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两宋之变>第七章 金与伪齐的联合
  从建炎四年(1130年)七月,金军主力将主战场转入川陕后,其扶植的伪齐就成了金国在两淮的打手。为了策应金军在川陕战场的形势,伪齐傀儡皇帝刘豫派李成进攻长江上游一带。原是贼寇的李成,自被任东京留守时的杜充赶出汴京后,转战淮南投靠了金军。绍兴三年(1133年)十月,襄、邓、随、郢等州镇抚使李横弃襄阳而去,宋朝襄阳、邓州等地于是失陷。

  襄阳地处中原与川陕之间,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襄阳失陷后次年,川陕战场即发生吴玠仙人关之战,重挫金兵,彻底粉碎了金军攻取长江上游、东西夹击南宋朝廷的计划。宋朝上下大为振奋,对襄阳的重视也提上日程。枢密使朱胜非高声说:“襄阳上流,襟带吴、蜀,如果我们能抢先占据,则进可以蹙贼,退可以保境。”岳飞也不失时机地上了一道奏章说:“襄阳要地,是恢复中原的基本。我厉兵秣马多时,只要皇上你下命令,就可以进兵襄阳,拿下六郡,则中兴之功,不日而成。”岳飞自在建炎四年(1130年)收复建康、鏖战楚州后,一直转战大江南北,与两淮、荆湖间的游寇、伪齐军和金军作战,曾成功讨伐李成、曹成。绍兴二年(1132年),他平定了曹成在荆湖一带的纵兵作乱。

  赵构听取众人意见,于绍兴四年(1134年)三月正式任命岳飞兼荆南、鄂、岳州制置使,由他负责全盘策划收复邓、襄事宜。五月初一,再授予岳飞为镇南军承宣使、江南西路(治今江西南昌)舒蕲州制置使、兼黄复州汉阳军德安府制置使,将湖北帅司两军及荆南镇抚使司军马全部拨至他的帐下听令。

  为了确保行动成功,赵构又接受赵鼎的建议,命淮东宣抚使韩世忠和淮西宣抚使刘光世从泗水和陈州分发精兵北上,与岳飞兵势呼应。一开始,韩世忠、刘光世二人坚拒不从,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韩世忠勉强同意率大军屯于泗水上游以疑兵的身份出现,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刘光世也只好答应发精兵出陈州、蔡州为岳飞摇旗呐喊。

  岳飞挥军北上,于五月初五攻克伪齐据守的郢州。随后命部将张宪、徐庆向东攻取随州,自己亲率主力直逼襄阳。

  李成在襄阳据守,集结了伪齐最为强大的三万兵马,出城四十里,左临襄江,依江列阵,与岳家军交战。岳飞挥军从正面突破,而让部将王贵、牛皋各领一千骑兵从左右两侧实施包抄,一击得手,顺利收复襄阳。

  岳飞在襄阳这边获胜,听说张宪和徐庆久攻不下随州,便派自己的长子岳云和牛皋一同领兵前往增援。岳云表现神勇,史载:“公之子云勇冠三军,攻随州,持双锥,率先登城。”

  襄阳大败和随州失守的消息让傀儡皇帝刘豫惊慌失措,赶紧向金国求救。但是,金国经过仙人关惨败,实力锐减,已经无法组织大兵团入援,只是派一个名叫刘合孛堇的金将率几千金兵前来助战。

  这种情况下,刘豫的失败已经没有太多悬念了。七月十五日,岳家军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收复了邓州。七月二十三日,岳家军在一日之内将唐州和信阳军(治今河南信阳)两地轻松收入囊中。

  至此,北伐收复襄阳六郡的军事行动圆满结束。

  赵构因此册封岳飞为清远军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仍为神武后军统制,特封武昌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金束带一。这一年,岳飞年仅三十二岁,史称“自渡江后,诸将建节,未有如飞之年少者”。是继刘光世、张俊、韩世忠、吴玠之后南渡诸将中第五个建节者。

  襄阳六郡就这样丢失,伪齐刘豫很不甘心。他去煽动主子吴乞买出头帮自己找回场子,为此他特意编了个谎言,说:“我有一个手下,叫徐文,原是宋朝明州守将,刚刚从江南来投,尽知江南的虚实。他说宋主在杭州的钱塘江内有两百艘大船,宋主当初入海就是从那儿上的船。过了钱塘江,入越州,向明州定海口不远有一个昌国县。那是宋人聚船积粮的大本营。只要我军从密州出发,少则四五日,多则八九天,便可抵达昌国县,如果我们先从昌国县攻取了船粮,则可以反从明州直抵钱塘江口夺取宋主御船,到时,平定江南,易如反掌。”赵构已经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逃亡海上、颠沛流离后,于绍兴二年(1132年)正月回到临安,并做下了在这儿长期居住的打算。

  从密州取昌国县,从昌国县取杭州,抢粮夺船,平南灭宋,少则四五日,多则八九天……毫无疑问,这是个极具诱惑力的行动计划!生性贪婪的金国高层人员被撩拨得心思荡漾、蠢蠢欲动,特别是完颜宗翰,马上站出来,坚决支持发兵伐宋。但是早对完颜宗翰心存不满的完颜宗弼则故意唱反调,说:“江南地势低湿,不利于骑兵驰骋。现在将士和马匹全都困顿,粮草不足,强硬出兵,恐怕徒劳无功。”两人在廷上激烈争执。

  接着,刘豫派人私下里对吴乞买说:“宋人从东京出走,已经连续迁居了五次,每次迁居,都丢失大量土地。现在只要咱们动用四五万兵力从两淮出击,向南猛追五百里,他们的吴越之地肯定不保,货财子女,咱们不求自得。”

  赢取江南大片土地上的财富,对金人而言诱惑力是巨大的。吴乞买为此专门召开了御前会议,提出:“既然在川陕战场不利,中路的襄阳又新失,现在应该开辟东面战场,向东部的淮南东、西路进攻。”然后不由分说安排完颜宗辅为左副元帅,元帅右监军完颜昌为右副元帅,统兵五万人策应刘豫。又以右都监完颜宗弼过江,了解地形,作为前锋。

  完颜宗弼和挞孛耶两路大军入寇,骑兵自泗州取淮阳,步兵自楚州取高邮。声势浩大,尘覆飞鸟。

  刘豫心花怒放,九月,任自己的长子刘麟为东西道行台尚书令,打出“直捣僭垒,务使六合混一”的口号,准备从顺昌府(治今安徽阜阳)袭合肥,攻历阳(今安徽和县历阳镇),从采石矶过江,配合金人南侵。

  当时身为伪齐监军都制置使的李成实在是被岳飞打怕了,吓得直哆嗦,说:“皇上,你这条进军线路……难道不担心岳飞出襄阳从咱们背后捅刀子吗?依我看,不如从东京直犯泗州,渡过淮水,扼守盱眙,据其津要,然后分兵下滁州、和州、扬州,大治舟楫,西面从采石直接打击金陵,南面从瓜洲攻入京口,等过江后合兵攻打临安。”

