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恰似心上人来>第五章 荒唐人间戏
  季子想,桃花现在肯和他们说这件事,私心还是为了老康吧?她把这事告诉沈鲸淮,那就说明还有人着手去查,那就有可能还老康一个公道。不然她已经得到了安逸生活,没必要再卷入漩涡之中。

  不过他们逼话逼到人家家里来,也颇有些不厚道。

  沈鲸淮和季子问完话便走,有什么恩恩怨怨和他们都无关的。沈鲸淮只想找到幕后主使,只想知道是谁要他的命。

  从桃花那里知道了一个“赵管事”,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管事呢?还得继续查一查。

  这天夜里,沈鲸淮的噩梦变了。他梦到了和从前不太一样的场景,心里知道不一样,可睡醒的时候还是没想起来。

  沈鲸淮想再寻季子来,同她讲讲梦里的事。

  就在回南城的前一天晚上,沈鲸淮对季子道:“今晚来我房里。”

  闻言,季子吓了一跳,腹诽:小叔叔是知道回南城后少有与我独处的时间,所以此时临近归期,按捺不住要和我表露些三两心迹吗?难怪他不寻其他人调查,偏要寻我!原来是这样!

  季子忸怩了一阵,问:“小叔叔让我深夜来你房间,不大好吧?”

  沈鲸淮头疼极了,拧了拧眉心,道:“你在想什么?我不过是梦到了些怪异的事情,想要你旁听一会儿罢了。”

  “哦。”季子羞窘,没想到是自己误会了。

  是夜,季子大着胆子敲门,鬼鬼祟祟地钻入沈鲸淮的房间。见她这样,沈鲸淮挑眉,说:“你这般小心翼翼是做什么?”

  季子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说:“掩人耳目,避人口舌。”

  “掩耳盗铃。”

  “你怎么说话的呢?”

  “大半夜来男子房间,再怎样都是逾矩了。你行踪鬼祟,别人更以为其中有隐秘之事不方便与外人道。”

  “好乖乖,那看来我名誉不保,小叔叔你要负责。”

  沈鲸淮讥讽一笑,没理她开的玩笑,说:“就凭你这皮相,外人见了,还不知说谁名誉不保呢!未必觉得是我欺辱了你,反倒觉得是你沾光。”

  季子没想到沈鲸淮嘴皮子这般利索,不满极了:“小叔叔是说我丑?”

  “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这么说了!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丑?”季子对于沈鲸淮的审美很是在意,三两下凑到他面前,大胆地拽住男人的衣襟,踮脚凑近。

  季子抬高了声音,较真:“小叔叔,我真的很丑?”

  季子的唇瓣饱满,染了一层口红的香脂,更显得肤白貌美。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很是明亮,雾蒙蒙的,里头倒映着沈鲸淮的脸。此时,这妮子靠得格外近,独属少女的馨香挤入鼻腔与肺腑,沈鲸淮都有一瞬间失神。

  他侧开脸,手掌握拳抵唇,轻轻咳嗽了一声,说:“不丑。”

  “真的?”季子松开手,惊喜地追问。

  “真的。”沈鲸淮岔开话题,指着桌上准备好的一碟碟茶点,“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甜糕,快吃些,堵堵嘴。”

  “……”季子就知道他在敷衍,不爽地后退半步,坐到离床不远的软垫靠椅上。

  沈鲸淮则脱了外套躺到床上,他暂时睡不着,寻话和季子聊天:“我近年收了一碟珐琅彩烟碟,算是珍藏。平日里远行,我都和行李一块儿放着,寻常只摆出来赏玩。今日肉痛出手,拿来给你当甜糕碟子,你该感恩戴德。”

  季子瞥了一眼那茶点碟子,彩料凝重,釉色细润精致,可见不是凡品。没想到沈鲸淮为了讨好她,连家底都拿出来了,不免消了点气。

  季子指着一盘没见过的黄白糕,问沈鲸淮:“小叔叔,这是什么糕?”

  沈鲸淮瞥了一眼,说:“这是桂花糕,本地特产,专门切成这长条状的。说起桂花糕,也是有大讲究的,要求糕身细腻通润,无斑点与杂质。”

  听他讲得有趣,季子忍不住捏了一块糕喂到嘴里。许是这糕里没加桂花,只是加了花汁酿出的蜜酱,并没有吃到什么颗粒感。桂花糕滋润细腻,入口即化,桂花香味在唇齿间翻涌,让人心生满足。

  季子吃了甜糕便开心,不自觉地晃了晃脚。她的身材并不高挑,而沈鲸淮房间的桌椅都离地比较高,所以她的鞋尖会悬空,碰不到地。

  沈鲸淮暗暗窥了一眼她那双绑着蝴蝶结的女式皮鞋,不自觉地抿出一丝笑来,低语:“不过是个孩子。”

  “什么?”季子耳朵灵,似乎听到了沈鲸淮说的话,立马警觉地问他。

  “没什么。”

  “小叔叔是不是在背地里骂我?”

  “我骂你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骂我?你骂我还会告诉我为什么吗?”

  “……”胡搅蛮缠。

  沈鲸淮头都大了,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要睡了,你别吵我,有什么事就记下来。”

  “哦。”

  季子生怕打扰沈鲸淮,连吃糕都变得小口,咀嚼声音很轻。可她越是这样小心翼翼,沈鲸淮越是睡不着,生怕自己一个翻身惊扰到她,辜负了她的美意。反而让季子以为是自己吵到了沈鲸淮,良心不安。

  沈鲸淮暗暗叹了一口气,闭着眼静心休息。他似乎能隔着薄薄一层眼皮看到季子似的,脑中回想从前的事。

  不记得她以前是什么样的,可季子一口一个“小叔叔”,喊得这么亲昵,该是关系不错吧?

