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族生灵无所依,颠沛流离千兆魂。十方英豪徒名禄,庸庸八荒伪小人。
真神假佛哪慈悲,镀金缀银荒冢坟。北域一剑开彼岸,渡世救人方为真。
十年千战功无量,古陵雄主服百臣。告愿天地传宏德,救危济世千古存。
——题古陵剑主
夕阳将落。
夕阳是十年前的夕阳。
十年前的夕阳下站着一位英雄。
夕阳下的英雄在哀叹,这是否预示着这位英雄也将从此在这片十洲大地上陨落?
万里山谷,人在崖边。
古陵剑主的手中握着剑,但握剑的手苍白无力,剑似乎随时都将从他的手中脱落。
因为他的自信与骄傲在刚刚已被一个人摧毁。
他站在崖边,从日落站到月起。
“你输了?”不知何时,连城玉来到了他的身后。
古陵剑主:“是的,我输了。”
连城玉:“可惜。”
古陵剑主:“是很可惜。”
连城玉:“以后再赢回来就好了。”
古陵剑主:“没错,我可以赢回来,可是,今日我败了,败了就是败了,今日将永存,永远无法改写。”
连城玉:“‘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古陵剑主:“一个说起话来让人觉得既好笑却又让人觉得讨厌的人。”
连城玉:“听说他很嗜杀。”
古陵剑主:“他杀的都是该死的人……有的人也许罪不至死,但也并不无辜,他只是个心中藏有很多悲痛与怨愤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连城玉:“普通人竟然能打败你?普通人竟然也能修炼出那夺天地造化的神技?”
古陵剑主:“普通人也分很多种。”
连城玉:“哦?他是哪一种?”
古陵剑主:“他是一个以前从未有过,以后也再不会出现的人。”
连城玉:“这评价似乎很高。”xǐυmь.℃òm
古陵剑主:“以后你有机会遇到他的话,你或许就会明白……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连城玉:“他是怎样打败你的?”
古陵剑主:“用他的剑。”
连城玉:“他的剑?”
古陵剑主:“没错。”
连城玉:“那是一柄怎样的剑。”
古陵剑主:“那是一柄很古老的剑,一柄存在于古籍典故中的剑。”
连城玉:“既然是存在于传说与故事中的剑,那么他是怎样得到的?”
古陵剑主:“是一名近乎与剑一样古老的人赠与他的。”
连城玉:“为什么会赠送给他?”
古陵剑主:“因为他需要这样一柄剑去完成一些事?仅此而已。”
连城玉:“剑是拥有神识的灵兵吗?还是说剑是因人而不凡?”
古陵剑主:“剑只是一柄剑而已,神兵亦或是凡铁并无差别,不凡的是他这个人。”
连城玉:“剑在他手中是怎样的?”
古陵剑主:“他的剑并不快,很缓,仿佛是空的,毫无力量可言,只是一剑挥出,却又浩瀚无比,神佛哀嚎,他眼目中的一切都将随着剑锋挥过而了无生机,尘埃消弭。”
……
什么是英雄?
脚踩万具枯骨,建不世之功的人就是英雄了吗?
率万乘之军,所到之处,人畜不存就是英雄了吗?
亦或是怀柔天下,以无辜无力的平民之命,博取盛誉美名的王道仁君才是真正的英雄呢?
