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了句,“沈黎风出事了?”
“是啊。”林秋意扯着嘴角笑,“听说是出车祸了。”
“严重吗?”
“听说起来好像是挺严重的。”
林秋意在笑,可那笑容不达眼底,似是嘲讽,又似后怕,冷冷清清的,让人摸不清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那……”杜行知小心观察着林秋意的表情,带着试探意味的问,“要不要去看看他?”
“为什么要去?他是死是活,和我没有关系。”
不是气话,不是敷衍,好像,这才是她的心里话,丝毫不作伪,冰冷得教杜行知陌生。
杜行知惊讶于林秋意的态度,愣愣的站在原地,以至于电梯门打开又合上,电梯里没了林秋意的身影,他才明了林秋意说话时微微颤抖的手。
她毫不掩饰她的恨意,也是遮掩不了的惧意。
杜行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忙按了电梯下去。
林秋意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落了锁,杜行知在外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等不及让人拿来钥匙,直接抬起一脚把门踹开。Χiυmъ.cοΜ
办公室一处背光的角落里,林秋意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紧贴墙根蹲着,双手抱头,呈自我保护的姿态。两只眼睛死死闭着,因闭得太用力,睫毛在不停颤抖。
她又想到了刚到沈家的时候。
蓝沁怕她不习惯,每天都让那个势利的保姆给她洗澡。保姆当着蓝沁的面儿一口一个三小姐叫得亲热,背转过身,恨不能把她的皮剥下一层来。
“你以为先生夫人把你带回来,你就真成了三小姐?我呸!你这个山旮旯里长大的野鸡,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这样的,给二公子提鞋都不配。乡巴佬,你得弄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配不配得站在二公子旁边。”
“警告你,收起你的狐媚样子,别跟只骚狐狸似的,见了男人就往上扑!”
保姆操着一口流利的锦城方言,再加上鄙夷嫌弃的表情,直将她说得面红耳赤,被按在浴缸里泡着冷水,半天抬不起头来。
等到骂够了,她的皮肤泡得泛白起皱了,嘴碎的保姆才拿过一边发硬的澡巾,狠狠往她身上搓,细嫩的肌肤被搓红搓破,那只铁钳一样按着瘦削肩膀不让动的大手再拿了酒精,对准破了的皮肤,缓缓倒下。
酒精所到之处,痛得心惊。
她咬牙忍着,实在忍不了,微微动一动身子,又惹恼了保姆,保姆削得尖尖的指甲刺进她皮肉三分,连皮带肉划出血痕。
一只大手揪着她的头发,一只大手掐着她的下巴,逼她睁大眼睛看着她的血淌在浴缸里,和满池的水融为一体。
保姆说,“你好好记着这血的颜色,要是不听话,你就死在这里!”
为了讨好蓝沁,讨好沈黎风,保姆时常会提出带她出去走走,总是保姆趾高气昂的走在前,她颔首低眉的跟在后。
有一天,她们走了很久,走出去很远,走到一个几乎全是车辆的岔路口时,保姆突然转过身,把她推向川流不息的车流。
正值暮色四合,亮起的车灯把车里年轻女人惊慌失措的表情映照得清楚。
她清清楚楚的看着那个女人惊恐的瞪大眼睛,用最快的速度打转方向盘。然后……和转弯的车撞在一起。
清清楚楚的看到鲜血从那个女人头上流下来,瞬间染红洁白的长裙。
被抬上救护车时,女人瘦弱的手臂朝她伸着,让她救救她。
可她,救不了她。
她救了她的命,只得用她自己的命去抵。
那是林秋意刻意尘封了埋葬了的一段过去,从来没有向人提起,她怕鲜血怕血腥味,怕得只敢怯懦的选择遗忘,怕得十年如一日的麻痹自己那只是午夜凶铃一场梦,当不得真。
直到,那个人成了沈黎风,站在血雨里朝她伸着手让她过去的人,成了沈黎风。
手术室门外的匆匆一眼,勾起她回忆里不见天日的暗流涌动。
推车上的人又成了她。
她看着自己躺在推车上,鲜红的血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体里流出来,打湿了衣服,打湿了被褥,哗的流到地上,铺满手术室外边的整条长廊。
血雨腥风都是朝着她,跟着她,追着她。
她大声叫救命,哭着问谁能救救她,但喉咙被人堵住了,她什么也喊不出来。
眼睁睁看着那些血蹿起两丈高,变成惊天血浪,落了她满头满脸,把她席卷进去。
救不了,谁也救不了她。
血流如注,注定了是她的下场。
可是她……她从来没有幻想过和沈黎风有瓜葛,从来没有想过登堂入室,进去沈家大门……所有牵绊,都是沈黎风强加的。
“秋意!秋意!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你看,是我,是杜行知,是你的学长!”
杜行知晃着林秋意的肩膀,同样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才喊得梦魇一般的林秋意睁开眼睛。
可林秋意的眼神是散的,不知落到哪处。
“没事了,秋意,没事了。”杜行知抬手抹了林秋意脸上的眼泪,将呆呆愣愣的人抱在怀里,轻轻亲吻她的脸颊,“我在这里,我救你,只要你愿意,我护你一辈子。”
林秋意揪紧杜行知的衣角,双眼噙满了泪。
她不怕死,却怕死都要和沈黎风牵扯到一起。
沈黎风也好,沈家也好,和沈家有关的所有人所有事,她都想远离。
她太想摆脱那些人那些事,太想太想了。
“把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吗?”杜行知温声问。
林秋意摇头。
“沈家……不一样……”
“秋意,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信不信我?”
“学长……”
杜行知扶着林秋意的肩膀,让林秋意看着他的眼睛,清冷出声,“听话,告诉我,你信不信我?”
林秋意认真思索,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终是点头。
“信。”
她信。
她信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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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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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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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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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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