上,抽出两张纸巾擦泪,任凭铁龙飞在电话里问,就是不说话。
铁龙飞急躁地说:“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铁龙飞花十多万块钱,新买了一辆国产越野车。他挂断手机,开车去了项目部,推开了办公室房门。苏欣坐在椅子上,含泪转身搂住他的腰,“呜呜”地哭得更加伤心了。
铁龙飞捧起她挂满泪水的脸颊,问:“到底咋啦?”
苏欣松开他站起身,从案头上抓起纪委发来的函件递给他看,说:“上级纪委给我发来了函询,有人匿名诬告我损公肥私,超规格接待,让我回复。”
铁龙飞仔细一瞧,函询件上提出五个问题让苏欣书面回答:第一条,要说明与铁龙飞恋爱的经过;第二条,回复铁龙飞是不是在本工地承包工程干劳务,干了多少工程量和投资;第三条,她对铁龙飞劳务队的计价拨款,是否存在弄虚作假,有没有超出计价范围和规定;第四条,有没有从铁龙飞队里拿钱;第五条,工作中有没有失职渎职现象。
看到这些,铁龙飞气得一巴掌将函件拍在桌子上,俯身安慰她说:“不用怕,都是栽赃陷害。”
苏欣委屈地说:“是匿名信。写这些信的没有别人,我敢肯定是林天豹。”
路宽和汤公明从工地回来的时候,铁龙飞正在办公室里跟苏欣商量怎么回复。路宽告诉她俩,也接到了局纪委审理室专门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断然否定了那些子虚乌有的捏造,但既然函询,就必须回复了结。
汤公明拿起函询件看后,说:“把你俩拴在一起,这么缺德的事,我看非林天豹莫属。”
路宽说:“回复吧,我跟计财部交代,把计价表、拨款单和劳务合同,全部复印一份附上,让纪委去审。”
苏欣很窝火,说:“龙飞在,虽然俺俩处对象,你们问问他,我花过他们队里一分钱没有。”
铁龙飞骂骂咧咧说:“简直笑话!她净想着给我花钱,写信的人咋这么能胡编呢?”
汤公明说:“苏总,你如实回复。纪委派调查组来才好呢,我和经理、从安来给他们解释。”
下午,汤公明向路宽汇报,要去斜井检查。路宽问刚检查完又去干什么。汤公明说不但去检查,晚上还要请林天豹吃饭,请他喝一壶。
路宽若有所思,问:“想弄清匿名举报的真相?”
汤公明骂道:“和这种人打交道,我心里觉得憋气。这老家伙太不是东西了,写信告苏总,只有他干得出来。你说,当初咋用了这么个队伍?”
路宽无奈地微微笑着,说:“说啥都晚啦。你去吧,请吃饭的钱回来我给你报销。”
汤公明叫上司机,乘车去了斜井工地。进隧道看完左右两个方向的掌子面施工,林天豹和刘万川陪汤公明从隧道出来,汤公明说一块去镇上找个饭馆喝酒,他来请客。
林天豹受宠若惊,说:“哟,汤副经理,你请我们那可不行。镇子上重建还没完,就在我们队里食堂吃吧,哪能让你破费啦。”
那天晚上,林天豹让食堂厨师做了六菜一汤,端到他办公室茶台上。林天豹从里屋提出两瓶好酒,几个人围在一起,你一杯我一杯地开始小酌起来。
汤公明悄悄打开手机录音器搁在茶台旁边,借着酒劲,故意把斜井施工夸了一顿,这也好那也好,就是山洪泥石流埋了映秋不好,林天豹手里举着酒杯,摇头称天灾人祸没办法,渐渐放松了警惕。
汤公明说:“哎,老林,听说没有,铁龙飞接了一个新活,政府又把出口滑坡整治交给他啦,这小子还真有福气。你哪个地方比他差啊,对不对?尤其苏欣当总工,处处照顾出口劳务队,让人看不过去嘛。”
林天豹将杯中酒一口喝干,扔下酒杯说:“哼!我就是不服他。他能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靠找了个当总工的好老婆?”
刘万川听到此话,端起酒杯跟林天豹碰,说是敬他,实则是让他别往苏欣身上扯。林天豹没领会他的意思,仍旧眉开眼笑地与汤公明畅聊。
汤公明将身子贴近林天豹,神秘地说:“哎,最近听说没有,苏总正闹心呢,她被人举报了,说她假公济私,特殊照顾对象铁龙飞,这人真是英明啊。”
林天豹以为汤公明与苏欣工作上存在矛盾,就掏心掏肺拿他当知心人,举杯哈哈大笑,说:“实不相瞒,汤副经理,我看只有你最公平,最理解人。我明人不做暗事,那些匿名信是我找人写的。”
汤公明几句话套出了事情真相,端着杯频频点头,用犀利的眼神盯着林天豹,看得林天豹直犯怵,问:“汤副经理,我说错了吗?”
刘万川左瞧瞧右望望,伸手去拉林天豹,说:“老板,你确实做错啦,那举报信哪儿是你写的,咋能乱说呢?”
