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行至庭州边界驻营时,梁国公收到大都督府紧急军递。
——枢密阁紧急重要军函。
梁国公看完军函,神色大变，在帐中急促踱步,良久，步履渐平渐缓，令亲卫叫来萧琮萧琰兄妹。
“大都督。”兄妹俩入帐行军礼。
梁国公沉重的看了女儿一眼，“今日谈家事,也是……国事。”
萧琮和萧琰心里诧异，却都改了口叫“父亲”。
梁国公沉峻说道：“枢密阁转了一封乌古斯皇帝的信，信里，是星辰殿公主寔楼宸发给十七的战帖。”
战帖？？？
萧琮惊愕。
萧琰一怔,跟着却又了然,点头，“是千山学长的战帖。”
她起身上前,从父亲手里接过一只黑漆木匣，从里面取出一份血红色的战帖。
萧琮眼睛遽然一缩。
霍然立起。
脱口惊声，“怎么会？！”
战帖有三种，一是切磋论道,只论输赢；二是挑战,不论生死；三是生死战，不死不休。
萧琰接到的是第二种。
战帖上是慕容绝杀意凛然的一个血字。琇書網
“战！”
血是慕容绝的血。
——我渴望你的鲜血。
萧琰从血书中读出了这样的意思。
她心中微沉，细眉斜起,若刀刃欲出。一指捺下,刀意迸发,指尖一滴鲜血落下。
——战。
战帖上划过一道金色流光，生死挑战契约成。
萧琰抬眸，迎上父亲兄长沉重的目光。
“抱歉。”我擅自应战。
但是，必须应战。学长的挑战我不能退却。我的道心不容我退却。
梁国公和萧琮知道，萧琰不能不接挑战帖，修行者同阶之间的挑战必须接，就如当初吴王的挑战帖。
但慕容绝可不同于吴王。
慕容绝是剑阁阁主教出来的，修的是杀戮道，绝情道，她也是星命。
……
“……星命相杀？”
兴平会听到这个消息也惊愕了。
郑王在闭关养伤中也被这个消息震出来了，皱眉对肃王道：“剑阁这是怎么想的？”
一位阁主记名弟子；
一位剑尊亲传弟子。
剑阁是天启的主力，天启还没开始，两位重任在身星命弟子倒是要相斗相杀了？
肃王冷峻，“弟子修行之道，师门也不可干涉。剑阁心疼得很。”
郑王思索，“她二人一生一死，大唐和乌古斯的天启联盟还能进行？”
“天启联盟不知能不能继续，但联盟战争一定会进行。”
大唐天启的步伐不会停，乌古斯拓展生存空间的步伐也不会停。
“无论此战如何，对我们是好事。”郑王微笑定论。
因为已经能预见一生一死、双方均死的结局。
慕容绝修的是绝情道，杀戮道，一旦入魔，毁灭的就是两人，活着的那个入了魔也是死。
……
挑战帖被乌古斯国教和大唐剑阁、天策书院三方共同公告，也被乌古斯汗国和大唐帝国两国官方公告。
慕容绝已被乌古斯国教立为护法者，待晋阶先天即为护法明王——乌古斯神庙当然要为她出面。
剑阁就不必说了，两边都是剑阁的弟子，心疼。
天策书院也不必说了，两边都是书院出去的学生，同心疼。
慕容绝是乌古斯汗国公主，萧琰是大唐帝国军方的武骑上将军，两个帝国当然要公告。
知道表面情况和知道天启内情的都是一片懵然。
？？？
剑阁弟子内斗？
书院学生为立场不同翻脸？
星命之间自相残杀？
……
按双方的背景，死一个都得是两帝国不死不休的局面。
欧罗顿帝国、大食帝国的御前会议大臣此时都确信，乌古斯汗国的确是要开启东进战略，铁了心以举国之力和大唐帝国一战！
慕容绝和萧琰就是战争开启的序幕。
——慕容绝若胜，乌古斯全国士气大增，信心高涨；慕容绝若死，乌古斯举国哀痛，为复仇而战，也是举国激昂。
燕周帝国的权贵：……咱们站哪边？
乌古斯神庙：……保持沉默。
燕周皇帝：……等等，再看看。
神圣教廷、天园：天启战争未启，先折一个星命？
没看明白。
枢机会议和天园执事长老会都有些头疼了。
没有人怀疑这是两大帝国做假。
萧琰以血入战时，就是回应慕容绝的血约，双方立下了天道契，挑战血契，以天道裁决胜负。在胜负未决前，谁都不能入场阻止，包括先天宗师，否则天道降雷。
虽然没看懂大唐帝国和乌古斯汗国在搞什么鬼，但教廷天园乌古斯神庙都确定，这肯定不是两国联合搞的欺骗战术，什么战术都及不上折损进去两个星命的代价大；再者，双方在各自帝国的身份不同凡响，一旦决战身死，对两国关系的影响太大，很可能影响联盟。
此时神圣教廷和天园都有些狐疑了——难道乌古斯真要东进？不是和大唐结盟开启天启战争？
燕周神庙则有些懵了：乌古斯神庙在干什么？
神圣教廷、天园：“……无论是否天启战争，只要中洲三帝国开战，我们的目标不变。”
教廷和天园稳了，冷眼等待两位星命的决战。
