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世间的盐>俱胝一指
  杭州俱胝和尚初到金华山时,有个尼姑来踢场子。尼姑头上戴个笠子,也不知是草的还是竹的,手拿一根锡杖,围着和尚飞跑,跑了三圈后说:“如果能说出来禅理,我就把笠子摘了。”问了三遍,俱胝和尚也答不上来。尼姑冷笑着就要走。俱胝和尚说:“天不早了,山里还有豺狼虎豹的,不如就在小庙里歇了。我是个本分人,你不要怕。一个出家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歇一夜不好吗?”尼姑说:“你能说出禅理来,我就在这里住。”俱胝讷讷。

  尼姑走了,天黑下来,暮鼓敲起来,一声一声,像左右大嘴巴抽在俱胝脸上,乌鸦哇哇叫着归巢。和尚一人在禅房中垂泪曰:我虽处丈夫形,而无丈夫气。不如弃了这座禅林,上外面去学点知识。他哭得头昏脑涨的,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心里记挂着尼姑的问题,不知道尼姑摸黑走出这荒山没有?梦中一个山神身披万道霞光,手中托一金杵而来,脑袋瓜后有一圈圆光,比圆规画的还要圆。山神说:你那鸟汉子好好听着!不要离开这里,明天肉身菩萨来为你说法。过了十数天,天龙和尚就来了。俱胝就一五一十跟天龙和尚说了,请他老人家帮着解解这个尼姑为什么围着他飞跑,为什么不摘下笠子,为什么不让他看见脸,唧唧哝哝说了半天。天龙和尚听了之后,略想一想,就竖起一根手指头。俱胝当下就开悟了,舞蹈扬尘而去。满山花发草长,伐木丁丁。

  以后有来问法的人,俱胝就竖起一根手指头,有时是中指,有时是食指,有时是无名指,唯独不竖大拇指和小指。竖大拇指怕被别人误会为江湖老大,招致杀身之祸;小指也不能竖,会被人误会为是贬低来者的意思,招来无妄之灾。这些来问法的都不是好相与的,哪个腰里不带着家伙?富的挎着剑,穷的拴着刀,最不济的穷汉还拄着根打狗棍和烧火叉子,到时劈头给你来一下,如何是好?和尚头上也没有头发护着。学佛、学禅第一要义是学做人,与人为善。悟不悟的还看各人缘法,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都不是好和尚。

  俱胝弘法之余,还要常常出去化缘,化些银钱柴米,好让一寺老小过活。这个是正事,开不得玩笑的。俱胝不在家的时候,也有人来问法。那些来问法的人也是莽撞,以为人家天天有义务为他开悟似的。

  这些人来了就东一个西一个睡在庙里走廊下,到了吃饭的时候各自从怀里掏出干粮吃,也有吃饼的,也有吃馕的,谁也不让谁一下,吃完后念经的念经,下棋的下棋,还有人低低地唱:“小小尼姑下山来,手敲木鱼上长街。”俱胝老也不回来,看看春三月了,山下随风传来采茶调的声音:“南山顶上一株茶,阳鸟未啼先发芽,今年姐妹双双采,明年姐妹摘谁家。”听到歌,大家心里慌得什么似的,合计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事情,就跑到俱胝的禅房前闹:“你奶奶个熊!说好三五天就回来,这都三五个月了连个人毛也不见,我们都下山背了三回粮了,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大家伙儿把你们熊庙给拆了!”大家一发地闹起来。有几个本寺的监院和尚看到他们闹起来,都吐吐舌头,把门悄悄掩起来。

  这时俱胝的禅房中走出个小童,穿一身灰色的直裰,手里托着一个茶盘,他斜着眼瞧众人道:“真不是我说你们,都是出家人,为什么动不动就讲打讲杀呢?不就是想开个悟吗?开悟就那么难?来这么些日子了,你们就知道混吃等死!”“呃。”“你们早来问我不就早结了!”说罢放下茶盘,盘腿坐下。大家看了肃然起敬,互相对视一眼,也跟着坐的坐,跪的跪,有的还把头给磕了,有的干脆趴在地上,支着腮等童子弘法。等了有一炷香的工夫,童子闭着眼把中指竖起来一举。又过了一刻钟,童子从地上爬起来,从腰间解下一块老粗布把屁股上的灰拍打拍打就进去了。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禅院中起了一阵风,桃花被一片一片吹下来,三三两两,像有人着意撒在地上一样。

