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你是谁啊?”,蹲在他面前,轻声询问他的来头。“侄儿给十四婶请安。”,这孩子连忙后退半步,恭敬正式的半跪给我打了个扦,让人一看就知道家纪严明,“回十四婶话,侄儿名唤弘晖。”,说完,便低着头一直等待我的答复。“是晖儿啊,快起来吧,地上凉。”,弘晖是四哥的长子,这我早就听说过了,只是不知他此时来找我,是要做什么?“晖儿找十四婶儿,有什么事儿吗?”,招呼小小爷坐到榻上,顺手将锦云刚送过来的酸梅汤递给他。
“回十四婶的话,因这次,侄儿的师傅没有跟来。阿玛说,若这些日子,在功课上有难懂的地方,就过来请教十四婶,不可一日落下学问。”,小小爷一板一眼,答的认真。我却觉得头昏脑胀、眼前发黑,贝勒爷啊贝勒爷,您是真看得起我。居然就能像甩手掌柜一样,把儿子直接扔给我了,看来我之前尽职尽责给十三弟当伴读,让他太满意了。
“晖儿,若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不必那样客气。而且,不用每句话都回十四婶,你在这里,随便些就是了。”,说罢,笑着捏了捏小小爷白嫩的脸,实在是太可爱了,长的比四哥随和多了。恍然间,隐约有些明白四哥对嫡长子寄予厚望的心情,只是看这孩子如此敦厚随和,不知是不是背负得起那些重如千山的期冀。
仔细陪着小小爷念书、写文章,不懂的地方,他都恭敬谦虚的来向我讨教。我哪里敢怠慢,仔细揣摩理解之后,才逐一替他解答。看他实在太过乖巧、懂事,心里不自觉的怜惜疼爱起来,几次要替他写功课,他都婉婉有仪的拒绝了。无意中提起四哥,也是处处流露出尊敬、自豪的语气,让人觉得他很稚气可爱。
看他所念的书实在太过枯燥,我就费了些心思,用诙谐、风趣的言语去给他解读那些圣人文章,每每都能这位谨言慎行的小小爷逗到忍不住哈哈大笑。“晖儿,等你写完功课,十四婶儿带你去玩吧。”,看他小小年纪就愁眉紧锁、奋笔疾书,实在是想趁着这里风青水秀、严厉的四哥也不在身边的机会,哄他开开心。“不用,谢十四婶儿。阿玛让我不可贪恋玩耍,要勤于功课,今日侄儿还要将这篇文章背下。”,小小爷认真的回绝了我,便又抄起旁边的《资治通鉴》念起来。
“他怎么那么多事儿?!”,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愤愤不平。四爷就会假正经,明明自己还趁着到江南办差的机会,游西湖、会僧侣、上花船、听小曲儿,好不惬意!等到了京城,就装出一副律己奉公的严厉样子,苛求这么小的孩子。无意中瞥见小弘晖呆呆看着我的惊讶眼神,才猛然惊觉得自己刚刚失言了!“嘻嘻,不碍的。晖儿若想去玩儿的话,十四婶儿教你个背书的巧法子,包你一准儿就背会。而且啊,你阿玛若敢说你,我来替你担待着,好不好?”,帮他想了个两全的法子,难得来了避暑山庄,怎么能总念书呢。“嗯……”,果然玩这个字对孩子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小小爷看着我,咬着下嘴唇,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这孩子果然天资过人,我刚把背书的取巧法子告诉他,他只低头琢磨一小会儿,便心领神会,没片刻功夫,就已经将文章熟记于心。结果他背下文章,想要央个我依着之前的约定带他去玩,又不敢直说,便走过来,用手勾勾我的小指头,偷偷笑起来。这样可爱的孩子能忍心拒绝,冒着被他阿玛削死的危险,偷偷带他去后山上放风筝。让锦云取来个翠绿蜻蜓风筝,走到半山腰选了个顺风的地方,就放了个垫子坐在草地上,让小小爷自己跑着去玩。“十四婶,你看!我放的高不高?”,小小爷一改刚刚的矜持,拉着风筝线轴朝我飞跑过来,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你仔细石头,别摔着!”,赶紧过去迎了他几步,他若万一有个闪失,四哥明儿就把我挂城门上示众。
“我把儿子交给你,就是让你带着他玩的?”,忽然眼前出现一片阴影,冰冷淡漠的声音同时响起,令我激灵一下打了个寒颤。回头果然看到四爷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我们功课都写好了,文章也都背下了,出来玩玩有什么的?”,其实别看我刚刚在小小爷面前侃侃而谈的打了包票,可在四哥那股雷霆万钧的气场笼罩之下,我也胆寒,所以眼下自己都觉着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渐微。“十四婶儿你看……”,本来还欢天喜地的弘晖,突然看见他横眉怒目的阿玛,迅速将手中的风筝递给身旁的太监,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儿子给阿玛请安。”,说完便躲到我裙子后面,浑身吓得直哆嗦。
“你过来!文章都背下了?”,四哥不苟言笑,语气低沉严厉,吓的小小爷哆嗦的更加厉害。看这情景,将孩子一把抱起来,“来,晖儿甭怕,给你阿玛背着听听。”,赶紧摸摸弘晖的头,让他别太紧张。谁知他就一直哆嗦,话都说不利落,我很是纳闷这孩子怎么突然这样了,刚刚还倒背如流呢?
