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里作甚!”
禇怀章蹲在一个卵石旁,漠然不语,它将脑袋搭在肩膀的一侧,眼睛乜斜着她。此时任何言语都是件失格的事情。
“你来这里干什么?”说完那善舞的女子走到它跟前,抚摸着它的脑袋,撩弄着它稀疏的头发,声音便的轻柔多了,口吻多了些刻意的成分。
“玩。”禇怀章双手搅在一起,左右手翻弄着指甲盖,又将手指上每个关节摁的嘎吱作响。
“下次不要乱跑,你看,都把花衣弄湿了,这衣服不好洗濯,恐怕洗了就散了,下次还是不要到这里来了。”
“我知道了,义母。”禇怀章敛起花衣,发现裙边编织的花瓣散开了,落在水面上,杳然而逝。
“姐姐,怎么这小鬼追到这儿来了?”一个声音传进它的耳中,如入耳的蚰蜒拨弄着它的耳膜,痒痒的,它抻直小指,放在耳中掏出了一坨耳屎。又斜着脑袋鼓起嘴,活像个脑袋涨大的河豚。它看着义母身后的女人,平时的惧怕感也少了很多,且极具礼貌地应了一声招呼:“姑姑。”
过了着日子,禇怀章才真切地感受到那段时间沾惹在身上的滑腻感。它不再没事儿倚着树搔挠小腿儿,有时它会跳进溪流里裸着身子游泳,像极了一个水猴子。溪里的白鱼初次生吃时没有那些野果的甘甜,不过它也不排斥鱼身自带的黏腻感,鱼从它身边流过时它才会觉得时间也从它身边顺过,刮擦着它的身体,却生不出一点皱纹,倒是皮肤更加紧致光腻了些,星弄告诉它溪中的白鱼润身的粘液可以瞬间让伤口愈合,若皮肤无妨碍,倒能滋养体肤,延年益寿,其为石人,不像树有年轮,人有年岁一样评估自己的衰老状况。所以星弄只得量测它桡骨的长度来标示其年龄,比如多长了一厘便是生了一个年岁,为了让它也知道时间的概念和自身存在的意义,便会在它掌心轻划一道,或许是白鱼吃多了,它手心划破时会流出一些腥臭的涎液,和白鱼一个味道。遇到这种状况时,它双手合十,等待片刻,伤口便会消失,不留一点疤痕,除了自带的纹章。
后来的日子,其义母觉得它可以识些字,认些数,以便利其身。晚上的时候,它干脆待在这里,和将脑袋插进羽翅中的晶鹤睡在一起,它们的羽毛感光虽冷,却依偎起来感觉好暖。睡不着时它便不顾晶鹤疼痛,从其身上拔下一根羽。它喜欢看晶鹤在睡梦中因疼痛而痉挛跳跃的样子,就像它当初被人一脚踢开任巨怪欺凌一样。它捏着羽毛,从死去白鱼的胆汁中捣出一些汁液,趴在石头上写写画画,其义母教授的文字确实不太好写,它短短的三个手指让它在行文书画上颇占劣势,充其量,它只能画一个标致的圈,一个整齐的方形,一些长短一样的横竖。它将横竖贯之于圆圈,方形,意图创造一种自己可以理解的文字。这种创造力是它开了心智后那些山果和白鱼的营养所赋予它的。
造化创造了天地,天地创造了此地的山水,山水创造了这里的白鱼和晶鹤,供其玩伴,所以自己为天地所生,也可创造着供自己玩伴的东西。义母和姑姑舞步于云间,也没空搭理它,山里的云搭的很低时,它不再趴在卵石上晒太阳,而像个摆脱困倦的家猫一样伸手去摘,摘不到,又滑了一脚,摔破下巴颔,疼痛难忍而大哭一场。哭完后又继续挑弄着晶鹤的羽毛写起字来,后来的日子,它更能把握手腕的力道和羽毛的游走,便写下了几个义母一直教授它的字,也就是这所处之地的名字:一水间。写完后自己都惊讶地不得了,旋着花衣开心地舞起来,醉到心处时又不小心在卵石上滑了一脚,但这里有人托住了它轻瘦的身体,没有落得再次摔破下巴骨的悲惨下场。m.xiumb.com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地都站不稳了?”一个大耳垂肩,足为蹼状,声音朗荡,呵气粗浑,和它一样拥有光滑头颅的生物说道,之后又小心把它扶正。它观察着眼前拯救自己的生物,只见它眼线飞挑,眉骨突兀,脸面平坦,一副冷智之相。在它的潜意识中,这种人是断然不会对其造成伤害的,于是便学着人的样子伸出手,作出打招呼的样子道:“你救了我,谢你。”
“哈哈,我活在此处,还没人有开口说话,看你像个猴子,以为不晓人语,才救你的。如你所说,你知道了我的存在,是不是要杀你灭口?”说完那身材五短的秃头说道,它的蹼贴在卵石上便能狠狠吸住。
虽是愚钝,禇怀章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杀机,此刻它将欲呼唤,却被那秃头拦住,摆着手说道:“没用的,那两个女子瞧不见我,喊也没用。”说完他便呵呵大笑起来,继续说道:“我名曰喜气僧,为白熊身上的牛氓所化,牛氓,想必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反正可以一头扎进你的肉里,在里面啃食你的肌肤,时间久了……”说完他又嘿嘿一笑,“你体内的病虫就会被我吃尽,而你,也会容光焕发,精力十足。”
禇怀章听完松了口气,这会儿它也感触不到卵石的胎动,便跳下来,尽力用有生以来的形语和其交流。
“你是神仙吗,喜气僧,先生。”禇怀章说道,在尊先生的名讳后还加上“先生”二字,这是其义母教授它的,男的称谓要加先生,女的要加小姐,如此这般,断然不会失礼。
“我乃这山间的散僧,自成形以来便证道菩提,落在此处照看这些卵石,可别小看了这些卵石,若是哪个残了,破了,便是我的业障,若是孵出一枚,便是我的功德,你别说,有了功德,我的形体更能出落的像个人形,也不知怎地,我的脚竟然长出了鸭掌一般的东西,咳!”说完这名为喜气僧的生物捂着脸作悔意状,“还不是没忍住多吸了几条白鱼的脑涎,可我也没办法啊,你看这些晶鹤,无功无德,只会翻飞,却每天吃的自在,游的自在,哪像我。整日在这里,餐风饮露,实在馋的不行便偷食白鱼,修行的功德一下子散了,到现在脚还是蹼状。”说时喜气僧又咳咳两下,从喉咙处顶着气门儿吐出一枚老痰,顺着江流而下。“我现在啊,也落的逍遥,别人也看不到我,虽然这里的卵石一枚枚孵出了晶鹤,没人知道是我的功德,但我也落得问心无愧,脸浮喜气,故而自称喜气僧。虽时常违背做僧的戒律,但也没有给晶鹤,白熊造成年馑,你看它们一个个掖着膘,体态臃肥,也全是我的功德啊。”说完这喜气僧便用手刮了一下脑袋,蹭掉了沉积的汗腻,这里轻寒之气甚多,也不知他哪来的汗。“功德二字,实在是说不清楚,说不清楚啊,还是难得糊涂的好。”他最后说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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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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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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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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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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