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道川和图慧站在改革的列车里，眼花缭乱、惊心动魄，对送到眼前又转瞬即逝的美景，既无法拒绝，又无力欣赏，一条条改革措施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扑面而来，像一道道熠熠生辉的金牌，让他们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特别是从天而降的考核，让他们猝不及防，如堕烟海。
“政委，我始终想不明白，既不是半年也不是年终，考的哪门核嘛！”刘道川面对即将到来的能力摸底考核，一筹莫展，明知故问。
图慧不咸不淡，自己也倍感无计可施，“通知上要求很明确，进行全面能力摸底和评估。这是命令，我们有什么办法呀！”
“这是上级在折腾人，咱们每年的年终考核成绩，八仙桌上打掌，四平八稳地躺在那里，硬是不用，非要劳民伤财重新考核，是不信任咱们基层党委，还是不相信咱们的考核成绩？”刘道川的抵触情绪溢于言表。
图慧清楚地知道这次考核的分量，她也相信刘道川同样心知肚明，考核结果在某种程度上决定着他们仕途走向，但该来的总归要来，挡是挡不住的。她试图说服刘道川接受现实：“局长，我看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这次考核没有那么简单，全军统一组织的能力摸底考核，是为部队下一步深化改革制定政策，提供参考数据，面对这样的重大部署，我们只能接受、认可并配合好这次考核。”
“当然了，认真配合并坚决执行，有令必行是我们的职责嘛！我只是有些惋惜罢了。”
“惋惜什么？”
“上级的意图我也很清楚，这次考核如果不摸清战斗力的真实底数，制定的政策法规就不会符合实际，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谨慎从事、小心翼翼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兴师动众组织一次考核，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呀！”
“改革是要付出成本的，这叫小成本大收益。就拿咱们历年的考核成绩来说，里面有多少水分你我都清楚，要是以此作为下一步的政策依据，这个罪过谁能承担得了？”
刘道川仍旧耿耿于怀，“如果明确要求，我们会挤出水分如实上报，这点担当还是有的吧！”
“局长，你的纠结我理解，我很清楚这次考核对咱俩意味着什么。可是，我们无法回避，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自己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从容应对过去再说。”
改革的波澜层叠，刘道川不像个创造并欣赏美景的共旅者，而像独自驻足海边，孤独远眺他眼中的海市蜃楼，“不从容也得从容，应对就谈不上了，我们手无寸铁，拿什么应对？”
刘道川讲出抵触情绪的真实动因，图慧心弦被拨动，她不得不面对现实，从一个责任者的角度，重新梳理利弊得失：“是啊，手里有粮，心中不慌，以前的考核我们或多或少还能掌握些主动，这次考核，只临时通知考核时间、地点，其他的都是空白，谁来考？考什么？用什么方法考？我们一无所知，这种情况，即使浑身充满力量，也让人无计可施。”
“政委，坐进过山车我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渺小，‘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人生最危险的三件事，除了第一件，我占了三分之二，越来越感觉自己力不从心，智穷思竭，整个人都像突然衰老了。”压力能转化成动力，也能让人开始怀疑自己，刘道川便是如此。
图慧苦笑，索然无味，自我与他我之间的激烈斗争，一会儿沉浸于理性的世界，一会儿又跃进感性的现实，她经常处于这种“两我”分裂状态，左右摇摆、起伏不定。
她从理性的角度出发，劝慰刘道川，也是在说服自己：“你这是让压力禁锢了自己，任何事情都福祸相依、喜忧参半，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不能盲目悲观，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应该先处理心情，再处理事情，先分析心态，再分析事态。”
刘道川内心如千回百转的河流，“是呀，我也想有‘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好心情，尽量让自己看得远一些，看得透一些，看得淡一些，可现实就是现实，既不隔层纱，也没挡张纸，成绩决定命运，结果维系前途，是要兑现的。有时候，我真想把这一切变成梦幻，大不了惊叫一声，出身冷汗，虚惊一场过后一切如常、相安无事该多好啊！”
“万物在说法，就看我们如何着眼，不同的角度，会看到不同的风景，或许我们换个角度看到的是风景如画，而不是满目疮痍。”
“我盲目悲观，你盲目乐观，咱俩走成了地球的南北极喽！你就不担心这次考砸了？”
“当然担心，考砸了谁的日子都不好过，特别是咱俩，下场可悲、欲哭无泪。”
