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婚甜蜜却寂寥,陆小曼难赢公婆心
陆小曼与徐志摩结婚之后,便一同回到了徐志摩的老家—浙江海宁硖石镇,准备开始新婚甜蜜的生活。然而,现实却未如人愿。与徐志摩结婚之后,陆小曼的生活并没有像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样,浪漫而甜蜜,反而在柴米油盐与公婆关系中,将自己的幻想一点一点消磨殆尽。
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是当地的一名富绅。由于祖上世代为商,因此积攒了不少资本。徐申如的手中,不仅有独自经营的祖传徐裕丰酱园,还有钱庄、实业等其他经营项目,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家道颇为殷实,成为了远近有名的富商。除去赚取钱财之外,徐申如还在1911年的时候,被递补为浙江省的谘议局议员,同时还是硖石镇的董事会总董事长,具有很高的声望。《民国人物传》中写到徐申如的时候,用“蜚声浙江”来描述他,一点也不为过。
尽管有万贯家财,父亲又在当地有很高的名望,但是因为与陆小曼的婚姻,徐志摩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裂缝。在徐志摩与张幼仪离婚之时,父亲就已经和他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便是要他婚后回到浙江生活,踏踏实实过日子。徐志摩与陆小曼,履行了这一条件。此时,徐志摩也因为娶到了美丽活泼的陆小曼而心情大好,曾在自己的文章中用这样的句子描述过自己的心情:“身边从此有了一个人—究竟是一件大事情,一个大分别;向车外望望,一群带笑容往上仰的可爱的朋友的脸盘,回身看看,挨着你坐着的是你这辈子的成绩,归宿。也该你得意,也该你出眼泪,—前途是自由吧?为什么不?”陆小曼的心中,此刻还充溢着对徐志摩无限的崇拜与爱恋。因此,这样一个身处在恋爱中的女人,自然愿意用自己的行动来缓和与徐志摩父母的关系。回到硖石镇之后,陆小曼随徐志摩住进了家中刚刚盖好的新居之中。不论是陆小曼还是徐志摩,住在家中的新房子里,满心所想的都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种种向往。
虽然二人在北海公园已经结过一次婚,但是回到浙江老家之后,徐申如作为当地的名人,自然要再重新办一次婚礼。这个想法,也是徐志摩提出的,因为他想着,若是再办一次婚礼,既是对于父母的尊重,同时也是改善与父亲僵硬关系的好时机。家中的婚礼,自然要比北海公园那次热闹得得多,阔气得多。不管是新娘给各位长辈磕头行礼,还是人们闹新房,都花样繁多。陆小曼一一做来,只希望能够与公公婆婆和谐相处,自此过上幸福的婚姻生活。
然而,现实却总喜欢和人们开玩笑,不管陆小曼在婚礼上磕了多少个头,婚后的生活依然矛盾重重。本来,陆小曼就不是那种内敛忍耐的女子,凡事喜欢直来直去,对于自己情感的表达也是率性而为。陆小曼和之前的丈夫王赓在一起的时候,日子过得极其单调无味。现在终于和这位浪漫柔情的江南才子徐志摩结了婚,小两口在一起总免不了要卿卿我我。有时候,陆小曼吃饭吃不完,就会把盛着剩饭的碗推到徐志摩的面前,让他帮自己吃掉。还有时候,要上楼休息时,陆小曼会故意说楼梯太陡了,徐志摩只好抱起陆小曼上楼去。这在新婚丈夫徐志摩的眼里,自然是娇美可爱,可是在二老的眼中,就有点不合时宜了。细想,徐申如对自己这个儿子可谓费尽心血,无论是在学习还是在生活上,从未亏待过他。不要说吃人的剩饭,就是家中的劳动,也从未指望过徐志摩来做。陆小曼的这种做法,在二老的眼中简直就是胡闹、恣意妄为。本来徐申如对于这段婚姻就很反对,现在看到这种情况,心中的不满可想而知了。
除了“骄横”这一条,更让徐志摩父母亲看不惯的是陆小曼的生活方式。徐家在当地也算是家境殷实的大户,然而这些家产并不是大风刮来的,既要有经营的头脑,当然还要有守住家业的本事。陆小曼却不这样想,陆小曼从小就没有受过物质上的苦,在加上之前一直在京城生活,所以早已形成了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惯。到了硖石镇以后,这一点她也没有想过要改变。比如说自己用的手帕,需要买国外的;用的墨水,又必须是北京的才行。这种行为,在徐申如看来,简直和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都是挥霍无度,极尽浪费之能事。时间久了,徐志摩的父母亲越来越看不惯陆小曼这个新儿媳妇,所以只好搬出了儿子的新房,跑到北京去找张幼仪了。在他们看来,张幼仪虽然与自己的儿子离婚了,可还是自己的家里人,他们把张幼仪视为干女儿,到了北京,便将对陆小曼的不满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徐申如夫妇搬出去之后,诺大的新房就剩下了徐志摩和陆小曼两位主人。这幢新房,是为了给徐志摩结婚专门新盖的,样式设计成了中西结合的两进式两层楼房。房子里的屋子,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有二十多间。陆小曼和徐志摩住在主楼东侧的房间,徐志摩还用陆小曼的名字给自己的书房取名为“眉轩”。可见新婚之初二人的浪漫与甜蜜。现在,再也没有人来约束两个年轻人了,陆小曼与徐志摩过上了一种隐居的生活。或是在窗前读书写字,或是在园林中吟诗作画,有时还会跟着家中的佣人学习如何种植花草,闲暇时还会到硖石镇周围的景点转一转。就这样,日子一天天慢下来,没有争吵,没有约束,有的只是自由与快乐。这在陆小曼看来,真像是一场美丽的梦。
然而,过日子终究是与恋爱不同的,此时,徐志摩已经明白自己的任务不再只是花前月下,肩上的担子不仅有自己的妻子,还要承担起养家的责任,作为家庭的主人,陆小曼的丈夫,自己有责任来扛起这个家庭。而陆小曼还沉醉在这清风鸟鸣的日子中,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为妻子、儿媳的责任与义务。更何况,这种日子过得久了,陆小曼也感觉到自己的翅膀好像被什么东西绑在了一起,阻碍了自己的飞翔。这里虽然清幽,比起过去在北京的日子来,也寂寞了许多。陆小曼不禁想起那些同他人一起唱歌、喝酒、跳舞的热闹时光来。正在这时,北伐军开始向杭州逼近,而硖石镇又正是此时战线的中心地带。为了躲避战乱,陆小曼与徐志摩二人仓皇逃离硖石镇,住进了上海租界的一家小旅馆里。
由于走得匆忙,徐志摩的财产又都在徐家的公司里,若没有父亲徐申如的指令,徐志摩也无法拿到自己的钱财。到了上海,两个人一下子失去了经济来源,日子的困苦可想而知。陆小曼没有想到,嫁给徐志摩之后,会受这样的罪,心中自然有许多的不满。再加上连日的颠簸,陆小曼生了病,药炉成了自己的新伙伴,这样更显得日子难过,孤独寂寥了。
小旅馆中的困苦生活,屋外的战事逼近,陆小曼那关于两人甜蜜的生活的梦终于醒了。然而这一醒,并没有让陆小曼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名妻子的责任,反而更使她怀念起过去在北京城里风光无限的日子来,看着身边的徐志摩,那个让自己着迷的才子,现在又给了自己怎样的生活呢?