  刘豫不是傻瓜,也深感岳飞这样的猛人自己是惹不起的,接受了李成的建议,同意绕路走,派骑兵自泗州攻滁州,步兵从楚州攻承州。

  金、齐联军要大举进犯两淮的消息在南宋朝廷一传开,举朝震恐。群臣纷纷劝赵构议散百司,赶紧跑路。在一片逃跑声中,枢密使赵鼎站出来说:“现在我军初获襄阳,士气正盛,不如就跟他们干一仗,等战而不捷,去未晚也。”

  赵鼎反对避敌,主张以强硬的手段抵抗金与伪齐联军,他甚至劝赵构移驾平江府,下诏亲征。他说:“我们多年的畏缩和忍让,反倒让敌人骄气滋生。陛下如果能亲征,武将自然个个奋勇,成功就在眼前。”

  一向畏敌如虎的张俊也热血沸腾,昏头昏脑地振臂高呼道:“我们还能往哪儿跑呢?当今之势,有进无退。皇上,请赶紧下诏聚集天下兵力共守平江。”

  看着一向以胆小著称的张俊尚且如此,赵构激动得热泪盈眶,颤抖着声音说:“朕因为二圣被掌握在敌人手中,生灵久罹涂炭,一而再、再而三地屈己求和,金人始终不肯理睬,现在又要对我们用兵。朕当亲总六军,临江决战。”于是下定了亲征的决心。

  九月二十五日,金齐联军渡过淮水,大举向楚州、承州方向攻来。次日,知楚州、武功大夫、和州防御使樊序即弃楚州城而去。而时任淮东宣抚使的韩世忠也自承州退保镇江。整个淮东防线不设一兵一卒把守。

  前线急报连连。赵构紧急安排:一面给岳飞下指令,命其探察敌情,扼守荆襄;一面安排张俊为浙西、江东宣抚使,以部下兵力援助韩世忠,并命淮西宣抚使刘光世移军建康。他还亲笔写了一封信给韩世忠,信中说:“现在金军锋芒正锐,又得伪齐军提供轻捷小舟,可以横江直渡浙西,到行朝不过数里路程,朕甚忧之。建康的各个渡口都是敌军争夺的焦点,但有一处透漏,对国家都可构成致命的影响。朕虽然无德无能,不能君国子民,但太祖太宗的德泽犹在人心,希望您能深念累世涵养之恩,永垂千载忠谊之烈。”通篇文字辞旨恳切,哀请乞怜之态跃然纸上。

  韩世忠接到诏书,感泣道:“主忧如此,臣子何以生为!”立刻命前军统制解元率军前往高邮阻遏金国步兵,自己亲提骑队自镇江出发,去抗击入侵淮泗的敌军。出发前,他吩咐士兵伐木为栅,自断归路,然后大会诸将,语气慷慨,高声说道:“金人马步分道并进,皇上车驾方在江南,有如不胜,必为社稷忧,诸军平日奋忠义以报国,现在正是时候,我平生恨无死所,所以拔桥断路,示我生还之望。”诸将感奋,气自百倍。

  韩世忠传令明日三更造饭,五更行军。于是军营中忙碌开了,人人磨刀洗枪,收拾包袱,出发上路。到了扬州,韩世忠改变主意了,原因是他遇上了一个人。

  韩世忠遇到的这个人就是赵构派往金营送信求和投降的魏良臣。

  魏良臣,字道弼,江宁府溧水县崇教乡南塘人,生得高大魁梧,有伟丈夫模样。宣和三年(1121年)魏良臣登进士第,任丹徒尉。赵构为了跑路,残忍地杀死了陈东,惹得魏良臣大怒,他函伸陈东之冤,“天下高其义”。这次金人南侵,赵构一面决意抵抗,一面却派人去与金国讲和。他对众大臣说:“魏良臣为人最有气节,就由他代表国家出使。”另外安排王绘为副使。

  魏良臣和王绘于十月十二日到了扬子桥,遇上了韩世忠的先锋军,于是赶到维扬拜见韩世忠。他们在扬州城东边的谯门上见到了韩世忠,看见韩世忠摆出架势,大吃一惊。要知道,他们是负责去向金营求和的,如果两军打起来,他们还在金营里,还不被金人杀了祭旗啊。

  魏良臣赶紧劝韩世忠先不要轻举妄动,就算要打,也得先等他求和回来后再打。然后拿出了赵构亲笔求和信给韩世忠看,证实这是皇上的意思。韩世忠看了看他出示的信件,又拿出赵构写给自己的那一封,对照着看,反复比较,沉吟不语。也不知赵构到底是想求和呢还是要他抓紧出战呢?韩世忠为难,魏良臣更加为难。

  魏良臣十分清楚,如果韩世忠不答应自己,自己这一入金营,小命不保。但是韩世忠却大手一挥,说:“你求你的和,我打我的仗,咱们都是按皇上的意思办事,两不相干!”魏良臣两眼一黑,脚一软,差点儿摔死。

  这时,外面流星庚牌纷至沓来,韩世忠数次出去迎接,每回来一次神色就沮丧一层。终于,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在椅上。魏良臣一问,原来赵构的命令来了,命令韩世忠撤炊爨班师,移屯守江。魏良臣这才松了口气,告辞了韩世忠启程过江。

  魏良臣和王绘过了长江,行了三里地。王绘觉得韩世忠安排同来的防护兵都是些老弱残兵,起不了什么作用,便对他们说:“你们送我等出游,任务已经完成,前路艰难,可自此去,努力报效国家。”防护兵们泣拜而去。一行百余人,全是离开行朝时的使臣军兵。

  夜里,魏良臣和王绘留宿大仪镇(在今江苏仪征)。偌大的镇子,已空无一人。众人环坐于一空舍内,又饥又渴,时闻“枭鸣鬼啸,不类人境”。

  第二天继续赶路,行不过数里,忽然遇上了一百多名金兵,控弦而来,见了王绘他们,一发叫呼,奔马而前,矢下如雨。王绘大声对魏良臣叫道:“快下马,快下马,快叫大家下马。”

  呼声未毕,回头一看,已有十四五个人中箭坠马。众人赶紧下马。王绘和魏良臣一并执旗,连声大呼:“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我们是来讲和的!”

  于是金骑敛收弓矢,派来了一名骑兵,高声询问:“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王绘答道:“皇帝遣来的奉使,想和你们讲和罢兵,以后和平相处。”

  这伙金军听了,竟然大声欢呼,高兴不已,看来金兵也是人,也会有厌倦打仗的时候。

  骑兵跳下马,到王绘等人跟前详加盘问,询问完毕,让他们上马,联骑往天长军而去。沿路,金骑头目问:“你家皇帝现在在什么地方?”

