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城本名古陵城,在不周山山下依山而建,城池古朴而无华丽恢弘的气魄,但值此乱世,却城门大开,往来商客旅人络绎不绝,仿佛是乱世之中的一处别样桃源之城。
而今日与往日不同的是,北域剑城的城门之上悬挂着五十三颗人头。
可城下往来的商贾行人却都对之视而不见,仿似早已见怪不怪。
萧秋雨与武神州等几人驰马驻足在城外不远的山坡上。
看着挂在城门上的五十三颗人头。
武神州说道:“你将这些人悉数剿灭我能理解,你若想借助他们攻伐北域剑城,令其稍加损耗北域剑城之力,或借北域剑城之手将这些人处理掉免得落下杀降的罪名我也能理解……可你让他们自戕互杀剩至五十人再令他们攻伐北域剑城我就不明白了。”
萧秋雨:“因为这次的目标与以往不同,我从来没想过把这些狼放在身边,害人害己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我想借此看一看北域剑城是怎样的地方,古陵剑主又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否就如传说中那般神圣。”
武神州:“何解?”
萧秋雨:“如果我将他们收降,你觉得他们会如我们的兵士一般浴血杀敌吗?”
武神州:“绝不会。”ωωω.χΙυΜЬ.Cǒm
萧秋雨:“好,那我再问你,如果我让他们攻伐北域剑城,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武神州:“皆被北域剑城所杀,但……这个可能性不大,这些势力鼠辈大概率会哗变而逃,或者……”
萧秋雨:“或者转而投降北域剑城。”
武神州:“你对他们用之不敢尽信,弃之又恐为敌,所以……”
萧秋雨:“他们的死吗,远比他们活着所能做到的忠勇更加实际百倍。”
武神州:“既然要杀,为什么还要留下几人让他们攻伐北域剑城呢?他们既无法破城,也无法对其造成任何有实际意义的威压,难道,你就是为了对古陵剑主传递一个讯号吗?别告诉我,你已经彻底疯了,虽然我知道你终究会有这么一天,但我想不到会来得这么快,挑衅古陵剑主可不是个明知的选择。”
萧秋雨一笑:“北域剑城与我们以往攻伐的贼匪势力不同,它的出现并非是贼匪叛军的纠集,而是一群流民商贾自主聚集而成的一处世外桃源,北域剑城在其主古陵剑主连城陵的十方剑宗的庇护之下,能在这一片乱世之中长治久安,收获人心的信任,除了十方剑宗的威势之外自有其道理,我让这活下来的五十三人攻伐,其实就是送他们去投降的,我就想看看古陵剑主的气量究竟如何。”
武神州:“结果呢?你觉得他此举的气量是大是小呢?”
萧秋雨:“他若收纳这些夺杀掳掠之辈,可见是个为虚名而欺骗民望的蠢材或者目光短浅的宵小,而他毫不犹豫的斩杀这些人,还将他们的首级悬挂城门示众,示意北域剑城绝不会收纳这些犬狼之辈,他这样做虽会断绝一些繁杂之徒的投靠,但却保证了一方属地的人心民望,可见,此人气量不在意于舆论的得失……”
武神州:“你担心的,是不知他的野心是否与他的气量一样?”
萧秋雨:“一部分确实如你所言,但更多的,我是担心处理北域剑城的最后结果,会是与居于此处的居民的对抗,酿成民变,届时无论结果如何,恐怕对灵皇宫而言都是得不偿失。”
武神州看着萧秋雨:“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考虑问题。”
萧秋雨看着武神州一笑:“那你觉得我是怎样考虑问题的?”
武神州:“以杀止杀,以血净世,杀百恶而救千善,戮十万之匪而救亿兆之民。”
萧秋雨:“你说的没错,我做得也没错……至少,对那亿兆之民没错,对我的良知也无负担。”
武神州:“你良知的下限未免也太低了。”
萧秋雨一笑,也不恼怒:“你知道我为什么将下一个目标定于北域剑城吗?”