陆小曼与徐志摩之间的矛盾冲突,才刚刚拉开序幕。
2.徐家的干女儿
徐志摩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在中国传统家庭中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选定的张幼仪,虽然与徐志摩离了婚,但是徐志摩的父母非常喜欢这个儿媳妇,因此在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之后,他们跑到张幼仪的家里,把对陆小曼的不满一股脑地说给她听。此后,在徐志摩的母亲病故的时候,作为徐志摩现任妻子的陆小曼被拒绝回家奔丧,而张幼仪则作为徐家的干女儿出现在葬礼上,由此可见,徐家对张幼仪的重视与喜爱。
其实,张幼仪也算是出生于名门望族。她的祖父曾经做过清朝的知县,而父亲张润之又是上海宝山县的巨富。张家一共有十二个孩子,其中有八个男孩,四个女孩。张幼仪在1900年出生于宝山县,家中排行第八。但是,张幼仪的母亲每次和别人说起自己的孩子,都是说只有八个孩子,因为在那个时候,女孩的地位是可以几乎忽略不计的。像张家这样的大户,儿子自然是继承家业的第一考虑,而这些女儿们,会在将来嫁作他人之妻。在父母眼中,她们已经成为了别人家中的一份子,与自己家的财源兴旺与否没有多少关系。这一点,还能从当地的一项风俗中得到验证。在当时,凡是家中生了男孩子,都会把孩子的脐带放在产妇床下的坛子里。而生了女孩子,孩子的脐带就会埋在屋子外头。女孩子,从一出生开始就是被当作外人看待的。
张幼仪还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张嘉玢,这也是她的学名,但是对于张幼仪本人来说,还是更喜欢幼仪这个名字。在她看来,“幼”字所代表的善良和“仪”字所包含的端庄之意,都在督促着自己做到更好,这也是后来张幼仪之所以能够得到徐志摩父母信任与喜爱的重要原因。
张幼仪是在十三岁的那一年和徐志摩订婚的。一天,张幼仪的父母把她叫到客厅里,同时交给了她一个银质的相片盒子。张幼仪还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便打开了,只看见里面有一张年轻男子的照片,而这个人,就是徐志摩。据张幼仪的描述,这个年轻人“头大大的,下巴尖尖的,还戴了副圆圆的金丝边眼镜。”张幼仪看过照片之后,父母便问道:“你认为这个年轻的男子怎么样?”张幼仪没有回答,他的心中,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自己的求学生涯将会马上结束,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但是社会的传统就是这样,温顺的张幼仪最终小心地回答道:“我没意见。”这一句话,为她和徐志摩的婚姻按下了起始键。可是,徐志摩第一次看到张幼仪的照片时说了什么呢?后来,张幼仪才从佣人的口中得知,徐志摩看到张幼仪的照片之后,嘴角很不满意地向下撇了撇,然后说了五个字:“乡下土包子。”
但是,受到新思想教育的徐志摩还是不敢违抗传统的力量,只能听从父亲徐申如的话,娶了张幼仪为妻。这在当时看来,是一个孩子孝顺的表现。这其中,为了在算命时把两个人算作“天作之合”的婚姻,张家还把张幼仪的生肖从属鼠改成了属狗。而这件事自然是瞒着徐家的。
结婚之后不久,徐志摩就离开家到天津、北京等地求学去了。在这之后,就认识了林徽因,也和陆小曼相识、结婚。而张幼仪却一直在徐家履行一个儿媳妇的责任。之前对于学习的渴望虽然仍保留在心中,但是传统社会习俗对于儿媳妇的要求,使得年纪轻轻的张幼仪整日地呆在家里,做一些妇女要做的活计。徐志摩回家的时候,也几乎不和张幼仪说话。张幼仪由于没有裹小脚,所以在婆婆看来,这不是一个传统的姑娘应该做的。而在徐志摩的眼中,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张幼仪,还是一个思想落后、传统意识浓厚的“土包子”。所以,张幼仪在婆家的身份就有点“不三不四”了。
但是,徐志摩的父母对于这个儿媳,还是很满意的。徐志摩离家求学的时候,都是张幼仪在照顾公婆,照顾徐家的产业。一次,张幼仪要回到娘家看望自己的父母。在徐家,徐申如每个月会给张幼仪十块银元,多的时候有二十个银元。因为平日并不怎么出去,张幼仪都把这些钱攒起来。为了这次回家,张幼仪带着四十块银元到上海去逛了一下午,买了火腿、鸭子等很多佳肴。等到从宝山县回到婆婆家时,婆婆问这次回家一共花了多少钱?张幼仪不敢说有四十个银元,只好减半,说只花了二十个银元。婆婆笑笑说,“这倒是很不错。”就这样,张幼仪和公公婆婆的关系相处得还算融洽。
后来,徐志摩和张幼仪离婚的时候,徐志摩的父母还是站在张幼仪这边的,这其中,一方面是因为在他们看来,离婚这件事毕竟有些让徐家丢了脸面。但更为重要的是,张幼仪自从嫁给徐志摩之后,在徐家做得不错,可以说是一个传统意义上很令人满意的儿媳妇。对于这样好的儿媳,徐申如夫妇自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离婚。离婚之后,徐申如夫妇仍然将张幼仪看作是自己的儿媳妇,并认作是徐家的干女儿。
在徐志摩飞机失事的时候,最终为徐志摩料理后事的,不是陆小曼,更不是林徽因,而是这个被他称作是“乡下土包子”的张幼仪。尽管在那个时候,张幼仪早已和徐志摩没有半点关系,但还是竭尽全力,为徐志摩办理了一切后事。在徐志摩去世之后,张幼仪还在帮助他照顾父母,并帮助打理徐家的产业。除此之外,张幼仪还帮助徐志摩出版了全集。
在张幼仪到德国之后,精神上更加强大而独立了,也许在去德国之前,张幼仪还在用传统的那一套来禁锢着自己,告诫着自己要做一个让父母满意、丈夫满意、公婆满意的女人。然而在经历了离婚、爱子夭折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张幼仪才发现,原来自己过的生活一直都让一个人不满意,那个人就是自己。因此在到了德国之后,张幼仪才真正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晚年的张幼仪,早已将一切看透。在她53岁的时候,在香港与她的邻居中医苏纪之结婚。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婚姻。最终她在1988年病逝于纽约。
曾经有人问过张幼仪,爱不爱徐志摩。张幼仪是这样回答的:“你晓得,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个问题很迷惑,因为每个人总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可是,我没办法说什么叫爱,我这辈子从没跟什么人说过‘我爱你’。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家人叫做爱的话,那我大概是爱他的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这个回答,这种对于“爱”的定义,让人们看到这个女人身上的那种坚韧、忍耐。什么是爱?花前月下,对酒当歌纵然是一种令人神往的浪漫,但是像张幼仪这种,几乎是把自己的一生维系在徐志摩和他的父母身上。在与徐志摩作为夫妻之时,尽管徐志摩对她不理不睬,甚至于有些看不起她,但是张幼仪从没有忘记自己是徐家儿媳妇的身份。离婚之后,她也依然将徐申如夫妇视作长辈,甚至是父母来照顾。这种实际行动,大概是这个女子对于“爱”最内敛、最深沉的表达了吧。
3.才女与诗人:相爱与现实纠缠