  魏良臣不敢胡乱应答,小心翼翼地说:“在杭州。”

  头目又问:“韩世忠呢?韩世忠又在什么地方?他有多少军马?”

  王绘代答:“在扬州,我们来的时候正在向镇江府而去,不清楚有多少军马。”

  头目问:“他会不会是用计使诈,你们一走,就引军返回掩击我军?”

  王绘说道:“这是兵家之事,我们做使臣的怎么得知?”

  金骑和魏良臣等人一问一答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长军城外。

  离城六七里地,有百余骑金兵拥簇着一员大将,皂旗高旌,全副武装。那员大将容貌秀整。金骑头目介绍此乃金军的万夫长聂儿孛堇。

  魏良臣等人依次拜见聂儿孛堇,说起和谈的事,聂儿孛堇所问内容跟刚才的金兵头目差不多。他问:“韩家军在什么地方?”

  魏良臣说:“我们从扬州来的时候亲眼看见他带人马出了东门,大概是往瓜洲去了。”

  王绘听聂儿孛堇问得详细,也担心韩世忠去而复返,赶紧补充说:“魏大人也不要说得这么绝对。用兵、讲和,是两件事。他韩世忠虽得了圣旨调往瓜洲,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是不是还会回来,我们做使臣的可不敢保证。”

  聂儿孛堇又问:“你们来议和,韩世忠会不会暗地里掩袭我们?”

  王绘答道:“军中机密大事,使臣不清楚,你们问也是白问。”

  聂儿孛堇便自言自语地说:“我家元帅已到高邮,三太子也已到了泗州,但对你国的事情却一点儿也不知道,全都是刘齐的间谍汇报的,他们说韩世忠有几万兵马,岳飞有几万兵马,全部屯驻在淮南,我们一路行来,却不见一兵一卒,真是奇哉怪哉。”

  原来刘豫早先给聂儿孛堇送来了一个情报,说岳飞和韩世忠各在淮南驻有兵马数万人,提醒他多加小心。

  王绘道:“贵国如今举大兵前来,目的是攻取江南州县给刘豫,却损伤自家军马,不知道何苦为他如此。”聂儿孛堇笑而不答。

  其实,聂儿孛堇脑海里根本没听进王绘的话,他的心思还在韩世忠一军的去向上。自己从渡淮河以来,一直没遇到宋军主力部队,现在眼看就要到了长江边上,仍不见宋军的一人一骑,见了魏良臣和王绘这批求和使者,就坚定地认为宋军已经撤去,前路毫无障碍,要不,魏良臣这批人怎么愿意来送死?天长军距扬州路程不足一百里,而扬州背后就是长江,自己千里迢迢,岂有不过江之理?想起了几年前耶律马五两千骑从天长军长袭扬州,把赵构吓得“惧然警惕,遂病熏腐”的往事,不由心潮澎湃,悠然神往。他命令接待官员安置好魏良臣一行,自己尽发城中诸军,直趋江口。

  这次,聂儿孛堇遇上了小股宋军,严格来说,只有十几个宋军骑兵。探马回报,在离扬州城外只有几十里的大仪镇,发现有宋军游骑在前面活动。

  居然有宋军不知死活,还敢在这儿明目张胆地出现?!聂儿孛堇命部将挞也孛堇去将那些该死的宋军捉来碾死。挞也孛堇得令,率两百名精骑风一样冲到前面去。

  果然,有十几骑宋军在前面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搞什么名堂。其中还有两个人将官打扮,指手画脚,似乎在命令其余的人干些什么。

  挞也孛堇狞笑着,发起三四十骑,风驰电掣一般,直接冲锋。那十几骑宋军吓了一跳,连连挥鞭向东逃遁。挞也孛堇哪里肯弃?然而金军每人身披重甲,马匹负荷太大,追了几里地,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挞也孛堇有些丧气了,正要放弃,那些宋军的马匹脚力很差,跑着跑着,也慢了下来。挞也孛堇大喜,继续挥军追赶,宋军也赶紧逃跑。

  会不会是前面有埋伏,这几个宋军在诱战?挞也孛堇又准备放弃了,两员宋军将领竟然停了下来,回头大声叫骂。挞也孛堇身边的一员猛将大怒,单枪匹马冲了上去。

  两员宋将看见金军只来了一人,便不走了,其中一员折回来跃马应战。金将以力大著称,两马相交,兜头一槊扫落,该宋将“力疲坠马”,一个倒头葱,狠狠跌落在尘埃中。挞也孛堇惊喜万分,要去捉堕地宋将。这时另一员宋将策马杀来,猛的一枪将金将挑落马下。落地宋将泥土也顾不上拍打,爬起来,跳上马如飞一般走了,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挞也孛堇大怒,一挥手,杀!金人百余骑一齐策马追击。那员扫落在地逃跑的宋将到了一个高坡,转回身来,扼守要道,弯弓引箭,嗖嗖嗖,接连射杀数人,金人的追势稍稍缓了一缓。而这时聂儿孛堇的大部队已从后面赶来了,金军见头领来了,复又放开追赶。

  那宋将看见金骑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吓得胆落,赶紧落荒而逃。

  金军扬刀挺枪,吆喝着放马追来。追得正欢,忽然鼓声大作,四面伏兵大起。

  中计了!金军主帅聂儿孛堇内心一震,不由寒毛倒竖!兵家之要,在于一个“奇”字,虚虚实实之间,出奇制胜。他并不知道,刚才被金将扫落马下的宋将竟然就是宋军淮东最高统帅韩世忠,另一名宋将则是韩世忠手下第一猛将呼延通,他们已经引诱金军进入了他们设置好的伏击圈。现在,脚下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沼泽地,身披重甲的金骑陷入泥淖中,难以动弹,弓刀无所施。

  为了对付身披数重铁衣的金军骑兵,韩世忠特意召集了数百名恶少年敢死士独编成一军,号“背嵬军”,让他们苦练出一身击刺战射的本领。还研发出一种可怕的武器,名叫“克敌弓”,斗力雄劲,可洞犀象、贯七札。

  背嵬军士兵每人手持一长柄巨斧,如墙而进,上砍其胸,下削其马足,百遇百克,人马俱毙。克敌弓发出的羽箭,破空而来,啸声尖锐凌厉,隐挟有风雷之势,每射铁马,只一发马匹便应弦而倒。聂儿孛堇手下的金军无不震骇,若遇鬼神。ωωω.χΙυΜЬ.Cǒm

  聂儿孛堇无奈乘千里马以遁,金军挞也孛堇以及二百余员将领遭擒,其余大部被歼,余皆奔溃。韩世忠追杀数十里,沿路积尸如邱垤,金军丢失的器械辎重与山等齐。

  韩世忠大仪镇之战取得全面胜利。此战虽只是一场局部战斗,对扭转此次金军进军两淮的总体战局没有决定意义,但它打出了南宋军民的士气和斗志,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被称为“中兴武功第一”。

