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以这日起阅历书,备择吉日。宫中迎新年的各项事务也从这一天忙碌起来。
甘棠原本被差去清扫储藏杂物的宜靖阁。但后面不知怎的,临去前一晚,却被换去了尚服局。
她纳了闷,这等子好事怎么落到了她头上。
尚服局是哪里?那可是给皇上、太后、嫔妃娘娘们洗熨、缝补、保管衣裳的地方。里面的宫女大多是有品阶的女官,什么吃食待遇不比末等的答应、娘子差。
从来都是人人争抢的差事。
不过,当她和几名永巷杂使一齐进了尚服局,看到摞得比小山还要高的锦绣华服时。她才明白了,这是件多么“顶好的差事”……
“甘棠!你来啦!”
里间传来一阵娇脆的女声,转眼间,一位身穿尚服局淡蓝色宫装的女子,提着裙边,小跑着出来。
“羊羽姑娘。”甘棠曲膝,拂了一礼。
羊羽佯装不高兴,玩笑道:“哎呀,甘棠你就不要和我见外了。别人见到,还以为我是收了你的银钱,才拜托典衣加你进来帮忙的。”
甘棠听了诧异,淡淡一笑道“这样,我应要谢谢羊羽姑娘了。”
羊羽支吾了一会儿,赶紧摆手说道:“嗯……其实也不算啦。主要是今年要熨烫缝补的衣物太多,前些日子又放了一批够了年龄的姐姐们出宫。新进的小女使笨手笨脚的,给典衣姐姐惹了好多麻烦,尚服局里没了人手,便要从永巷找几个机灵又手巧的宫女帮忙。之前你帮我补过一回我宫服上翠纹花样。我就一下子想到了你。”
她冲甘棠笑了笑,靠近些小声又说:“放心吧,今年活计重。司衣给来帮忙的宫女拨了些赏钱。听典衣说,还不少呐!”
羊羽年纪比她小几个月,可性子像个小孩子,有高兴的事全映在脸上。
甘棠也跟着笑起来:“如此,那可真是要谢谢姑娘了。但甘棠有一疑惑,不知道可否一问?”
“说了叫我羊羽就好。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就是了,我只要知道的都会与你说。”
“那就多谢了。”甘棠还礼道,“我想着往年中宫向来节俭,就算是新帝登基时也是也从不铺张浪费,怎得今年……”
她往后瞧了一眼那没有上也有几十的宫服正装,又小声的说:“怎得今年这样热闹?不光是各宫制备的冬时的新衣,怎么就连已经叠装好,入了库的旧衣也拿出来了?”
羊羽嗐了声,讲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也就甘棠你一门心思窝在永巷,从来也不理宫里半点事儿。”
“今年年丰时稔,百姓家家有余粮。再加上肃皮河关捷报,张将军和秦将军不日便会返京述职。喜上加喜的好事,自然是要热闹些了!再说除夕日一早,按照旧历祭拜先帝。太后为了彰显宫中节俭风气,今年作辞岁礼时,要身着旧衣,以为臣民表率。”
她素来知道姜太后是以仁德贤惠扬名,如今愿意身着旧衣作辞岁礼,可真是不负盛名。
甘棠感叹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别的,因着尚服局事务繁多,便散了,各自做活去了。
尚服局里分司宝司、司衣司、司饰司、司仗司,共四司。司衣司里又分为织补处、熨烫处、收纳处、制衣处,各处分工合作,相互分隔又相互牵扯,稍作不甚就会乱了顺序,耽误进度,便是一丝也马虎不得。xǐυmь.℃òm
永巷的宫女多手巧,到底是外来帮忙打杂的,只能在尚服局做些简单上手的活计。
甘棠就被分到了熨烫处。
熨烫又是个学问,它分为两道工序。从织补处取来的衣裳,先得喷洒上一层细密的水雾,再铺上一块白布。用装着微火竹炭块儿的银斗子,隔着白布,仔细一条一条地将褶皱熨平。
主子们的衣裳用料讲究。这样做既能不温度高损伤衣物,也能保持颜色艳丽。
熨烫后,由专人负责搭在刻有福寿花纹的横梁衣架上,用薰笼燃主子们各自常用的熏香,为衣裳一寸寸的受香。这可是个功夫活,一件外袄没有一个时辰是完不成的。
原本,甘棠负责誉王生母杨太妃的熏香活。
可她突然想到,方嬷嬷不正是晋王生母张太妃的陪嫁嬷嬷吗?
或许,她能在此找到机会,遇上方嬷嬷,问一问她关于钟嬷嬷的事情。
就想着,甘棠拉过和自己一齐来的永巷宫女。幸好那宫女不是个计较性子,两处的宫服又差不多一样多。与她商量好,两人换了个活计。于是,甘棠如愿换到了张太妃那里。
一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便到了晚上。这一天下来,除去午饭时歇了半个时辰,便都是站着熏衣。再加上薰笼的分量十分重,甘棠直觉得手酸,腿也软,哪处都碰不得。
夜里刮起风,极冷。
她拎着一盏纸糊的灯笼,颤颤巍巍地从尚服局往住处走了一段。
宫里除朝房和各个宫门之外,所有的地方绝无灯火。且,这个地方接近禁闱外闱,平常除了值守侍卫经过以外,宫内很少会有人走。这个地方虽然偏,但回到住处却要少走好几趟巷道。
今日是紫珠的生辰,早上的时候特地嘱咐了她早点回去。天色已晚,甘棠为了图省时,也是第一次走这儿。
只是她越走心里越毛。
空荡荡的没个人影,风差点吹灭了手中的灯笼。
甘棠脚步加快。
鞋子触碰青砖地面的声音,从两侧墙壁返回,衬着风声夹杂着脚步声显得越发吓人。
她脑海中忽然闪现了,前些时候厨房的小罗公公与她们讲的几个宫中传言。
其中一个说的是:
曾经先帝时期有位主子,夜里想吃甜果汤,遂派了位小宫女去膳房取。小宫女新进宫,还不熟悉宫里,走着走着便迷了路。那主子见她去了许久还没回,便差了两名公公去寻她。
没成想,找了一夜,人是找回来了。
却是在禁闱附近的池塘中发现的。等到两位公公见到人时,那小宫女人已经没了,身子被冻得发紫。再仔细瞧,她的耳朵不知道去了哪儿,只留下了两个深深的洞。甚至冬天天冷,连血都没流出来。
主子娘娘大怒,连命人去查。
但到底是内宫出了事,只派了内庭的人去办,最后查到了宫中一名老太监头上。据供词上说是贪图美色不成,所以起了杀心。
老太监被处死后,这宫内每到隆冬起风时,经常会听到有鬼哭狼号的凄惨声。
大家都说,那是老太监含冤而去,就在萧墙内,一直不肯离去……
甘棠从不信鬼神之说,原本当故事听的,没往心里去。可此时,她越是不想去想,当时小罗公公的声音越是清晰。
她觉得嗓子一阵阵得发紧,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后背发凉。于是脚步又快了几分,也不管手中的灯笼晃动的厉害,只想快点回去。
突然间,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一股寒意涌上了甘棠的脊背,顿时寒毛倒竖。
“啊啊啊啊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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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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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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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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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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