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
1.
隔日一大早,贺老师就喊着郇青青:“青青,走了走了,上车上车。”
“着什么急,青青这碗粥都还没有喝完呢。”贺阿姨嗔怪道,将鸡蛋塞到她手中:“来来,再吃个鸡蛋。”
郇青青拿起外套出门,看到门口贺老师的车哭笑不得:“这辆小破车还能开吗?不是去年就说要退休了嘛。”
“能开能开,好着呢。”他按了两声喇叭,“来,快上车。”
从县城到下面的农村,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早上的温度有些低,窗户的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贺老师问了问郇青青最近的情况。
她一五一十地交代:“前阵子在剧组了,有一个历史剧,找我去做服装设计。”
“哟,历史剧啊?那回头我要看。”贺老师退休前就是历史老师,对这些很感兴趣。
“拍得还蛮好的,”郇青青笑着说道:“魏晋时候的事。”
“谁演的啊?”
“嘿,你认识的都还是上一辈的演员,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庄明朝的脸之后,郇青青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想要多说几句:“叫庄明朝。动作片演员,几部电影都还蛮好看的……”
“不认识不认识。”贺老师摇摇头。
不过……提到庄明朝,郇青青这才意识到,从昨天中午到现在,自己都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了,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看了看,确认一下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
不,不是,还是没有。
郇青青的心中闪过那么一丝的失落。
这一抹小情绪却是被贺老师捕捉到了眼里,他笑了笑,打趣道:“在等男朋友的消息?”
郇青青脸一红,赶紧否认:“才不是呢,哪有什么男朋友。”
“这还不好意思起来了,”贺老师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人在外面啊,我和你阿姨其实都不太放心,总是想着要是你能找个男朋友就好了,在外面遇到合适的,也不要错过。”
“好啦好啦,专心开车。”郇青青赶紧把话题转开。
离学校还有着一段距离,郇青青的耳边便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郇青青的眼神中有几分欣喜:“哇,是李白的侠客行。”
“对,”贺老师把车转了个弯往学校门口开去,“因为办的也是武校嘛,孩子们习武,习武先习德。虽说现在是太平盛世,也要有几分拯危济难的下侠义之心啊。”
车停下来的时候,孩子们的朗读已经到了“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了,郇青青同贺老师走进去,校舍不算大,但各种设施也算齐全,几间教室旁走了一遍,孩子虽然不算多,但精神面貌都很好,一个个看起来,小白杨树一般。
“真好。”郇青青由衷地称赞道。
有些好奇,多问了两句:“捐赠人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贺老师摇摇头,“是匿名捐赠的,转款人的账号和姓名一直都是隐藏的。”
是一年半以前,贺老师接到的匿名电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对方说资助一所体育学校。
“主要是给村里那些父母不在身边的留守儿童的。”这是对方的要求。
资金很快到位,连带着有一些教育局的人员和施工负责方同贺老师联系,加入进来。一切都进展地很顺利,贺老师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当初打来电话的这个号码发过去一些进展信息,包括一些图片。
那边是简单的两个字“收到”。
贺老师打开手机,找到信息记录那里,将手机递到了郇青青面前。
十一位的号码,看起来有些眼熟。
郇青青在自己的通讯录中刚输入进去前几位,便有联系人的名字跳了出来。
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手机屏幕上,是周曼的名字。
郇青青的心中有着微微的震动,也浮现出些许的愧疚。
对庄明朝的歉疚。
为她在晏小山去世之后对他产生的怨恨和恶意。
那一刻,她很希望这个人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可以走上前去,伸出双臂来抱一抱他。
贺老师同办公室里的两位老师聊天的时候,郇青青走到操场一旁的双杠那里,找到了庄明朝的电话号码。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心中有些微微紧张,甚至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她都在心中反复地练习了许多次。
按下了通话键,电话放到耳边。
却没有想到,电话那边一遍遍传来的声音是,“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郇青青的心微微有些下沉。
嘴上也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来,他一个大明星,身边美女如云,环肥燕瘦。
是自己,太当真了吧?
原先心中还微微奢望,庄明朝会给自己回复过来。
谁料到了傍晚,都还没见到他的消息。
郇青青的心中,从原先的忿忿,又变成了几分担忧。
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她有些心神不宁。
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上一次出现的时候,还是晏小山发生爆炸事件的时候。
那条新闻报道出来之前,她整个人便有着一股奇怪的预感,做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还失手打碎了一个玻璃杯,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郇青青咬紧了嘴唇,和贺老师回去的路上,也总是不能集中注意力。
2.