  韩世忠在大仪镇大显神威,活擒了金将挞也孛堇,而在高邮的解元也大有斩获。

  解元,字善长,吉安吉水(今江西吉水)人。长得竦眉俊目,曙光玉立,神采铄人,猿臂善射,能百步穿杨,堪与春秋时的神箭手养由基媲美,人送外号“小由基”。此外,他还有一身惊人的力气,能用索倒拽犀牛而行,骑骏马驰突贼阵,往返如飞。他最初投军在保安军德清砦,积战功授青涧都虞候。建炎三年(1129年),由朝廷安排,隶属韩世忠军,升为偏将军。在黄天荡大战、韩世忠讨伐大盗刘忠之战等战斗中,解元均有出彩表现。韩世忠对解元的作战能力极为赞赏。

  这次,敌军来势凶猛,韩世忠将前往高邮的阻击任务交给了他。

  解元行军神速,到了高邮郊外三四十里,算准第二天金人定会从此经过,于是安排了一百余人埋伏于要路,又安排一百人伏在东北的岳庙,自己领四百余人埋伏在路的一隅,告诫士兵说:“金贼以为高邮没有重兵镇守,又不知我已来,一定轻易冒进。若贼军从我面前经过,我率先掩击;埋伏在要路的一百人以我旗帜为号。贼军前无去路,只有往岳庙方向走。岳庙的伏军又可以杀出,三面包抄。”众人齐声称妙,依计而行。

  解元又想了想,觉得漏下了什么,便又派了十几个人到攀良埋伏,等金人过了河便掘堤淹没其归路,使其无路可逃。

  第二天午饭时分,金人果然来了,趾高气扬,意气自得。解元在路边的树林中暗暗将金军的人数数了一遍,不多不少,一百五十骑。

  等金军全部经过,解元一挥手,打!给我狠狠地打!四百士兵一齐杀出。金军猝不及防,一下子慌了手脚,纷纷向前面夺路而逃。而前面要路上伏兵听到了厮杀声,便高举旗帜现身。金军不知来了多少伏兵,大惊,踌躇无路。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往东北,东北有一条小路!溃兵于是转向东北。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东北正是岳庙所在。等金军跑近,岳庙的伏兵又起。

  那边解元的两路人马已会作一处,高呼着杀来。金人前遇伏兵,无计可施,只好束手就擒。战后清点俘虏人数,擒获了一百四十八人,仅仅漏掉了两个人,俘虏中金牌银牌与执事官占了大部分。

  首战告捷,解元非常满意。然而这只是大战前的序幕,一场规模巨大的攻守战随即展开。金国万夫长黑头虎领近万骑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高邮。解元所部兵不满三千,如何抵挡?高邮城中军民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黑头虎刚派人到城下约降,解元就同意投降。他站在城头讨价还价,请求金人入城后能免除城中军民一死。为了得到金人的同意,他还脱下了战甲,一身便装走出了城门,到金军阵前邀请黑头虎出来,希望得到黑头虎的首肯。

  但是当黑头虎带领了几个骑将走近解元,周围突然杀声四起,伏兵大发。黑头虎彻底被吓傻了,头脑一片空白,口不能言,呆若木鸡。解元跳上战马,将“木鸡”黑头虎轻轻松松拿下。金兵群龙无首,乱作一团。解元挥军纵击,追北数十里,金军死伤无数。

  解元在高邮连胜两仗,士气高涨。然而,这都还只是大战的前奏。

  十月十三日,真正的大场面来了!金军设水军夹河而阵,刀枪如林,战旗蔽日,大有将小小高邮一举夷为平地之势。

  解元一身虎胆,毫无惧色,在军中作了一番激励斗志的讲话。全军皆愿效死,以三千多人对抗金军数万余骑。

  大战展开,金兵整队迭出,一日之间血战了十三回合。

  这一次,解元真是危险到了极点,高邮眼看就要失陷。所幸韩世忠已在大仪镇获得了胜利,大发援军前来相助。解元突然得增这么多生力军,士气大振,斗志昂扬。战争打的就是气势,金军相顾失色,人人怯战。

  战斗很快就分出了胜负,金军大溃而走,解元俘金兵及千户长等无数。

  不久,韩世忠本人又亲自率军前来,一直将金军赶过了淮水,金军奔走相蹈,溺死者不可胜计。

  另外韩世忠的部将董旼也在天长县的鸦口桥阻击金军告捷,擒女真四十余人。

  韩世忠一军的连连奏捷,江南士民无不拊掌称快,江左遂安,群臣入贺。赵构发诏嘉奖云:“闻卿独抗大敌,剿杀犬羊数以万计,攘逐过淮,全师而不损,甚慰朕望。兀术(即完颜宗弼)举国来寇,冯陵边圉,非卿知勇冠当世,忠义殉国,岂能冒犯矢石、率先士卒,以寡胜众,俊伟如此?朕深念卿躬擐甲胄之劳,将士摧锋力战之苦,夙宵震恻,痛切在躬,得卿来报,顿释朕怀。”

  韩世忠那边杀得痛快,而这边魏良臣和王绘他们就大难临头了。十月十四日这天早上,天色欲明未明,魏良臣和王绘等人还没睡醒,就被翻译官从床上叫起,赶出了天长军南门。

  初冬的早上,寒气刺骨,魏良臣等人在风中簌簌发抖。不一会儿,但听马蹄声乱响,夹杂着兵刀碰撞的尖锐之声。来了三百多名凶神恶煞的金国骑兵,扬刀挥斧,将他们团团围住,裹胁着向西而去。城里的金军也源源不断地出来,老幼辎重并出,全军撤走。

  魏良臣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意欲何为。行了两个时辰,那个翻译官又将他们赶到一条河边,喝令下马。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那群铁甲骑兵突然动手,刀光斧影,血肉横飞。在一片惊呼、奔走、惨叫中已有三十余人横尸荒野。魏良臣和王绘料定必死无疑,双双闭上了眼睛。

  然而,杀了一阵,金兵不杀了,恶狠狠地一推,将他们推到一个人跟前。魏良臣和王绘睁开眼,眼前正是昨天见过的聂儿孛堇!聂儿孛堇满面怒容,见了他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戴在头上的貂帽往地上一掷,露出了光秃秃的头顶,四周散着几条粗细不一的发辫,更显得面目

  狰狞。

  魏良臣和王绘看了他这副尊容,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聂儿孛堇按剑瞋目问道:“你们来讲和,昨日说韩世忠的军队已经撤离了扬州,今天怎么会在大仪镇出现,折损了我这么多人马?”

  魏良臣和王绘这才明白过来了,原来这狗东西根本不想讲和,而是前去夺扬子桥过江,被韩世忠打回来了。打得好!

  在聂儿孛堇威吓之下,两人只管以使臣不知朝廷遣使之意推托。

  经过了一番辩解,聂儿孛堇气稍消,回顾左右,让人带来了三个人给他们辨认,问:“仔细看看,这三个是什么人?”