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四哥神情严肃、目光如炬的盯着弘晖。我无奈的差点笑出来,您这个样子我都能吓破胆了,何况这么小的孩子呢。一抬手,将四哥的眼睛全部挡住,“来,晖儿甭看他!”,回身冲小小爷眨眨眼,赶紧安抚一下孩子。“你这是干嘛!”,结果我眼睛还没眨两下,手就被四哥一下子给扒拉下来。“你别老凶神恶煞一样的瞪着孩子,这么恐怖,他当然背不出!”,奇怪他挺大的人,怎么就讲不通道理,看不出孩子是被他吓傻的吗?“谁?你说谁凶神恶煞?!”,居然他还一脸不服,挑着眉冲我瞪起眼睛,这还不叫凶神恶煞吗……
“总之,我把儿子交给你了!他若是功课没有长进,我为你是问!”,他一个纵身跃上马背,恶狠狠的用马鞭指了指我。“你把儿子交给我,我就带着他玩!”,这当爹的什么蛮横无理的态度,最可恨的是,有这种无理态度对待教书先生的吗?!“好啊,你试试看!”,他语带威胁,神情就是让我后果自负的残暴样,再次用鞭子点了点我,便转身策马而去。
“这个……,晖儿……,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写文章吧,好不好?”,虽然很丢人,虽然知道自己食言了,虽然很没面子,可还是要勉为其难的劝怀里的小小爷去念书。“嗯……”,他也为难的冲我点点头,小小年纪就知道尴尬了。这能赖谁?还不是都怪他那个蛮不讲理、正言厉色、强人所难的阿玛。琇書網
之后的日子,我再次正式荣升为皇子兼皇孙的伴读,弘晖和十四各占书案一边,中间放着两大摞书,犹如楚河汉界。因为弘晖的年纪小,又是晚辈,所以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替他答疑解惑、指点文章。而十四小爷对此非常恼火,“这孩子怎么天天来?!”,他愤恨的往这边张望多次未果之后,终于爆发了,开始皱着眉头,指着弘晖责难我。
“他这次师傅没跟来,四哥怕他落下学问功课,就让我帮他指点指点。”,我正在想一篇文章的措辞,没心思搭理他的叫嚣。“四哥凭什么能知道你的学问好?”,他语气里满是质疑,显然是不满意我如此敷衍他。“估计四哥觉得我哥是状元,所以我肯定学问好吧。”,我自己都不知道,他四哥是不是又犯了失心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把儿子扔给我。
“胡说!我四哥平日最看重弘晖,他要不是对你的学问人品都放心,根本不可能把儿子交给你!”,十四见我一直不够重视他的训问,索性气势汹汹的走过来,用手撑着桌面,俯下身来凑到我耳边,好像这样我就能听明白他的话,或者这样自己更有威慑力一般。“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问四哥去吧!问明白点!”,他的呼吸都扫到我耳朵上,根本就没法儿专心替弘晖的文章写批注,所以我一抬手,将他的脑袋推到一边。
“那我的怎么办?!”,没想到堂堂十四爷居然双手扶着我的肩膀,使劲的摇晃,转瞬间齐整的文章上,出现一堆鬼画符。“你看你干的好事儿,我好不容易就要给批注完了。真是,你那文章着什么急,等得空,我马上就写。”,看着刚写好的文章连批注,一起变得乱七八糟,气直往脑门上涌。这回头也没抬,反手将十四从身后彻底推开。结果他自讨没趣,便去招惹小弘晖,“啧……,弘晖过来,有什么不懂的,十四叔教你。”,就看他一把将小小爷从椅子里拽出来,使劲往自己身边儿拢,没回头都听见孩子直叫唤。“不要!十四婶儿说的有意思。”,结果小小爷根本不买账,一弯腰躲开他的钳制,又迅速跑了回来。看十四威逼利诱不成满脸委屈,逗得我狂笑起来,纸上再次多了一堆鬼画符。
三个人正胡闹着,四哥的贴身太监忽然进来传话,说四爷正好过这边来办事,今儿就顺道把弘晖带回去了。