却没想到,常欢的电话打了过来,他那边声音也有些着急:“青青,阿庄怎么了?严重吗?”
郇青青一头雾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了?”
“我看爆料说他受伤了,你还不知道是吗?我微信发截图给你。”
是微博上面一个演艺圈专门爆料的账号,说是剧组里的知情人透露出来的消息,庄明朝在拍摄一组动作场面的时候,因为工作人员操作不当,吊威亚的时候从高空跌落,摔伤严重,至今仍在重病症的监控室。
“不知道严不严重。”常欢发过来一条消息。
这边,郇青青已经是面色苍白,心底涌现出一股恐惧的情绪。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回复常欢,从手机上找出来的是跟过去的服装助理小雨的电话,小姑娘那边应该是周围还有人,压低了声音说的:“是出事了,现在还在抢救,应该是蛮严重的吧,没有往外公布……拍摄没有停,他的戏份差不多拍完了,收尾阶段了……”
挂断电话的郇青青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之后拿出手机打开APP在上面看了看,过了一会,她进屋去对着正坐在客厅捧着一本《明清史》的贺老师开口:“贺老师。”
“嗯?”他正看到精彩处,不舍得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抚了抚鼻梁上的老花镜应了一声。
“我预约了半个小时之后的一辆车,到机场的。”
“啊?”他有些诧异,原本想责怪郇青青怎么这么突然,但一抬头,看到她脸上的凝重,便立即明了应该是有事情发生,“出什么事了吗?”
郇青青点点头:“你记得我早上和你说的庄明朝吧?他拍戏的时候出事了,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他,买了夜里的航班。”
她这么一说出来,眼泪竟快要流了出来。
有些不好意思,咬住嘴唇:“本来想多陪陪你和阿姨的。”
“没事没事,”贺老师从沙发上起身,“你这次能回来,我们已经很高兴了,我让你阿姨去帮你收拾一下东西。”
约好的快车准时在门前出现,郇青青原本没什么东西的行李箱里也被塞得满满当当,上车的时候贺阿姨又把一袋板栗塞到了她的挎包里:“这是下午我刚炒出来的栗子,好吃,你去到之后等那个小庄好一些,给他也尝尝。”
“好。”郇青青应道。
往机场去的路上,手机响了很多次,工作上的各种事情:敲定下一次上新的时间,确定模特的拍摄时间和场地,和布料厂确定这一次订购的布料数量,连带着的,还有店铺桃子那边转过来的几起恶意投诉。
幸亏有庄明朝那一笔资金的注入,店铺才能恢复正常,正常营业之后做了两次回馈老顾客的活动,都给店铺带来了不少流量,这两个月的营业额都超出了预期。
但树大招风,汉服制作原本就有几家皇冠店铺平分秋色,“青山青”作为后起之秀,想要分一杯羹,自然会触犯到他人的利益,最近的几起投诉,细细想来,都有些蹊跷,想必是同行竞争。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要陪着笑脸处理。
路上有些堵车,时间有点紧张,到了机场之后郇青青赶紧去办理登机手续,从下出租到登机几乎没有半点喘息的时间。
在位置上坐定,平复了一下呼吸之后才将手机再拿出来,常欢的几条消息立即弹了出来:“青青,热搜炸了,快去看。”
“有没有去看?”
“到底真的假的啊?”
微博卸载了之后一直都没有装上,郇青青倒也是习惯了常欢这么一惊一乍的性子,心里牵挂着的只有庄明朝的身体健康情况,也并没有什么去看看热搜的心思。
她的座位在最里面靠窗,外面是一对年轻小情侣,飞机还在前置的准备阶段,两人抱着手机不放。
“我去,不会真的是私生子吧。”男生的声音。
“说不准哎,不过这个事情,好像两年前就有八卦传出来过,当时不是还辟谣了吗?”
“那这个记者的意思是这个孩子就是庄明朝的?”