  为何心潮澎湃,还有些羡慕从前的自己呢?怕是昏了头了,被一个聒噪的小姑娘围着,有什么好的?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还贪恋天伦之乐。

  想着想着,沈鲸淮便睡了过去。他的脑子很乱,做梦的时候还算清醒,又梦到了河阳酒楼前边的小巷子,有一老一少站着,老的对少的点头哈腰,像是下人。老的眉目有些清晰,而那少的却怎样都看不清。

  季子吃完一块糕,看沈鲸淮反应不对劲,还以为他是睡不着要醒了。她凑近了,唤他一句:“小叔叔?”

  无人应答,汗却出了一头。季子有些发蒙,也有点着急,知道他是被梦魇魇住了,这可怎么办呢?

  她不由自主地坐到了榻边,看他唇瓣微颤,细声说着什么。

  “小叔叔?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季子是真的听不清,沮丧地靠近,低头听他讲话。

  沈鲸淮像是能听到季子的声音,挣扎着,低声回应:“王家司机的事做得怎么样?”

  听沈鲸淮讲起了老康,季子吓了一跳,追问:“小叔叔,你梦到什么了?”

  她记得在国外上课的时候,教授有讲过催眠术。若是有人被梦境缠身,外人可以用言语引导一下。

  季子不知道这法子有没有效果,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她尽量放缓了声音,温柔地对沈鲸淮道:“小叔叔,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

  “两个男人,一老一少……”

  “什么?”

  “王家的赵管事……”

  季子明白了,他是说看到了两个男人在谈话,一老一少,有一个人是赵管事。他们在聊王家司机的事情,根据上次得到的信息,他们肯定是在河阳酒楼附近谈的话。

  她问:“那还有一个人是谁?”

  “不知道……”当季子问起那个年轻的男人是谁,沈鲸淮的反应越发大了。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手掌不住地捂着自己的额头。他很头疼,却迟迟不能醒来。

  那场火灾,究竟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阴影呢?季子忽然有些心疼,她想,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叔叔,原来在天灾人祸面前也这样脆弱呀。

  “小叔叔,你记得赵管事是什么样的吗?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只有一个姓,不好找人。”季子不敢再问他另外一个男人是谁,只能询问一点赵管事的事情。

  沈鲸淮没回答她的话,他顷刻间沉默了,像一个缄默不语的人偶,没了生机,把季子吓了一跳。

  季子颤颤巍巍地喊:“小叔叔?你怎么了?”

  这时,沈鲸淮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季子被他一惊一乍的反应吓得够呛,手臂想挣脱,却没男人那么大的力气。沈鲸淮不住地收紧手间的力气,将季子牢牢困在身边。只有这个时候,季子才反应过来,说男人文质彬彬,男生女相,柔弱得跟个女人一般,这些话都是假的。要真的用了力道,谁都比不过男人。

  季子挣脱不开,只得认栽。她认命似的,再次低语:“小叔叔,你还在睡吗?你看到赵管事是什么样的人了吗?能不能告诉我?”

  沈鲸淮这回像是听懂了,碎碎念着:“赵管事……佩戴鹰纹玉佩,传家的。”

  赵管事会戴鹰纹玉佩?传家宝?季子得到了这一个信息,不再追问了。

  她被沈鲸淮捏住了手腕,只能丧气地趴在床边等他醒来。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沈鲸淮睁开眼。他看到季子蹲在床头看他,皱起了眉头,嗓音沙哑地问:“你怎么待在这里?”

  季子微微一笑,抬起手,说:“小叔叔抓着我不放啊!”

  沈鲸淮强装镇定地松开手,半坐起身子,解释:“人睡着的时候,行为都是不可控的,这个举动并非我本意。”

  季子倒了杯茶递给他,说:“我当然知道啦,这不是你的本意,是男人的本能嘛!”

  沈鲸淮喝茶时被呛到,问她:“什么本能?”

  季子勾唇:“有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在身边,睡着了失去理智,一时半会儿把持不住,实属正常。”

  “……”正常个鬼。

  不过这件事是沈鲸淮理亏在先,他也不敢和小妮子明着来争论,于是随她怎么说吧。

  两人隔天就坐车回了南城,有三五日没见季子了,赵姆妈想得慌。李珍玉见季子回来,只抱怨了句:“出差这么多天,都不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她打牌输了,正愁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季子撞枪口上了,活该倒霉。

  一回家沾了一身的晦气,季子也不恼。这两天她是和野男人厮混去了,正做贼心虚呢,被骂两句就骂两句。

  赵姆妈还以为季子开窍了,知道避让,暗地里偷偷夸奖她:“嗳,这就对了,别和太太对着干,讨不了好处的。”

  季子讪讪一笑,也不多说话。

  季子回报社里报到,主编见她回来工作了,递了张单子给她:“过两日是王家桃花饭庄开业日,会有剪彩礼,记得去写些报道回来。听说王烨先生也会在场,现在女郎都爱看这个,要怎么写得吸引女客,不需要我多说吧?”

  无非就是写些南城首富当家的有多么英俊潇洒,傻子都会。

  季子正想找个法子接触王家,查一查是哪个赵管事作祟,没想到天上掉馅饼给了她机会。她忙不迭点头,道:“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写稿。”

  季子下班回家,李珍玉突发奇想问起她桃花饭庄剪彩礼,单位会不会派人去看看。

  季子含糊其词地道:“会吧,主编让我去看看情况。”

  李珍玉狎昵地说:“我听说王烨先生也会出席。到时候你可以利用记者身份接近他,讲上几句话?”