陆小曼与徐志摩离开硖石镇之后,起先住进了上海租界的一家小旅馆当中。由于陆小曼此时身患疾病,所以生活十分困苦。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住进了朋友的家中。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两人便在上海四明村租了一间公寓住了下来。四明村在上海可以算是比较高档的住所了,是以它的建筑者—四明单位的名字命名的。四明村的房子都是二层楼和三层楼,他们所住的这一间,每个月的租金要一百元左右。这在当时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了,要知道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一百银元足够他们支付半个多月的生活开支了。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处于动乱之中,但是拥有“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却极具奢靡繁华、风流浪漫。举家迁往上海后,陆小曼就像干渴了许久的鱼儿,再一次游入到了大海中,久违了的气息让陆小曼欣喜不已。很快,在这座繁华的“不夜城”里,陆小曼的生活开始变的毫无节制的奢侈,甚至于颓废。
虽然战事还没有完全平息,但是陆小曼的行事作风还是一如既往,没有受到环境的一点影响。例如,陆小曼每次出门几乎都会乘坐私人汽车。而普通人家大部分还是依靠步行,条件好一点的也不过是乘坐黄包车而已。除此之外,陆小曼家中的佣人数量也不少,除了有贴身丫头、男仆之外,还有专门的厨师和司机。在自己的穿着打扮上,陆小曼更是不知节省,所有流行的服装恨不得全部买回家,每次出去参加聚会一定穿着时髦,不了解的还以为是大家的小姐呢。对于家中的收入情况,陆小曼不了解也不关心,出门逛街从来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有一次,竟然一下子就买回来五双上等的女式皮鞋。这种挥霍的生活方式,自然给家庭开支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当然,对于上海,陆小曼无疑是非常热爱的,她生于上海,死在上海。她一生中最华丽的日子,最凄苦的思念也是与上海这个大都市如影随行的。所以,无论是后来战争的威胁,还是出国的诱惑,抑或是丈夫、友人的劝说,都没能让她离开上海。她对上海的感情,就如一个女子对于自己心爱的情人,明明知道“他”有种种的“坏”,却依然思之念之,终是不肯弃“他”而去。
总之,是上海成就了陆小曼,也是上海埋葬了陆小曼。民国时期的上海确实有这种魔力,它是男人的赌场,冒险家的乐园,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淘金客纷至沓来。在这里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暴毙街头。总之,这里的财富,这里的机遇,刺激着一大批赌徒涌入这个“十里洋场”。上海也是女人的天堂,名媛,女明星,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总之,女人们在上海找到了出头的机会,大街小巷,舞厅剧院,在哪里都能看到她们的身影。她们穿着旗袍,涂着鲜艳的指甲,踩着高跟鞋,走在水泥地上,哒哒哒,然后一个优雅的转身,华丽丽的,也牵绊住了众多男人的心。
然而,徐志摩对于这种生活却并不感兴趣,他曾经说过,“我认定奢华的生活并非高尚的生活。爱,在俭朴的生命中,是有真生命的,像一朵朝露浸着的小草花;在奢华的生活中,即使有爱,不能纯粹,不能自然,像是热屋里烘出来的花,一半天就有衰萎的忧愁。”这一比喻,可以看出徐志摩的本性是崇尚自然与质朴的。这种生活态度、生活观念的差异,自然给徐志摩和陆小曼之间造成了隔阂。更何况,离开硖石镇的时候,正是为了躲避战乱,因此走得十分匆忙,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钱财。
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虽然是浙江硖石镇的富绅,但是对于徐志摩的这段婚姻,徐申如是很反对的。因此,在二人结婚之后,徐申如也并没有在经济上为两人提供多少帮助。其实,每月几百元的开支对徐申如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这在徐申如看来,不是钱多少的问题。因此,徐志摩只好到上海法学院、南京中央学院、东吴大学等学校中兼职上课,以此来赚钱养家。然而,美人一笑,还是常常让徐志摩身负外债。面对家中这种经济状况,陆小曼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还是照样参加聚会、坐着私人汽车出入酒会,只把徐志摩急得团团转。
为了赚取更多的钱财供陆小曼挥霍,徐志摩还做起了倒卖古董字画的营生,甚至是去做连自己都厌恶的房屋买卖中介,以赚取中介费。但即便如此,徐志摩赚取的钱财还是不够陆小曼挥霍,徐志摩不得不经常向朋友借钱周转,经常是借东家还西家,生活一度窘迫不堪。为了满足陆小曼,徐志摩不惜委屈自己,一件衣服穿到破了洞也舍不得买新的。就这么一位著名的诗人每天穿着破了洞的衣服授课、撰稿,倒卖古董,奔波于上海、南京两地,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爱妻。
可是,陆小曼却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现实问题。她喜欢奢华的生活,喜欢醉酒欢歌,不愿让生活的重担压垮自己的梦。她生性崇尚自由,喜欢和朋友在一起喝酒、跳舞、吃饭、打牌。很快,陆小曼的名声便传了出去,邀请她的人越来越多。她的作息时间也变成了中午起床,下午在家里会客、写日记,到了晚上就和别人出去聚会玩乐。原本在硖石镇休养出来的清幽心境早已不见踪影,只被这灯红酒绿的生活给迷醉了。上海是一座不夜城,陆小曼过的就是一种没有黑夜的生活。而徐志摩的内心却早已从婚前的浪漫柔情,转向了婚后的养家度日。
而且,早在结婚之前,徐志摩就曾经对陆小曼说过:“我不喜欢你那种随意花钱的生活方式,时间久了,会让你养成任意妄为的态度。结婚之后我也不会因此去努力挣钱,这并不是因为我不懂养家之道,而是我不喜欢那种奢侈的生活,我认为那是一种不高尚的表现。”
果然,徐志摩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婚后的生活,让陆小曼和徐志摩之间产生了很大的距离。对此,陆小曼常常对朋友抱怨,自己想要浪漫的爱情,可是徐志摩却总是忙着生活。而且对于自己的花钱方式,总是会管这管那,让自己觉得很不自由。而徐志摩的内心也有很多不满,他曾说过:“我想在冬至时节独自到一个偏僻的教堂去听几折圣诞的和歌,但我却穿上了臃肿的袍服上舞台去串演不自在的‘腐’戏。我想在霜浓月淡的冬夜独自写几行从性灵暖处来的诗句,但我却跟着人们到涂蜡的跳舞厅去艳羡仕女们发金光的鞋袜。”
除了经济上的问题,陆小曼与公公婆婆之间的僵硬关系,也使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徐申如对于这个儿媳妇有诸多的看不惯。陆小曼却认为自己很受委屈。因为徐志摩与张幼仪的感情早在1922年就结束了,而自己是在1924年认识徐志摩的,徐志摩离婚一事与自己并无关系。但是公公婆婆却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这是很不公平的。家庭的不融合,也免不了会进一步影响陆小曼与徐志摩之间的感情。
时间久了,陆小曼与徐志摩的感情慢慢地被消耗、被磨损。在陆小曼看来,她曾经幻想过的浪漫生活,早已成了一个梦,而婚姻却成为捆绑自己翅膀的枷锁,让自己无法飞翔。婚姻又一次成为了埋葬爱情的坟墓,生活的淡然无味,让陆小曼更加迷恋那些欢声笑语的聚会场所。徐志摩忙于到处讲课挣钱,自然没有时间陪着陆小曼一同欢歌起舞。陆小曼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些寂寞了。
