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为惊讶地看着两名陌生的狱卒开了门进来,不由分说就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架了出去。
被皂隶按在堂前跪下去,看到另一边跪着的狱卒孙七和小杨的时候,季少为心里再无疑议:看来,自己是掉进了一个一早就已精心设计好的圈套之中!
堂上端坐的,已不是昨晚初审的王拱辰大人,却换了另一位年纪与他二哥季少成相仿的官员。季少为抬眸看了一眼堂上那位白面微须的年轻推官,不由得心下暗叫倒霉。
因为这位大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叶家小姐如今的丈夫,御史大人王世成的长子王子昭。
季少为虽与官场中人没有太多交情,但毕竟都是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好歹也曾有过几次酒桌上见面的机会。
官道商道本就殊途,个性又不是一路人,交情自然是比水都淡了。再加上不知为何,后来王家似乎对他与叶家小姐当年的婚约有所风闻,王子昭见了他之后,神色就更是古怪。
想不到这样的时候,偏偏遇到这样的故人,不由季少为心下暗叹:看来自己流年不利,是所谓喝凉水都塞牙了。
那王子昭却是一派端方严肃的神情,声音也是平平板板地道:“孙七,人犯已然带到,你且当着他的面从头说来。”
孙七便看一眼满面讶异之色看着自己的季少为,一脸惶恐地道:“是,大人明察。今晚本是小的值夜,看那单牢里阴冷,他被冻得不堪,便叫小杨取了被褥一同送去。他得了被褥,自然说了几句感激之词,然后便摘了腰间这块玉佩,要小的收下。小的看那玉佩甚是贵重值钱,便推辞不受,他却说要小的再帮忙送封信给自己管家。小的以为,他是想知会家人来送些吃穿用物,想着些些举手之劳也算善事,便答应了。小的也不识得几个字,并不知他写些什么,只是随手揣在身上,预备天亮交卸差事之后,就帮他送去。幸亏小的这性子向来马虎,不知怎么就将这书信掉了,还好给韩牢头看到了,否则小的岂不也成了通辽叛国的从犯了?”
季少为听着不由暗暗好笑:我这通辽叛国的罪名便当真坐实了,叫你带封信给管家宋诚,说叫他帮我送些吃用的东西过来,只怕也未必就能将你打成从犯吧?何况,这案子如今不是还悬而未决么?
不料,那堂上坐着的王子昭听完之后,却蓦然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倒是叫疲惫不堪低着头的季少为好生吃了一吓,不由抬起头,错愕地望了他一眼。
王子昭冷冷地问道:“季少为,方才孙七所言,你可有异议?”
季少为一下子大感不以为然,暗自心道:他一个牢子傻乎乎地不明就里,你好歹也是堂堂开封府衙的推官,难不成竟和他一样糊涂?
不由有些好笑地道:“大人,他所言经过情形大致不差。只是,帮忙送一封叫我家人送些吃穿用度的书信,就能将他打成通辽叛国的从犯,未免危言耸听了些。”
王子昭冷笑道:“哦?那你自己来看看便是!”
两旁便有皂隶过来,将他双臂拧在身后,接着一青衣书吏走过来,将一张纸往他面前一展。
季少为不看则已,一看却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还是那封信,但是下面却多了一行浅浅的黄色字迹:“速叫萧将军带兵劫狱,救我出去!”
他愣了一下,一句话脱口而出:“这不是我写的!”
可是随即就觉得背心一阵发冷:那一模一样的字迹,乍一眼看去,实在是连自己都看不出有何不同!
那书吏自是冷笑一声,收了那书信便走。
季少为一时心绪激动,就想再要来看看时,猛觉手臂一阵疼痛,才省起自己双臂还被两名皂隶反扭在身后。此时那两人以为他要挣扎了去抢那书信,连忙使了大力将他狠狠按住。
季少为这才清醒过来,忙停了挣扎。
那书吏却又来到眼前,手里提着他那块玉佩,问道:“季少为,这个是你的么?”
季少为微微一怔,但还是点点头道:“是。”
看书吏折返身来,将书信和玉佩放在一起,王子昭便又沉声问道:“季少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www.xiumb.com
季少为却发觉自己心里,竟突然生出些好笑来: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人家用这等低劣的手段,扣上一个这么大的罪名!
他抬起头,不卑不亢地道:“敢问大人一句:我这案子不是王学士亲自主审么?为何突然换了大人你来?我呈上去的那封密函呢?”