真正的英雄之所以令人肃然起敬,不是因为他强大,不是因为他的脚下遍布鲜血尸骸,也不是剑下有无数罪恶亡魂的哀鸣之声,而是因为他从不欺凌弱小,当有人遭受苦难之时,他会挺身而出,哪怕只是孤身一人……
即便在深渊之中,也会坚持自己的信念,继续呐喊发声。
他们不会为利益所迷惑,不会为权力所拜倒,亦不会在万众的欢呼声中倾倒。
他们所想要的,只是自我内心中所认可的完美世界。
那是一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种舍己为人的情怀。
敢为不公发声,不畏强暴,不畏名利生死。
或许,在如今的世界中,这种“人”被称为愚蠢。
但其实那只是贼匪出于对这种人的恐惧,为了自身的安全将“英雄”污名化,从而确保自己的利益与安全。
将“英雄”的情怀扼杀在摇篮之中。
世间之恶,莫过于此。
……
北域剑城,十方剑宗。
剑宫的内阁殿中。
连城陵以及古陵城的廷议大臣与萧秋雨以及数名元洲总督府的官吏比肩而走。
连城陵带着萧秋雨来到一处书桌之上,桌案上有数百卷文书档案。
连城陵手轻拍着桌案上的书卷。
“这里是北域剑城包含古陵城在内十三城的人丁,田亩,财富以及仓廪库存的数目,共户五十一万,人丁三百一十三万,兵二十二万,士人一万五千人,大小官吏共四万三千人,仓粮一百三十万斛,金银货币财富共四万三千亿钱。”
听完古陵剑主的文书数目,萧秋雨说道:“没想到北域剑城竟然有如此庞大的财富。”
连城陵:“乱世之中,财富总是与祸乱共存的。”
萧秋雨:“可是……你似乎还是少报了一样,最重要的一样。”
连城陵微微笑道:“十方剑宗共有剑手及弟子共两万九千人,昨日便已被我解散,共分一百一十亿钱,得钱后未离去的剑手与弟子共一万七千人,其中地宫位高手一百五十一人,天星位高手一百一十九人,神宵位高手九人,他们已在校场,等萧圣督点算完毕就可等拜见你,向你宣誓效忠,自此以后,他们便是你元洲总督府的下属。”
武神州意味深长的说道:“以十方剑宗与北域剑城之力,完全可与元洲军一较高下,没想到古陵剑主竟然因一战之失而归化灵皇宫。”
连城陵也不恼怒,只是微笑道:“我在乎我城中百姓的生死,你们呢?”
武神州不复一言,萧秋雨也是面色微微发红。
连城陵:“两军对垒,兵戈一起,我若胜,你们会再度攻伐,我若败,城破之后,灵皇宫将与十方剑宗结成宿怨,到时候不时的仇杀死伤,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任何人想看到的,所以无论胜负如何,都会死伤无计……所以我与萧圣督约战,我若胜了,自此与灵皇宫缔结盟约,互不侵扰,我若败了,北域剑城自此不复存在,我解散十方剑宗,城中军民剑手任其自己去留,灵皇宫不得干涉,如此避免了伤亡,也避免了仇怨,我……也算是对得起城中军民的信任与托付……不过,灵皇宫官吏腐败严重,萧圣督应当记得我们盟约中最重要的一条吧。”
萧秋雨也是一阵尴尬:“当然,北域剑城解散军属,法度自治,纳贡而不称臣,灵皇宫不可干涉,若违约侵扰,则鱼死网破。”
武神州:“这么大的事,你未请示灵皇宫就擅自决定,做出允诺……”
萧秋雨:“灵皇宫相距元洲中军千里之遥,局势瞬息万变,如今每一天流洲军与生洲军和聚窟洲的前线厮杀不知要死伤多少人,元洲早一日平定,便可早一日援助前线,届时哪怕只是早半日平定聚窟洲之乱,也可以解救下数以万计的军民免于死伤啊……更何况,此事和则两利,战则俱伤,没有人是真正意义的赢家,老头子虽然处事强势,但不会如此蛮横愚蠢的……”
连城陵:“更何况,北域剑城的和平归化,对于今后元洲全境的大部分势力影响可谓深远……当然,东辰王朝萧氏一族除外……毕竟,萧氏早已归化灵皇宫,是吧,萧圣督。”
萧秋雨微微一笑,他因古陵剑主这突如其来的小孩子脾气觉得好笑。
萧秋雨:“确实如此,如若北域剑城早些归化灵皇宫,想必如今这元洲总督的职位必是古陵城主所得。”
连城陵也是一笑:“你所言不假,其实慕容龙辰与中州总督叶尘远早已不只一日的连番书信劝说我此事了,只是在下不愿称臣人下,故而屡次谢绝。”
萧秋雨:“叶总督也曾对我说及过此事,他一直将古陵城主称为世间的奇男子,未能纳你为臣为友,与你把酒言欢共醉一场是他人生的一大憾事。”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萧秋雨还是无法控制的涨红了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情绪。
连城陵:“确是如此,我也曾有过相同的想法……”
萧秋雨:“那么后来呢……”他听出连城陵这句话另有含义。
连城陵:“直到他放任魔君云荒叛逃,酿成如今灾祸……其实人心难测,有所疏忽在所难免,可他处事犹豫不决,优柔寡断,以致灾祸终成,亿兆军民受殃,一个妇人之仁的废物。”
萧秋雨:“我觉得古陵城主这句话有失偏颇。”
连城陵:“怎么讲?”