后来,徐志摩的母亲病重,作为儿媳妇的陆小曼本想前去探望,却被徐申如给拒绝了。等到徐志摩的母亲病故之后,徐家也不许陆小曼回家奔丧。张幼仪却以徐家干女儿的名义出现在葬礼上。这让陆小曼的心中感到很气愤,在她看来,这种做法无疑是在羞辱自己。
与徐志摩的聚少离多,和徐家的格格不入,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婚前幻想的甜蜜生活被现实给狠狠地打败了。
4.徐志摩负气出国
自从到了上海之后,陆小曼马上投入到了一种夜夜聚会,流连于灯红酒绿之间的生活,而且她那种出手阔绰的生活方式已经变成了习惯,这必然给两个人的日常开销造成不小的负担。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冲突,陆小曼和徐志摩之间的浪漫柔情也在一点一点消失掉,只剩下枯燥无味地过日子。为了应付陆小曼的账单,徐志摩不得不到多所大学去授课挣钱,这样,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常常是陆小曼一个人在家,每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才起床,下午在家看书、写信、会见朋友,一到晚上,就穿着时髦漂亮的衣服,和朋友一起去唱歌、聚会。而徐志摩呢,一边在外边努力挣钱,一边心里想着家中的陆小曼,有了时间,就会回家去看陆小曼,同时给她留下生活的费用。
其实,在徐志摩的心里,是不喜欢陆小曼这种行事作风的,在硖石镇的时候,没有徐志摩父母的约束管教,两个人整天读书写字,在院子里游玩,也让陆小曼养出了一些清幽闲适的心境。然而,这种心境在进入上海之后,很快就被冲淡了。上海是什么地方?那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都会,最时髦的穿着打扮、最先进的思想、最新潮的生活方式都在这里融合。上海让陆小曼着迷的同时,也让她与徐志摩之间的距离慢慢变大。
早在1928年之前,胡适就曾经给恩厚之写过信,希望能够提供一些帮助,以便让徐志摩和陆小曼到英国去待一段时间。因为胡适和徐志摩夫妇都是好朋友,所以胡适写这封信的目的,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能够让陆小曼脱离上海这种灯红酒绿的环境,希望到英国去能够帮助她积极学习,为徐志摩的文学写作方面提供重要的帮助;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到英国去,能够让徐志摩有时间、有安静的环境,来进一步提升他在文化学识上的修养。
收到胡适的信之后,恩厚之马上开始想办法,为徐志摩夫妇到英国提供帮助,除此之外,还很热情地将一笔二百五十英镑的钱赠予徐志摩,以便他能够到英国更好地生活。对于胡适和恩厚之的帮助,徐志摩的心中十分感动。他很想和陆小曼一同到英国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与陆小曼一起读书进步,提高自己的文学素养,帮助自己在文学写作上取得更大的进步。除此之外,徐志摩也想着,若是两人一同到英国去,远离了上海这种环境,那么他和陆小曼之间的感情还会变成以前那样,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然而,这时的陆小曼早已不这样想,面对上海这座大都会的诱惑,陆小曼早已沉迷于其中,难以自拔。最终,徐志摩只好一人前往。对于这次出国,徐志摩的内心并不好受。他没有想到,婚前那样灵动活泼的女子,现在也会带给自己如此之大的痛苦,生活的窘迫,与陆小曼之间的隔阂,让自己有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徐志摩甚至想,这一次的出国旅行,或许能够给他和陆小曼之间一个感情缓冲的时间与空间,希望能够在独自生活一段时间之后,让陆小曼自己惊醒过来,从而自觉脱离现在的生活状态与生活环境。就这样,徐志摩带着一肚子的怨气、苦闷出国了。
这一次的行程安排,是先到日本、美国,然后横渡大西洋到英伦和欧洲。到达欧洲之后,再经过地中海到达印度,最后回到中国。总体的旅程几乎要环绕地球一周,而这次的行程也和他年轻时到海外求学时的行程相同。
尽管行程相同,但是心境却早已有了大变化。早年求学时,正是恰同学少年之时,胸怀远大,朝气蓬勃。而这次的欧洲之行,却是带着一身的疲惫与苦闷,两相对比之下,怎能叫人不心生感慨呢?这其中很明显的一个表现就是,徐志摩在这次出行当中,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到自己所崇拜的故人墓前思考生死,而是每天都在忙着和朋友聚会交谈。这其中的原因,也许是想尽快将心中的苦闷发泄出来,给自己减轻压力;还是说,在冥冥之中,徐志摩已经认识到这也许自己最后一次的出国游行了,所以要抓紧时间和机会,和自己的朋友以及自己的精神故乡做一次告别呢?就是在这次的出国行中,徐志摩来到了魂牵梦绕的地方—剑桥大学。
夕阳之下,徐志摩的身影落在草地上,六年前,他还是一个心中满怀着激情与张狂的少年,有着远大的抱负,要过上自己想要的新生活。六年之后,徐志摩已经从一名翩翩少年,成长为一个成熟的教授、一个为生活所困的诗人。他的激情,他的张狂,他的梦想,正在一点一点被现实的苦闷生活给碾碎。物是人非,最让人伤心,也最容易引发人们忧郁的情绪。此时此景,一首诗歌从他心中飞出,这即是相当经典的《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首《再别康桥》成为徐志摩一生中,最为脍炙人口的诗篇之一。这其中,包含着他浓浓的不舍,化不开的忧愁与苦闷。这种心情,几乎是一直留在他的心中,直到去世。除此之外,徐志摩这趟旅行中,还看望了自己最为崇拜的老师罗素。他们彻夜长谈,让徐志摩似乎找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谈话间的幽默与讽刺,都让他感到是一种极大的精神满足与享受。最终,在10月的下旬,徐志摩开始准备回国,11月上旬的时候,徐志摩已经回到了上海。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出国旅行,竟然成为了徐志摩人生中最后一次的出国之行。在这次5个多月的旅行中,徐志摩重新走遍了自己早年求学时候的道路,好像生命的轮回一样,轨迹又转动了一遍。但是不同的是,此刻的徐志摩已经沉稳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
后来,回忆到这次欧洲之行时,徐志摩这样说过:“我决意去外国时是我最难受的表示。但那时希冀你能明白我的苦衷,提起勇气做人。我那时寄回的一百封信,确是心血的结晶,也是漫游的成绩。”
回到上海的徐志摩,本以为迎接他的会是一个活泼、充满了灵气,找回了婚前那种精神状态的陆小曼。可是,现实再一次让他失望了,陆小曼仍然沉醉在上海的生活当中,没有丝毫的改变。而且,她与翁瑞午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比以前更加暧昧不明,周围的人甚至于社会上都会有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这让徐志摩苦恼不已。他出国之前的希望破灭了,他希望找到那个最初认识的陆小曼也失败了。就算是在旅行中,写给陆小曼的一封又一封的情真意切的书信,看来也没有起到半点作用。这让徐志摩十分郁闷,难道今后的生活就要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吗?