王子昭听到这几句话,显然颇有些不悦,但居然还是耐着性子道:“王大人因圣上急召,今日去上早朝了,临行前将你这案子交付本官查勘。怎么,你季少为就那么与众不同,连被审都能挑剔官员不成?”
季少为淡淡地回了一句:“大人言重了,少为不敢。”
王子昭便冷哼一声,又道:“至于你呈上的那封密函,王大人与本官连用数种方法,均未能使其显出字迹,已由王大人带去面圣了。季少为,你用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糊弄官员也就罢了,再欺到圣上面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么?”
季少为却既不见气恼也不见惊恐,略一思忖又问道:“斗胆再问大人一句,你们都用了些什么方法?”
王子昭冷冷地道:“用烛火轻烤,用药酒、茶水之类浸泡。”
季少为终于叹一口气,缓缓地道:“大人,只怕王大人带到当今圣上那里的,已不是我呈上去的那张纸了。”
王子昭蹙眉道:“季少为,你也不必巧言为自己开脱了,倒不如从实招来,也免得多吃苦头!说吧,那封密函现在何处?”
季少为摇摇头道:“密函我已呈上,倘若当真是白纸一张,那么少为斗胆猜测,只怕大人勘验的时候,那物证早已被人掉了包了。”
王子昭沉了脸,将惊堂木重重一拍,怒叱道:“一派胡言!季少为,你好大胆子,藏匿罪证不说,还敢指摘主审官员的不是!你再敢胡言乱语,不从实招来,休怪本官无情!来呀,左右将这人犯拖下去,大刑伺候!”
两边皂隶齐声威呼,果然就涌上来数人,要将他拖下去。
季少为哭笑不得,忙道:“大人且慢动手,我有话要说!”
王子昭手里拈着签,却也没有急着扔下来,听到这一句,便示意左右暂停动作,蹙眉道:“讲!”
季少为叹一口气,缓缓地道:“王大人,少为父兄皆与大人同朝为官,怎么可能通辽叛国?此番遭人陷害,对方又再次落井下石,方有这等不堪推敲的伪证。大人,你若据此动刑,岂非有违本朝律法,有滥施酷刑之嫌?他日少为冤情昭雪,大人若遭问责,岂非难堪?”
季少为看着王子昭手里那支签凝在空中,没有再扔下来的意思,不由暗暗吁了口气:他早知道这王子昭为人愚蠢懦弱,不过是想趁着王拱辰不在,到自己身上公报私仇罢了。果然,他听自己辩得理直气壮,害怕日后担责,就犹豫了。
正欲趁热打铁,再说两句,叫他放自己回牢里继续拖延时间,等人救自己出去,就听那书吏轻咳一声。
王子昭略一沉吟,居然放下手中的签,对季少为道:“季少为,本官就再给你片刻功夫,容你好好思量,如何从实招来。”
然后,他就闪身进了内堂,那方才轻咳一声的书吏便也跟着进去了。
片刻之后,王子昭方又走了出来,往堂上一坐,似笑非笑地望着季少为道:“如何?想好供词没有?”
季少为看着他的神情,不由就觉得心下一凛,不知他终于想出了什么阴招对付自己。再看看今日的情形,王拱辰不在衙门,堂上除了一名书吏,便只有七八名皂隶,只怕都是王子昭的心腹,因此他才敢如此为所欲为吧。
随后就看那书吏打发两名皂隶下去,其中一人很快便扛了一条刑凳上堂。那一干皂隶于是一拥上前,将他抬手架脚拖上刑凳,仰面朝天结结实实捆在了上面。
什么叫肉在砧板,任人宰割,季少为算是真真切切地尝到了。那时当真觉得自己仿佛一头待宰的牲畜,满心都只剩了绝望与愤怒,不由咬牙道:“王子昭,你搞什么鬼?”
王子昭却左右望望,微笑道:“可有人看见本官滥用酷刑啊?”
那帮皂隶早已心领神会,一个个哈哈笑道:“不曾。大人都不曾发签,哪里还会对人犯用什么酷刑?”
王子昭便又笑道:“空口无凭,要验过人犯身上是否有伤痕才算。”
其中一名皂隶低头看看季少为,装模作样在他身上翻检两下,便又笑着回道:“人犯左腿与颈中因昨夜行凶斗殴而受伤,手腕足踝处因镣铐摩擦而略有小伤,此外并无其他伤痕。”
王子昭这才又转向季少为,曼声问道:“季少为,你可知罪?”