萧秋雨:“若不忍杀一人是妇人之仁,那么城主为免城中百族生灵受损,而选择归化灵皇宫怎么说?”
连城陵:“难道萧圣督认为我所作所为也是妇人之仁?”
萧秋雨摇摇头:“仁慈之心并无大小之分,爱一人是爱,爱万人也是,两者的仁爱之心如出一辙,仁者方会爱人,难道杀掉一个人便能阻止一地叛乱的发生吗?聚窟洲之所以叛乱难道是因为有一个云荒魔君带领吗?难道杀掉这个云荒魔君就不会出现另一个云荒魔君吗?”
连城陵:“你是说,云荒魔君的出现是因时势而造?”
萧秋雨:“以你的论断,在祸乱未发生之前,如果挥军全剿聚窟洲才是果断的英雄气概吗?让心怀恶意者受死,让无辜者殉葬,这样难道就是万全的睿智了吗?”
连城陵笑道:“不错,不错……与叶尘远相较,我还是更想与你把酒畅谈一番。”
萧秋雨:“我也正有此意。”
连城陵:“不过……”
萧秋雨:“不过什么?”
连城陵:“我虽想,但眼下我却没有这个心情。”
萧秋雨笑道:“干嘛这么小家子气?”
连城陵:“如果你我易地而处,你有这个气魄吗?”
萧秋雨:“这个……说实话,怕是没有,我想换做是我,无论你我胜负结果如何,我都会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连城陵:“你倒是诚实。”
萧秋雨:“等事情淡淡之后,你我找机会喝一杯。”
连城陵:“好,其实我一生之中从不饮酒,唯一破例的一次……”言语间,连城陵长叹一声,眼中神采仿佛回到了曾经的某一刻,那刻,似乎承载了一段惊艳瑰丽的故事——
连城陵:“……如果有机会,我请你一起喝周王城外的‘百日醉’。”
萧秋雨:“百日醉?周王城外的‘百日醉’?那一定是很好的酒。”
连城陵:“不,其实那是很普通的酒。”
萧秋雨有些疑惑。
看着萧秋雨的神情,连城陵缓缓道:“……酒,虽不是好酒,但只有那杯酒才能配得上你与我共饮。”
萧秋雨看着连城陵的眼睛,思虑一刻,点了点头:“我想,那酒中,一定承载着特殊的意义,我想与你共饮那杯酒,那一定是我的殊荣。”
连城陵:“那确实是的。”
萧秋雨:“我期待那一天。”
连城陵:“既然今日不能共饮,不如一起去走走吧……”
……
北域剑城的大街上
连城陵与萧秋雨两人一起信步走在大街上。
往来的人群不间断的与连城陵打着招呼,甚至不时会有看起来很开朗外向的女子上前拥抱连城陵。
连城陵确实是一个容颜绝佳的美男子。
萧秋雨走在一旁好像个透明人,看得他好生妒忌。
可另一件让萧秋雨疑惑的是事是,接上的人来来往往,神情安然,似乎完全看不见国破家何在的焦灼神态。
这让萧秋雨很是疑惑。
看着萧秋雨的神情,连城陵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这里的人,完全没有城破的担忧与焦虑之色。”
萧秋雨点点头。
“这里,与我以往看到的地方有很大的不一样,东王城虽然堪称富庶,但却没有这里居民的精神面貌。”
连城陵:“你认为,一个优异的王庭和一个和谐的时代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萧秋雨:“平安,富庶,喧嚣,腐败,信任,法度严明,人能爱人,人有其智,人有其言,人有其说,人有其地,人有余财,仓廪丰盈。”
连城陵点点头:“那你认为一个恶劣的国都又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萧秋雨深吸一口气,说道:“喧嚣,霸凌,人心离乱,英雄横死,人不信人且互相戕害而取乐,互相攻讦而获利,下不敬上而畏上,人不守法而畏刑,是为祸乱之地。”
连城陵点点头:“没错,确实如此,而这其中最重要的衡量标准就是法度的严明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你是如此看的,对吗?”
