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咯。有些卵蛋孵不出个鸟儿,纵然是坏死,发臭,也变不出鸟来,还不如被我吃了,补充体力,你看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有邻家姑娘关心,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要做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肚子饿了自然不开心咯。”说完他用手背在宽胖的肚皮上刮擦了一下,刮出不少油腻。“它们虽是这些晶鹤生养,可却无人问津。若非我,它们肯定会死去一片,下雪了,我在它们身上铺上稻秸,天寒了,我便如老母鸡一样趴在它们身上给他们送暖。时日良久,它们也到了出壳的实机,也便蹦跳出来,踩着碎壳颤颤巍巍的走路。”说罢喜气僧咕咕喝了几口酒,但也不知他哪里弄得的酒。“我还教授它们走路,它们一个个跟着我,把我当成它们的爹了,哈哈。”大笑之后便是大哭:“哪有当爹的会吞吃自己的孩子的。”边哭边喝着酒,哭声里多少包含些对幼鹤殇逝的悲切成分。
禇怀章也学着他喝了些酒,跟着吃了些被蒸烤凝固而极度难嚼的幼鹤。吃至酣时它的嘴脸会挂有幼鹤湿漉漉的羽翅,牙龈上残留幼鹤的未凝之血。对于这些半生不熟的食物,二人也在后来的日子中多了些心得。它们揉碎这些幼鹤的蛋壳,和了些稀泥做了一个简陋的锅台,锅盔是一个有着奇异厚度和直径的卵蛋一剖两半做成的,本来,喜气僧还指望着这枚蛋能孵出一个巨型晶鹤,然后折断其翅膀供自己然后折断其翅膀供自己骑乘,现在的自己体胖心宽,加上足上有蹼,走路费劲,一个坐骑还是需要的,它听说法力广大的大势至菩萨,普贤菩萨都有个坐骑,弘扬佛法时还能省些腿脚。然而现在省事儿了,那只抱以重望的拒鹤没孵出来,尸体却埋进了他的肚皮中,索性也好,他总不能骑着它然后对它的同类们宣讲佛法吧,况且他大字不识,语言组织能力又不佳,那些晶鹤又时常飞跃于天上,四处游散,恐无有听讲,折了自己的面子。
锅台制好后,它们会和着卵蛋的死胎,未去鳞的白鱼,白熊身上的虱子,再加些从潮湿的岩缝中生长的硝盐,以凇眠的枯枝作柴,火光油沥,烹煮的东西多少有些香味。
吃饱后,禇怀章会学着喜气僧的样子,躺在一棵歪脖子的老树根上,惬意的打了个嗝,嗝气熏的他需要挥着手赶一赶,不然闻进鼻孔中会让其泛呕。它看着天上溜溜的白云,有些云没那么白,似指甲盖上的一点灰,不过似乎并不妨碍其赏云的情致。人生如绵,会藏起来很多东西,但很多都是水分,用力一挤便浑然不记得。此刻的它只记得当初身在樱花林时义母第一次给它织花衣的样子,而忘记了那些自作聪明的怪石的嘲笑,忘记了知更鸟搅着尾巴从天空飞过时拉在它头上的鸟屎,忘记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时间的滑腻顿时被刮擦了干净。这世上的一切,疏散细致的行云,九天上抛下的流水,凝滞的空气中抽着绪丝儿的风,时动未动的凇眠,还有枕下不知名的歪脖子树,歪脖子树上被体液滋润光滑的树皮,皆在时间的行迹上潜伏。这样看来,时间是最真实的东西,真实的足以让人忽略掉实际存在的事物,意象。它体会到这些,会从腋下抽出一把刻度精确的骨尺,量一下桡骨的长度。
它又长大了些,除了吃喝游玩,它会从睡去的晶鹤身上拔出一根羽,沾着鱼的胆汁涂画,聊且识得了几个字,又感受到了字迹中所散发的恶臭,登时对书写失去了兴趣。对自身口中散发的恶臭和外界尸体腐烂所散发的恶臭抱以不同的审视,这便是人的判断。也是奇怪了,口中所散发的恶臭不会让人联想到咽至肚皮中死尸的腐烂,外界的却能,可见人总是善于原谅自身,而对外界以苛求。于是也有了人宁可咽下自己的苦水,也不愿咽下别人口中营养丰盛的呕吐物。
一段时间后,喜气僧消失了,他的存在对于禇怀章的生活来讲,不过是一个涨起的水泡,可以引起它的心态,生活的轨迹产生些变化,一旦涨破,便会在心里留下一个无论如何也刮擦不去的环晕。他虽为牛虻所变,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主见,他融入自己的生活里,将生活中那些掩在褶皱中的东西拉出来,显露于自己的视野下,让自己看清所做之事的细节,虽然无法理解做这些事情的初衷,0。它至今还没问牛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日早晨,它蹲在堆叠的卵石上等着他,可等了好久都没来,地面上腾起的薄雾被天光打的很透,地面上的卵石,梭子草,溪流,潦草生长的凇眠被薄雾中渗下的光打出影儿。天上的云游的很快,倏尔被天风拉长身线后便消失不见了。崖角上的凇眠树卧了几只晶鹤,时而传来鹤戾,声线细腻,略微的沙哑撕撩着空气。峭壁上的阁楼人影倏忽,禇怀章的义母和姑姑早早起舞,禇怀章看到她们的身影,也不知道她们终日如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快到中午的时候,雾很快便退去了。残余的一些围绕在卵石,梭子草,僵卧的凇眠的轮廓周围,描出层次感十足的轮廓,日冠中天时,喜气僧没等来,倒是等来了自己的义母和姑姑,这段时间,约摸一个月左右,义母对自己置之枉顾,只留下一堆洗净的果子,吃喝拉撒任其自便。然而她却不知,自己现在不但可以正常吃着糜肉,还学识了几个字,桡骨虽无明显生长,但却对自己的体格十分了然。
义母来时,它漠然蹲在一个卵石上,埋着脑袋一个人失落地划着线条,圆圈等莫可名状的图形。义母准备了可口的饭食,它也没吃几口。
“这孩子最近真怪,连最爱吃的东西也不吃了。”其义母和姑姑远远地望着它,坐在地面上的一个凉亭下吃着东西,桌子上摆了一堆鸭掌似的东西,具形状和大小判断,不会是晶鹤的蹼足。琇書蛧
“好东西吃不吃啊?”星弄手里挑着一个类似于鸭掌的东西,朝它晃动了几下。而它看了那食物,顿时哭了起来。
他已经明白了义母和姑姑的嗜肉性,尤其是姑姑,无肉不欢,而义母,喜欢酌一杯温热的血液,都是他不喜欢吃的东西。
“你们把他怎么样了?!你们不是看不到他吗?”禇怀章第一次如此连贯地说话,他将深埋在两膝的脑袋抽出来,向义母瞥出一道冷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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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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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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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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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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