  大家愣了片刻,一个和尚跳起来有三丈高说:“我开悟了!”然后就去收拾铺盖。后面的人纷纷说:“悟了!悟了!”像哥萨克骑兵冲锋似的高喊着:“乌啦!乌啦!”冲下山去。山坡上腾起一道烟,和尚们越涧穿岩下山去也,踩倒了不少花草树木。童子把走廊收拾了,然后把一个还愣在那里瞅着中指呆看的笨货赶出去,说你到门外面去悟吧!为什么人家都悟了,偏你就不悟,我要关门了。童子把山门关上,顶门杠子插好,一边往回走,一边竖中指,心里叹服:“这招真好使!这有什么难的,我也会竖了!”他走几步竖一下中指,走几步竖一下中指。

  俱胝到了初夏季节才回来,背了一口袋小麦面还有几个大竹笋。竹笋也不知道是从哪家毛竹园顺来的。他一边拍门一边喊:“人都死光啦!也不来接一把。”小童子在里面一边答应着,一边来开门。俱胝道:“现在真是末法世代了。缘越来越不好化了,从婺州都快走到宁波了,又打了个来回,才化得这一口袋小麦面,里面还有不少麸子。刚才回来从宋大爹的菜园子过,趁他不在园子里,踢了他家几头笋子,晚上做烤笋吃。快接过去,不要叫他看见了,看见又是一番吵闹。”

  俱胝一边说一边往里走。他朝佛殿两边的走廊看了看问道:“怎的,这一阵子一个来问禅的人也没有?”小童子哧哧地笑道:“都让我给打发走了。师父也不早教给我,早教给我早清净了。”俱胝摸了一下直冒热汗的光头说:“那你说说是怎么把他们打发走的?平常他们这些人是非见我不可的。”童子说:“我就是照你那样把中指一竖,他们看了都快活死了,都说开悟了,然后人就走光了。”俱胝暗自啐道:“你这个败家玩意儿。”但他佯作欢喜又问道:“他们没有问你别的道理?”小童子说:“给他们看一个中指,就把他们快活死了,还要怎的?”师徒两人边说边走,快到禅房门口的时候俱胝说:“那个袋子里有两个米果子,你拿去吃吧。师父要歇一会儿,你很能干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小童子正在扫院子,俱胝背着手过来。山背后的云浮起来。

  俱胝问道:“如何是佛?”小童子把中指一竖,一道白光闪过去,觉得中指生痛—中指被俱胝一下子削了去,用的正是厨房里切笋的刀。小童子攥上手指就跑,他怕血一下子就流光了。他穿过大殿,从韦驮面前跑过去,从观音殿前跑过去,一直跑到如来佛祖的前面,他记得只有那个香炉里还有几把香炉灰。他伸手掏了一把香灰按在伤口上,然后又找了几卷破经幡把手缠了缠。一个黑影子从门口走进来。小童子转过身来,盯着门口越来越大的黑影,后背靠在香案上抖个不停。

  俱胝问:如何是佛?

  竖中指,一个大胡萝卜似的布团子。

  开悟了!

  (公案)《五灯会元》卷四曰:“杭州天龙和尚法嗣婺州金华山俱胝和尚,初住庵时,有尼名实际来,戴笠子,执锡绕师三匝,曰:道得即下笠子。如是三问,师皆无对,尼便去。师曰:日势稍晚,何不且住?尼曰:道得即住。师父又无对。尼去后,师叹曰:我虽处丈夫形,而无丈夫气。不如弃庵往诸方,参寻知识去。其夜山神告曰:不须离此,将有肉身菩萨来为和尚说法。果天龙和尚到庵。师即迎礼,具陈前事。龙竖一指示之。师当下大悟。自此凡有学者参问,师唯举一指无别提唱。有一童子,每见人问事,亦竖指。人谓师曰:和尚,童子亦会佛法,凡有问,皆如和尚竖指。师一日潜袖刀子问童曰:闻汝会佛法,是否?童曰:是。师曰:如何是佛?童竖起指头。师以刀断其指。童叫唤走出。师召童子,童回首。师曰:如何是佛?童举手不见指头,豁然大悟。师将入寂,谓众曰:吾得天龙一指禅,一生用不尽。言讫示灭。”

ωωω.χΙυΜ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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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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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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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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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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