没有人看好萧琰。
毕竟，慕容绝修的是杀戮道，而且是剑道。
剑修战力最强，这是公认的。何况，这是一位主修杀戮的剑修。
……
决战日期定在三月初一，还有一个月。
萧琰平静的和父兄告别，隐迹返回贺州，先去了萧山讲武谷，和夫子详细禀告与慕容绝之事。
萧迟乜斜她，“……就是说，你一封信刺激了慕容千山？”
“也不完全是，”萧琰诚实道，“应该只有五分。”
萧琰分析道：“千山学长是很冷静的人，对她要走的道很清楚。另外五分，应该是她顺情势而为，剑走绝路。”
萧琰相信，慕容绝迟早会突破感情和绝情的矛盾，修成绝情道。
但以慕容绝的性格，不会选择以时间慢慢磨，她修的是绝道，就会走绝径……即使萧琰没去这封信刺激。
当看到血战帖萧琰就明白了——学长一定会和她一战。绝地铸道。
慕容绝对自己绝——可能会入魔而毁。
对萧琰也绝——可能会死。
萧琰觉得这是慕容绝对她“最深沉”的爱。
爱人，同伴，至友，绝地共争生机。同生，或共亡。
“她渴望我的鲜血，渴望毁灭我。”慕容绝爱她是真，想毁灭她也是真。毁灭就是永恒。
萧迟气得折扇一下一下敲她脑袋，“你就不能喜欢个正常的人！”
萧迟说的喜欢当然不是爱人的喜欢，是说萧琰择同伴，至友。
萧琰认真想了想，“正常的人会修杀戮道，绝情道？”
萧迟：“……”
绝顶天骄只会和绝顶天骄在一起。绝顶天骄都不是正常人。
萧迟哑言恼火敲她，“……你还行了！明知慕容千山这性子，还去刺激她刺激她！你真聪明！有情义！”
萧琰想点头立即止住，老老实实让夫子敲着。
萧迟糟心，特别糟心。
同阶之中，萧琰和谁决战萧迟都不会担忧，只除了两个人。
一个李毓祯，一个慕容绝。
——偏偏惹上了慕容绝！
“当初谁让你和她磨道的！明知她修的是绝情道！”萧迟知道时已经晚了，萧琰都从乌古斯汗国回来了。
萧迟那段时间对李翊浵是有些恼火的，觉得她是顾着外祖慕容家，没顾萧琰的安危。
但她不能责怪李翊浵，这是萧琰的亲娘，她责怪个屁。
萧迟心中恼火，坚韧的犀骨折扇在萧琰脑门上敲出了红印子。
萧琰规矩坐着没敢躲，当然没觉得这事和阿娘有关，阿娘只是没阻断修行者的机缘，再说，也没法阻断啊，她和慕容绝终究会相知结为至友，但见夫子气怒，就安慰道：“我那时也不知道学长选定我了啊……知道的时候……”
呃，也没迟疑。
萧琰有些心虚，是对夫子气恼的心虚，不是对自己所做所为心虚。若重新选择，她还是会和慕容绝磨道。
萧迟见她眼神还能不明白？愈发恼怒，犀骨折扇“啪”一声敲断了。萧琰眨眼，无辜。萧迟抬手扔了半截折扇。萧琰噌噌起身，拿过一把戒尺特别乖巧递夫子。
萧迟：……心更梗了。
伸手拿过戒尺一晃，点点萧琰，少见的冷峻颜色，“和慕容千山一战，你有多少把握？”
萧迟没把握，所以糟心。
“打败千山学长，”萧琰认真思考，诚实摇头，“真没把握。”
萧迟觉得自己可能会心梗死。
萧琰：“这一战，我们都不会有把握。”
她和慕容绝切磋过多次，尤其在乌古斯北极海，两人在海底战过多次，也曾经挑战各自的极限。
那时，萧琰略逊慕容绝一筹。但双方都没出死力。拼起命来，萧琰和慕容绝都不敢说，谁生谁死……
如今，萧琰进步很大，但是，慕容绝也在进步。
“真要拼命，胜败俱亡的可能比较大。”萧琰实事求是。
萧迟……已经心梗死。
转眼，“啪！”萧迟戒尺敲上她脑袋。
“好好交待，你和慕容绝的经过。”
“是切磋战斗经过。”萧琰补充完整。
“嗬，你还想写什么经过？”
“不是。我只是担心夫子想多了。”
“啪！”
萧琰抱头哎哟，一溜烟跑到隔壁屋写“交待”材料去了。
……
二月初二，萧琰下山，回了贺州城，在国公府留了三日，安慰家人的担心，微笑面对族人的关心，然后告知家人族人，入萧山闭关清修，做战前准备。
兰陵坊一片肃然气氛，做事的族人更认真，经道堂的学子学习更努力，讲武谷的弟子修行更刻苦。
所有族人都清楚，萧琰这一战，不仅仅是两个绝顶天骄的决战，也关系到萧氏家族的荣光，关系到两个帝国的荣耀。
他们都是萧氏，也都是大唐，萧琰的战斗他们尽不上力，但可以尽自己的力，更好的做好自己的事，前进，不停歇，不彷徨，荣耀在我们心中，荣光从我们手心燃起。
萧迟在讲武谷竹楼里反复推演，分神代入萧琰和慕容绝，思考策划萧琰的应对战术，又去了讲武塔最高层一趟，连续几个昼夜不休，深觉自己生命值都下降了，一身想揍人的气息。
萧琰顶着风险上前请安，深觉夫子如果没有修为，肯定顶着两个特大的黑眼圈，特别诚恳的安慰夫子，“您别担心，我一定会活着。学长也会。”