萧秋雨:“仓廪足才能知礼节,若让饿着肚子的人遵守锦衣华服之人制定的规则未免太过可悲。”
连城陵:“如若我说,这里的人无论是喜欢我的还是厌恶我的,他们都会相信我所说出的每一句话,你信吗?”
萧秋雨:“我信。”
连城陵:“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信任我吗?”
萧秋雨:“因为你做到了你允诺的事,因为你从不失信于人。”
连城陵摇摇头。
萧秋雨:“那是因为什么?”
连城陵:“因为我从不说谎,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做不到的时候,就说做不到,发生了什么就告诉他们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萧秋雨一言不发,跟在连城陵的身后走了很久,缓缓说道:“看似简易,实则万难。”
连城陵笑问道:“怎么讲?”
萧秋雨:“人多是愚蠢从众之徒,让他们猜忌别人的善行容易,让他们因别人的仁善信诺而信任他们却是万难。”
连城陵:“是的。”
萧秋雨:“可这大治之象,却不会长久,仅仅可在这乱世存于一时。”
连城陵苦笑一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没错。”
萧秋雨:“人心思定,故而在乱世以求共存,倘若是在和平盛世,人心中的恶念便会在安稳饱暖之中滋生,从而会为了取利而害人,甚至为了取乐而害人。”
连城陵:“你看得很透彻。”
萧秋雨:“但你却是不易,如果能由你这样一个人顶替帝爻,或许这个世道会有些不同。”
连城陵笑道:“作为灵皇宫的总督,你可以说这种话吗?”
萧秋雨:“不可以,你不告诉别人不就得了。”
连城陵微微一笑:“其实我与你决战的盟约与我战败的事情,我都是第一时间毫无保留的告诉所有的民众。”
萧秋雨:“难道你不怕……”
连城陵:“小国寡民,上通下达,其实很容易。”
萧秋雨:“我说的不是这个。”
连城陵点点头:“我怕,我当然怕,但我更怕的是谎言带来的副作用,人是健忘的,但却是不会失忆的,真相的动荡像是洪水,而谎言的失望确是无可解救的毒药,我竭尽全力打造一个理想的国度,不是我有什么英雄情怀,更不是想称霸一方,只是我觉得一切理当如此做而已。”
萧秋雨:“他们能接受所有发生的事情吗?”
连城陵一笑:“不能又如何?他们又有什么力量做什么呢?对他们而言,谁做主并不重要,谁能给他们富足才重要,我曾经为他们付出了很多,但今天你若给他们更多,他们明天就会把我绑在十字架上用石头砸死我,给我扣上许多不曾存在的罪名,他们不会犹豫,更不会心存愧疚,他们不会忘记欺骗,却很容易忘记恩惠。”
萧秋雨:“所以……既然你看得这么透彻,又没有名利之念,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
连城陵:“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觉得理当如此罢了,就像你在路边看到了一条快要饿死的流浪狗,有些人会走开,有些人会虐待取乐,而有些人虽然明知会有被咬的危险,但还是忍不住上去投喂,给它一些水喝,原本这元洲一隅小小的古陵城只是我的祖业,乱世一起,无数身似浮萍的流民逐渐聚拢于此,我不忍驱赶,亦不忍弃之不顾,所以,慢慢就这样了……”说到这里,连城陵忽然一笑:“……你知道这些流民有多少次想要集结一起谋夺我的祖业吗?”