  一听李珍玉的语气,季子就知道妈妈在盘算些不该想的事情,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说:“我只是为了工作,妈妈不要想太多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妈妈都是为你打算的好不啦!你怎么就不开窍呢?”李珍玉探出指头轻点她额头,又怕激怒她,起了反作用,只能语重心长地卖起惨来,“你妈妈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心里怎会不盼着子女好?你知道现在还年轻,挑个如意郎君有多重要吗?等你成了老姑娘,就是别的不三不四的老男人挑你了!”

  哪里是如意郎君呀,分明是看中人家是南城首富吧?季子心里嘀咕,却没说穿。她想堵住李珍玉的嘴,难得撒了个娇:“那我就做老姑娘,一辈子服侍妈妈。”

  “不用你服侍,君玉会给妈妈养老的。你啊,就等着挑个家世好的,风风光光出嫁,妈妈心里就高兴了。”李珍玉也知道不能说狠话逼她,季子性子倔,惹急了就和人对着干的。

  “到时候再看吧。”季子含糊了一声,反正只要她不接近王烨,李珍玉再怎么催促都没用。

  家里闷,季子寻了个晚上和同事用餐的借口,跑到沈鲸淮的小洋楼里去。今日季子赶巧撞上沈鲸淮与阿成煮晚饭,沈鲸淮在厨房里指点,阿成则老实地按照吩咐做。

  季子好奇地问:“吃什么呢?”

  阿成见她来了,笑说:“季小姐来了?”

  沈鲸淮瞥她一眼,淡淡地说:“在做辣年糕。”

  “年糕还能炒辣的?”季子是标准的江南口味,爱吃甜食,膳食清淡,多吃药材食补的那种,平日里喝碗鸡汤都放了党参的。

  “能的,加了阿成腌的辣酱还有大葱与蒜,炒起来味道很好。你要吃口吗?”沈鲸淮问她。

  季子原想说晚上吃过,可嗅到那股辣味,又口齿生津,于是点点头,说:“来一点吧。”

  “你能吃辣?”

  季子伸出两根指头,比画了一下长度:“就吃一点点。”

  沈鲸淮点点头,示意阿成给她盛上一碗。

  阿成将辣年糕端上桌,对季子讨好地说:“沈先生脾气怪,不爱和人同桌吃饭,您算是头一份儿了。”

  季子觉得好笑,道:“小叔叔还有这怪癖?可我记得他明明好几次带我出去吃饭呀。”

  “原本就有这脾气,出门在外从来不和客人吃的,顶多陪着喝杯酒。谁知道在季小姐面前改了脾气,您的本事真大。”

  这话说得季子咯咯直笑。沈鲸淮蹙了蹙眉头,呵斥阿成:“多嘴,聒噪!你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嗳。”阿成知道沈鲸淮的脾气,笑了笑也就退下了。

  季子看着碗里红彤彤的辣年糕,年糕色白,在浓稠的辣酱汤里挤挤攘攘,堆成一团。阿成似乎还放了辣白菜与葱蒜,红绿相衬,色泽鲜明艳丽,好看极了。季子还是第一次吃做法这般粗犷的食物,拿着勺子往嘴里喂了一口年糕。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辣白菜的甜酸与辣酱的辛香糅合在一处,很是开胃。

  她后知后觉地尝出辣味,龇牙咧嘴地吸了吸气。

  沈鲸淮见状,给她递了一杯水:“吃不了辣就少吃些。”

  季子觉得好吃,倔得很,就是一口一口往嘴里喂。

  沈鲸淮哭笑不得,道:“你这脾气拧巴得很,劝也劝不动。”

  “要吃这好吃的年糕呢,也顶多就是舌头吃点苦头,好久没吃过辣的了,苦也就苦这一回。你是不知道,我妈妈不让我吃辛辣的菜还有甜食,吃前者是说上火冒痘,吃后者是说女郎吃了发胖要忌口,免得旗袍都穿不上。”

  沈鲸淮翘起嘴角,说:“难怪你平日里常往我这里跑,就为了讨一口甜糕吃?”

  这是笑话她贪吃呢!

  季子气鼓鼓地反驳:“才不是!”

  她又被沈鲸淮呛了,此番也要呛回来,于是不怀好意地问:“刚才阿成伯与我说的事情,我还蛮在意的。小叔叔真的不和外人吃饭,却和我吃吗?那是不是说明……我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你对我与对旁人不太一样?”

  沈鲸淮听了这话,差点儿被噎到。他放下勺子,冷漠地道:“我对你确实不太一样。”

  “嗯?愿闻其详。”季子双手搭在桌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沈鲸淮,期待他的下文。

  “我不会这样肆意使唤其他女郎。”

  “哦。”敢情她是能随意折腾的那一个,其他女人倒是会让沈鲸淮激起怜香惜玉的心思。

  快到八点的时候,季子就从沈鲸淮的洋楼里跑出来回家了。她随意拦了一辆洋车,报上家门地址。

  就在这时,突然有两个男子摇下车窗窃窃私语。

  年轻男人望了一眼心急火燎跑出门的季子,道:“倒是有趣,这年头,还有年轻姑娘往一个傻子的洋房里跑。”

  旁边还有一名管事,腰间别着一枚鹰纹玉佩,他眼眸锐利,此时毕恭毕敬地道:“您说,一个小姑娘天天往傻子家里跑,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猫腻?若是哪天傻子开口说话了,那才是死到临头了,他断不敢乱来的。倒是那个女郎,是哪户人家的?”