5.徐母去世,陆小曼被拒灵堂外
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之后,徐申如夫妇对于这个新儿媳妇一直看不顺眼。在他们结婚不久,两位老人就跑到张幼仪那里去了,将对于陆小曼的不满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不久,战事爆发,徐志摩和陆小曼两个人跑到上海去生活。这时候,陆小曼与公公婆婆之间的来往已经很少了。可是,陆小曼与徐家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有了距离而得到改善,反而是因为时间长了,关系越来越僵。对于徐申如夫妇来说,并没有把陆小曼看作是徐家真正的儿媳妇。在他们的眼中,那个行为传统、性格温顺、能够安于在家中照顾老人的张幼仪,才是徐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虽然自己的儿子和她离了婚,但这并不影响两位老人对于张幼仪的重视。再后来,更是直接将张幼仪认作是徐家的干女儿,可见张幼仪在徐家所受到的重视,是陆小曼这位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子所不能比的。
后来,徐志摩的母亲病重,陆小曼本有心要前去探望。但是公公徐申如却不让陆小曼回家看望生病的婆婆,这使得陆小曼感到十分委屈。陆小曼曾对自己的朋友抱怨过:“公公婆婆认为是我在中间,影响了徐志摩和张幼仪的婚姻,最终导致他们离婚。其实,我和徐志摩认识的时候,他和张幼仪已经离婚了。”可是,不管情况是怎么样,徐志摩的父母就是不喜欢这位新儿媳妇。偏偏陆小曼看问题,常常能够看出矛盾和不满,很少能够从一件事情中看出它的好处与优势。因此,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更加觉得这个徐家的儿媳妇难做了,感觉自己做什么都不对,怎么做都会让公公婆婆不满意。而自己的丈夫,也是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不要说为自己出气了,有时候面对公公婆婆的指责,徐志摩也不会为陆小曼说一句话,这让陆小曼很不满。
然而,相对于陆小曼来说,张幼仪这个和自己儿子离了婚的儿媳妇,做的就好得多了。不管还是不是徐家的儿媳妇,不论和徐志摩还是不是夫妻关系,张幼仪毕恭毕敬地对待徐申如夫妇,真诚细心地照顾他们的起居生活。张幼仪曾经说过:“虽然我和徐志摩已经离婚了,但是公公婆婆还是我儿子的爷爷奶奶,这样一来,我怎么能不好好地对待他们呢?”这种想法,促使张幼仪在日常生活中更加尊敬照顾两位老人。这样一比较,徐申如夫妇自然会喜欢张幼仪,而对陆小曼有所不满了。
但是,这种局面有时也会给张幼仪带来很多的不方便。毕竟,徐志摩已经和陆小曼结了婚,按理来说,张幼仪已经和徐家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公公婆婆的这种态度,又会让张幼仪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1930年,徐志摩的母亲得了很严重的气喘病。徐申如马上打电话给徐志摩,当时,徐志摩和陆小曼还住在上海,徐申如要他们马上回家,看望生病的母亲。然后,徐申如又给张幼仪打了电话,告诉她婆婆生病的消息,要她也回到硖石镇老家。接到公公的电话,张幼仪不知如何是好。一方面,听到婆婆病重的消息,善良的张幼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马上到硖石镇去看望婆婆,但是另一方面,张幼仪也知道,作为儿子的徐志摩,和作为新儿媳妇的陆小曼也一定会回家。如果是这样,那么三个人要如何相对而处呢?张幼仪,这个已经离婚的女人,自然是不想再见到徐志摩的,更何况面对陆小曼。因此,张幼仪的心中是这样想的:我已经和徐志摩离婚了。如果老太太病重,甚至于去世了,那么我只能而且必须坚持自己的身份,那就是我已经和徐志摩离婚了,已经不再是徐家的儿媳妇了,葬礼这种事,我是不应该参加的。经过一番思考,张幼仪给徐申如打电话说,自己会把儿子阿欢送到硖石镇老家去,让儿子和徐志摩在火车站碰面,然后让徐志摩带着儿子回家。
可是,当天下午,徐申如再一次给张幼仪打电话,问她怎么还不到。张幼仪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并直接说道:“我已经离婚了,徐家家里的事我是不应该插手的。”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张幼仪对于公公婆婆已经没有感情,而是基于两点考虑:第一,陆小曼作为新儿媳妇,理应在这时帮助处理家事。第二,张幼仪也不想让徐志摩和陆小曼因为自己的出现而生气。但是,张幼仪的这些想法,并没有得到徐申如的理解,当天夜里,徐申如拨出了第三个电话。他毫不理睬张幼仪怎么说,只是自顾自地说:“你必须马上回到家里来,家里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个女人帮助,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听了这句话,张幼仪马上说道:“家里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呢?我已经离婚了,你让徐志摩来接电话。”然而,这位江南才子在母亲病重这种事情面前,毫无办法,手足无措。只会声音失控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母亲得了这么重的病,我又不懂医药方面的事。”
听了公公徐申如和徐志摩的话,张幼仪安静了一会,想了想,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们这家的人为什么这样自私?只考虑到自己,却没有想过别人。之前我和徐志摩就已经离婚了,现在家里出了事,需要有女人帮忙,就想起我来。如果我去,陆小曼也在场,那像什么话?一个家中有两个女主人吗?那成了什么样子!再说了,我帮忙之后,能留下来参加葬礼吗?两个女主人都出现在葬礼上,别人会怎么说,这又是什么体统?”
在张幼仪看来,参加葬礼与否,并不是一件小事。这是一件原则性的问题。因为按道理来说,自己并没有义务和责任去照顾生病的婆婆,或是安排婆婆的葬礼。如果徐家坚持要自己回去帮忙,就一定要让自己出席葬礼才行。最终,没有办法的徐志摩只好说:“好吧好吧,你先回来就好了。”
于是,张幼仪马上开始准备,最终在婆婆去世之前的两个星期的时候,到达了峡石镇。这时候,婆婆的病已经很严重了,然而见到张幼仪之后,还是对她说自己很高兴,因为张幼仪的到来,让婆婆知道了自己的葬礼一定会办得很妥帖,这下就放心了。
婆婆的想法最后得到了验证,张幼仪确实把葬礼办得很得体。凡是应该正室夫人做的事,几乎都让张幼仪干了。例如,在婆婆的嘴里塞上布包,帮助她穿上一层一层的寿衣,将她的遗体放入棺材当中等等。除此之外,张幼仪还请来了和尚,为婆婆连续做了几个星期的法事;又请裁缝做好了全家人的孝服;细心的张幼仪甚至还请好了哭丧者,让他们在葬礼的时候站在棺材的旁边,当有亲戚朋友来看望的时候,就放声大哭。儿子阿欢还小,张幼仪同样也教会他向奶奶鞠躬致礼。
然而,就在张幼仪为葬礼忙前忙后的时候,陆小曼却一直呆在上海生活,直到葬礼当天早晨才回到硖石镇。而且回到老家之后,也没有帮着料理事宜,而是一直呆在徐家本宅的卧房里没有出来。张幼仪则和叔伯亲戚们在徐家的老宅里,等着办理葬礼。
在葬礼上,张幼仪最终作为徐家的干女儿身份站在了徐志摩的身边,每当有宾客前来时,就向来客鞠躬还礼。而陆小曼无论是在婆婆病重之时,还是在葬礼上,都没有被徐申如看作是徐家的儿媳妇。
6.“轻轻的我走了”:徐志摩殒命
1931年的11月19日,对于张幼仪、林徽因,特别是陆小曼来说,都是最难熬的一天。因为在这一天,徐志摩在坐飞机到北京时,不幸遭遇飞机失事。
从欧洲旅行结束之后,风尘仆仆回到家的徐志摩没有见到预想中的场景,陆小曼并没有因为徐志摩这次出国游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仍然过着一种几乎是没有白天的夜生活,这让徐志摩感到十分失望。再加上不久前,母亲病重去世,而父亲徐申如对于陆小曼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视作外人。家里这种分裂的气氛,给徐志摩的心头压上了一层阴云。当时徐志摩在北京两所大学担任教授一职,每个月凭借授课挣得大概有600元左右,这在当时来说已经算是很高的收入了。然而,陆小曼大手大脚惯了,又喜欢经常参加酒会,和朋友一起喝酒、打牌,出入都要坐私人汽车,家中的仆人也有好几个。这样一来,徐志摩每个月600元的薪水就并不算多了。