萧秋雨:“然后你怎么做的?”
连城陵一笑,没有回答。
萧秋雨:“你已是一个大善之人了?”
连城陵:“我知道。”
萧秋雨:“只可惜,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而那样的人,却又太多了。”
连城陵:“我这种人只是少,但还未灭绝。”
萧秋雨:“仁善的情怀,是与恶念共存的,只要人不灭绝,仁爱与善意也是会永存的。”
连城陵看了一眼萧秋雨:“你又何尝不是。”
萧秋雨:“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
连城陵:“如果换成另一个人,现在应该是在妓院搂着女人向我索要财物,而你没有这么做,因为你的本质上还是个仁爱自重的人。”
萧秋雨抿了抿嘴,说道:“知己,你懂我——”
连城陵:“人会骗人,但承载剑心的剑锋骗不了人,在与你交锋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你剑心的正直。”
萧秋雨:“我也是,看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可以感觉到,所以我才愿意接受你的赌约,因为与你这样的人约誓,我心中坦荡,无论胜负对任何人都是有利的。”
连城陵:“你不会担心万一战败,灵皇宫那边会追究你的责任?”
萧秋雨:“不担心,而且我相信就算是叶尘远,他也会应允你的。”
连城陵点点头:“不错。”
萧秋雨:“听你刚刚话中的意思,你与叶尘远相识?”
连城陵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继续带着萧秋雨向前走。
萧秋雨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连城陵:“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太明白。“
萧秋雨:“什么事?”
连城陵:“你把那几个贼寇放进城来是什么意思?单纯就是为了挑衅我吗?还是为了看一看我会如何处理?”
萧秋雨也不隐瞒:“是后者。”
连城陵点点头:“十年来,为了守护北域剑城,我虽然面临过无数强敌,但像你这么恶心人的还是第一个。”
萧秋雨:“最近这段时间,我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十洲的人杰英豪,但像你这样让我觉得舒适的,你还是第一个。”
连城陵:“我该说声谢谢吗?”
萧秋雨:“放眼如今十洲,人杰辈出,能与我一战的不止你一人,可能让我不担心战败之耻的,你却是第一个,如果不是你,就算是慕容龙辰或者云荒魔君,让我死在他们的手中我也一样是心有不甘。”
连城陵:“这确实是褒奖之词,可是总有一天,我会约战你,继而打败你,一雪今日之耻。”
萧秋雨点头:“我知道,我期待那一天,因为你与论剑比斗,无论胜败,都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连城陵:“既然你如此尊重我,能告诉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吗?”
萧秋雨:“北域剑城我会派遣探子入驻,但一切法度如旧。”
连城陵:“那我呢?”
萧秋雨微微一笑:“灵皇宫的意思是将你送去灵皇宫,而后再做安置。”
连城陵:“这是叶尘远的意思吗?”
萧秋雨:“不是,叶总督说任你去留。”
连城陵:“那你的意思呢?”
萧秋雨一笑:“管事的都这么说了,我一个做事的那么认真干嘛?”
连城陵:“就是因为这样,灵皇宫才崩毁的如此之快。”
萧秋雨:“没错,崩坏的从来不是法度,而是人心。”
连城陵:“你对人心未免也太寄予厚望了。”
萧秋雨:“人以心中美善德行而自律,不是理当如此吗?”
连城陵:“道理确实没错,可若是不断的用残破法度溢出的利益诱惑眼前之人,人又能把持多久呢?人性本恶,德行操守的培养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需要详尽的法度加持才行。”
萧秋雨:“人性善恶难分,但对错从来是一眼明了,人心虽然藏有私欲与恶念,但其实自己所做所言的是非对错,其人自己从来都是很清楚的,法度只是对人道德行为最低线的约束,立法的初衷不仅是为了惩戒逾越底线的人,更多是为了保护不会有更多遵守道德与法制的人继续受到迫害,如果将人的行为准线放置在法度的基准线上,那么人类自古以来衍生的礼教与书籍是作何用的?”