庄明朝三个字传到了郇青青的耳朵里,她整个人愣了一下,目光忍不住向身旁两人的手机屏幕上撇过去。
“庄明朝私生子”六个字充斥着她的眼前。
她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记者也没有直接这么说吧,万一人家不承认被起诉了,这个记者只是指出说庄明朝当年为了否认这个孩子,血型造假……”
郇青青深吸一口气,微微侧过脸去想要偷窥一下身旁人屏幕上的内容,什么还都没有看到,空姐已经走了过来:“小姐您好,麻烦关闭手机……”
“嗯嗯。”女孩应和着,将手机关机放进了包里。
飞机离开地面,缓缓地上升,郇青青将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灰黑色的天空。
如果说此刻她没有犹豫,那一定不是真话。
庄明朝,尽管她与他之间渐渐产生了一些交集,但他对于自己,仍旧是陌生的,神秘的,甚至都有可能是,危险的。
她根本没有把握,这个已经在娱乐圈浮浮沉沉这么久的男人,对她会有几分真心。
而她竟然因为他的一个可能遇到危险的消息,就这么贸然地奔赴。
郇青青轻轻叹了口气,心底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但也知道,再多的情绪,其实对于解决问题,都毫无益处。
先看看他的情况再说吧,她在心中宽慰自己,让自己先闭上眼睛,不去理会自己杂乱的思绪。
3.
此时此刻,外面已经是寂静无声,但这座地下赌场的内部房间里,却依旧是喧嚣不已。
到处都弥漫着烟草的味道,但没有人在意,一个人但凡是坐在了赌场的赌桌面前,便好似被关闭了所有的感官一样,眼睛里除了手中筹码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角落里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整个人看上去形如枯槁,一头有些稀疏的头发已经是灰白斑斑,刚刚从牌桌上下来的他眼睛中布满了血丝,输完了手中最后筹码的他,整个人好像被抽光了精气神一般。
那个念头又本能般地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他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了“儿子”,按下了绿色通话键。
病房中,一个绿色的手提包里,传来了一遍遍急促的手机震动声。
只是主人并不在旁边,任由那手机一遍遍震动着,始终是无人接听。
男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换上的是一幅有些愤怒的面孔,挂掉电话之后的他又给那个号码发出去一条信息:“我要钱!快给我打钱!”
并不舍得离开牌桌,找到一个空挡又坐了回去,同一桌的人有些不耐烦:“哎,老头儿,我说你这都输光了,怎么又来了,走吧走吧……”m.χIùmЬ.CǒM
“不,我有钱!一会就到账,”他愤愤有词,“跟你们说,我儿子可是大明星。”
桌子上的人发出哄笑声:“哟,了不起。”
“你们别不信,我一会就让他给我转钱!庄明朝,庄明朝你们知道不,我儿子。”他的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牌桌上推推搡搡,几个人鼻子里冷哼了两声表示不屑,赌场里的安保人员很快把这个身无分文的男人带离了赌场,并没有人把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当真。
男人骂骂咧咧地在外面街道上走着,嘴里嘟囔着:“不给我钱,我可是要你们好看。”
那边,周曼同主治医生交谈完毕之后,重新走回了病房,庄明朝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病房暂时是空着的,从桌子上的手提包中拿出来手机,看到那几个未接来电以及短信,心中便涌现出了一股厌恶之情。
这次他开口要的数目,是以往的几倍之多,再这样下去,恐怕真是一个无底洞。
周曼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虽说与母亲没有多么聊得来,常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对于母亲对自己的爱,确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
但是庄明朝的这个生父,周曼有时候都会在心中怀疑,他真的有正常人类的情感吗?
她在病床边坐下,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庄明朝过往的点点滴滴。
庄明朝真实的家庭情况,外界基本是不知情的,甚至于连周曼,都是在成为他的经纪人许久之后,才隐约知道一些情况的。
庄明朝当初,是一个选秀节目入的行。
周曼当时所在的经纪公司,可以说是青黄不接,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新人出来,那场选秀其实庄明朝并不算是最出彩的那个,但周曼却一眼在录播带中注意到了这个还略微有些青涩与紧张的少年。
她坚持签下了他。
而庄明朝也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对演艺圈的一切适应的极好,很快也积累了一些名气。那个时候,恰逢周曼与自己的东家闹掰,再加上她原本也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与规划,索性便直接交了离职书,当时公司里的一些艺人,也有因为信服她的工作能力想要跟她一起走的,但都被公司用合同制约着。周曼唯一带走的,是当时公司因为不太看好前景而迟迟没有真正把合同落实下来的庄明朝。
可以说,庄明朝这个名字,在娱乐圈中能有今天的影响力,是她周曼一手打造出来的。
他是她最精彩的作品。
她为他设计的痞痞的不羁的阳光男孩的形象人设,市场也很是买账,况且在周曼眼里,当时还不满二十岁的庄明朝,也的确是这么一个爱说爱笑的人。
直到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周曼在他的背包中发现了大量的抗抑郁药。
4.
