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润低沉的话语里头,挥之不去的,是深深的遗憾,要说应验了路易的话,恐怕大清国就得出让更大、更多的利益,如此就能利好房价了。
难道莫不成徐润、赵伯韬这辈人要靠国难才能发财吗?这个动荡的乱世唻。
“想不到我徐润沦落到了要与洋人沆瀣一气的地步,可是今朝的大清国哪”,徐润自嘲的心想道,他半晌抬不起头来,心情抑郁到了极点。
虽说胸中奔腾着一腔的义愤,可面对着撕破自己身上那一层皇帝新装的好心建议,徐润不但不沉重的点点头,“不瞒路易先生说,鄙人在这三马路上,还有一所宅子,也是平常辰光歇息、会客之用的,不妨抵押出来,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了”,他缓缓的说道。
“好的”,路易一听,脸色缓和了许多,只见他顺势把合同拿了出来,放到了徐润的面前,他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这辰光徐润好像苍老了许多的似的,心不甘、情不愿的,提笔在上头签署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丢开了鹅毛笔,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很快,路易带着徐润签署的质押合同离开了三马路,坐在马车上,他的心情并不平静,只见暮色苍茫,厚重的夜色低垂下来,渐渐笼罩住了整个外滩。
这辰光只见一盏盏高悬在灯杆上的自来火大放光芒,照耀得天地间一片的雪亮,好像满天的星斗也黯然失色了,万家灯火之中的上海滩,娇羞得好像一个腼腆的上海小娘,扑闪着明亮的眼眸,温柔的端详气象万千的夜上海。
只见前头有辆马车迈着徐缓的步伐行驶了过来,刚刚走到一个拐角,和疾行着路易这边的马车,两边一个斜插过来,那车窗打开着,里头闪过了一张脸,“亲爱的路易”,随着高声的呼唤,里头坐着的亨同迅疾探出头来,张望着这边。
路易一瞧,那不是好友亨同吗,他的嘴巴忽的张开了,“亲爱亚拉伯罕”,他把头钻出了车窗,也是高声的回应道。
“停车、停车”,亨同连声的吩咐道,而随着他的话语,停下来的,却是两辆马车,原来那边路易也叫停了,与此同时,俩人不约而同的下车走近了对方。
“亲爱的朋友”,路易和亨同像上事先商量过了似的,齐声的彼此致意道。
“亲爱的路易,你这是去哪里?”,亨同好奇的问道。
“亲爱的亚拉伯罕”,路易一边夹紧了公文包,一边看着亨同说道:“我要去接亲爱的Darling”,他眉飞色舞的冲着亨同嚷嚷道,神情间掩饰不住幸福的表情。
亨同这下比刚刚看到路易更加的惊讶,“哦”,他的嘴唇已经撮起了,好像个O字形,“我的朋友,怪不得有一阵不见你的踪影了,原来中了丘比特的爱神之箭了”,亨同不无艳羡的说道。
听到亨同的话语,路易含蓄的笑了,脸庞间饱含着那种美妙的意味,只是笑着表示默认。
“这还是那个张扬的路易吗?”,亨同不禁纳闷了,他心头着实有些惊讶于密友的改变。
显然这辰光路易另有心思,沉吟着不语,显然不想和亨同畅谈,更不想去近在咫尺的梦巴黎咖啡馆坐一下,而这一点,显然被对面的亨同察觉了。
“要说上帝都会怪我这辰光打扰了你幽会佳人”,亨同打趣的说道,一边他含笑的摆摆手,示意路易上车离去。
“改天我请你喝咖啡”,路易一边说着,一边挥挥手,意气风发的登车而去了。
“这个风风火火的路易”,亨同望着旋风般离去的、路易的马车,不禁有揣摩开了,“要说这辰光去密会佳人,怎么会还随身携带着个公文包,难道有啥比早些赶去约会还要紧吗?”,他心想道。
“莫非和面前的时局有关?”,亨同喃喃的自语道:“鄙人倒是听徐润大先生讲,今朝安南、台海的局势未了,那头朝鲜事件又有愈演愈烈的台势”。
“大清国朝廷有意委派大员前往调停”,亨同接着嘟囔道:“据这位徐愚斋的口气判断,似乎还要调派调回北洋援台快船去驰援朝鲜国”。
讲起来徐润前两天四处寻洋商们,试探西洋国洋行界对于招商局购回资产的态度,其中就碰到了亨同。
“如今到了节骨眼上,难道又有商机唻?”,亨同敏感的联想道。而寻思到了这里,他的目光像夜鹰一般的敏锐,好像要穿透层层的乌云似的。
“讲起来上海轮船招商局轮船改悬西洋国的旗帜,除了形势所迫、万不得已的原由,可以讲得过去”,亨同心头有些惊怪的嘟囔道:“其实对于大清国的尊严,且是一个沉重的打击”。Χiυmъ.cοΜ
亨同习惯性的眯起眼睛来了,讲起来当年在澳门赌场赌钞票的辰光,有个热心的赌客跟伊讲,眼神会泄漏心底里的秘密,从此之后,伊养成了眯缝的动作。
“鄙人听徐愚斋抱怨讲,马建忠、马会办讲啥‘若三藏欠款不退,他处亦何能启齿,今日而言利息,不可存不付之心,量力行之,想可水到渠成也’”,亨同回想道:“还讲啥‘总之,三藏不去,断难下手’”。
啥三藏,可不是唐僧、唐三藏,而是借助徐润之口、李鸿章、李中堂委派的催收大员马建忠暗指的唐廷枢。
亨同是晓得的,就是这位新任上海招商局会办的马建忠,和此前和从前在上海滩蛮吃得开的盛宣怀,频繁的往来通信,为的是整顿招商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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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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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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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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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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