连城陵:“礼教在于育人,书籍在于传承知识与思想,为的是明理,人内心道德行为的建立很少源自于教育,而在于所生长的环境,你觉得一个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贼窝的小孩子,给他再多的书籍再多的礼教教育他会是一个为别人设身处地着想的人吗?一个从未接受过负面教育的无垢幼子,你觉得他会懂得害人取利之法吗?当礼教之心深入骨髓,人不会损人利己,可同理,当犯罪取乐成为人成长生活的环境常态,那么这样环境中的人要如何区分对错是非呢?人心向善固然可以,但世人拙劣也是不争的事实。”
萧秋雨:“是非在心,而不在事,人理应有恻隐之心,这是人与禽兽不一样的本能……你说的没错,有些人确实无同理心,这也许与他们生活在环境有关,也许……仅仅是刻在他们血脉之中的品行,而人之所人被称为人,以万物之灵自居,不是因为智慧或者礼教,最本质上,仅仅只是因为我们不是禽兽,如若今日之人仍旧以茹毛饮血,弱肉强食作为生存的法则与格局气魄,那与禽兽何异?这样的‘人’则依旧是禽兽,不可以称之为人,更不能与人视为同类,若这样的人仍能在法制之下与常人拥有相当的权益,那么那些遵行法制与道德礼教的‘人’又该称之为什么?毕竟两者除了生理上相同之外无任何类似可言,圣人也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待兽性未泯的禽兽为人,那么又何以待人?对于这样人的一视同仁,是对德行仁爱的最大伤害,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人性之中仅存的仁爱,会随着时间而被消磨干净的,当道德仁善成为生存的阻碍,那么人类为了生存是会进化的,在进化的过程中会将其摒弃,当人在进化的过程中抛却一切人性中美好的品行,那么终有一天,人类会再度退化到身披兽皮茹毛饮血的野人形态,因为假以时日,礼教不存,制度也就随之淹没,法制不存,那么秩序也就成为了生存的阻碍,德行不存,文化与学识也就不再是人类社会中的必需品,若是想要,那么用暴力去掠夺好了,又何必继承优化或者传承后人呢?反正也是无用的,自己的劳动成果,终究会被他人强势掠夺,文化的传承于人于己皆是愚蠢的无利之举……以最现实的眼光来讲,如今的人性尚存的少许仁爱美德,可再经不起消磨了……若如今每个人都具备推己及人的恻隐之心,当下人世的一切悲剧则都不会发生。”
听萧秋雨所言,连城陵闭目长叹一声:“你所言不错,所言的道理是至理,更是真理,可是你的道理太大了,你的理大到无一丝错误……可是你的理是圣人之理,你对人性的要求过于苛刻,世人多数是常人,这个普世的简单道理,你应该明白……你若以此理苛己待人,无论是你自己还是别人都一定很累的。”连城陵说到这里看着萧秋雨微微一笑。
萧秋雨:“你笑什么?”
连城陵:“我终于明白你为何如此好杀,还被冠上百业人屠的名字。”
萧秋雨:“你觉得我看人的标准过于苛刻?”