当时是一个雨夜,庄明朝录制完一个节目之后,她开车去接他。
下车的时候因为包没有拉紧,很多东西掉落下来,周曼俯下身子帮他去拣,两人的手几乎是同时碰到了那个白色的盒子的。
庄明朝看起来明显有些慌乱,想要赶紧捡起来,但周曼还是先把它拿到了手中。
瞄了一眼瓶身上的字,周曼的心中便立即有了大概。
这些年在娱乐圈,她的身边不乏一些需要用药物来抵抗精神疾病的人,对这些药物,自然也很是熟悉。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看起来总是笑嘻嘻的庄明朝,竟然也需要这些——而且都还是一直对自己隐瞒着。
“曼姐……”庄明朝的脸上露出些许羞愧的神色。
“严重吗?去医院看了吗?什么程度?”
周曼没有急着回去,把车开到了小区附近的一个咖啡馆门口。
暴雨夜,咖啡馆里没有什么人,两人在角落里坐下。
重度抑郁倾向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严重的时候需要大量的药物才能入睡。
也就是那个时候,眼里一向只有工作,只希望能够将艺人的影响力拓展到最大尽快变现的周曼,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年轻男孩,看着他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眼中弥漫上了阴霾和脆弱的时候,忽然感受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脏,也紧紧地收缩了一下。
这才意识到,庄明朝对自己而言,并不仅仅是工作上的伙伴这成关系。
他对自己而言,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要。
“没关系,”她的声音是不同于往日的温柔,伸出手来覆盖上庄明朝的手,“你什么都可以向我倾诉的。”
庄明朝低下头,沉默良久。
随后,才在压抑的哭声中,向周曼吐露出来一些自己的家庭处境。
母亲在他幼年的时候便不知去向,有一个酗酒且沉迷于赌博的父亲,当初报名参加那个选秀,也不过是因为获胜者可以有一笔奖金——那笔奖金可以先帮父亲还上一部分欠债。
对于很多人来说,家是堡垒,是港湾,是疲惫的时候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的地方。
但是对于庄明朝而言,那是他的一片废墟,一片泥沼,另外一个战场。
“我有时候都觉得,实在是太累了,拼命地工作,也是想让我和他都能够过上好的生活,但是没有用,不管我给他多少钱,那些钱很快便会被他在赌场里花掉……”庄明朝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有时我真的想离开这个世界……”
不震惊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周曼的心里,庄明朝一直是阳光开朗的形象。
她的心中有隐隐的伤痛,伸出手去,握上了他的手:“阿庄,”她的声音温柔,“交给我吧。”
本着解决问题的原则,知道仅仅表达共情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她给出的是最切实高效的建议:“第一,我建议你和你这个赌徒父亲划清界限。第二,以后他所有打给你的电话,直接转接到我的工作手机上,我会来处理的。第三,月底的一个工作邀约我先给你推掉,带你再去看一下我很熟悉的一个医生。第四……”
周曼顿了顿,看进庄明朝的眼睛:“以后不管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不光是你的喜悦,任何事情,你的担忧,你的恐惧,你的痛苦。”
庄明朝缓缓地点点头。
好像是那件事情之后,两人的关系隐约发生了一些变化。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在袒露脆弱与黑暗的时候,才会变得亲密而坚韧。
做朋友也好,做恋人也罢,都是需要投名状的。
5.
“是里娜小姐吗?现在在家吗?这里有你的快递。”
“在家在家,送上来吧。”
几分钟后有敲门声响了起来,脸上贴着面膜的里娜起身去开门,一个大纸箱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我去,这是什么东西,”里娜签收之后嘴里嘀咕着把箱子拖到房间里,“这么重。”
用剪刀拆开,打开外面一层层的包装,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微波炉?