在一次给林徽因接风的宴席上,林徽因看到徐志摩的神情黯淡,精神状态很不好,于是就问他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然而,徐志摩又怎么好把家里的烦恼告诉林徽因呢?毕竟,这是他曾经追求过的女人。宴席结束之后,徐志摩对林徽因说:“过几天,我要回去上海一趟,可能在你走之前没有时间再来送你了,那么今天就当做跟你送别吧。”林徽因告诉徐志摩,11月19日的晚上,自己会在北京的协和小礼堂,给外国使节做一场关于中国的建筑艺术的讲座,如果徐志摩有时间,可以来参加。徐志摩高兴地说:“这太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按时赶到会场,做你最忠实的听众。”然而,这一次,徐志摩食言了。
就在他回到上海家中之后,看到仍然不改往日模样的陆小曼,便气不打一处来,和陆小曼大吵了一架。本来,徐志摩还专门给陆小曼带回了很多画册、笔墨,希望她能够重新开始自己的写作,摆脱现在这种生活。但是,结果还是让他再一次失望了。徐志摩本来就不是那种脾气火爆的人,而且也不想把自己和陆小曼之间的感情弄得太僵,就只好去探望朋友了。第二天,徐志摩到好友刘海粟家中去吃早饭,中午又到朋友罗隆基家中吃午饭。11月15日那天,他的学生何家槐到家中来看望他,两个人谈了一整天,徐志摩很兴奋也很高兴。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时刻记着19日林徽因在北京举办讲座的事情,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忘记了。
17号的晚上,徐志摩准备好了东西。陆小曼问他:“你准备怎么回北平去呢?”徐志摩回答说:“坐车去。”陆小曼想了想说,“你不是打算在南京还要停一停,去看望朋友吗?这样一来,我担心你在19号的时候赶不到北平。”徐志摩回答说:“如果时间实在紧张,那我只好坐飞机了。正好,上次航空公司的财务主任保君建给我的免费飞机票我还留着呢。”
听了这话,陆小曼有点着急了,她担心飞机不安全,便马上说道:“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坐飞机。”然而,徐志摩却没有把这当作一件多么严肃的事,还对陆小曼说:“你是知道的,我多么喜欢飞翔啊。你再看雪莱,死的就很风流。”听见徐志摩开这样的玩笑,陆小曼更担心了,又有点生气,就对他说:“你又瞎说!”徐志摩问道:“怎么,你怕我死掉吗?”陆小曼开玩笑说:“我怕什么!你死了,我大不了做个风流寡妇,也不错!”徐志摩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便在18日的凌晨匆匆起身了。因为走得实在匆忙,所以也没有好好打扮一番,只穿了件又短又小的西装裤子,裤子的腰部竟然还有个破洞,这些徐志摩也没有注意到。
到达南京后,徐志摩来到张歆海的家中,张歆海的妻子韩湘眉看到徐志摩的穿着打扮,便觉得有些不妥。徐志摩还像个孩子一样转来转去,想要找到一根腰带。面对大家的哈哈大笑,徐志摩自我解嘲地说道:“走得太仓促了,就没有好好打扮,只好拿来就仓促穿上了。”韩湘眉不放心,问驾驶飞机的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徐志摩却轻松地说:“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总是要飞的。”没想到这一句玩笑话,竟然成了徐志摩的死亡的预兆。wWW.ΧìǔΜЬ.CǒΜ
19号的早晨,徐志摩和何竞武一起吃过早饭,然后又给林徽因发了一个电报,便乘上了飞往北平的飞机。谁能想到,这竟成为徐志摩生命中最后一次的旅程。大约在中午12点半的时候,徐志摩乘坐的“济南号”飞到济南城南州里党家庄时,因为前方大雾弥漫,导致飞机撞上了山顶,机身全焚,乘客司机全部烧死了。
此时,身在北平的林徽因,已经在准备即将开始的讲座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向来说话算数的徐志摩这一次失约了。在讲座的会场上,林徽因找了又找,还是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还对自己的丈夫梁思成说:“志摩不是那种说了不算的人,他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的。”
20号的早晨,林徽因看到报纸,才知道了“济南号飞机撞山坠落”的消息。这一下子,林徽因惊出一身冷汗,林徽因和梁思成决定马上到胡适家中去。见了面,胡适沙哑着声音说:“我马上就要到中国航空公司去,请他们给南京公司问一问,确定是不是志摩乘坐的那架飞机出了事。”其实,大家都知道,坠毁的这架飞机,应该就是徐志摩乘坐的那架。还没到中午,张莫若、陈雪屏、孙大雨、钱端升、张慰慈、饶孟侃等人都聚集到胡适的家中,来询问徐志摩的情况,胡适家中的电话也一直响个不停。等胡适回来之后,消息终于确定了,徐志摩乘坐的就是失事坠落的“济南号”。听到这一消息,林徽因当场昏倒在椅子上。徐志摩的生前好友,全都沉默了。
有人说,徐志摩的去世全都应该怪在陆小曼的身上,若不是陆小曼挥霍成性,徐志摩就不会为了省钱搭乘免费的飞机,如果当初陆小曼和徐志摩一同到北京去,他就不会因为飞机撞山而去世。陆小曼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
其实,一直到死,徐志摩都是深深爱着陆小曼的,即使争吵不断,即使陆小曼的灵气不再,徐志摩都在心中希望着能够找回之前的那个陆小曼。尽管陆小曼有很多的让自己不满意的地方,徐志摩还是愿意辛苦挣钱,来为陆小曼编织一个美丽的生活的梦。而陆小曼呢,在听闻了徐志摩飞机失事的消息之后,哭晕了好几次。可见,在陆小曼的心中,徐志摩是非常重要的。然而,现在自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补救志摩对自己的爱了,这一去,竟给自己带来了这样沉痛的遗憾!
徐志摩终于飞了,完成了他终生的心愿,死在了自己最爱的飞行途中,他像一只脱离了牢笼的鸟儿一样,自由自在,从此再没有世俗的捆绑来让他烦忧。正如他那首《再别康桥》里写的一样:“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7.哭摩枉然:最后的时光,沉重的怀念
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乘坐的“济南号”飞机在济南城南州里党家庄因为大雾而撞到山顶坠落,飞机上的人员全部死亡。现代文学家、著名诗人徐志摩,就这样离开了。这是他生平最后一次“飞翔”。
徐志摩的突然去世,对于陆小曼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她没有想到,前两天还在眼前和自己说笑话的徐志摩,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最终实现了他想要一飞的愿望。接到徐志摩飞机坠落的消息之后,陆小曼哭晕了好几次。然而,再多的眼泪,都换不回自己的丈夫了。
一夜之间,美丽动人的陆小曼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变成了一个孤独落魄的老太太。上海那种欢歌笑语的生活,突然之间变得好遥远。一开始,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徐志摩已经去世的消息。这是玩笑吗?还是对自己的惩罚?陆小曼像一个自欺欺人的小孩子一样,将前来送消息的保君建拦在门外,她甚至以为,只要拒绝接受这一消息,徐志摩就没有死,就会再一次回到自己的身边。每次徐志摩从北京回到上海时,都会亲切地呼唤自己的小名,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难道这已经成为过去,再也回不来了吗?但是,无论她的心中怎样不接受这一事实,事情终究已经发生了。“济南号”撞在山顶上的消息已登载在报纸上,这是无法忽略的事实。
徐志摩走之后,陆小曼的生命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之前令自己沉迷的喝酒、打牌、跳舞,此刻都失去了吸引自己的魅力。陆小曼常常在梦里和徐志摩相见,醒来后总是发现泪水打湿了枕头。本来,对于徐志摩出走前两人发生的那一场争吵,陆小曼还心有愧意,想要写一封信给徐志摩道歉,这个机会竟然也没有了。难道徐志摩是故意要这样做的吗?不给自己任何解释的机会,只是留下太多遗憾!
