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原本说话说得好好的,她一进去,便默契的噤了声。
“爸,妈,徐小姐。”
林秋意把手中的鲜花与果篮放到桌上,客气的跟每个人打了招呼。
沈山河站在窗边,闻言,鼻子里哼了一声,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林小姐千金之躯,金贵得很,三邀四请请不动,怎么舍得来这乌烟瘴气的医院了,来干什么,看人死了没有吗?”
林秋意垂头,两手交叉叠在面前,恭敬的道歉,“对不起。”
沈山河一听,更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一辈子就只会说对不起!林秋意,沈家养了你十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从小到大有没有少你吃少你穿,吃穿用度哪样没给你最好的?你就是这么对我沈家人的?啊?就是这么回报我沈家的?他们说得没错,你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到激动处,沈山河随手从果篮里拿了一个梨,用力朝着林秋意扔过去。
秋月梨砸在肩膀上,坏成两瓣落在脚边,果肉饱满,流到地上的果汁带着腻腻的甜味儿。
林秋意弯腰捡起狼狈不堪的梨,扔到了垃圾桶里,从头到尾,眉眼微垂,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倒是一边想说点儿什么的徐子婧被吓得闭了嘴。
“唉,你这是什么态度,孩子都得给你吓坏了。”蓝沁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嗔怪的扫沈山河一眼,语气责备,“这是医院,是治病养伤的地方,你那烂德行收一收行不行,天没塌下来,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沈山河气得呼吸不稳,不耐烦看林秋意,干脆背转身去看窗外的景色。www.xiumb.com
蓝沁起身摸了摸林秋意被砸的半边肩膀,问,“砸疼没有?”
林秋意摇头,“没事儿,不痛的,妈。”
“唉……秋意啊,你别生你爸的气儿,你爸护短,又最是见不得黎二不好……你二哥昏昏沉沉的,医生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爸爸心里难受,难免火气大了一点。”
“妈,我知道的。”
蓝沁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再看向林秋意的脸,既是责备,又是心疼,“你呀,不管和你二哥闹什么别扭,他都伤成这副样子了,还不知道早点过来,一天到晚的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你那工作挣得了几个钱,能比黎二该重要吗?一个个的,真是让人不省心。”
说到这里,蓝沁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徐子婧,对林秋意说,“黎二出事,公司那一摊子全是孙觐在处理,医院这边,我们没到之前,全是婧婧忙里忙外。”
林秋意点点头,冲徐子婧笑了笑,“辛苦徐小姐了。”
不知为何,徐子婧有些不自在,明显感觉得到,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奇奇怪怪的,她融不进去,便借口去洗手间,出了病房。
徐子婧一走,沈山河再次转过身看着林秋意,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
“害人不浅的东西,当初是鬼迷心窍才会由着黎二把你带回家!早知道你会把我儿子害成这样,就应该把你扔半路上饿死冻死!”
岁月没有给予优待,沈山河已见老态,一身板正的唐装穿在他身上,把从前不怒自威的气势衬托出几分刻薄来。
没了人人夸赞的形象与气度,也就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而已,横眉竖目,睚眦必报。
当然,不论沈山河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毕竟,爱子心切,奄奄一息的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
而她,林秋意,只是一个外人。
林秋意从进来病房起,第一次往病床上看去。
昔日高高在上的沈大设计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不见笔直的西装,不复以往的讲究,那张不近人情的脸包裹在纱布里,血迹斑斑,肿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如孙觐说的,他伤得很重,浑身上下不见一块好肉。
要是在平时,听见沈山河说的这番话,他该是要甩脸了,该是要沉着声音和沈山河理论了。人是他执意要带回来的,这段孽缘,也是他执意要碰的,甜果苦果,是他乐意尝的。
沈黎风生平忌讳,容不得别人说他一点儿错。
这个时候,该是和沈山河翻了脸,气呼呼的牵着她的手要带着她走了。
可是,没有。
他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要不是监测仪发出嘀嘀的声音,要不是屏幕上忽高忽低总在跳动的数值,她都以为他死了。
把周文宇打进手术室,大言不惭再有下次等着给周文宇收尸的时候,他有想过两天之后换成自己进去那间手术室,成为不死不活的样子吗?
很多年以前,她就告诉过他,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不是不报,只不过时候未到,偏他不信命。
她好想问问他,报应落在他身上了,现在,他信了吗?
不知林秋意的哪个表情哪个动作刺激到了沈山河,本就怒不可遏的男人猛地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全拂到地上,脚狠狠踩着林秋意带来的红色玫瑰,目眦尽裂,“林秋意,是你害我儿子出车祸,这笔账早晚要和你算,他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别想独活!他要是死了,你就去他坟前跪着,跪到老,跪到死!”
“沈山河!”蓝沁听得心惊肉跳,“儿子好端端的,说不定明天就醒了,不准你说这样的胡话!快阿弥陀佛,说你一时嘴快,口不择言。”
沈山河眉眼一沉,做不出蓝沁要求的事,只是把脸扭向一边。
蓝沁皱眉骂了句老糊涂,不满沈山河,也没再追究,扭头看着林秋意,说,“秋意,把工作辞了,一心一意的照顾黎二,一切事情,等到黎二醒了再说。”
态度是温柔的,语气是和缓的,说的话却是不容拒绝的。
林秋意站在原地,保持沉默。
蓝沁既不生气,也不催促,就那么目光灼灼的盯着,不改慈母本色,“你好好考虑。”
林秋意默了又默,沉静的开口,“我并不欠沈黎风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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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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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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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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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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