她的脑海中冒出一万个问号,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买过微波炉。
脑海中忽然想到,一周以前的某一天,高琰给自己打电话,问自己有没有吃饭。
“还没呢,”她懒洋洋地回答道,“一会点个外卖。”
“嗯,天冷了,外卖送到可能都凉了,最好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再吃。”
“没事儿,”她不以为意,“没有微波炉那种东西。”
拿起手机,微信上找到高琰:“是你送我的微波炉?”
那边,高琰正坐在办公室里给一个前来报案的中年女人做笔录,对方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不得不一而再地放下手中的笔安慰她。
忙到七点钟的时候才有空拿起手机,看到备注上“小娜”发来的消息,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打开看了看,嗯,她应该是已经收到了微波炉。
给她回复:“嗯,这样你早上也可以热点牛奶面包之类的吃一下,老吃凉的,对胃不好。”
里娜这边动着手指在微信上跟自己的小姐妹吐槽:“哎呦真是搞笑,以前男人追我,都是送包送表的,我倒是第一次收到微波炉。”
小姐妹也发过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话虽然这么说,晚上一边哄着哭闹不停的万万一边追剧的时候,觉得肚子有些饿,起身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瓶牛奶,用吸管扎开刚准备放到口中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来,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个银色微波炉。
走过去把插头插上,而后看了看说明书,之后找出了一个玻璃杯,将牛奶从盒子里倒了出来。
九十秒之后,是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打开微波炉的门,便闻到了一股牛奶的醇香。
双手捧着那杯牛奶,刚喝下去一口,便觉得有一股暖意抵达了胃里。
“没想到还蛮好用的。”里娜喝得心满意足。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接二连三地震动起来,里娜愣了愣,转过头去看了看,不知为何,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走过去将手机拿在手中,果不其然,微博有接二连三的私信发了过来,她大概瞄了一眼,便在心里明了是什么事情了。
前些日子赵儿找上她的时候,她就在心中揣测,她许或是想拿这桩事情再做个新闻出来。
即便是有着这样的揣测,然而当时的她,心中却不觉得反对。因为深知流量时代,人人需要曝光度,需要被看到,哪怕是被人骂,也好过没人知道。
微博粉丝数量整个在翻倍增长着,爆出来的那条消息眼看就上了微博热搜,很多不认识的号码也打了进来。
里娜的另一只手中,仍旧端着那杯喝了一半的牛奶。此时此刻,脑海中忽然浮现了高琰的那张平日里并没有太多表情的面庞。
她的心中竟涌现了一丝后悔的情绪,尤其是想到高琰也许也会看到这些消息。
房间里传来了孩子的哭闹声,她匆忙放下手机,往里面走去。
6.
“庄先生。”外面忽然是阴云密布,紧接着便有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地落下来,骂骂咧咧的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钱,到旁边的小卖部准备买包烟的时候,身后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
他转过头去看了看,空旷的街道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女人,手里举着一把伞站在那里。
“你是?”他有些不解。
年轻女人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庄先生缺钱是吗?”
“你是什么人?”他的眼中满是警惕。
“刚才在场里,我坐在你邻桌,”她笑了笑,“您真的是庄明朝的父亲?”
他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难怪那些人不信,儿子是大明星,怎么着也要给自己父亲安顿好吧,怎么让你这么落魄……”
男人明显已经对她这样的聊天没了耐心,点了一根烟就要往前走:“用不着你一个外人多嘴。”
“我可以帮你。”她的声音在后面又响了起来,“你现在不是缺钱吗?”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神亮了一下,声音里也满是贪婪:“你能给我钱?”