  这三个人均已身受重伤。王绘认得其中两个分别是韩世忠帐下的使臣和虞候,第三个却不认得,只好老老实实地答道:“这两个是韩世忠军中的。”

  聂儿孛堇怒气又起,高高扬起马鞭,大声咆哮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叫我们以后怎么相信你们?!你们先是来称讲和,暗地里又发兵算计我们,太可恶了!”声音太大,惊得他胯下的战马跳动了起来,咴咴直嘶。

  周围的铁甲骑兵纷纷扬起手中的大斧,要将魏良臣等人乱斧分尸。

  聂儿孛堇的马鞭“啪”地在风中一甩,铁甲骑兵们垂下了斧子,却一个个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王绘自知性命难保,将心一横,厉声叫呼,指天起誓道:“我们舍弃父母,冒死前来,只为国家讲和,怎么会串通韩世忠来害你们?你想想,如果韩世忠有心以我们为饵,他又怎么会让我们知道他的计谋?你硬要咬定我们是故意的,那就动手吧。我等愿就一死,以报国家,死无

  所恨!”

  王绘所说倒是真话,那天韩世忠在送别酒席上表现出来的犹豫、迟疑、沮丧,以及士兵带入帐中的流星号牌等,把他们全都骗过了。

  聂儿孛堇的坐骑来回走动,他本人嘿嘿冷笑不语。翻译官又反反复复地审问了半个多时辰,看王绘等人词直理顺,倒一时发作不起了。聂儿孛堇说:“懒得跟你们说了,你们亲自去向我们元帅解释。”要带他们去见金国统帅完颜昌。

  王绘昂然说道:“如此最好,若到了你家元帅处,纳了国书,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那时再行请死。”

  聂儿孛堇狞笑道:“大金国没有议和使,就由翻译官带你们去,上马吧。”命人押魏良臣、王绘一行去见完颜昌。

  聂儿孛堇安排翻译官率二十余名防护甲兵押着魏良臣和王绘等人,到了宝应县,用一黄河渡船摆渡人马。

  上了河岸,有完颜昌派来的两名接伴官来接。这两名接伴官一个姓萧,小名褐禄,女真人,是个团练;另一个姓李,名叫聿兴,汉人,在金国任少监之职。据翻译官介绍,李聿兴本是金国枢密院令史,为金国进士出身,因元帅行军,被差作军中高级参谋。

  李聿兴见了魏良臣等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问:“你们准备来谈些什么?”

  魏良臣据实回答:“这次前来,只为两国和平。贵国如果肯保全江南一隅之地,我国愿意每年奉上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

  李聿兴冷冷一笑,说道:“既是来讲和,为什么暗中又教韩世忠来掩不备?且江南州县,早已是我国曾经略定交给大齐管理的,你们擅自占据,有什么好谈的?”

  魏良臣赔着小心说:“经界州县之事,我主信中并不曾言及,只是按照贵国的要求不在淮南屯驻军队,像韩世忠这样从中掩袭之事,我们确实出乎意料。”

  李聿兴神色严峻,说:“你们皇帝到底知不知此事?”

  魏良臣赶紧答道:“皇帝绝对不知。”

  李聿兴摇摇头,表示不信,说:“韩世忠是皇帝御前大将,如果没有皇帝的命令,他怎敢轻动?”

  王绘一旁应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临机应变,是大将的职责所在。”

  李聿兴哂笑道:“无论如何,这个韩世忠算是跋扈之徒。万一两国和议,他仍旧从中生事,岂不又败坏了盟约?”

  魏良臣分辩道:“两国既已讲和,我们皇帝必定严加约束,哪容他胡来?”

  李聿兴一条条数落道:“你国最大的错误就在于总是念念不忘地要收复故地什么的,比如襄汉州县,原本已属大齐所有,你们为什么还要屡次侵略?足见你们包藏祸心,要再这样干下去,恐怕难以立国。罢罢罢,你们既然请求讲和,元帅要看你们带来的国书,你们能跟着一起去见元帅吗?”

  魏良臣道:“不妨。”将议事和迎请二圣的两封书信给了李聿兴。

  正事说完,萧褐禄突然问王绘:“秦中丞安乐吗?”

  王绘没料到他有此一问,愣了好久没回过神来。萧褐禄见他们不答,便自言自语地说:“此人原在自家军中,煞是好人。”

  秦中丞就是历史奸人榜上排名第一的秦桧。魏良臣反应过来,连忙答道:“他现在做宫观差遣,不任职事,不用上班,按时领工资、

  奖金。”

  李聿兴拈须神往,赞道:“无如此快活也。”

  然而,令王绘等人更惊奇的事还在后头。萧褐禄和李聿兴安排魏良臣一行住下后,过了两天,十月二十九日,终于传他们去见金国统帅完颜昌。

  中午,天空布满了彤云,北风呼呼地吹,很冷。萧褐禄和李聿兴带着他们上马,一起往城中走去。沿途所见,屋宇萧然,零零散散,居住有兵马,也有工匠在煅铁打造军器。河面上停有上百艘粮船,有“东京粮运”的字样,应是伪齐刘豫所供。还有七八百艘料船,牵船人穿统一青衣,衣服上写“青州运粮船户”。

  入了城,萧、李二人将他们引到了一座大院内。候了半炷香的工夫,里面的完颜昌谱摆够了,才让他们入里屋相见。

  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金军元帅完颜昌啦!魏良臣和王绘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跟萧、李二人走了进去。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大官模样的人居中高坐,其身前身后的墙壁上钉满了芦席,地面上铺的也是芦席,左边窗户上仅有一张紫布遮掩。大官身旁坐着四个人,都穿着浑纱短袍,头上裹一条粗布头巾,脚上踏一双胖乎乎的球头靴。大厅右侧则站着五十多个穿绦丝战袍或毛衫的军官,还有十余个全副武装的铁甲士兵。

  居中而坐的大官估计就是完颜昌,他神情倨傲,通过翻译官问话:“你国皇帝安乐否?”

  王绘赶紧答道:“圣躬万福。”

  又问:“使臣远道而来,带来了皇帝的什么话?”

  魏良臣答:“尽在国书中。”

  完颜昌哼了一声,叽叽呱呱说了一大通。

  翻译官翻译给魏良臣等人:“国书中所写之事,我们要全部相信了,你们却又数次失信;我们要全不相信,又觉得你们诚意可爱。着实为难。这一次我们发兵而来,全为生灵着想,沿途并不曾乱杀一人,房屋也不曾毁坏。这些,你们都可以看得见。”

  魏良臣说:“大国举兵,若能以生灵为念,天下幸甚。我们圣上所以再三派遣使者恳请上国,正为生灵不得休养生息之故。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想早日议定停战事宜,并且恳请元帅保存赵氏社稷,悯恤一方

  生灵。”

  完颜昌弄清楚魏良臣的回答后,微微点头,又叽叽呱呱说一大通。翻译官传给魏良臣:“当年我第一次到汴京,你家皇帝曾和张邦昌一起来我军营做人质,我曾亲自跟他说,国家不要听贼臣言语,可他偏就不听。我还做过一个比喻:好比一户人家盖了一间大房子,就算椽柱瓦木所有用料都是最好的,还须住房子的人妥善照管,严防水火盗贼;如果不会照管,倒塌便在转眼间。当时你们皇帝一口一句称是,回头却派姚平仲来劫寨。失信如此,教人以后还怎么相信你们?”