萧迟冷呵，斜目，“谁给了你信心，天道亲娘吗。”
天道当然不是她亲娘。
萧琰认真想了想，答道：“福气？”
萧迟：“……”
竟觉得无言以对。
猛地抄起戒尺揍她。呵！萧福气！
揍了不省心的学生一顿，夫子心里舒畅了。
“起来，坐好！”
被打得抱头哼哼的萧琰一骨碌翻身坐端正。
根据慕容绝的剑道特性，和战斗风格，还有她的性格，萧迟给萧琰制定了战术和临战修行。
“这一战，你不能战。”
萧迟严肃说道。
“战，你和慕容千山必要拼命，不到最后一刻生死之际，分不出胜败。或者，慕容绝入魔，你战死，她也因入魔而泯灭神智。怎么推演，都是两亡的结局。”
“是。”萧琰点头。
夫子分析的，正是她和慕容绝生死决战，最正常的结局。
“所以，要打破正常的结局，这一战，就不能以正常的决战来战。”
萧琰：“？”
……
道门，神农峰。
沈清猗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思考。
得知消息时，她没有惊怒。有惊，却不算震惊。
自从知道萧琰和慕容绝磨道，慕容绝修绝情道，沈清猗就有隐忧。
——绝情道一定会斩情，慕容绝会以什么方式斩情？
从萧琰的话中，沈清猗一点点描绘完整慕容绝的性格，以慕容绝的性格来推理。
很可能，慕容绝和萧琰会有一战。
只是可能，但沈清猗已经在思索，如果这个可能真的出现，她要怎么应对。
沈清猗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即使那人是萧琰。她要守护的人，不会什么都不做只等着那人归来。
只能等待，是无能者的无可奈何。
沈清猗不会只等待。结果，必定有她缔造的因素。
接到决战消息的次日，她就去了太清宫，见了太清掌教。
回到元合庭后，她就开始了写写画画的思考。
……
二月初七，萧琰给沈清猗写了一封信。
“清猗，此时才写信，是想以最清醒平静的状态来说此战。此战，是学长的铸道之战，也是修行者的争命之战。我佩服学长的勇气和果决，我当以同样的勇气和果决来应此战，在生死的大恐怖间，超越自我。
“我不能说有把握。学长也没有必成的把握。然修行大道，不是有把握才去做，唯勇而进也，每一步都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把握生，把握命。
“因为你们，我的生命很珍贵，我会守卫好它。
“念你。勿忧。”
……
萧琰没有对沈清猗说：请放心。
——相爱的人再放心，也不会放心。
她只要沈清猗相信她。相信她，就不会恐惧，不会焦虑，不会忧而伤神。
沈清猗看信看了很久，微笑回信。
“阿琰，见字如晤。
“我知你，信你。
“也信我们。
“道途很长，生命很远，我们是星空下的生命，也是自己的生命。我们向生而行，将未知变成坦途，将凶险变成机遇，每一步向前都是把握命运，创造命运，握住更长远的生。
“阿琰，任何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和你一起。”
……
“是，你和我一起。”
萧琰微笑按上心口。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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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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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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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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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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