“晖儿,你阿玛来接了你,回去吧。”,蹲在小小爷面前,笑着劝他跟太监一起出去,随四哥回家。“不要!我不回去。”,结果小小爷撅着嘴,一个闪身又躲到我身后。心想,四哥你看看,还不承认自己凶神恶煞脸,瞧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那十四婶送你出去吧。”,一把将孩子抱起来,跟着太监往出走。刚跨出屋门,就看到四哥站在院中。“四哥哥,儿子还给你。”,冲他笑了笑,便伸手将弘晖往他怀里递。谁知小小爷只看了一眼他阿玛,猛的扭过头,回身搂住我脖子,留给四哥一个大背影。“晖儿!你这是做什么!”,结果四哥又疾言厉色起来,眉头一皱,眼睛瞪着弘晖威胁。
“你干什么总这样吓唬孩子!就不能随和点!”,怎么这人毛病就改不了呢?不着痕迹的使劲推了他一把。“这孩子年纪尚幼,可却是温良恭顺,而且还聪颖过人,哪里还舍得这样严厉对他,是不是晖儿?”,摸摸怀里小小爷的脑袋,使劲白了面前的恶人一眼。“你就这么惯着他!将来怎么成器?你知不知道慈……”,四哥这句话没有说完,声音也不大,可效果却石破天惊,不仅我傻了眼不知如何接话,连他自己也愣住了,张口结舌的看着我,满脸窘迫……
傻子都知道那句话后面接什么,慈母多败儿。但这弘晖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我这辈子也没可能成为他的慈母……
一时间,气氛陷入尴尬之中,彼此愣愣相对,谁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四哥轻轻叹口气,“晖儿,过来吧,和阿玛回去了……”,他的语气明显放软了许多。果然小小爷最听他的话,从我怀里一转身,就被接到他阿玛怀里。“这几日,有劳你了。”,四哥迟疑了一下,突然有些局促的向我道了声谢。“您说什么呢?这不是见外了吗?晖儿这么乖巧,他来陪我,我不知有多开心。”,难得他姿态放得这样低,我赶紧识趣的将话头接过来。将他们父子送到院门口,四哥微微冲我一点头,便带着弘晖走了。而那位趴在他背上的小小爷,走了好远,都还在冲我笑着挥手。
“你替人家带儿子,倒真热心!远远看着,就跟一家三口似得。”,我一回身,猛的撞上十四的胸口,也不知他在后门站了多久。“又瞎说什么呢……”,不知道好好和我说话,就会冷嘲热讽,懒得搭理,便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那回头我的儿子,你是不是也这么带?”,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凑过来莫名其妙问了一句没头脑的话。
我惊讶呆愣是看着他,这话你让我怎么说?你的儿子?你和谁的儿子?什么叫你的儿子?觉得他简直就是个莽撞唐突的傻瓜,哪壶不开提哪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气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闷头往前走。“哎!爷问你话呢?回头我的儿子,你会不会也是这样?”,他居然还丝毫看不出别人脸色的更过来,不依不饶的问那个白痴问题。“我讨厌你!”,回身狠狠推了他一把,转身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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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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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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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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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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