  魏良臣略为尴尬,干咳了几声,答道:“失信之事,全是前朝奸臣误国。皇帝虽亲闻此语,他当时只不过一介亲王,事不在他。他自即位以来,可从未失信于上国。”

  翻译官传达给了完颜昌,完颜昌又点了点头,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翻译官转头对魏良臣说:“元帅让你们暂且归安下处,静候二三日,等左元帅到来商议了,划定事节,再让你们回去。”

  魏良臣应道:“此来承蒙元帅授馆招待,种种周备,不胜感激。唯望早赐台令,复命江南。”

  王绘也道:“我等到贵国军营已近半月,江南日夕望回信,臣子心不敢安。敢望早定大计,使我等归报江南,庶得生灵,早有休养生息

  之期。”

  魏良臣又补充道:“我们并非是为了自己早日脱身,只有国家平安,使臣才能平安,若国家不得安宁,我们又焉有安生之日?”

  翻译官点了点头。

  从院里退出,同去宾馆的时候,李聿兴突然问王绘:“沈元用如今在不在朝廷?”

  王绘等人又是一惊。“元用”是沈晦的字,莫非这个李聿兴和沈晦是故交?魏良臣答:“在,现为浙中见任待制。”

  果然,李聿兴说道:“他是我的同年。”

  原来李聿兴在宋朝和沈晦竟是同年进士,只不过汴京陷落,他被迫投降了金人。沿路,李聿兴触动了旧情,竟然不断地和魏良臣等人套交情,问魏良臣和王绘分别是哪一年中的进士,又说金国本年度科考的赋题是“天下不可以马上治苛”,等等。

  魏良臣趁机答道:“由此可见大国息兵之意,天下幸甚。”

  逗留了两日,真正爆出猛料的是第三日。第三日,完颜昌修好了回书,交由魏良臣等人,让他们带回给赵构。临行,李聿兴没来由地长叹了一句:“侍郎归去矣,却不知李聿兴等人何时才得脱离涂炭?”语气中充满了惆怅、伤感和失落。魏良臣等人全愣住了。

  听了李聿兴的叹息,完颜昌语气急促,指手画脚,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他到底在说什么呢?魏良臣他们看着完颜昌满脸激愤之色,面面相觑,等着翻译官翻译。

  翻译官整理了一下思路,对魏良臣他们说:“既欲讲和,当务至诚,不可使奸耍滑。韩世忠的小小掩袭,何益于事?他若真想开战,不妨约定时间、地点,两军堂堂皇皇厮杀一场。我国只以仁义行师。如果一面讲和,又一面令人来掩不备,江南最终会被将臣所误。当年姚平仲劫寨之事便是前车之鉴。本朝事体,秦桧皆知,若未信,且当问之。”

  完颜昌因为激愤,说得太急,口没遮拦,一句“本朝事体,秦桧皆知,若未信,且当问之”让魏良臣等人大惊失色。

  完颜昌的语气分明是要魏良臣等人回去向赵构通报,必须起用秦中丞秦桧。那么秦中丞秦桧是怎么和金国统帅完颜昌建起了这么深的交情,而且还在金国上下官员中打下了这么深的群众基础的呢?这个问题,发人深省啊。

  秦桧,字会之,江宁人。据说他生得脚长如竿,眼有夜光。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常常不说话,嘴巴空嚼东西,腮帮子也跟着一动一动的,相面的人说这叫“马啖”,有这种面相的人会杀人。少年求学时代,秦桧遇到一位名师,就是建炎初年的权奸汪伯彦!

  汪伯彦是安徽祁门人,连续参加了几届科考均是名落孙山,心情既恼怒又沮丧,窝了一肚子火。但是祁门县令王本看中了汪伯彦的才能,聘请他在当地开馆教学。王本是秦桧的舅舅,眼见秦桧正是年少进学之际,将其接到祁门跟着汪伯彦学习,于是秦桧就成了汪伯彦的学生。

  秦桧天资狡险,领悟力强,深受汪伯彦的宠爱。汪伯彦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秦桧深得汪伯彦绝技精粹,他脑瓜子灵活,接受快,一学就会,一点就透,小小年纪就“善干鄙事”,常常将同学玩得团团转,谁也不敢招惹他,只好背地里咬牙切齿地叫他为“长脚汉子”。事实证明,汪伯彦的眼光不错,日后的秦桧不但把他传授的整人绝技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南宋朝廷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这项绝学发扬光大。

  政和五年(1115年),秦桧进士登第,补密州教授。值得一提的是,魏良臣也是在这年中榜,和秦桧是同年。所以说,魏良臣对秦桧并不陌生。

  中进士的第二年,秦桧中词学兼茂科,由“浪子宰相”李邦彦荐入馆职。秦桧自此踏进了官场。仗着他见风使舵、善于钻营的本事,秦桧在朝廷可以说是左右逢源,一帆风顺。直到那一年——靖康元年(1126年)来临。靖康元年,金兵攻打汴京,要求割让三镇。秦桧审时度势,扮演了一个爱国者的角色,“上兵机四事”,反对割让河北三镇,痛斥金人,强烈请求驱逐金国使者,不让他们入门、不准他们上殿。他此举的目的,不过是争一个好名声。他的目的达到了。举朝上下都以为他是一个忠臣,纷纷向他竖起大拇指。到了金军攻破汴京,挟掳二帝北上,要立张邦昌为帝时,文武百官纷纷抗议,向金国上书,请求保存赵氏一脉,让赵桓复位。时为御史中丞的秦桧夹在百官之中,也写了一封呈文。

  秦桧还有一项特长,不为常人所瞩,就是字写得漂亮。陶宗仪的《书史会要》称赞他的字“颇有可观”,宋代著名的书法录《凤墅帖》中也收有他的字。据说秦桧的书法走的是蔡京的路数,率意自然,松脱舒畅。

  看着这封卷面清洁、字体漂亮的信,金帅完颜宗翰大为赞赏。秦桧的信写得相当狡黠,两面讨好,侩气十足。文章一开头就表明自己身处其职,写此文实是不得已。说自己身为国家禁从,深受国恩,有责任出面劝谏几句。现在大金拥有天下无敌的重甲骑兵,临已拔之城,操生杀之柄,如果坚持要立异姓为主,其实是不智之举。自己之所以要这样说,并不单单是为了忠于宋朝,而是为了替大金国分析其间的利弊。他分析说,宋朝之于中国,号令一统,绵地数万里,德泽加于百姓,前古未有。而张邦昌不过一个附会权幸之臣,硬把他架上帝位,则京师之民可服,而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师之赵宋宗室可灭,而天下之赵宋宗室不可灭。立了张邦昌,天下英雄豪杰一定会共起而诛之,大金国就很难收到如期的成效。所以,要立傀儡皇帝,赵桓无疑是最佳人选。文章结尾写道:“桧不顾斧钺之诛、戮族之患,为元帅言两朝之利害。伏望元帅稽考古今,深鉴斯言,复嗣君之位,以安四方之民。非特大宋蒙福,实大金万世之利也!”