刘道川后槽牙紧咬，“政委你放心，军事工作是我主抓，跟你没关系，考砸了我一个人担责！”
“怎么，这个时候划清界限啦？局长，军政不分家，咱们是责任共同体，这个时候，我不会当旁观者，更不会推卸责任，到时候是领奖章还是领板砖，怎么着也得一人一半吧！”
刘道川释怀一笑，“政委，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心里很坦然也很温暖，班子没白搭呀！”
图慧总结陈词：“想想这两年，咱们搭班子，虽然有时磕磕碰碰，闹分歧、有矛盾，但总体上是合作大于分歧，共识多于矛盾，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以前能做到，我相信以后会做得更好。特别是现在，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困难，只有坚定地站在一起，共同劈山断水、爬坡迈坎，才有出现柳暗花明的可能。”
“唉，人在坦途往往忽略配合的重要，人在逆境才知道相互支持的可贵，以前对你的态度，还望你体谅！”
“互有对错，理解是最好的认可，大敌当前，咱们之间的那些磕碰、摩擦都不算什么！”
“在理，咱们就不婆婆妈妈的了，言归正传，下一步你有什么好的对策？”
“这次考核各项安排滴水不漏，这说明上级已经把种种可能都考量进去了，应该不会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路的尽头仍然是路，关键看人走与不走，我相信咱们总会有办法的！”
“哎，除了迎接考核，能做些什么呢？其实，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我们只能躺倒荆棘上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吗？”
“你确定这次咱们肯定考不好？”
“我敢肯定，结果比你我预想的还要糟糕！”
“依据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年军事训练不系统、不规范，导致人员素质和业务能力参差不齐，再加上单位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问题，牵扯了精力，打乱了部队节奏，干扰和影响了中心工作，工作局面一直在低层次徘徊，这些与我的组织指挥有很大关系。”
“老刘，这个时候不是评判谁是谁非的时候，我问你，咱们就没有过硬的单位或者个人吗？”
“有倒是有，比如杜言开、李建业他们，个人业务能力好，单位整体战斗力也强，但独木不成林，这次是普考，又不是抽考！”
“有亮点就好，总比暗淡无光强吧！对了，能不能试着让业务好的代考呢？”
“这种可能性我想过，基本上没有操作空间。考核地点定在机关大操场，考一个带走一个，考两个带走一双。”
“能不能从考核组打开缺口？”
“没有这种可能！全军组成数个考核小组，人员从各军兵种抽调组成，别说人不认识，哪个组考咱们都不知道，真的黔驴技穷了。”
感性的现实让她失望至极，图慧不得不躲进理性世界里，“局长，无事是仙人，无心是圣人，既然掌握不了，不如顺其自然！”
刘道川仰天长叹：“可以让人买鞋，不可能让人代咱走路，前路是光明或是黑暗，只能独自承受了。”
生活就像呼吸，呼是为了出一口气，吸是为了争一口气，同样被名缰利锁羁绊心弦的还有宫方远，他要破解呼与吸的谜题，虽然与母亲达成一致，但自己要顺利攀上仕途新台阶，让人生充满无限可能，实现纠结许久的夙愿，还得从他家老爷子那儿打开缺口，才能梦想成真。
“爸，最近身体还好吧？”宫方远一进门，礼节性地问候父亲。
“没死！这算不算好啊？”老爷子一向说话很倔。九十岁的老人，身体硬朗，腿脚利索，耳聪目明，思维敏捷，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从大区副职的岗位离休后，还延续在职时的习惯，借助放大镜坚持每天读书看报，七点半的新闻，雷打不动，几十年如一日，读书学习延年益寿，在老爷子身上应验。宫方远是他与第二任妻子的独生子，第一任妻子是在革命胜利前夕，搞土改时被还乡团打死，那个时候，他发誓终身不娶，六十年代初期，他遇上了比自己小十九岁的宫方远的母亲，誓言成了往事，顺其自然结婚生子。正看着一双儿女快乐成长，谁知，转瞬两人已至金婚。
宫方远安抚父亲，大人哄小孩似的：“当然好了，您老人家放心大胆地活，再活五百年也没问题！”
“你骂我是王八？不孝子。”老爷子革命年代熏陶出的耿直、血性、服从真理的性格脾气，一成不变。
宫方远看着母亲嘿嘿直笑，老太太插话继续恭维老伴：“老头子，儿子是祝你健康长寿，活到二十二世纪！”自结婚到老爷子离休前，老太太一直称呼丈夫为“首长”，离休后改口“老头子”，现在两个称呼来回换着用，至于什么时候用什么称呼，只有老太太一个人明白。
“生命始于吼叫，终于叹息，我们只要能哭着来、笑着走，问心无愧，活多大都满足！”老爷子满口哲理，是知识更新加人生阅历的双重组合。
“爸，向您老人家报告个事儿？”
“我就知道你没憋什么直肠子，说吧！”
宫方远往前拉了拉母亲，“爸，今年是您九十大寿，又是您和我妈五十周年金婚，我想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两件大喜事凑一块办，怎么样？”