季少为终于明白,看来他是另有不见伤痕与血迹的刑罚在等着自己了。这个王子昭,原来不止愚蠢懦弱,还十分卑鄙阴险啊!自己怎么就落入了这等宵小之手?
心底的愤怒与绝望更甚,却再也不屑与他多费一句唇舌。
等皂隶将厚厚一叠用水打湿的粗布蒙在脸上时,窒息的感觉立即铺天盖地将他席卷。
几番反复,季少为头疼欲裂,呛咳不已,可是无论王子昭与那书吏怎样逼问,他却只是咬牙沉默,再也不说一个字。
如此一来的结果,便是施刑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王子昭看着他突然就停止了剧烈的挣扎,这才连忙命皂隶停刑。
揭去湿布看时,季少为已经窒息过去。
以王子昭的胆量,还真是担不起将犯人刑求致死的结果,忙命左右施救,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就此死去。
于是众皂隶有的猛击他胸口,有的狠掐他人中,忙活了半晌,才终于看他缓过一口气来。
王子昭虽然心虚,却还是强撑着又问了一句:“季少为,你还不认罪么?”
不料季少为闭着眼睛沉默一时,竟终于痛苦地蹙起眉头,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不是第一次死里逃生了,也从来没有怕过死,但却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因为实在觉得太不值了。之所以始终不肯屈服,是因为那样的罪名,他实在不愿背负,但若是就此稀里糊涂命丧这些宵小之手,却也不妨退一步,另图脱身之计了。只是,可怜不明就里的父兄,只怕都会因此要被自己连累一时了。
王子昭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忙道:“那好,你立即将昨夜之事从实招来。”
季少为微一迟疑,方才开口,声音却已喑哑:“昨夜,我去银楼,见掌柜何道生——”
已经忙着铺纸研磨的书吏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他道:“季少为,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季少为心底满是屈辱与悲愤之情,听到这一句,不觉住了口,诧异地向他望去。
书吏道:“是你自己与辽国密探会合时,被何掌柜发现了行迹吧?”
季少为看着他,不禁微微一怔。
王子昭便在一旁冷笑道:“看来人犯记性不大好啊,不如叫他再好好想一会儿?”
书吏看着他小腿上因为方才的挣扎而渗出的新鲜血迹,突然微微一笑,缓缓地道:“我听说蜂蜜拌了血水,最招蚂蚁之类的虫子了。”
季少为咬咬牙,终于眼一闭,横下心道:“是,是我记错了。”
书吏道:“你见自己行踪暴露,于是就伙同贴身护卫阿拓将何道生杀害,是么?”
“是。”
书吏又道:“不料那何道生本是江湖草莽,竟然武功高强,不但杀了你的护卫阿拓和两名辽国密探,而且连你自己亦为他所伤?”
季少为不由想起阿拓强行冲开被封的穴道,以至于真气不济,万不得已只得挺身护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挡下何道生那两枚三棱镖的情形。想不到他死后居然还要背负通辽叛国这等罪名,心下不由难过之极,却终究只是微一迟疑,闭目咬牙,点头道:“是。”
“恰好被路过的慕大侠撞见,方将你扭送官府?”
“是。”
“据说你还将自己要送予大辽使节的密函隐匿起来,拒不交出?”
季少为又是微一迟疑,终于还是叹一口气,道:“好吧,那个,烧掉了。”
“你父兄皆在朝中为官,因何要通辽叛国?”
季少为哭笑不得:“是啊,因何要通辽叛国?我虽只是一介商人,可是——”
书吏却突然笑道:“嗯,你一个绸缎庄的伙计,如何能够在短短数年内富可敌国?还不是因为有来路不明的赃款!对了,定是你挥霍无度入不敷出,因此才铤而走险,卖国投敌填补亏空,对吧?”
季少为突然睁开眼睛望他一眼,咬牙道:“想不到开封府衙内,居然还有阁下这等聪明卓绝的人物!”
书吏微微一笑,吹干了墨迹,将供状送到他眼前:“看看,可还有何遗漏不实之处?”
季少为只是瞟了一眼,便有气无力地道:“没有了。”
王子昭暗暗吁一口气,方点点头道:“放他下来。”
终于被放了下来,季少为却已是瘫软在地,几乎不能动弹。
看着供状上的满纸谎言,他只觉得欲哭无泪,颤抖着手签上自己的名字,又被皂隶抓着手按上鲜红的手印,这才被押回大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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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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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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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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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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