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飘远,那些斑驳的回忆在脑海中逐渐清晰了起来。
年幼的顾南星好奇的趴在祖母的梳妆台前,拿起祖母的发簪在头上比了比,又拿起手镯往手上套了套,皆是不满意。
她嘟哝着小嘴摇了摇头,转身对坐在一边调香的祖母不满道:“祖母,明日就是春日宴了,可我就是找不到能配那套新襦裙的首饰。”
“哼,小皮猴儿,就知道来薅你祖母的这点首饰。”顾国公老夫人拨弄着手中的香,头也不抬,“我可不上你的当,想要什么你自己慢慢寻,若寻不到满意的呢,就去你母亲那寻,还是寻不到满意的,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大嫂嫂的梳妆台上的妆奁里,也有不少好货等着你去挑呢。”
“祖母……”顾南星拖长音调撒娇道,“凭是谁的首饰,都不如祖母的别致,就比如上回我看到的那套素银镶翠,乍一眼看过去不过觉得是寻常的清雅,再细看才会发现上面的暗纹缠花,那做工,那巧思,可比宝青坊的强多了。”
“行!打住!我可不吃你这套。”顾国公老夫人抬手挥了挥,“趁早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打量我不知道呢,上回被你瞧了一眼,惦记到现在。”
“祖母,好祖母,亲亲祖母……”顾南星上前抱住顾国公老夫人的手左右摇摆,软着声音撒娇卖萌。
“别的都可以,唯这套你趁早死了这条心。”顾国公老夫人看着顾南星,“这不是寻常首饰,这是年少时闺中蜜友送的生辰礼,对我来说意义非比寻常,日后是要带进棺材的。”
顾南星嘟着嘴:“不许祖母这么说,祖母长命百岁,才不会……”
“什么长命百岁,那不是老妖精吗?瞧你,说着怎么还急眼了,人固有一死,有何好伤心的,快将那耷拉着小嘴儿给我翘起来,难不难看。”顾国公老夫人一边说一边去捏顾南星的脸蛋,“行,祖母借你一用可还行?说好了,用完可是要还我的,少了一星半点,仔细你的皮。”
“是!谢谢祖母!”顾南星的开心的奔向梳妆台,拉开梳妆台左侧便第三个抽屉,小心心翼翼的将装素银镶翠的楠木盒捧了出来,对顾国公老夫人道:“祖母,那我先回我屋啦。”
“好你个小猢狲,这是偷偷来踩点了多久,连我的这点私藏放哪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顾国公老夫人佯装生气,见顾南星飞奔而去,忍不住又担心的嘱咐,“慢这点儿,仔细摔了腿,明日春日宴被人笑话小瘸子可别回来哭鼻子。”
……
往事历历在目,祖母的音容笑貌犹在耳边,可她却再也摸不到碰不着。
顾南星痛苦的闭上眼睛,将心中的悲恸强行压了下去。
她不想让自己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不能自抑,悲伤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可悲伤过后,生活还要继续,人若不能自救,旁人就算伸出千万只手,都无法将她拉出深渊。
很多时候,并不是深渊困住了人,而是人自己不想走出深渊。
无谓的悲伤只会使人堕落,无穷无尽的自艾自怜不过是空磨时光。
短暂的伤心痛苦之后,人要学会自己站起来,告诉自己,应该做什么,需要做什么。
顾南星当然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凭她如今的能力,也就只能在白府立足,再多的,她也做不了。
人不可以太自卑,总认为前路艰辛不可行,还未踏出那一步,就给自己想象了无数的障碍,未至荆刺丛,心中万重伤。
人亦不可太自负,自不量力做空想,豪情万丈却寸步未行,最终落得个一事无成,还要感慨一句世事弄人。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需要脚踏实地循序渐进。
顾南星从未觉得自己心中那件大事不可成,她只是觉得很难,所以在没有足够的筹码和实力之前,她从不去想,更不去说。
世上之事,大多宣于口而止于心。
深藏心间,蛰伏不言。
身处谷底窥星光,亦如仰头迎朝阳。
门外传来轻叩声。
紫萱站在门外问:“姑娘,可要我和紫铃进来帮忙?”
“不用,我很快好。”顾南星收回思绪,将那套素银镶翠的首饰,一件件拿起来插在头上,带在手上,系在腰间。
银梳点翠玉,插于发中间,做人当如此,中正不藏私。
流苏翠玉钗,簪与发髻旁,步摇不可摇,淑女举止端。
耳戴翠玉南瓜坠,手套好柿莲莲镯,腰间禁步压裙摆,一步一响不杂乱。xǐυmь.℃òm
这是当时给顾南星梳妆打扮时的嬷嬷嘴里常念的词,那时总要再三叮嘱顾南星:“姑娘纵使性情洒脱,可在春日宴这种贵女云集的场合还是得收敛些性子,那步摇千万不能摇,那禁步环佩叮当也得缓急有度,轻重得当,切不可叮叮当当瞎晃荡,免得惹人笑。”
这些礼仪规矩,从她记事起就时刻有人在她耳边念叨,宛如刻碑般刻在她身上,过多久都不会忘,纵使前一刻她还是恣意洒脱的小郡主,可下一刻萧承烨一到,她就能立马收敛表情成为那个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的未来太子妃。
穿戴完毕,顾南星看着镜中的自己,努力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轻声道:“祖母,你放心。”
这套首饰,祖母曾说日后要带走。如今祖母尸骨无存,顾家冤魂连个墓碑都不配拥有,这套素银镶翠自然也就无处可去,既然如此,那就由她暂替祖母先保管着。
顾南星含着泪,凭借着记忆中祖母年轻时的画像,对着镜子认真的替自己描着眉,抹着唇。
祖母,你心中可有许多遗憾?
没关系的,你从前想走未走的路,南星替你走一遍。
顾国公老夫人,永昌侯独女,年少时的愿望是做一个悬壶济世的侠女,后来却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命妇,荣宠一身,寂寞一生。
顾南星记得祖母说起年少往事时眼中的遗憾。
她们祖孙从前不敢想也没机会做的路,如今摆在了她的面前,而她毫不犹豫的走了上去。
以针代剑侠者路,悬壶济世医者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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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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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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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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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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