武神州:“昨天我确实想了一晚上,你先以强盛之兵悉数剿灭元洲的流寇悍匪,不难理解,毕竟柿子挑软的捏,这帮东西除了欺压良善百姓也没别的本事,除去他们最为容易,他们害民最深,我们也最易用他们的命收敛人望,百姓对他们的憎恨远胜于聚窟洲的军队与立帜而起的有体制秩序的叛军,先扫平他们,对元洲军与灵皇宫的民望最为有利,而眼下这些流寇几乎已经尽除,灵皇宫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平乱,而在于争夺民望……这事远比攻伐杀戮难得多,论势,以元洲之兵即便同时攻伐元洲境内除东辰王朝的所有势力,战胜也只是时间问题,可在他们的手中夺取人望,却是个问题,太急,势必会让平民反感,但若太缓,假以时日人望归心,那一切的攻伐胜利便再无意义,甚至,还不如让他们与东辰王朝一样称臣纳贡。”
萧秋雨:“你不傻啊,考虑得这么细致。”
武神州:“我的思虑从来都很细致,只是上司能力太强,做事又过于独断专行,我没有施展的时机与空间罢了。”
萧秋雨:“那现在,我给你个机会,你搞定古陵剑主,我给你请功,升职加俸迎娶……”
武神州:“如果我要是能搞得定古陵剑主又何必做你的提督呢?”
萧秋雨:“我就是觉得你有能力搞定古陵剑主这种不世奇人,才特意让你做我的提督的。”
武神州:“比起你器重我,叶总督更加器重你。”
萧秋雨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你有多忠诚,多任劳任怨。”
武神州:“忠诚,不等同于傻,这件事最后无论结果如何,势必都会得罪这里的居民,而且,古陵剑主并非是一个能以武力就能威服的人,用金钱不能,用权势不能,用情意许诺不能,用生死利害也不能。”
萧秋雨:“那你觉得用什么?”
武神州想了一刻,说道:“还是武力。”
萧秋雨:“又说回来了。”
武神州:“武力不能收服人心,但能解决问题,而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解决问题,这也是今天你之所以踩在我头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萧秋雨思虑了一刻,说道:“在武力决定问题之前,我还是想先谈一谈。”
武神州:“应该的,无论谈判结果如何,至少让世人看到你有解决问题的诚意与心思。”
萧秋雨:“你赞成?”
武神州:“当然,上司被人批判成一个嗜血好杀之人,我脸面也无光,你知道世人现在都怎么称呼你吗。”
萧秋雨:“怎么称呼?”
武神州:“百业人屠。当世的大儒孔有道,你为你还做有一首词赋。”
萧秋雨:“什么词赋?”
武神州对一旁的随侍校尉说:“说给咱们总督大人听听。”
校尉:“红尘欲多起妄邪,笔难书,纸难写,人间忽染千江血,皆因欲壑难解。问世何人断此孽,原是人间千秋劫,诛千罪,戮百业,不过神泣佛灭……”
萧秋雨:“够了。”
武神州:“还没说完呢?”
萧秋雨:“扎心了……我做这么多为得又不是我自己,我是杀了很多人,但那都是一些流氓悍匪,有些或许罪不至死,但也是活该,而那些良民百姓,我可是一个都没杀,连吓唬一句的话都没说过,官腔都没打过。”
武神州:“但是他们不知道,传谣的不在乎,信谣的不知道,他们只能听到传到他们耳中的话。”
萧秋雨一笑:“那些话之所以能传进人的耳中,刻在心上,是因为他们愿意信,而不是因为是不是事实,真假从不重要,只要听到的人愿意信就行了。”
武神州:“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在笑什么?你想干什么?”武神州看着萧秋雨的笑脸说道。
萧秋雨:“你说呢?你不是很聪明吗?猜猜看。”
武神州默不作声。
萧秋雨哈哈大笑,“你果然聪明。”
……
一封信笺。
“敬问古陵城主,
久闻兄之贤名,济世扶困,救人危难,值此乱世之际,冒刀兵之险,杀身之危,开创北域剑城,乱世一隅桃源,庇护流民万千,生灵无计,此诚旷世之功德,千古之仁业,君处事以德善为本,待人以中正之道,护佑良善,惩治脏邪,不惜包容之名,明刑贼匪于众,以求治下民安人定。