母亲幸福微笑，对着老爷子表扬起儿子：“首长，还是儿子孝顺，想得周到，不提醒，我还真忘了跟着你革命都五十年了。”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光阴荏苒，弹指一挥间啊！”老爷子慨叹转瞬即逝的时间。
母亲嗔怪：“你爸除了看新闻，剩下就是诗词歌赋了，这辈子就没沾过锅碗瓢盆的边！”
宫方远故意纠正老爷子：“爸，我妈精神矍铄、身体健康，你老人家怎么就‘独徘徊’呢？”
“人上了年纪，心情大抵如此，形容词不一定是现实嘛！”老爷子反驳儿子。
“噢，原来这么有意境呀，是我学艺不精、孤陋寡闻了。”宫方远从不跟老爷子较劲，即便有，也是虚晃一枪，目地也仅限于争取与父亲更多的交流机会。
老太太发话，专挑自己关心的话题：“首长，你就别形容了，儿子跟你商量的事儿，行与不行，该你拍板了。”
老爷子绽放笑容，“老太婆，你跟我这么多年，家里家外又红又专，功劳之大，不亚于我参加解放战争，今年就让你穿红戴绿，乐和乐和。”
“爸，你同意啦？”宫方远喜形于色。
“应该称OK！”老爷子幽默可爱。
老太太喜笑颜开，“首长就是首长，决策总能沟对沟、坎对坎。”
宫方远赶紧点头哈腰地附和母亲：“对，英明决策，英明决策！”扭头给老爷子商量：“爸，听我妈念叨说您在家没事总点自己部下的名，想他们了吧？
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他们都请过来，叙叙旧聊聊天，一块热闹热闹？”
老爷子点头默许，继而又无限感慨：“称‘部下’不准确喽，现在有几个都是上将了，我到离休才不过是个中将嘛！”
老太太出面干预老伴的感慨：“含金量能一样吗，你这个中将是出生入死换来的，现在的……”
老爷子像在任时一样爱护下级，“现在他们也是靠个人努力奋斗争取的，很不容易呀！”
宫方远暗自伤怀，表面却显得平静如常，“二老说得都对，官当到这个份上，都不容易，尤其是您，六次负伤，还有两次是重伤，就像我妈说的，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爸，您四十岁的时候就当师长的吧？”
不等老爷子张口，老太太撇嘴，“你爸的革命生涯，从小我就给你讲，到现在还记不住！你爸四十岁的时候已经是军长了，记住了臭小子。”
宫方远点头，耸耸肩自惭形秽，“爸，儿子不如你呀！”
老爷子教育宫方远：“此一时，彼一时，革命者和建设者肩上的担子不一样，不能拿到一块儿比较。人要想着做大事，不要想着做大官，才能成就一番事业嘛！”
“现在叫蹲苗。”宫方远接了一句。
老爷子皱眉，“如果你灰心丧气，说明你目光短浅！拔苗助长会带来什么？
苗毁田坏、事业衰败。”
“爸，我接受您老人家的批评，我高度不够，认识浅薄，需要不断学习、不断改造。”宫方远看老爷子脸色不对，敢忙往回兜。
老爷子突然意识到儿子“兵合一处、将打一家”的真实意图：“方远，你锣鼓喧天、兴师动众地祝寿，另有深意吧？”
父亲追问，看似心平气和，对做贼心虚的宫方远来说，问话不亚于风刀霜剑般锋利。他支支吾吾、含含混混：“爸，您想多了，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只是想让二老高兴高兴……”
老太太袒护儿子，在一旁帮腔：“老头子，儿子也算年近半百的人了，到现在还是个副师职，你怎么一点都不挂记？我知道你一辈子好强，不低头、不求人，不就是舍不下这张脸嘛，要不这样，你那些部下来了以后，不需要你张口，我这个老太太出面，人家自然会掂量着办。”
“你别说了，谁张嘴不一样？都是犯错误。我戎马倥偬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为官，想让我晚节不保吗？”老头子冲老伴吹胡子瞪眼。
没想到结婚五十年，第一次替儿子求情，却招来老伴急赤白脸地数落，自己能忍，但不能替儿子的前途忍，老太太急眼，“你有晚节吗？离休二十多年，棺材板子上早盖了一层厚土，你守的哪门子清高？别说你不张口，即使你张口，人家还不一定卖你这面子！”
老爷子一向认为，尽管自己脾气坏，老伴生来就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无论对错都不跟自己红脸，今天老伴一反常态，倒把老爷子吓了一跳，“你，你这个老太婆怎么了？”
老太太舐犊情深，乘胜追击：“我怎么了？我替儿子冤得慌！自从孩子进了部队，你从来都没为他操过一次心，现在孩子工作上遇到个坎，你这个当父亲的扶上一把，让他渡过难关，不应该吗？”
“我是老党员、领导干部，不能带头违反纪律！”
“哼，你别自吹自擂了，什么老党员、领导干部！你就是一个在家颐养天年的老头子。”
“我这个老头子可不是老王、老李、老张，我是拿着国家俸禄，享受组织待遇的老头子，既然党给我待遇，我就应该听党的话，一言一行都不能影响党的形象。”
“听党的话，就不讲感情、不讲亲情了？”
“讲啊！但讲感情不能以权谋私，讲亲情不能封妻荫子。”
宫方远坐不住了，相濡以沬的老两口，因自己的私欲膨胀，眼瞅着就要闹掰，心里宛然内疚、局促不安，“爸，妈，你们别争了！这事儿都怪我，我不该有非分之想，这山望着那山高。”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方远，这事不怪你，怪这个老头子，六亲不认，一辈子熟不透的生皮子！”说完气呼呼地向里屋走。