年轻女人强忍住自己心头的厌恶,脸上仍旧保持着冷静的微笑:“当然可以,只要,你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周曼倒也不愧是当今娱乐圈的王牌经纪人,即便是自己这边情况已经乱成一锅粥,但针对网上的事情还是第一时间给出了回应。
在个人微博上,以视频的方式回应了两件事情。
一个是庄明朝的确在拍摄过程中受伤,目前情况不容乐观,“尚且在救治过程中”。还有一个就是“针对目前网上流传的谣言,我们将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在视频中,周曼手中拿出来展示的,是这一次庄明朝受伤之后的验血化验单。“庄明朝的血型确实是AB型血,和那个孩子并无任何血缘关系。至于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我想记者朋友们与其追着尚在昏迷中的庄明朝不放,不如去采访一下当事人好了。”
话并不多,脸上也并无愠色,甚至还带着些许盈盈的笑意,然而话中有话,绵里藏针,却又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边,赵儿“啪”得一声合上了电脑。
身旁站着的阿野递上来一杯柠檬水。
赵儿摇摇头:“你给我煮一杯咖啡吧。”
房间里很快氤氲着咖啡的香气,赵儿也觉得自己的头脑又慢慢清醒起来。
周曼的这个回应,看起来振振有词无懈可击,然而她确是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
做记者这么多年,赵儿学习到的一个道理,并不是什么一切用事实说话,反而是,相信你的直觉。
阿野站在那里等着咖啡煮开,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看得到赵儿的背影。
黑色风衣裹着的她,显得更加瘦弱,让阿野有些微微地心疼。
他还在新闻学院的时候就知道赵儿,那时候她在读研,算是他的同门学姐。新闻学院的女孩子,以媒体人自居,通常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却不是,在学校里碰到过她几次,都是宽大T恤加上牛仔裤的打扮,头发剪得短短的。
那时候也称得上是老师的得意门生,在校期间发了的几个新闻稿子,都获得了业内大奖,别说是老师,那时候连学院里的学生都会觉得,赵儿以后会进一线媒体,成为一个优秀的新闻人的。阿野野听说过研二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媒体向她抛出橄榄枝,邀请她的加入。
却没想到,毕业之后的她竟然选择做起了娱记,当时可是把她的导师气个半死,阿野在课堂上都不止一次地听他向他们念叨着:“你们可不能学你们那个学姐,好好的新闻不做,去做什么狗仔,天天弄一些鸡毛蒜皮的花边新闻出来,能有什么出息……”
阿野就这样听着,一次次地,也慢慢对这个学姐有了好奇。
轮到他毕业的时候,今昔不同往日,纸媒早已江河日下,他就算是想要在传统媒体里占据一席之地,却也是没有这个机会,恰逢有一次刷微博的时候,看到赵儿的名字以及她所在的工作室招人的消息,鬼使神差地投了一份简历过去。
赵儿对他来说,原本一直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人。
“不务正业的学姐”“娱乐圈第一狗仔”“爆料专业户”“天天靠挖别人隐私牟利”。
但离她越近,阿野觉得自己越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地方。
譬如她身上的那股韧劲,譬如她做事情时的专注,譬如她身上的那股“信念感”——是的,信念感,这个在如今已经显得尤为稀缺的品质,在她身上却格外明显,她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这种信念感,同样也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阿野,他原本以为这份工作对自己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暂时的过度而已,谁曾想到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他没有产生丝毫想要离开的念头。
他喜欢这种同赵儿并肩作战的感觉。
咖啡已经沸腾起来,“咕噜咕嘟”地冒着泡,阿野端起来咖啡壶,倒出来一杯咖啡端了过去。
拍了拍赵儿的肩膀:“休息一下吧。”
赵儿点点头,接过咖啡:“谢谢。”
阿野正好看到她那重新打开的电脑屏幕上,是两年多以前的一则旧新闻。
“目前在泰国拍摄的动作片《赤焰战神》拍摄过程中遭遇意外,爆破场面拍摄过程中庄明朝替身演员晏小山被炸伤……”
“怎么找出来了这个新闻?”阿野有些不解。
赵儿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低下头去喝了一口咖啡:“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了这个,我跟庄明朝其实也有三年多了,刚才认真地想一想,忽然觉得他从出了这场爆炸事故之后,好像变了很多。”
“变了很多?”阿野笑笑,“是变好了?”
“也不是这么说吧,”赵儿耸耸肩,“人嘛,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好与坏之分,只是觉得不太一样了。”
“难免嘛,”阿野说道,“重大创伤肯定是会对人的性格有一定的影响的,再说当年这起爆炸事故,还牵扯着一条人命在里面,庄明朝有所收敛,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时期。”
赵儿将喝到一半的咖啡放到桌子上,点点头:“或许吧,但我总觉得,可能是我想错了方向。哎,先不说这个了,穆皎洁的采访你约到了吗?时间有没有安排下来?”
“那个已经定下来了,这周周日下午,问题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你要看一下吗?”