臣下久闻,君任人唯贤能,不求治权,但求民之生息安稳,此尧舜之道,贞观之法。回望经年之前,古陵山城,人口不过数万,官吏百口而已,偏安小城,乃君祖上贤德建传,至今百年有余,今世道离乱,君承祖上之业,拜十方剑宗之主,护佑一方民众,武功摄传十洲,世人无不钦佩由衷,故而流民聚集,商贾求佑,盛名一时无两,春秋数载,大业恢弘,北域剑城雄踞十洲一方,君武功盛极,而贤德犹胜于武功,不同于乱世投机宵小,揭竿易帜贼匪流寇,乃王业之君,人道贤卿,时下,灵皇宫军旅强劲,兵锋再起,虽扫荡奸邪,屠戮百业,唯不敢伤及大贤德君,下臣元洲总督萧秋雨极盼与君上一晤,共议万民之安,百族之宁,灵皇宫乃神祖之脉,十洲古今王统,怜惜爱民之心不让于君,君视民为手足兄弟,吾王帝爻亦视百族之灵如血肉子女,爱民之心日月可昭,怜君之心意亦如出一辙,唯盼干戈止息,手足血肉共存。若君观此信,心有所感,得解臣下求存求和之心,万望君可拨冗一见,共议安危。
求和之心,字迹难表,言语不周,还请君上雅量海涵。
灵皇宫元洲总督萧秋雨请见”
……
北域剑城,十方剑宗。
十方剑宗宫闱仿上古唐制而建。
即是宗门之地,也是政令中枢。
重臣以及剑老分列两旁而坐。
被称为古陵剑主的北域剑城之主,连城陵坐在正中高位之上。
目光如炬,神情泰然,衣着简素古朴,但神气仪态华贵之极。
殿中两旁不乏十洲盛名大儒,更不乏强绝十洲的绝世奇人,但古陵剑主正坐上位,其卓绝仪态,出世神采就如一只白鹤立于蛟龙环绕游曳的山谷林涧之中。
卓尔不群,万世无二。
连城陵看罢手中书信莞尔一笑。
“想不到短短几月便被世人称为‘百业人屠的’元洲总督萧秋雨竟然还有如此细腻谦卑的一面。”
说着便示意女官将手中书信传阅众人——
……
“等等。”
听故事的易千浔再度喝止道。
“你在城外,连城陵在城内殿堂之中,你这次又是怎么知道他的神情仪态呢?你别告诉我你又是用耳朵听到的……”
“你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听下去了……”萧秋雨说道。
“要,要,要……”易千浔撒娇道。
“妖女,你还想魅惑我,你不……”
啪——
易千浔一个耳光打在了萧秋雨的脸上。
萧秋雨继续说下去……
……
十方剑宗的厅堂之下。
萧秋雨易服成元洲信使站在殿下,看着正坐眼前的古陵剑主。
两人的目光不由得对视在一起。
连城陵微微一笑:“元洲的军属兵士都像你这般不懂礼数吗?”
萧秋雨也是一笑:“久闻古陵剑主贤名,但却一直无缘拜会,今日一见,城主神采超然,高雅而不摄人,华贵而不媚俗,一视便再无法离开。”
连城陵看着萧秋雨的眼睛,思虑一刻:“我喜欢你的这双眼睛,与我对视而无退避之色,我更喜欢你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一般深邃。”
萧秋雨:“城主过誉了。”
连城陵:“元洲军中像你这样的人多吗?”
萧秋雨:“不多,唯我一人而已。”
连城陵:“那还好。”
萧秋雨:“不知城主‘还好’二字作何解?”
连城陵:“还好,就是还好,只做还好解。”
萧秋雨:“不知城主间萧总督书信后心中做何想?心中可有答案,在下,是否有幸可为城主传达几句言语,亦或是城主可有回信?”
连城陵笑道:“难道萧圣督就连这一时三刻都等不了了吗?”
萧秋雨:“男子汉大丈夫,心之所想即为答复,书信看罢之际,想必城主心中就已有答案,不是一便是二,绝无转圜之议。”
连城陵笑道:“难道无任何可议之处?”
萧秋雨:“言不由衷,说一思二,岂是英雄人杰所为,如果城主有此行事之态,思事之心,那么今日我所立足的十方剑宗,北域剑城便也许从不曾存在过。”
连城陵:“好,请转达萧圣督,明日,琅琊峰,一见……”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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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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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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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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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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