  “瞧上去像是留洋回来的季家大小姐,前些日子我看到季家派人去接船了。”

  “什么名字?”

  “似乎姓季,单字一个子。”

  “季子吗?”男人缓缓勾唇,一双漂亮的眉眼掩入黑暗之中。

  随后,他疲乏地摆摆手,说:“开车吧,回家去。”

  桃花饭庄开业当天,季子穿了件湘妃色旗袍,外披带兔毛假领的奶白兰草大衣。由于是独身姑娘家,于是散着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耳垂还别了一对珍珠绿玛瑙耳环。

  对她这身打扮,李珍玉赞不绝口:“嗳,这就对了,打扮得时兴些去。凭我闺女的皮相,谁人不爱呢?”

  季子也不想和母亲掰扯这些,敷衍了两声笑便出门了。

  桃花饭庄开业是南城一等一的大事,慕名而来的客人很多,济济一堂,人声鼎沸。还有的阔太太少爷带了开业礼,就想搭上王烨这条线。

  季子想去前排看剪彩礼,身后却有人将她推了一把。她脚下一个踉跄,朝前跌去,被人撞了个满怀。

  季子蒙蒙地抬头,入眼是一名身量很高的男子。他穿了笔挺的西装,鞋子也是一顶一的好皮料,看上去是哪家家境殷实的少爷。男人的眉目间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驾轻就熟地扶起季子,调侃:“你是哪家的小姐?这年头还流行投怀送抱吗?”

  季子憋红了一张脸,道:“我不是故意摔过来的,是有人推我……”

  “不必解释,既然没摔伤,我是不会给你赔偿,也不会负责的。”男人瞥了她一眼,似乎不耐烦听她解释,甚至还抬手掸了掸袖子上的灰,仿佛被季子触碰了是一件多么不吉利的事情。

  这男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季子嫌恶地剜了他两眼,便退开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围着那男人嘘寒问暖:“哎哟,王烨先生,您有没有被撞到哪里?”

  季子听到了熟稔的名字,讶然回头。原来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就是王烨?难怪他以为她要碰瓷呢!奇怪了,又不是全天下的女子都贪慕权财,谁稀罕他有多少家底呢?

  季子心下兀自嘀咕,可手里也没忘了领导安排的事情。她观摩完了剪彩礼,在桃花饭庄里点了一份桃花杏仁糕与咖啡。

  季子在本子上将那王烨少爷夸赞一番,说他眉目俊朗可入画,写得惟妙惟肖,足以在女郎圈里引起一番波澜。季子满意了,合上本子,打算去柜台结账。

  哪知,她刚问了账单,堂倌便道:“小姐不用结账了,这顿免费的。”

  季子奇了怪了,心想:这桃花饭庄会做生意,刚开业第一天,初来乍到的客人都能免费享用糕点?

  她思及此,嘴上也问出了声:“你们头天开张,都免费吗?”

  堂倌一愣,摇摇头,道:“只小姐这一桌免费,我家主子吩咐了。”

  季子环顾四周,心里抓心挠肝似的好奇。她在这里又没什么熟人,谁给她结了账?

  于是,她问:“你家主子是谁?”

  “哦,就是王烨先生。”

  居然是那个满脸写着厌烦的王烨先生请的?他不是把她想成趋炎附势的女人吗?还说她满怀心计往自己身上靠,又怎么会主动示好,给她递糕送咖啡?

  不过季子今日来桃花饭庄也是想知道王家的赵管事究竟是哪个人,而且沈鲸淮对“王烨”这个名字这般敏感,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不行,她得去套个近乎。

  季子清了清嗓子,拿腔作势对堂倌道:“既然是王烨少爷请我的,您不妨告诉我他在哪座,我也好歹上前去道一声谢。”

  季子想好了的,到时候她拿钱扣在桌上,也让王烨知道,她不是图他那么几个钱。到时候,趁给钱的那么一会儿工夫,她打量旁侧一圈的人,要是有佩戴鹰纹玉佩的,想必就是赵管事。要是没戴玉佩也不打紧,平日里多来桃花饭庄转转,总有那么个机会的。

  堂倌给指了路,季子攀着楼梯扶手,一路上楼。原来僻静的二楼别有洞天,墙面装潢成西洋式的小阁楼,墙上挂了镀金相框的画像,底下还粘着胡里花哨的墙纸,粉玫瑰与荆棘丛。

  季子撩开珠玉帘,往里头走去。在第一个雅间,她发现了王烨与一侧的中年男人。季子下意识地打量一眼,巧了,还真在他腰间看到了一枚鹰纹玉佩,想必这个人就是她找了许久的赵管事。

  她从包里拿出钱,递到王烨的桌上,说:“无功不受禄,这钱我就不要了。”

  “不过是小钱罢了,季小姐不必在意。”王烨此时倒像个正人君子,与她说了句不带嘲讽意味的客套话。

  季子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季?”

  王烨不慌不忙地道:“我有给贵社递过邀请函,今日贵社领导与赵管事联系了,说是有名季小姐会来观礼,许是也有些问题会向我提问,烦请我多多包涵。赵管事眼睛尖亮,认出你是贵社记者,我这才想起今早的事情。早上是我不对,错怪你了,还把你当成那等想方设法接近我的小姐,都怪我孟浪。”

  没料到他还会赔礼道歉,季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心里颇得意,道:“既然误会解释清楚了,那我也不会往心里去。只是我妈妈教我,不能乱收人恩惠,所以这下午茶,你还真的不用请。”

  “季家家风清正,果然教出的子女不俗。只是我心中有愧,早上那般误会了季小姐,你还大人不记小人过,前来与我讲话。是以,这餐还是我请吧?你别忙着拒绝,就当交个朋友,你看如何?”