老爷子争论的对象消失，扭头冲儿子发火：“方远，你也算党的高级干部，为了一己之利，置原则纪律与不顾，撺掇你妈跟我搞分裂，无论从干部角度，还是从亲人角度，你的这个行为都是不对的、欠妥的，这样下去也是很危险的!”
“爸，我可能受风气影响，利欲熏心，有了不该有的欲望和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别往心里去。”面对父亲的批评，宫方面只得低头认错。
儿子认错，老爷子的火气慢慢消退，“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反过来讲，只有忠人之事，才有可能食人之禄。现在有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明知故犯，把责任统统推到社会风气上，却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动了，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只要人人不为之所动，哪来现在的社会风气？”
“是，风气是所有人的风气，每个人都管好自己，风气自然会好。”
老爷子有些动情：“为此，我还给中央写过信，反映过相关的情况。我这一代人，是从革命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亲眼看见了千千万万的人，为国家的今天，抛妻弃子、献出生命，烈士用鲜血才铺就了现在的金光大道，活着的人不能让他们的牺牲付之东流。如果为自己的安乐窝，你今天一砖，他明天一瓦，拆社会主义大厦，再好的群众基础，早晚也会被群众抛弃啊！”
宫方远深深地理解着父亲，“是，我理解您老的心情，为胜利成果，您也付出过、牺牲过、奉献过。”
老爷子眼睛湿润，在理解自己的儿子面前毫无保留，“现在，部队改革如火如荼，作为老军人我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在这场改革中，要想激流勇进，靠的是信仰、忠诚和持之以恒的努力，你是我儿子，是革命者的后代，传承红色基因是你比什么都重要的责任。”
宫方远看着自己苍老的父亲，读懂了老人的另一面，他就是历经风霜、阅透人生又肯敞开心扉的老者，人生真谛、生活真理源源不断滋养着他的心田。xǐυmь.℃òm
老者的话又语重心长地响在他的耳边：“方远，人生的高度，一半源于个人的努力，一半源自选择。有的人之所以失败，一是不会选择，盲目攀高，难修正果；二是不坚持选择，朝秦暮楚，难成其大；三是不断地选择，如草随风，难得善终啊！”
宫方远像是与老者隔空对话：“您老的话我记下了。”
老者又回归极具深情的父亲，“方远，你既然选择了军人这个职业，就要做好牺牲奉献的一切准备。作为你的父亲，我给不了你特权和金钱，有几句话想说给你听……”
“爸，您说。”
“做人要像人，做官不能像官，要按本色做事，按角色办事，微观上问心无愧，宏观上遵纪守法，安分守己才能走好人生，你和吴冰平平安安，是我和你妈最大的心愿啊！”父亲用手抓住宫方远的手，“孩子，把那套房子也交了吧！”
“那是您和妈住的房子平方米不够，组织上给您补的，符合政策！”
“房子再多，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和你妈也住不完，与其闲着，还不如交给组织，给那些更需要房子的同志，再说，你和吴冰按标准也分了自己的房子，组织上给的待遇已经很好了，交了吧！”
这时，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她早就听到了父子俩的对话，正欲张嘴，恰好与儿子的目光对在一起。宫方远看着母亲，默不作声征求意见，老太太点头赞同。
宫方远释怀，虽然与自己此行的目标背道而驰，但他收获了比有形的房子、车子更珍贵的东西，“爸，我全听您的。”
与其回答父亲，不如说他在自度，像是大彻大悟，心灵一下子从茫然走向清醒，灵魂忽然间从世俗走向纯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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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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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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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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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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