  好一句“实大金万世之利也”!秦桧对宋朝的忠义之心,不过如此。

  完颜宗翰被秦桧这封信征服了。他很喜欢秦桧的为人,觉得秦桧作为一个宋朝人,不记灭国之仇,无同胞惨死之悲,还能从大金国的角度考虑,处处为大金国着想,很不容易啊。这样的人,反倒是大金国的“大忠臣”啊。真是太难得了!完颜宗翰心嘉秦桧之忠,带着他回金国了。

  在金国,北宋所有的王公大臣无不遭受流放、鞭挞、压榨和欺凌,只有秦桧例外。秦桧不但没受到任何委屈,而且还经常出入于金国上层人物的各种集会中,受到的优遇令人吃惊。甚至完颜宗弼还专门宴请过秦桧。金国上下都知道他是完颜宗弼的座上宾,都想办法巴结他、逢迎他。

  如果说,上一封信是敲开了完颜宗翰的心扉,那么彻底占据了完颜宗翰心房的则是另一封信。赵佶在金国做俘虏期间听说赵构即位了,觉得自己有了谈判的筹码,就写信给完颜宗翰,想跟他做笔买卖——出卖南宋的国家主权,买回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

  赵佶写好了信,知道秦桧和金国上层有一腿,就找秦桧加以润色,代为传递。

  秦桧觉得老赵的信写得缺乏诚意,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番修改,文章果然生色不少,同时也贱格了许多。其最后一段为:“唐太宗对冒顿单于不赶尽杀绝,既享兴灭继绝的美名,又得岁币玉帛之贡,可谓保国活民,为万世学习的榜样;而耶律德光平灭石晋,涂炭生灵,自己最终不免身败名裂。大金国到底是想效法唐太宗呢,还是想效法耶律德光?如果坚持效法耶律德光,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但如果想效法唐太宗,就应该派遣一介之使,奉咫尺之书,告诉我儿赵构,让我赵氏子子孙孙永奉职贡,岂不为万世之利也哉!”

  又是一句“岂不为万世之利也哉”!单单这句就充分地表达出了他那种忠于大金国的拳拳情怀。完颜宗翰惊喜万分,连声叫好,知道信乃秦桧实际所为,对他更加宠爱有加,赏赐钱物,并把他隆重地引荐给金主吴乞买。

  建炎三年(1129年)闰八月,金国再次大举南侵。考虑到秦桧这么热爱金国,而他又曾是宋朝的御史中丞,对南宋的情况很熟悉,吴乞买就把他安排在完颜昌军中任军事参谋兼充随军转运使,发兵攻取淮东。为报金国的知遇之恩,秦桧倾心为之效力。

  在楚州,楚州守将赵立宁死不屈,誓死和金军顽抗,完颜昌久攻不下,十分窝火。秦桧就自告奋勇,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提笔写下了他人生中著名的第三封信。这封信是一篇诱降信,循循善诱,通篇摆事实、讲道理,动之以情、晓之以利,试图说服赵立放弃抵抗,出城投降。但赵立虽从没上过一天学,大字不识一箩筐,对国家民族大义的理解却比饱读诗书的秦桧强多了。他将秦桧这封耗尽心血的诱降信一把火烧了。

  眼见南宋军民负隅顽抗,金国在两淮战场不能取得真正的胜利、将南宋一举歼灭,于是推出了一个“以和议佐攻战,以僭逆诱叛党”的政策。先是在淮西扶植了伪齐傀儡政权,又为了把诱叛细致化,以柔克刚,将南宋从内部瓦解,决定派内奸打进南宋朝廷。通过层层筛选,金国将眼光落在了秦桧身上。

  在讨论这个内奸名额给谁时,完颜宗翰对秦桧进行了力挺。他说:“秦桧读书多,有见识,又能‘尽忠’于金国,让他回去,一定能对大金国有好处。”在其力挺下,金国统治者们也通过了对秦桧的面试,一致认为“南臣贫薄,唯桧温实”。

  于是金国统治者把自己的阴谋全部告诉了秦桧,要他回南宋“俾结和议为内助”,于是秦桧得以“乘船舰全家厚载而还”。

  到了南宋朝廷,秦桧是怎么解释自己摆脱金国“魔爪”,安全无恙,荣归故国的呢?他“自言杀金人监己者奔舟而来”,说自己杀了监视自己的金人,偷渡回来的。

  这个说法明显站不住脚。和他一起被掳北上的大臣很多,为什么只有他能全身而退?而且,他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着自己的老婆、家奴以及大量财宝呢。再说了,从燕地到淮水有二千八百里的行程,他怎么可以这样大摇大摆地回来了呢?

  朝中人士议论纷纷。面对这些质疑声,秦桧非常不屑,甚至懒得解释。也有人帮秦桧站台,当时的宰相范宗尹和同知枢密院李回是秦桧早年的密友,他们帮秦桧打圆场,力破众疑,并极力向赵构举荐秦桧,表示他是个难得的忠臣。在这两个人的大力推荐下,秦桧步步高升,于绍兴元年(1131年)八月,荣登右相。

  有了高位,完成金国主子的任务就容易得多了。秦桧在朝中大力排斥异己,企图独揽朝政大权,高唱和议论调。但因为太急于求成,表现得太露骨,遭到了群臣弹劾,说他专门热衷于和议,有碍收复大计;又说他培植党羽专权,气焰越来越嚣张;又说他不顾国家利益,只为自己偷威盗福;又说他上不畏陛下,中不畏大臣,下不畏天下人之议。

  赵构也感觉到秦桧的行为威胁到了自己的权位,于绍兴二年(1132年)八月便罢免了他的相位,使其外调赋闲。

  然而这次魏良臣出使金营归来,秦桧再次飞黄腾达的时机又到了。魏良臣到了宋廷,见到赵构,把完颜昌“数问桧,且称其贤”的情况全部告诉了赵构。赵构自认为读懂了金人的潜台词:不任秦桧为相,和谈就无法成功。所以,秦桧的好日子又来了!