  和一个外男交朋友?季子是不愿与王烨有牵扯,连连摇头:“我觉得不是很好。”

  王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被人拒绝,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沉吟一声,吩咐一侧的赵管事:“老赵,季小姐不是还有些报社的问题要问我吗?还不快些看座?”

  “是。”赵管事从一侧搬了椅子过来,摆在季子身后,邀她入座。

  季子此时若是挥袖离去,似乎也不太好,只能悻悻然坐下。

  她也摸不清王烨有什么门道,怎么突然就态度转变,与她接触了?难道是看上她了?什么理由都行,偏偏这个不可信。想要入王家大门的漂亮淑女贵嫒有多少?他连那些绝世美人都没看上眼,偏偏瞧上了自己?

  季子一面提问本子上的几个草拟的问题,一面心里嘀咕。她想起小叔叔梦里说的一老一少,难道是王烨与赵管事吗?

  可是赵管事胁迫王家司机开车,溺毙了王烨的亲生爸妈!此仇不共戴天,又怎可能是这两人密谋呢?

  杀死王家老爷太太,对于赵管事也没有任何好处,他为何要这样做?

  想必幕后主使一定不是王烨,而是另有其人。

  这潭水可真深呢,冻得季子脊背发麻,心惊胆战。

  季子心里憋不住事,打发了王烨后,忍不住登门拜访沈鲸淮。哪怕沈鲸淮告诫过她不要白日登门,太过显眼,季子也听不进去的。

  现在她就是那种“有事小叔叔没事沈鲸淮”的状态,遇到了难题,自然而然往值得信赖的沈鲸淮家里跑。

  沈鲸淮正打算看书,听到楼梯口一阵“噔噔”的上楼声,扶住了额头,低语:“没点姑娘样。”

  “小叔叔,小叔叔!”季子心急火燎地跑进屋子,连门都不敲。

  沈鲸淮不满地问:“要是我在换衣服,你也这样堂而皇之推门而入?”

  季子迟疑了片刻,问:“小叔叔有换衣服不锁门的嗜好?”

  沈鲸淮痛苦地拧了拧眉心,缄默不语。算了,他还是什么都别说吧,这丫头片子教不起来的。

  他叹了口气,良久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季子如梦初醒,说:“哦,就是我见到那个佩戴鹰纹玉佩的赵管事了。”

  “你去桃花饭庄了?”

  “对,我还和王烨先生聊天了。”

  沈鲸淮心中弥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微微垂眼,慢条斯理地问:“都说了些什么?”

  季子想了一会儿,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些工作上的问题。不过起初我撞到王烨,他看起来对我很厌恶的样子。可是下午的时候,他又给我免账,像是算准了我会去找他,还多留了我一会儿。”

  “是吗?”

  “对。我瞧着赵管事像是他的下属,假如是赵管事胁迫王家司机犯事,那他哪来的胆子,杀主子父母的?你说这事,王烨知道吗?要是我们把这件事告诉王烨,他会不会动手处置赵管事?”

  沈鲸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睥了季子一眼,感慨:“女人的心肠真是软。”

  季子不满极了,噘嘴问:“小叔叔是在笑话我?”

  “没有,是在夸你。”

  “你到底在笑什么?”

  “如果我们这样的外人都能查到真相,你说恨老康入骨的王烨会不去查父母的死因吗?”

  季子呆若木鸡,这样细想一会儿,突然毛骨悚然,浑身发颤。她的脚趾和手心都出了热汗,此时酥酥麻麻,犹如万千蚂蚁在爬,那种滋味抓心挠肝,销魂噬骨。

  沈鲸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王烨在纵容赵管事吗?这怎么可能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她呢喃自语:“为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王烨这个人不值得信任,不能将调查的事情告诉他。”沈鲸淮顿了顿,说,“还有,你也少接触王烨,我觉得他同你亲近,必定不安好心。”

  这句话好似否定了季子的个人魅力,好似王烨纡尊降贵与她接触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

  季子不爽地反驳:“他与我相处便是不安好心,那他就不能是单纯看中我的皮相?”

  闻言,沈鲸淮又讥讽一笑:“你觉得……你是有闭月羞花之貌,还是沉鱼落雁之姿?”

  “……”小叔叔居然在趁机骂她丑!季子鼓了鼓腮帮子,这次谈话又是不欢而散。

  季子离开家后,阿成端着一碟芝麻饼上楼,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沈鲸淮:“少爷,季小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这芝麻饼都还没吃呢!”

  沈鲸淮翻了一页书,闷闷地道:“早些走还不好吗,闹得整个家都不安生。”

  “您这是口是心非吗?明明料准了季小姐会来,还嘱咐我出门买芝麻饼。”

  闻言,沈鲸淮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接过阿成手中那一碟甜点,冷冰冰地说:“我就不能是自个儿想吃吗?”

  阿成一愣,看着从来不爱吃甜食的沈鲸淮将芝麻饼整个塞到嘴里,木着一张脸咀嚼,心里长叹一口气,腹诽:看来少爷这次是真的遇到对手了。

  虽说季子和沈鲸淮发了一通脾气走了,可她一边走,一边心里还琢磨沈鲸淮说过的话。沈鲸淮不想她和王烨接触,实际上是有一定道理的,可是说她丑还是不应该呀。

  要是沈鲸淮本意并不是说她丑,而是着重于不想她和王烨接触……思及此,季子突然抬手捂住了唇,雾蒙蒙的杏眼灵动,藏满小狐狸般机敏的笑意。她颇为得意地想,难道小叔叔是嫉妒她和王烨接触?