林天豹甩开刘万川的手,说:“我没做错。谁坑害国家,我就举报谁。”
汤公明质问道:“老林,你弟弟林天虎恶意停工索赔,坑害项目部,你为啥不举报他呢?你们斜井偷工偷料,二衬故意留空洞,为什么不举报自己呢?啊?!”
“这……”林天豹迷糊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转眼汤公明就变了呢?
“没见过你这样的坏怂。”
汤公明怒骂着,“叭”地将酒杯摔了个粉碎,起身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说:“哼!你陷害的都是好人,苏欣没有假公济私,没有从铁龙飞队里拿钱。你告别人,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林天豹被骂傻眼了,愣在了小板凳上。汤公明一走,刘万川“唉唉”地叹气,说:“上当啦,老板。刚才拉你不听,哪能啥话都跟项目部的人说呢?人家是一伙的。”
林天豹如梦初醒,后悔不已,猛地将酒杯蹲在茶台上,骂道:“奶奶的,姓汤的敢来诓我。”
铁龙飞走后,苏欣连夜逐条对应函询内容,写了澄清说明,以便进行回复。汤公明回到项目部,把路宽叫进苏欣办公室,打开手机录音器放给他俩听。苏欣气得浑身发抖。对林天豹这种恶劣行为,项目部是不能容忍的,有一万个理由可以将其清除出场,但要付出极其高昂的代价。遇到这样的队伍,项目经理往往考虑,换队伍会给工程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和后果。所以,大多是糊弄着让这些队伍干完拉倒,以后有新项目,绝不会再让他们进入。
路宽一怒之下,抓起手机要拨给林天豹,想狠狠骂他一顿,被苏欣劝住了,说:“知道是他这种人就行啦。我无愧于项目和企业,经得起组织调查。”
苏欣在电话里跟铁龙飞倾诉了林天豹的恶行,她的心已归于平静。王大路要带人去斜井找林天豹讨说法,铁龙飞叫住他,说:“大路哥,狗咬咱一口,咱总不能再去反咬狗吧。狗就是狗,不是人。算啦,对这种人咱敬而远之。”
林天豹意识不到自己的言行举止,多么令人生厌。那种自私和贪婪,几乎让他站在了悬崖边上,再往前多走一步,就有可能坠入深渊,尽管这样,他仍不懂得收敛。
铁龙飞心里记着林天豹所欠的两笔钱。映春只记住了一笔,草袋和工具的费用。这天早晨,映春打电话给小铁匠,要去找林天豹讨要那些材料费。小铁匠劝她不要一个人去,等他从县城工地回来,两人一块去要,可映春心急得不行,独自一人去了斜井驻地。
办公室锁着门,她便去隧道口堵林天豹。来到洞口外仰头一望,发现冲下来的泥石流,将小半个山头的表层全剥离掉了,裸露出黄色的土质和青石,洞外场地已经恢复成原貌,坡下沟壑里堆积的泥石,再次勾起她的伤心往事,仿佛映秋还直挺挺地躺在湿地上,仍是那般凄风苦雨,映春禁不住潸然泪下。
“映春,”林天豹手提安全帽出现在她身后,“你怎么在这儿?”
映春避开林天豹的目光,问道:“你啥时给我那些材料钱?”
林天豹眨眨眼睛假装糊涂,说:“这……我身上没带钱,跟我去办公室拿吧。”
映春年轻经世不多,对人没有防备之心,就跟在林天豹身后去了坡下驻地。进到办公室,林天豹坐在茶台后面的小板凳上,不慌不忙地泡起茶来。
映春站在茶台前催他,说:“你快给我拿,我要回去。”
林天豹只顾沏茶,也不抬眼看她,问:“多少钱?”
映春说:“一共三千六。”
林天豹端了杯茶给映春,起身转到映春背后,从眼里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巴巴地说:“怎么说,我也是你曾经没结婚的姐夫,我对你阿姐还是很好的。后来她背叛我跟了铁龙飞,老闹着要和我分手。现在她走了,我日日夜夜想念她,想着想着就会想到你身上。所以,你能不能顶替阿姐跟了我?”
映春恶心得想吐,躲开林天豹,说:“你胡说啥呢?阿姐跟你几年得了啥好?你骗不了俺。”
林天豹像恶狼似的突然抱住映春,映春吼叫着奋力将他推开,骂道:“不要脸,你给我滚开!”
林天豹奸笑着走进里屋拿出一沓钱塞给映春,说:“你看,我有钱。只要你跟我,你想咋花就咋花。”
映春受不了侮辱,两眼噙满泪水,从那沓钱里数够三千六,将剩余的甩到茶台上,怒喊道:“我已经跟铁匠结婚啦,你不是人!”
林天豹愕然地望着映春,说:“你跟小铁匠结婚啦?骗我吧?”
映春哭着跑出了办公室。林天豹要去追她,刚跨出门,突然发现那条大红花蛇横在面前拦住了去路。蛇头高高地支着,嘴里吐着红红的芯子,吓得林天豹扭头就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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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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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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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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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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