“行,你拿给我看一下。”
阿野嘴上应着,脚步却没有动,仍旧是站在那里。
“怎么?还有别的事情?”赵儿的目光又落在电脑屏幕上,手也没有离开鼠标。
阿野“嗯”了一声,顿了几秒钟之后开口:“这周日下午采访完之后,你有事情吗?”
“周日晚上吗?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吧。”赵儿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下自己的日程安排。
“周日是27号,我想请你吃个饭。”
“请我吃饭?”赵儿有些吃惊,椅子转过来:“27号是什么特别的……”
说到这的时候忽然想了起来:“我的生日?”
“是的,”阿野点点头,看向赵儿的眼神中写满了真诚,“可以吗?”
7.
黑色,弥漫的黑色,让人不安的,恐惧的黑色。
然后是“砰”得一声,忽如其来的爆炸声,让所有的一切都异常明亮,好像要将人的眼睛都要灼伤一般。
还没有反应过来,四处便都是黑烟和火焰。
带着火苗的那一块弹药片,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向自己飞过来的,根本来不及闪躲,弹药片好像利刃一样,直直地插进了自己的小腿上。
无法言说的,钻心的疼痛。
浑身都动弹不得。
“疼……”他努力想将身体移动一番,却好像浑身灌了铅一样,如此沉重。
我是要死掉了吧……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呢……
好渴……这是在地狱里吗?
他觉得自己好似身处火海一般。
好渴……
迷迷糊糊之间,原本已经几近干涸的嘴唇上,忽然有了柔软的触感。
是轻柔的双唇。
如此柔软,如此甘甜,如此清凉,对一个在荒漠中跋涉许久的人来说,好似一处泉眼一般——他缓缓地张开嘴唇,让自己的舌头与那柔软的双唇轻轻触碰在一起。
郇青青的大脑“轰隆”一声,只觉得有一股电流从脚底到头顶流过,她整个人立即清醒了起来,瞪大眼睛绷紧身体,趔趄着往后退了两步。
也就在那一瞬间,病床上的庄明朝,缓缓地睁开眼来。
他仍旧是恍惚的,不知道自己是已经醒来,还是置身于新的梦境,同郇青青四目相对的时候,眼神中有明显的诧异,却也有难以置信的欣喜:“青青?”
与此同时,方才嘴唇上所感受到的,如此柔软的触感——庄明朝反应过来,不是做梦。
就是刚才,在他陷入昏迷的时候,郇青青,吻了他?
庄明朝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刚才……”
郇青青脸一红,一把抓住自己进来时放在桌子上的挎包:“我先走了。”
“等一下,”庄明朝努力想要往上坐起来一些,谁知却是力不从心,身体的移动带动了腿部的伤口,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郇青青立即放下手中的包走过来:“你没事吧?”
庄明朝摇摇头:“没事,就是还有些头晕。”
“我帮你喊护士。”郇青青伸出手来想要按下病床前的“呼叫”按钮。
“先不要,”庄明朝抬起手来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她,“青青,你陪我坐一会。”
坐在椅子上的那一瞬间,郇青青还有着一些恍恍惚惚的晕眩感。
她是何以做出刚才举动的,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解释清楚——许或是旅途的颠簸,也许或是高原反应带来的晕眩,也许或是……她不知道。
是的,她不知道。
坐在庄明朝病床的前面,看着这张脸的时候,她莫名觉得熟悉,觉得心动,觉得想要……吻一吻他。
找到他并不容易,是下飞机之后给周曼打了许多个电话,她才勉强愿意告诉她庄明朝住院的地址的。
“你过来干什么?”周曼声音冷冽,“还嫌现在不够乱是吗?”