徐志摩下棺的那天,陆小曼几次拍棺痛哭,泣不成声,甚至昏了过去。然而,这样的情形在他人看来,却全然不值得可怜。因为在他们看来,徐志摩的死和陆小曼是有着直接的关系的。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就是这样想,如果当初徐志摩和陆小曼没有到上海去,那么后边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徐志摩的好友们则认为,陆小曼平日里的骄横、挥霍,迫使徐志摩不得不到北平去授课挣钱,以此来满足陆小曼的日常花销。而陆小曼不愿意和徐志摩一同北上,更是造成徐志摩死亡的直接原因。由此三点,陆小曼在大家的眼中几乎变成了杀死徐志摩的凶手。甚至,连陆小曼也这样看待自己,心中的悔恨、内疚相互交织,让她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在她看来,因为自己而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丈夫、亲人,更是一位有着无限发展潜力的现代诗人、作家。越这样想,陆小曼的心理负担越重,整日以泪洗面,无精打采。
似乎是徐志摩的死让陆小曼从生活的梦中醒了过来。感情都是这样,当你拥有它的时候,并不知道它的珍贵,直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与遗憾。陆小曼失去了徐志摩,同时也对上海这种欢歌笙箫的日子失去了兴趣。她终于明白,对于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
以前,陆小曼总是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才起床,然后梳洗准备一个小时。傍晚时候,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去和朋友聚会。现在的陆小曼,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她整日呆在家中,对于化妆打扮也不上心了,总是以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示人。她常常坐在窗户边发呆,或者是向远处眺望。那种眼神,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好像是在回忆过往的欢乐与辛酸。她知道,只要自己一闭上眼睛,徐志摩的音容笑貌便会马上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回想起过去,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思念徐志摩,需要徐志摩。有时候,天上飘飘洒洒着一些小雨,陆小曼便会故意打开窗户,让湿冷的空气进入到屋中。天气太冷,有时候她会禁不住打起寒颤,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愿意关上窗子,因为她总会在这时想起徐志摩常常说的那句“注意冷气”。除此之外,开着窗户,才能够更好地看见院子里的花。那花开得并不繁盛,稀稀落落的。每到这时,陆小曼又会想起徐志摩常说的那句“花看半开,酒饮微醺,做人亦要点到为止”。如今年年岁岁花相似,而那一同赏花之人却已乘风而去。陆小曼的眼中、心中、生活的每个角落,都充满着徐志摩的影子。
陆小曼在自己房间中最显眼的地方,挂了一幅徐志摩的照片。这幅照片,她总是每天细心清理,别人是不允许触碰的。此后的几十年,这张照片就这么一直挂在墙上,不曾摘下。每到思念情浓之时,陆小曼便会对着照片发呆,甚至会问照片里的人:“你怎么还不回家?什么时候回来?”有时候又会很认真地怪罪照片中的人不来看望自己,让自己一个人过这种清苦难熬的生活。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陆小曼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然而,对徐志摩的思念仍然像洪水一样,不可阻挡,淹没了她的生活。这深情中,既有爱不完的思念,更多的是无法补偿的遗憾。徐志摩的一些好友,甚至因为这件事而将陆小曼视作仇人,从此不和陆小曼来往。这些对于陆小曼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永远回不来了。
对于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交际花来说,众人的喝彩,聚光灯的所在,是多么让人值得骄傲的事情啊!但是,在陆小曼看来,这些都是过眼云烟了。伴随着丈夫徐志摩的去世,陆小曼也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线,不再出现在各种酒会、牌桌上。她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妇人一样,深居简出,平淡低调地生活着。过去,因为有徐志摩的支持与帮助,陆小曼能够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钱不够用,徐志摩会去挣,自己只要会打扮、会与朋友交际就行了。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没有了徐志摩,陆小曼就像一只失去了翅膀的鸟儿,感觉生活上处处受到限制。未来的一切挫折一切困难,都要自己来面对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现实生活,对于此刻的陆小曼来说,还有些过于陌生,但是,她总要学会去处理,去解决现实中的各种纷争。
此前徐志摩一直想让自己帮他写的书作序,陆小曼总是借故推脱,那个时候,她把大量的时间都花在喝酒、打牌、跳舞这些事情上。这让徐志摩有些失望,最后只好自己动笔来写序言。陆小曼曾想给徐志摩写一些信,来向他解释自己的过错,现在也没有机会了。世事难料,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呢?现在,陆小曼终于实现了徐志摩生前对她的愿望:离开上海夜生活,写作学习,一同进步。陆小曼决定,利用自己的全部力量,为徐志摩做一点最后的事,那便是编写文集。这也是之前她一直想做的,一直拖延而没有做成。现在终于有了这份心境,只怕是于时太晚了。不知徐志摩会不会怨自己呢?陆小曼知道,编写出版文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解决很多问题。但是,她决定不再后退,而是迎难而上,毕竟,这是自己能够为徐志摩做的最后一点有意义的事情了。徐志摩走了,哭泣亦是徒劳无功的,只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够体会自己的这一番深情吧。
8.编书答君:出版遗作缅志摩
徐志摩死后,陆小曼一度有些消沉,不出门、不打扮,整日穿着素服,无心梳洗。她不是对着墙上的照片发呆,就是打开窗子,对着稀稀落落的花朵回忆往事。想到过去,徐志摩曾经表示希望她能够写一些文章,帮自己的书做一些序言,她却因为忙于聚会,而找各种借口推辞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在徐志摩的心中慢慢堆积起来,现在终于变成了不可实现的遗憾。这遗憾,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陆小曼的心中,常常让她夜不能寐。为了弥补徐志摩的这个愿望,陆小曼决定要为徐志摩做一件事,那就是编写并出版文集。
在给胡适的信中,陆小曼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看看我的白发老娘,还是没有勇气跟着志摩飞去天外,看来我的罪尚未了清,我只得为他再奋斗一下。……我,生前无以为他,只得死后来振一振我这一口将死的气,做一些他在时盼我做的事吧。”
然而,编写文集并非一件易事。既然决定要做这件事,陆小曼马上开始四处奔波,寻找能够帮助自己的人。在《徐志摩全集》出版过程中,徐志摩的学生赵家璧给予了不小的帮助。徐志摩逝世之后,有一篇遗作《秋》留在了赵家璧的手中,赵家璧想尽快把这篇遗作发表出去,以此来告慰恩师的在天之灵。赵家璧希望在发表《秋》的时候能配上一张徐志摩的照片,就前去拜访了陆小曼。陆小曼得知赵家璧有这一举动之后,感到非常欣慰。在与赵家璧交谈的过程中,陆小曼拿出了徐志摩的其他遗稿、日记、书信等文字,希望赵家璧能帮忙整理。赵家璧在看到这些书稿之后建议陆小曼为徐志摩出版一套全集,既可寄托哀思,也是对现代文学的一大贡献,这一点与陆小曼的内心不谋而合。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陆小曼和赵家璧开始分头搜寻徐志摩发表在全国各地以及国外的文章和资料。为了能更完整地出版徐志摩的文集,赵家璧拜访了徐志摩生前的诸多好友,包括郑振铎、周作人、冰心、胡适等人,向他们提出了出版徐志摩全集的目的和计划,得到了他们的大力赞扬和支持。