  难怪之前在旅店,他会义无反顾地将她抱到怀里。初次见面的时候,又冒着装傻被拆穿的可能性,将她从浪荡子张怀礼的手中解救出来。这一桩桩、一件件,原来都是他处心积虑地部署,就为了掩盖心中的秘密。

  秘密呢,很显而易见,是沈鲸淮对她很感兴趣,爱在心口难开。

  季子啧啧两声,连连摇头,自言自语:“小叔叔啊,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我有意,老幼有别,恐怕这心思要付诸东流了。”

  某处,明明只比季子大七八岁的沈鲸淮突然打了个喷嚏,他难得有失态的时刻,装作若无其事地督促阿成:“把窗关了吧,怪冷的。”

  翌日,季子还在床上熟睡就被赵姆妈吵醒了:“季小姐,快醒醒,太太正寻您呢!”

  季子睡眼惺忪,揉了揉蓬松的长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姆妈忧心忡忡地说:“我也不甚清楚,不过见太太喜形于色的样子,估摸着又是什么相亲吧?她吩咐您打扮好看些再下楼,人就在楼下等着呢。”

  “什么?”季子吓了一跳,妈妈这次居然把人带家里来了?是哪户阎罗王,值得李珍玉这般特殊对待?

  季子心里打鼓,震得通天响。她梳洗完毕,换上一身紫藤萝色毛衣与浅灰色呢绒长裙,做居家打扮,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她本想先偷看一眼来人,哪知半道上就被李珍玉抓了个正着。李珍玉剜她一眼,脸上绷着笑,咬牙切齿地说:“姑娘家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不快下来!”

  屈于李珍玉的淫威,季子缩了缩脖子,鹌鹑似的下了楼。

  李珍玉将她拽到身侧,和客人打着照面,殷勤地笑:“王烨先生,我家阿子刚醒,所以来迟了,不要见怪。”

  “不会介意的,季小姐一派天真烂漫,这般不做作的女孩很少见。”王烨笑着说话,很和气的模样。

  他今日的打扮很英俊潇洒,里头穿着黑色条纹的西服,外面披着一件宝蓝色的大衣。站在那处,宽肩窄腰,挺拔如白杨,着实是各家各户丈母娘的心头好,有钱有貌的金龟婿。当然,他的为人着实一般。

  季子警惕地问:“你怎么来了?”

  李珍玉恨铁不成钢拧了她一下,小声骂骂咧咧:“怎么说话的?”

  继而,李珍玉回头赔笑:“王先生不要理她,这妮子就是不会讲话。”

  见季子探头探脑的样子,王烨忍不住笑了,说:“昨日不是误会你了吗?我见你也不肯让我买单,所以提了些礼物上门慰问。”

  居然是这么难缠的主儿吗?季子头疼地想,早知道她就领了他的好意,让他请一顿好了,至少他不会这样寝食难安,还上门来找她。

  季子领过礼物,微笑:“那就谢谢王先生了,既然礼物已经送到了,那你就……”

  她后半句“那你就尽快回家去吧”还没说出来,转头就被王烨堵住了话:“那季小姐今日有没有空,我记得你们报社今天是休息日,不如一起出门看一场电影什么的?”

  季子还没来得及回答,李珍玉就连连拍手叫好,帮她答复了:“那敢情好,季子自国外读书回来,都不知道南城变化多大。她回南城还没多久,人生地不熟的,有王烨先生领着逛逛再好不过了。”

  季子没想到这个王烨这般厚脸皮,低着头,一阵咬牙切齿。抬头望着他,她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表情,艰涩道:“那还真的挺好的,就是麻烦王先生了。”

  王烨哪会看不出来这点母女俩之间的机锋,乐得同她演戏,于是柔情似水地道:“怎会麻烦?能和季小姐出门兜风,是我荣幸。”

  李珍玉攀着季子的肩膀上楼,边走边说:“王先生在客厅里小坐一会儿,赵姆妈给上点碧螺春来,要新的茶叶,莫拿了旧的。”

  她将季子推搡到卧室里,蹙眉呵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姻缘,你可不好稀里糊涂断送了!”

  季子撇撇嘴,道:“人家王先生突然登门拜访,您不觉得奇怪吗?”

  李珍玉拉开季子的衣柜,给她挑选出门的衣衫,沾沾自喜地道:“那有什么怪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妈妈我这般姿色,生出的女儿自然也是容貌不俗。昨日剪彩礼他看上你了呗,还能有什么理由?”

  她挑了件白色短款女式大衣,压在季子肩上比量,说:“总而言之,你好好把握,可不要扫了王先生的兴致。若是能成,我巴不得你明年就嫁人的。”

  虽说被李珍玉夸赞了一句容貌标致,可季子总觉得是妈妈识人不清,将她往火坑里推,这时候又想起沈鲸淮的好来了。

  至少,小叔叔会深思熟虑,考虑各个情况,不会这样折腾她。

  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王先生热脸贴过来,就别怪她冷凳子贴回去了。

  只要她私下把这事儿搅黄了不就好了?有李珍玉什么事呢?

  这样一思量,季子又美滋滋地接过李珍玉给选的衣衫试穿了。

  李珍玉以为季子开窍了,对她和颜悦色,还将压箱底的红宝石头面拿出来,选了一枚发夹,给她别在鬓边,显得她婀娜妩媚,漂亮极了。

  “这就对了,好好出门,勾住王先生的心。”李珍玉与季子脸贴着脸,夸赞道,“就凭我女儿的姿色,是个男人都会神魂颠倒的。”

  季子心里嘀咕:胡说八道,明明我就没迷倒过小叔叔。

  随后,她又忍不住呛妈妈一声:“您不是说用皮相魅惑男人,那都是下三烂的手段吗?一直说女人要有内涵,腹中有墨水,如今倒是换了套说辞?”