连城陵:“不,你看人没错,只是我觉得你同样以看人的眼光用作处事则未免过于苛刻,人心百态滋生百业,罪恶少许是天生的,而多数确是在人世中慢慢滋生的,善恶转易,恶意生于渴望,恶意生于憎恨,恶意生于失去,恶意生于无能为力,恶意甚至可以生于无端,如你所言,人之所以为人,正是人不同于禽兽,但人正是因为是人,所以才不会如禽兽一样因饱食而知足,人有灵智,会滋生很多东西,穷苦会渴望衣食富足,富足后会渴望亭台楼阁,深宅大院到手后会希望拥有权势奴役别人,而权势在手又渴望黄袍加身,到最后即便位及人皇,还会希望永生不死,长生不老……只有人心之中想不到的,没有人性之中不想要的。古人讲,民之性,饥而求食,劳而求快,苦则求乐,辱则求荣,生则计利,死则虑名。”
萧秋雨:“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法度来限制人心欲望的膨胀,人从来不会得到想要的而满足,只会因为得到而想要更多……所以,治天下,育万民,必须要因人情而定制,因人性而留度,而对于那些逾越了这个尺度的丧德败行之人,以严厉苛刻的法度惩治才是合乎情理的,也是对那些遵守法度之人最好的回馈,要知道,一个君王的德行有失,民众不一定会知道,也不一定会在意,即便知道了,多数也会以人情揣度,而一个官吏的执法有失,则会让所见的民众猜忌,而一个欺凌乡里的恶霸,没有因为他的恶行受到对应的惩罚,则会民怨沸腾,引起民众对法度公理的唾弃与不信任,因为君王也好,官吏也罢,那些都是民众所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德行缺失甚至逾越法度的束缚,民众都是看不到的,可发生在民众眼前身边的事才会关系到他们的生活安稳,以及尊严秩序,一次对于流氓恶霸的不公判决所带来的伤害要比遥不可见的封疆大吏的腐败对人心的影响更加深远……”
连城陵:“所以你对那些恶霸流寇不分缘由的残杀是为了平息民愤收服人心吗?还是……为了平复你自己心中那永远发泄不完的怒意呢?”连城陵看着萧秋雨说道。
萧秋雨:“平复我的愤怒,平复人心的愤怒,有什么区别吗?我不也是在这芸芸众生之中吗?”
连城陵:“不一样,为他人是仁义的公心,为己,是私利泄愤的私心。”
萧秋雨:“为何不能公私皆存呢?你不是也说了吗?待人太苛有悖人性,那么苛己太甚又何尝不是。”
连城陵:“萧秋雨,你信不信,如果人人都如你这一般,这个世界仍旧会有残杀。”
萧秋雨:“我信,我知道,百业滋长于人心,若叫人间无仇怨之杀,除非世间无人,但是你信不信,若世间之人都有推己及人之心,也会有另一番景象。”
连城陵长叹一声:“我知道。”
萧秋雨笑着问道:“你为什么叹气?”
连城陵:“因为我知道你是对的,却也知道你的‘对’,过于理想化。”
萧秋雨:“我知道,但为了这个明知是对却又无望的幼稚的理想,总要有人出来做点什么吧,哪怕,最后会失败。”
连城陵:“你应该知道,即便你真的能彻底清洁这个肮脏的世界,也没人会感谢你做的事,很多年后,如果人们将你遗忘,那是你的运气,如果人们还记得你……也是骂名。”
萧秋雨大笑:“生不得好生,死还怕不得好死吗……人生一世,若能得偿所愿,即便不为人知或骂名千古又有何憾。”
连城陵:“你比我强,我虽不图名利,但我却也畏惧悠悠人言。”
萧秋雨:“世人无论善恶,多数也不过是愚蠢之辈,你的对错善恶不过都是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又何必把几句蠢人的评价放在心上。”
连城陵:“既然你不在乎他们,你又为什么做呢?”
萧秋雨看了一眼连城陵:“理应如此罢了。”
连城陵:“那你为什么不快乐?”
萧秋雨冷冷一笑:“你这话好深刻啊。”
连城陵:“你明明在笑,为什么你不快乐。”
萧秋雨:“因为……我处在一个我不想要的世界之中,因为……我想要的,我从未得到过。”
连城陵:“得到了,你就会快乐吗?”
萧秋雨:“当然,至少……我会快乐一时,就和世上大部分的人一样。”
连城陵:“一时的快乐,就是你想要的吗?”
萧秋雨:“我想要的自然不仅于此,可是……除此之外,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天道行更新,第58章 古陵剑主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