1931年12月,陆小曼接到邵洵美的邀请,为徐志摩的遗作《云游》作序,序言中提道:“我现在居然还有同志摩写一篇序的机会,这是我早就答应过他而始终没有实行的,将来我若出什么书是再也得不着他半个字了,虽然他也早已答应过我的。……我眼前只是一阵阵的模糊,伤心的血泪充满着我的眼眶,再也分不清白纸与黑墨。志摩的幽魂不知到底有一些回忆能力不?我若搁笔还不见持笔的手!”这一序言,终于让陆小曼的遗憾减少了几分。可惜的是,最想看这序言的人—徐志摩却早已化作一阵清风离去。
一旦起了头,后边的事情就变得容易了许多。陆小曼为徐志摩编写文集的工作也步入了正常的进程。经过一段时间的整理,陆小曼帮徐志摩出版了《眉轩琐语》。这本书是徐志摩在1926年到1927年间写成的。
1936年,出版的《爱眉小札》更是引起了当时的轰动。当年,正是徐志摩诞生四十周年,同时也是他罹难五周年。陆小曼为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表达自己对于徐志摩的思念,将自己整理编选的《爱眉小札》交给出版社出版了。这本书并不厚,全书一共才有两百页左右,其中收录的主要是徐志摩在北京和上海两地生活时所写的日记,另外还有四分之一的部分是陆小曼的日记,这些日记主要写作于1925年3月11日至7月11日之间。
书名中的“眉”字即是陆小曼的名字。信中充满的都是徐志摩对陆小曼真诚热烈的爱意。因为两人当时正在热恋当中,而徐志摩和陆小曼又都是感情直率、懂得浪漫的人,因此,信中的话语有时候像蜜一样浓得化不开,有时又像春风一样充满着柔情。例如,在徐志摩写给陆小曼的信中,曾这样说过:“我不在时你想我,有时很热烈地想我,那我信!但我不在时你依旧有你的生活,并不是怎样地过不去;我在你当然更高兴,但我所最要知道的是,眉呀,我是否你‘完全的必要’,我是否能给你一些世上再没有第二人能给你的东西,是否在我的爱你的爱里你得到了你一生最圆满、最无遗憾的满足?这问题是最重要不过的,因为恋爱之所以为恋爱,就在它那绝对不可改变不可替代的一点。”
而在陆小曼写给徐志摩的信中,也有:“我的肝肠寸寸地断了,今晚再不好好地给你一封信,再不把我的心给你看,我就不配爱你,就不配受你的爱。我的小龙呀,这实在是太难受了,我现在不愿别的,只愿我伴着你一同吃苦—你方才心头一阵阵地作痛,我在旁边只是咬紧牙关闭着眼替你熬着,龙呀,让你血液里的讨命鬼来找着我吧,叫我眼看你这样生生地受罪,我什么意念都变了灰了!你吃现鲜鲜的苦是真的,叫我怨谁去?”因此,当《爱眉小札》出版时,可谓是哄抢一空。
今天所见到的《爱眉小札》,一般有两个版本。其中一个版本是上海良友图书公司在1936年1月出版的“真迹手写本”。这个版本中收录徐志摩在1925年8月9日到31日,9月5日到17日的日记手写影印本,是十分珍贵的历史资料,具有很高的价值。另外一种版本是铅排本,是由上海良友图书公司于1936年3月出版的。在这个版本中,除了收录之前的内容外,还增加了徐志摩在1925年3月3日到5月27日写给陆小曼的11封信,另外还增加了陆小曼在1925年3月11日到7月11日写的《陆小曼日记》,因此,在内容上比之前那个版本要丰富很多。两种版本各有优点,但是相同点在于,都表现了徐志摩与陆小曼之间真挚热烈的爱恋。
除此之外,陆小曼还帮助徐志摩整理了《志摩日记》。在这本书的序言中,陆小曼这样写道:“飞一般的日子又带走了整整的十个年头儿,志摩也变了五十岁的人了。若是他还在的话,我敢说十年决老不了他—他还是会一样的孩子气,一样的天真,就是样子也不会变。可是在我们,这十年中所经历的,实在是混乱惨酷得使人难以忘怀,一切都变得太两样了,活的受到苦难损失,却不去说它,连死的都连带着遭到了不幸。《志摩全集》的出版计划,也因此搁到今天还不见影踪。……于是我把已自‘良友’按约收回的《爱眉小札》的版权和纸型交给他们,另外拿了志摩的两本未发表的日记和朋友们写给他的一本纪念册,一起编成这部《志摩日记》,虽然内容很琐碎,但是当做纪念志摩五十诞辰而出版这本集子,也至少能让人们的脑子里再涌起他的一个影子罢!”可以由此看出此时的陆小曼还是在思念着徐志摩,满怀着对徐志摩的爱意与遗憾。在这本书中,共收录有《西湖记》《眉轩琐语《一本没有颜色的书》《爱眉小札》以及《陆小曼日记》等。
在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件事,作为徐志摩的好友,当时胡适的反应却很冷淡。赵家璧猜想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胡适认为徐志摩的死,陆小曼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二是在徐志摩死后,胡适多次劝说陆小曼离开翁瑞午,均被陆小曼拒绝。所以胡适听到陆小曼想要出版《徐志摩文集》的时候,就表现得不是很热衷。
当时,赵家璧将搜集到的所有资料整理出了10卷共100万字的文集,交给了自己所在的良友图书出版公司的总经理。就在文集要走出出版的第一步的时候,胡适竟出来横生枝节。
1936年10月胡适来到上海,他找到陆小曼,表示徐志摩的文集放在“良友”出版不合适,而应该交给商务印书馆。而且他表示已经联系了商务印书馆的总编王云五,王云五也答应可以先支付1000元的版税。这对经济困难的陆小曼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随后,陆小曼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赵家璧。赵家璧见陆小曼已经作了决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单纯地希望胡适能把北方那些朋友手中的信件收集起来,让文集更加完整,也就对得起老师的在天之灵。
可是这一愿望终又成了泡影,就在商务印书馆准备出版《徐志摩文集》的时候,“八一三”战争爆发,上海被日军占领,商务印书馆要南迁,出书一事就被搁置下来。不过商务印书馆答应陆小曼,等安定下来一定尽快出书。谁知这一等就是数年,在此期间,陆小曼备受煎熬。
好容易等到抗战结束,陆小曼来到商务印书馆询问书稿的下落。但是由于商务印书馆工作场所几经辗转,这批书稿最终落在哪里,连馆内的人也不知道了。得知这一情况,陆小曼懊悔不已。想到当初听从胡适的安排,将原本已被良友出版社排上出版日程的书稿交给了商务印书馆,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面对赵家璧的时候,陆小曼的内心除了失望就是懊悔。
事实上,这批书稿没有丢失,在抗战胜利后,香港商务印书馆编审部的工作人员不仅保留下了全部书稿,而且将书稿进行了进一步的整理、校对、编排,最后还打印出了纸样。不久,商务印书馆的总经理、徐志摩的老朋友朱经农将这一消息告诉了陆小曼,表示他一定会把书稿找回。得知这一消息之后,陆小曼高兴得手舞足蹈。
得知书稿还在的消息后,陆小曼马上打电话告诉了赵家璧,两个人商量着怎么才能将这些书稿尽快出版。但是当时国内的局势风云变幻,将书稿进行排版印刷的可能性根本没有。而且,虽然知道了书稿的下落,但是由于战争的影响,这些书稿并没有及时地交到陆小曼的手里。
直到1954年,陆小曼才拿到了这批书稿,商务印书馆将书稿的纸型寄给陆小曼,并告诉她因为不合时代,暂时不能出版,稿子可以退还,预付版税,不再追还。虽然暂时不能出版,但是拿到书稿的陆小曼心中充满了希望,她认为只要书稿还在,总有一天能出版。然而,她却最终没能等到《徐志摩全集》的出版。
不论生前怎样,在徐志摩死后,陆小曼确实为徐志摩做了一些事情。编写文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陆小曼从没有想过放弃,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朋友的帮助,但是,陆小曼自己的努力也是不可忘记的。在四大册的《徐志摩全集》结束时,陆小曼也彻底戒掉了鸦片,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了绘画艺术上。
1983年,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综合编辑部决定把旧编《志摩全集》合编成5卷,计诗集1卷、散文集2卷、小说集1卷、戏剧和书信1卷,改名为《徐志摩全集》,在香港正式出版,使用由陆小曼与赵家璧编辑的原有清样和纸型。此时,离《志摩全集》编辑完稿整整过了50年,而陆小曼也已长眠于地下18年。但是她和赵家璧搜集整理的《志摩全集》历尽劫难最终得以出版,也算是兑现了她对徐志摩许下的承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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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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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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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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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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