  李珍玉气不打一处来,拍了拍季子的额头,说:“怎么说话的?此一时彼一时,有才华的淑女多了,哪个勾到王先生了?如今你遇上的可是南城首富,还是当家主子,能和普通的世家名流公子一样?别老和妈妈顶嘴,听我的话,好好把持住了!”

  “哦……”季子敷衍地应了一句,急忙逃下楼。

  不知是做戏还是属实,王烨见到她第一眼便眼中有光,仿佛极为满意她的穿着打扮,还发自肺腑地赞叹了一声:“季小姐这样穿很合适。”

  他这话大大取悦了李珍玉,都是女儿肖母,可不就是夸她是个美人坯子吗?李珍玉笑吟吟地道:“这丫头打扮了半天,想来是很期待同王先生出门走走。好了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多出去玩玩吧!”

  王烨点点头,彬彬有礼地道:“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给伯母带些王家的桃花杏仁糕来尝尝。”

  “那真是有心了。”李珍玉抿唇笑,怎样看怎样和蔼,就和亲生母子似的。

  季子跟着王烨出了门,她和陌生外男没什么话说,所以一直坐到车上也没开腔。

  王烨调侃她:“我倒不知季小姐这般内向腼腆,出了门也不太爱讲话。”

  季子疏离地微笑:“我妈都说我喜静,不爱讲话,一般人和我合不来。”

  她真是满嘴跑火车,明明前些日子,沈鲸淮还嫌她聒噪,让她闭嘴。

  “不爱说话也好,说多了倒讨人嫌。”王烨附和她的话,心里倒是奇怪。一般女郎都以能上他的车为荣,季子倒是不太一样,不知是装腔作势还是真心实意不喜他。不过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哪有人会嫌弃他的家世?巴结都还来不及,无非是这个女人太会装了。

  王烨思忖一番,继续问:“那么季小姐想去看什么电影?”

  季子不假思索地反驳:“我不爱看电影。”

  “想去哪家餐厅吃饭?”

  “我觉得外头饭庄脏的哩!都不爱在外吃。”

  “那季小姐喜欢去哪里玩?”

  “我喜好清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家窗户边上看书习字。”

  王烨挑了挑眉,心里纳罕不已——敢情她是玩真的,一直在下逐客令呢?

  怪有趣的,他心里暗笑一声。

  王烨突然缓慢开口,嗓音有些低沉性感。他说:“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喜欢什么?”季子好奇心被诱上来了,忍不住问。

  “我最喜欢强人所难。”

  “……”季子被气得捂住胸口,险些喷出一口血。琇書蛧

  王烨仿佛看到了她苦瓜似的一张脸,笑得更开心了,说:“我觉得不妨都来一套吧,我们去看电影,吃饭,最后再随便逛逛。”

  季子疲乏地叹了一口气,哑口无言。她能说什么呢?说她想回家吗?那王烨也跟上来的结果就是……强行被李珍玉留下吃饭,甚至去她闺房小聚聊聊天,翻动翻动她的摆件什么的。

  到那个时候,她反倒会更加糟心吧?

  她就不该不听沈鲸淮的话,这王烨果然是个难缠的主子呀!

  季子这厢自顾自懊悔半天,让王烨看了乐子。他没想过放过这丫头,既然骗出来了,何不尽一尽地主之谊。

  王烨带季子去吃张十娘的石子馍,那石子馍作坊开了有十来年,最初生意并不好。都说南米北面的饮食习惯,南城吃香米配菜居多,少有人家里还吃面食的,也不是那个闹饥荒的年代,囤些饼子好过冬。

  后来生意好起来,是有一次王家大老爷路过张十娘的摊位,点了张石子馍吃。酥脆可口的石子馍搭配上热茶,竟也吃出一口不同寻常的麦香来。后来王家大老爷一看张十娘做饼的手艺,原来是先将鹅卵石烧烫,再铺上几片生面皮,最后覆盖上一层石子,盖锅等升气儿。最后烤出来的烙饼满是蜂窝状的环形山,褐色有深有浅,瞧上去就不一般。

  王家大老爷赞不绝口的馍自然有人去吃,一来二去,这间小小作坊便火了,生意如日中天,深受南城人青睐。

  季子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事,跟着王烨吃饼图个新鲜。她也不挑,坐下就是掰馍蘸酱,吃得大大方方,半点都不忸怩。

  看来她是真的不想和王烨多亲近,连樱桃小口吃饭的淑女样都顾不上了。

  王烨失笑,也不点破。他喝了一口茶,问季子:“听说你在国外留过洋,回国可还习惯?”

  季子道:“还行吧。”

  “离开这么久,是不是都没什么熟人在本地了?”

  “嗯,南城变化太大了。以前读书的好友全都到外地了,有的跟着家里人迁居,有的嫁远了,基本没什么人联系。”

  “哦。”王烨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叩两声,“我看你倒不像没熟人在本地的样子。”

  “嗯?此话怎讲?”

  王烨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双眼眯起,带了些敏锐的打量,慢条斯理地道:“前些日子,我见你去恒河医馆附近,行色匆匆,像是见什么人。”

  闻言,季子身子一僵。恒河医馆就在沈鲸淮的洋房外头,难道是她去小叔叔家,被王烨看见了?