“我想看一下庄明朝的情况……”
“他这边有我看着,我是他的经纪人。”
西北高原,入夜时分已经是刺骨的凉意,站在走廊上的周曼,听得到电话里郇青青那边有呼呼的风声。
来得匆忙,衣服都没有带够,她努力控制住发颤的牙齿,说起话来一字一句:“你不跟我说,我就自己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去找,总能找到的。”
电话这边,周曼沉默了半晌,最后微微叹了口气:“我短信发你。”
辗转着到达医院,已经是凌晨时分,大厅和走廊都静谧下来,偶尔有几个行色匆匆的医生和护士。
周曼正好需要找一个安静并且不会暴露所处地点的地方录制回应视频,病房里只有她和躺在床上的庄明朝。
郇青青往前走了几步,在他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眼睛微微合上,看上去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略微有些杂乱的眉毛和嘴巴上青色的胡茬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像往日那么精神,反而添了几分憔悴。
“庄明朝。”郇青青轻轻地,试探一般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庄明朝。”她又轻轻喊了一声。
他仍旧是双眼微微闭合着,没有半点反应。
几分钟之后,郇青青便看到他的眉头忽然蹙在一起,似乎是在睡梦中做了什么不寻常的梦一般,他的脸上浮现出明显是紧张和痛苦的表情,身体好似也在微微颤抖着。
“庄明朝。”郇青青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探过身子来扶住了他颤抖着的肩膀。
此时此刻,她的脸就在这张脸的正上方。
他微微颤抖着的嘴唇是如此苍白,甚至于有几分干裂。
他的睫毛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郇青青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仔细地看着这张脸,某一个瞬间她觉得这张脸是如此地熟悉,再有某一个瞬间,她又会觉得这张脸是如此地陌生。
她忽然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嘴唇缓缓地贴上了庄明朝的嘴唇。
嘴唇相触的那一瞬间,郇青青觉得自己好像身处漩涡之中,脑海中一片晕眩。
好像她在等待着这个吻,已经很久了。
8.
气氛有些微妙,坐在椅子上的郇青青,觉得好像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索性直接将自己心中的困惑抛出去——“庄明朝。”
“嗯?”
“报道是真的吗?”
刚刚从昏迷之中醒过来的庄明朝,自然是不知道网上已经是沸沸扬扬。“什么报道?”他问。
“往上有爆料说,你有一个……”郇青青微微咬了咬嘴唇,继而开口道:“孩子。”
没想到是这件事情,庄明朝微微有些吃惊,但看着眼前郇青青的样子,却也觉得有几分可爱。
“你介意吗?”他问道。
“啊?”说实话,郇青青是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被他这样一问,一时间有些吃惊。
她介意吗?说不介意,那肯定不是真话。
作为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她当然知道,对一个孩子而言,父母在身边的重要性。
但也不知为何,看着眼前庄明朝的眼睛,她也会在心里知道,他应当也是有着自己的理由的。
即便是她也曾经在网上算是一个他的“黑粉”,看过他的一些关于他的评价和爆料,然而熟悉之后,她却是根本不相信他会是网络上说的那种人。
网络舆论中的暴政与杀人诛心,这点连她都感受过,更何况是站在更高处的庄明朝。
“我不知道。”郇青青如实地回答道。
庄明朝的目光同她触碰在一起,他的心中涌现出那已经久违了的柔情。
对郇青青摇摇头:“不是真的。”
郇青青刚觉得松了口气,他下面一句不正经的话又立即接了上来:“我以后如果有孩子的话,肯定也是和你生的。”
“庄明朝!”郇青青气急,两眼圆瞪,差点都要骂出来“臭不要脸”了。
庄明朝的脸上是盈盈的笑意。
“行了,”她白了他一眼,“幼稚,我喊护士来看看情况了。”
郇青青起身,伸出手去按下了病床边的按钮。
周曼在医院附近给她安排了酒店,往回走的一路上,郇青青的心底都涌动着一股温柔的情绪。
高纬度地区,深夜的天空是如此高远,挂着几颗明亮的星。
她昂起头看了一会,脑海中忽然浮现了自己少女时期,对着天上的星星许愿的场景。
“好幼稚哦。”晏小山嬉皮笑脸地取笑她,但继而又好奇地伸过头来:“许了什么愿望?是不是许愿赶紧有一个男朋友。”
“你怎么这么贫嘴!”郇青青白了他一眼,跺脚往前走。
但说实话,那天刚刚看完一本爱情小说的郇青青,当时所许下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以后也能遇到真挚的爱情。
这些年来,她为了工作努力打拼,也见多了现实世界里各种趋利避害的情感关系。
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并不需要爱情。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个她的心中涌现着无限的温柔与快乐的晚上,抬起头来看着星星的她,又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对爱情,对他人,尚且充满着期盼与憧憬的小女孩。
“小山,”她昂起头来对着天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星,“一定是你在保佑我吧。”
外面有凛冽的寒意,吸了吸鼻子,双手合十:“请继续保佑我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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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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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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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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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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