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是指塞纳河的左边,是个拉丁区,有许多流亡的人住在那里,有艺术家、小说家、革命家、作奸犯科的,还有无所事事的人,整日逛来逛去,从一家咖啡馆喝到另一家咖啡馆。我在读海明威《不固定的圣节》时看到有这样一章:许多艺术家冬天穷得生不起炉子,于是就到咖啡馆蹭点热乎劲。好在拉丁区的商人做生意厚道,不大往外撵。海明威的许多小说就是在咖啡馆的桌子上写成的,写累了他就左右看看,活动活动粗脖子,间或有一二美女,于是就死盯着人家看。真是服了他老人家饿着肚子还能看美女。他们一直耗到咖啡馆打烊了,然后再踏着地上的薄雪一步一滑龟缩进某幢黑暗而寒冷的小屋里,第二天一早咖啡馆一开门就又钻进来了,挟着一身寒气。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年轻人都有点傻气,现在巴黎这样的人少了吧。
所以后来能熬出名的人身板都挺好的。海明威的身体多板扎啊,跟个拳击手似的。稍微弱一点就在巴黎“挂”了。很多有才气的人死在半道上了。有人是喝死的,有人是穷死的,有的人谈恋爱谈死了。
画家莫迪利亚尼穷得连雕塑的材料也买不起,夜里偷偷跑到铁路工地偷人家的枕木。枕木太重,莫迪利亚尼是个结核病患者,黄皮寡瘦,他也扛不动,只好坐在枕木上雕,挥一刀,咳几声,吐半口血。天亮了,筑路工人来了,莫迪利亚尼被惊跑了。筑路工人看着歪七扭八的枕木,心疼!看看还能用,也就将就着给埋在地下了。现在这枕木如果从地下起出来,该多值钱呀!
左岸每天都在上演着人间的悲喜剧。有的人混好了,被画廊接受了,也能挂单卖画了,于是收拾东西,请一班狐朋狗友吃一顿,洒泪而别。留下的人看看没什么希望了,卷铺盖回家了。有的看到成功的典范受到鼓励,又咬咬牙住了下来,继续受冻挨饿,继续做京华倦客;或者是悔肠子了,不干了,做个小买卖,混个仨瓜俩枣的,把年轻时的梦想踩得稀碎,连听别人提起来都会脸红,像听另外一个人的故事,自己也惊奇:当年真有这么二吗?wWW.ΧìǔΜЬ.CǒΜ
小说家找到愿意给自己出书的出版商了,先还肉店欠久了的肉账,面包房也得去一趟。反正到处都是账,所谓“酒债寻常处处有”,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巴黎伟大就伟大在这个地方—容易赊到账。如果要说巴黎有什么文化传统的话,那么赊账或可算一个。
马尔克斯年轻时供职于波哥大《观察家报》,1955年,他因揭露海军走私而引火烧身,以至于不得不狼狈逃窜,亡命巴黎。海明威说,巴黎每天都是盛大的节日。这句话我想马尔克斯肯定不同意,因为在这种盛大节日背景下,还有一个饥肠辘辘的马尔克斯。巴黎变成了熬人的炼狱,他穷困落魄,举目无亲。多年以后,他是这样回忆的:“没有工作,一人不识,一文不名,更糟的是不懂法语,所以只好待在弗兰德旅馆的一个不是房间的房间里干着急。肚子饿得实在挨不过去了,就出去捡一些空酒瓶或旧报纸,以换取少量面包。”
这样的生活他过了整整两年。说真的,马尔克斯身体也好,长得跟海盗似的,不然他也要步许多先辈的后尘,羽化登仙了。总之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全靠肉案上剔完肉不要的肉骨头。过后他才知道,许多拉丁美洲流亡者都有过类似的乞丐经历。他和他们不谋而合,都发现了这么一个秘密:骨头可以熬汤!
买一块牛排搭一大块骨头,牛排吃了,骨头不知要熬多少锅汤。即便如此,他仍诅咒过那些肉铺。在他看来,所有开肉铺、开面包店或旅馆的,都是可恶的小人。中国早年留法的艺术家在法国长得一胖二白的,因为我们的食谱比他们的广得多。肉骨头,这么好的东西,还要发现吗?因为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营养在汤里,在骨头里。
中国有个油画家叫常玉的,常常到肉案上弄点牛下水、猪下水回来烧着吃。他的法国邻居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无不瞠目结舌,视他为吃人的生番。后来徐悲鸿托人带信给他说,让他回来建设新中国。他不干,回信说他喜欢睡懒觉,怕做早操。听说国内早上要做早操,要政治学习,打死也不回来。后来他在法国煤气中毒死了。他画的女人体,很优美,像一株荷花。
前些年几个从北京去巴黎的艺术家凑在一块儿说想吃猪头了,但街上没卖的,其中一个人就骑车到屠宰场买了一个,路上先用报纸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报纸被风吹走了。路上一个法国警察看到他后面载着一个血糊糊的猪头,差点吓得车开到电线杆上去。其实下水、猪头在我们的食谱里是美味。也不知道这个法国大菜怎么弄的,怎么会放弃下水呢?实在令人费解!
马尔克斯实在穷得可怕,仿佛下辈子也还不清长期拖欠的房租了,弗兰德旅馆的老板拉克鲁瓦夫妇也许是自认倒霉或命中该当如此,不但不催不逼,最后似乎还不得不由他徒托空言、一走了之。后来,马尔克斯时来运转,竟无可阻挡地发达起来。1967年,《百年孤独》的出版更使他名满天下。
一天,春风得意、身处巴黎某五星级饭店的马尔克斯忽然想起了拉克鲁瓦夫妇,于是他悄悄来到拉丁区,寻找弗兰德旅馆。旅馆依然如故,只是物是人非,他再也见不到拉克鲁瓦先生了。好在老板娘尚健在,她一脸茫然,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位西装革履、彬彬有礼的绅士同十多年前的流浪汉联系在一起。为了让她相信眼前的和过去的事实并收下“欠款”,马尔克斯煞费了一番苦心。
再后来,马尔克斯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拉克鲁瓦太太得知这一消息后惊喜万分。她在《世界报》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诚挚地表示要把那一笔钱归还给他,也算是他们夫妇对世界文学的一点贡献。马尔克斯为此又专程前往巴黎看望老人家,而且陪同他前去的是拉克鲁瓦夫妇年轻时的偶像:嘉宝。马尔克斯诚恳地告诉拉克鲁瓦太太,她的贡献在于她的善良,她没让一个可怜的文学青年流落街头。他还说,她和拉克鲁瓦先生使他相信:巴黎还有好人,世界还有好人。
但这样的事情太少太少,更多的还是左岸的老板揪着艺术家的长头发找他要钱,或者是穿街走巷找这些不要脸的赖账者。左岸有多少巷子啊,这些巷子有多少支巷啊!像一个迷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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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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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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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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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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