  这话她不敢随意接,装没听到,垂下密长的眼睫兀自吃石子馍。

  王烨见她做贼心虚的样子,饶有兴致地追问:“你不是说,你在南城都没熟人吗?那日又是去见谁呢?”

  听到这句,季子才眨巴眨巴眼,无辜地回话:“好像我做什么都和王先生无关吧?也不是你问我问题,我就得回答的。有句老话说得好,赵爷活到九十九,装聋作哑事没有。我就四处逛逛,这也不行吗?”

  王烨也不恼,仍旧笑面虎似的与她和气道:“同你说这话,只是担心你罢了。我记得恒河医馆附近住着个沈家傻子,万一傻子疯了,追出门乱打人,伤到你就不好了。”

  季子原本想反驳说“你才疯了”,可那样开口,不就说明沈鲸淮是装疯卖傻,入了王烨的套了吗?

  王烨这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沈鲸淮的事情,季子又不蠢,怎会听不出来?她心里揣摩着王烨的心思,也不敢打草惊蛇。

  夜深了,季子寻了个借口便回家了。她终于脱身,连连拍胸口暗道一声命大。

  李珍玉今天没出去打牌,一见季子回来就问东问西,问她与王烨相处如何?

  季子含糊其词地说了一些见闻,李珍玉放下心来,至少季子没蠢到撂他面子。

  然而此刻的王烨坐在车里,与开车的赵管事闲谈:“今日我去会了会季家小姐。”

  赵管事笑道:“您感觉如何?”

  “寻常小丫头罢了,没如何。”王烨迟疑一秒,突然翘起嘴角,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她对我倒是警惕得很,不肯与我多说话。”

  “这年头还有哪家淑女小姐不承您的情?”

  “还真有呢。”王烨把玩了一会儿身上的玉佩,“她那疑神疑鬼的模样,像是被哪个人指点过了。会是谁呢?坏我好事,必将他揪出来呢。”

  赵管事瞥了一眼后视镜,王烨已经闭目休息了。他垂眸不语,也不敢再多接话,神色像是格外敬畏王烨一般,对其俯首称臣。

  季子这边,原先她还不多想,如今王烨这般做派倒叫她起了疑心。为何他会知道她去了沈鲸淮那里?难道有谁在跟踪?

  季子往窗外探头探脑一阵,没人在外头,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她咬了咬指尖,有些心烦。

  季子不知道是要去提点一下沈鲸淮还是怎样,再次去找他,会暴露什么,或是打草惊蛇吗?

  她犹豫不决,咬牙想着再闯一回沈鲸淮的小洋楼。季子和赵姆妈说好了这事,半夜偷偷溜出门。她特意绕了远路,走走停停,折腾好久才来到沈鲸淮的家里。

  沈鲸淮见她神色不对,便问:“出什么事了?”

  “那个王烨发现我了。”

  沈鲸淮挑眉,道:“所以你趁机再找我一次,把这事告诉我,然后让他发现得更彻底一点?”

  季子呼吸一窒,尴尬地辩驳:“我来的时候看过了,没人跟着我。”

  “下次别来了。”沈鲸淮也不愿意她再蹚这浑水,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话听起来格外刺耳,她难以置信地道:“小叔叔是见我没了利用价值,所以要将我抛弃了?”

  “不是,”沈鲸淮大发慈悲地解释一句,“我是怕他对你不利,觉得你还是早些抽身比较好。”

  “他都找到我家里来了,还和我妈妈打成一片,我觉得抽身没那么容易。”季子丧气地坐到了沈鲸淮的床边,“不然我趁此机会接近他,看看能不能查到点什么事情?”

  “你一个姑娘家还能从他这种老谋深算的当家主子手里脱身?还是听我的话,老实些待着。”沈鲸淮头疼极了,不知该如何规劝这个小姑娘。

  季子颇不服气地道:“你且给我等着,我哪有那么不中用?”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爽地跑下楼了。

  沈鲸淮怕她冲动行事,追上去唤她:“你等会儿,别一时意气用事!”

  季子回头,冷冰冰地瞪了沈鲸淮一眼,放出狠话:“你且放心吧!我做事都有分寸,也再不会来找你了!有事我就给你打电话,免得给你添麻烦!”

  她赌气地跑出了洋房,徒留沈鲸淮独自一人站在楼梯口。

  阿成见两人吵架吵得挺凶,也不敢触霉头。他站在台阶下,迟疑好一会儿,问:“这又是怎么了?”

  沈鲸淮木着一张脸,不肯说话。他像是动了怒,又不像是,脸色铁青,带点冷峻,让人心疼。

  阿成是看着沈鲸淮长大的,此时于心不忍,继续问道:“不过是个姑娘家,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哄两句不就得了?您至于和她置气吗?”

  沈鲸淮疲乏地摆摆手,问起了其他的问题:“阿成,我在这屋子里待了多久了?”

  阿成想到那桩纵火案,心情沉重地道:“快七八个月了。”

  “被人堵着不能出门,一辈子装疯卖傻。我在屋里过日子,那背后的人在外头风光逍遥……”他轻笑一声,眼底漏出点冷光来,沉吟,“倒是想得美啊!”

  “您打算怎么做?”

  “先缓两天吧,总不能一直坐着挨打。”沈鲸淮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挺直腰板上楼了。

  阿成似乎能明白沈鲸淮的想法,重重地叹了口气。

  能调动他情绪的小姑娘负气跑了,沈鲸淮都无法光明正大追出门,真是窝囊啊。他又怎么……受得了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恰似心上人来更新,第五章 荒唐人间戏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