  九月,伪齐刘豫命长子刘麟直捣淮西。此时镇守庐州的是一个叫仇悆的读书人。

  仇悆,字泰然,青州益都人。大观三年(1109年)进士,授邠州司法,又任邓城县(今湖北襄阳北)县令,为官清廉。邓城任满,全城父老牵衣跪地挽留,不忍放行。后调任武陟县县令。在任时,逢童贯攻辽、收复燕京之战,朝廷调数十万军队赶赴燕山,仇悆负责粮运供应。当他押送军饷到涿县时,遇到了刘延庆率领的宋军溃退,他不得不跟随大军撤退。但是在撤退途中,他不断收拢那些被击溃的士兵,将他们组织起来,挽回了大量的损失。此时他任淮西安抚使镇守庐州,属于淮西宣抚使刘光世的下属。仇悆跟刘氏父子还真是缘分匪浅!

  眼见伪齐与金联军入寇,刘光世望风遁入建康府。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他竟耍起了流氓,胁迫仇悆也跟着自己后撤。仇悆看着刘光世,没有说话。他已看透了刘延庆、刘光世这对父子畏敌避战的本质。看着仇悆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刘光世火了,派宣抚司统制张琦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勒令他赶紧率军一同南逃。仇悆扬起眉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些武将不负起责任来保卫国土,敌人的影子还没见到,你们就先躲起来了,连我都替你们脸红。现在只有由我们这些文官来以死殉国了,不然,老百姓依靠谁来保护?”不为所动。张琦等人错愕万分,狼狈不堪地散去了。

  但是有人疑虑道:“大军都被主帅带走了,大人您能守得住吗?”

  的确,留在城中的军民有充分的理由对仇悆表示怀疑。毕竟,他是一个不懂军事的知识分子。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不懂军事的知识分子却挑起了谁也不愿承担的重担——挽救庐州的危亡!

  金人兵临城下,仇悆向宣抚司求援,并派儿子向朝廷告急,都没有回音。相反,他收到了很多小道消息,说政府要放弃两淮、退保江南,一时人心惶惶。待赵构下诏亲征的消息到来,为了安定民心,仇悆把诏书告示州民,激励大家奋起抗敌。州民读了他的告示,咸思自奋,纷纷报名参军,保卫家乡。

  十月,仇悆把民兵组织起来,出其不意地攻击寿春城,三战三捷,将敌人赶回淮北。刘麟增兵来攻,再次被他击退,“俘馘甚众,获旗械数千,焚粮船百余艘,降渤海首领二人”。

  十月中旬,金兵围困濠州,十几天没能攻下。加之天寒,马多僵死,遂移兵力进攻淮东。

  自上一年川陕战场上的饶风关之战后,张浚被弹劾,离开川陕,回到朝廷便被免除了川陕宣抚处置使和知枢密院事,提举临安府洞霄宫。这一次伪齐联合金兵入寇,赵构又恢复了张浚知枢密事的官职,命其到淮东抗金。仇悆听说张浚在建康,便写信给他建议说:“金人的主力在淮东,兵疲粮乏,如果派出精兵两万,一万从寿阳,一万从汉上,直指东京,敌人当不战而退,再以大军尾追,胜利可得。古人说‘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希望大人不要坐失良机。”看得出,他这个建议是出奇制胜的绝妙好计,然而这也是张浚等人所不能采纳的。

  到了十二月份,刘麟又重新集结了数千步骑杀来,声称有完颜宗弼作为后军。两淮人心怖骇,不知所措。为了险中求胜,仇悆只有尽发自己手下的孤军挺进,接连打了四仗,结果功败垂成,一千多士兵,无一生还。这种情况下,张浚终于表态了,他派出使者,下令仇悆赶紧撤退。而仇悆的回答是:“庐州已是破败之城,兵员和粮食不足,难以支撑,但朝廷赋予我守城的责任,不敢轻弃,誓死坚守到底。庐州有失,金人便会占据淮西,在巢湖大造兵舰,成为朝廷心腹之患。”表示自己要与城池共存亡,以死报国。

  幸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星如期而至。岳飞奉命入援淮西,解救庐州。水声冰下咽,沙路雪中平。十二月十八日,先锋徐庆和牛皋带几十从骑日夜兼程,终于赶在敌人之前进入了庐州。

  牛皋等人刚刚坐下,还顾不上说话,侦察兵即入报:“金人五千骑将已向城池逼近。”

  虽有援军,但听到金军来逼,一向镇定自若的仇悆却开始担心了。牛皋一行不过数十人,进入庐州,只是增加了陪葬的人数罢了。

  牛皋举杯豪饮了一大口,说道:“用不着害怕,且看我如何退敌。”当即与徐庆带着仅有的几十从骑出城,扬槊遥指敌众道:“牛皋在此,你们怎敢在此放肆!”

  金将大叫对答:“我们听说牛皋在湖北路另有任务,这儿又怎么会出现牛皋?!”

  牛皋不再说话,命令手下展开“精忠岳飞”大旗相示,金兵大惊失色。

  差不多就在这段时间内,岳家军的两千余骑已经陆续赶来,并在很短的时间内集结完毕。

  牛皋一声令下,两千余骑悉数驰出,与金人短兵相接,一时杀声震天,地动山摇,尘埃涨天,尸横遍野,血肉横飞,激烈异常。

  牛皋素以勇猛闻名,虽然年近五旬,打起仗来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只见他手舞长槊,一马当先,领着岳家军骑兵像一支离弦之箭插入敌阵,层层砍杀。

  金兵被冲杀得晕头转向,一片混乱。不过这些金兵和伪齐的士兵相比确实要坚韧了许多,虽然被冲乱了阵型,气势稍慑,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牛皋不信邪,狂呼猛杀,血盈衣袖,越战越勇。这一战,从午后战到黄昏,金兵终于败退,牛皋率骑追击,杀伤无数。第二日,岳飞亲统大军来到庐州,再次击破敌军。

  但是几天后,即十二月二十六日,金军夜里全部拔营退去,突然撤兵了。

  毫无征兆,这是为何?原来他们是收到吴乞买的病危通知了。打仗虽然重要,但国内权力交接更是重点,而且金军这次在战场上也没占到半点儿便宜。金军的主力分别屯于泗州和竹塾镇(今江苏盱眙东南)。天下大雪,粮道不通,野无所掠,军营中只好杀马充饥,军皆怨愤,暗萌退意。基于这些考虑,完颜宗弼同意撤军。于是金与伪齐的联合作战行动结束。

  金人突然从战场上撤走,令刘麟顿时慌了手脚,赶紧弃掉所有辎重狼狈不堪地遁去,昼夜兼行二百余里,一直狼奔到宿州才敢稍作休憩。

  刘麟逃跑,张俊和刘光世却匆忙操刀上阵,两人飞渡长江,收拾敌人退走时仓促间来不及带走的军事物资,想趁机捞点儿战功。

  庐州之战规模虽然不大,却非常漂亮地击破了金与伪齐的合作。在东部战场三大主力怯战避敌、不断退缩之际,岳飞能把重任担当起来,孤军驰援,不但保全了淮南西路首府,也对战局的扭转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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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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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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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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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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