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马爽悚然惊醒,颤抖不已,周身大汗湿透,她刚刚做了个恶梦。床上空荡一半,大浩的枕头整齐的摆放着,窗帘一道强光掠过,投在墙上斑斑驳驳,瞬间消失,黑暗弥漫开来,与刚才梦境相似:邱老六拿起利刃,紧紧跟在杜大浩身后,迎面开来汽车,灯光中锋刃在闪光,他只要回下头,就可以发现杀手。但他全然不觉,邱老六举起利刃猛刺下去……她被吓醒,窗帘一道强光闪过,手摸索胸口,触到剧烈的心跳。
她惊恐地守着夜色。惶惶不安地从杜大浩乘坐黑色奥迪V6在她视线消失时起,那颗忡忧忧水上荷叶似地浮动的心便追随而去。邱老六催她去川椒豆花村,李惠兰被拘押在看守所里,饭店不能停业。坐立不安在副经理室,她老是看表,致使身边的服务小姐问:“马经理有什么事吧?”
“哦,没有哇!”马爽从服务小姐眼神里看出自己何等的心烦意乱。
消息飞快传开:川椒豆花村因经理被公安带走,又搜出罂粟壳,生意一时受到影响。倒掉老汤,菜的滋味大不如从前,就餐的人照平常减少一半。即使一位食客都没有,甚至打烊关门才好,让她聚精会神去为杜大浩担忧。
还是有一桌客人吃到夜间十点。同后厨、前厅服务员的晚饭她没吃,饭店一天中这是极人情味的时刻,经理也挤在员工中间,说说笑笑,吃饭。李惠兰重视与员工共进的工作晚餐,马爽几乎是被她硬拉来,饭吃得很少,有点象征性质。马爽属那种“心脏”的人,吃不下别人剩东西。她很佩服李惠兰,竟能吃服务员从某桌剩下的折摞菜。今天马爽不吃并非“心脏”,还是为那件不放心的事。
亮眼睛三楼空空荡荡,洗手间的某处漏水,乒、乒地滴落声,在走廊里清脆地响着。
马爽无法不想杜大浩,白天在川椒豆花村,事务缠身,她的精力被分散着,现在无任何干扰,她想象东北那个陌生县城的荒凉景象:杜大浩在寒月悬空下艰难行走,狼嚎像河水潺潺流动,他处在极度危险之中。
感觉杜大浩被群狼追杀从她得知派杜大浩去杀朱良开始。那时她购物从外面回来,三楼邱老六的眼睛在灰暗的走廊出现,她问他大浩在哪。邱老六说他去剪头让发廊小姐柔软的手帮助他下定决心。马爽问是什么事。邱老六只说杀人没说杀谁,并让她劝劝他,说这次杀人对他很重要。马爽理解重要的含义:又是考验。
“浩哥,我害怕。”当杜大浩带着发廊芳香回来说去东北杀人,马爽惶惑地坠入血淋淋厮杀场面中去。全然不觉这是一种幻觉,仿佛听见刀尖刺入肉体的噗噗声,血肉模糊处汩汩迸涌的红颜色异常鲜艳。
他用巨大的臂膀搂紧她,感觉对方躯体慢慢停止抖动,说:“等着我!”
那时他的风衣里铁硬铁硬,她清楚正是这藏匿的铁硬家伙狂疯后,把他变成地道杀手。她头脑闪过阻止一个杀手诞生的念头,跳跃一下旋即消失。他走向汽车开开车门头探进的一刹那,她冲刺速度上前,从脖子上取下一颗人牙穿缀的护身符套在他的脖子上,再没说一句话。
杜大浩见到这颗人牙坠在如雪的脖颈上,是在红蜘蛛包厢她全部打开的时候。他猜测是祖母、母亲的牙齿,她说都不对,是自己十二岁时脱落的最后一颗童牙,母亲没按当地风俗将牙抛向房顶,用红丝线穿缀挂在她的脖子上,当所有的亲人像秋霜横扫树叶一样飘落,她只与这颗童年的牙齿相伴,它是她惟一的一脉血亲。
当杜大浩在一个早晨再度挂着牙齿护身符戳在她面前,她的第一个反应踅身朝楼上跑去,趴到床上嘤嘤哭起来。
他理解应该上前拥抱他的人蓦然逃走,一场更热烈的拥抱将在后面发生。马爽风似地刮过来席卷了他,一生的热情全倾注在他身上似的。
她像经历了灭顶之灾重获新生,说:“吓死我啦。”
邱老六等他过去,杜大浩掰开她的手,他说:“我就回来。”
走进缺少阳光的房间。
“有人抢先劫走他。”
“知道了。”邱老六显然什么都知道了,说,“去吧,别让马爽干等着,晚上我们出去潇洒。”
杜大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间传来均称的呼吸声,他动作极轻地脱掉皮鞋,穿袜子踩在地毯上。窗帘她已撂下,太阳光从一洞眼直射下来,瞄准似地对着她的激情部分,漂过浅藕荷色的嘴唇微微隆起,像似等待什么。她睡姿纤细柔美,睡得很香、很沉。他悄悄挨她躺下,久久望着她的睡脸,良辰美景时隐时现,后来他也睡着了。
朱良以为警察到东北逮他定押他回大岗,猜测某人因阀门犯案拔萝卜带泥似的瓜连他,或是公用事业局王平安局长腐败犯案,说出他参于的某件事,他还不知道姜雨田被害。只一条他深信不疑,当年帮助他逃离的人肯定没出问题。他寻思到大岗后,如何对付警方的调查。那时车窗外的景物他熟悉起来,前边不远穿越个遂道,然后便去省城和大岗的岔路口,路标会提示,到大岗三千千米。他斜一眼静女孩,她很疲劳,头靠米莉的肩头瞌睡。
车在岔路口朝省城方向驶去。朱良紧张起来,问臧明杰:“往哪开,不回大岗?”
臧明杰点点头。
朱良从警察的态度猜想,什么都不会告诉他,车子终有到目的地的时候。
进省城天近中午,穿过几条街,驶入一片葱绿的地方,显然是武警部队的院落。
过了几道持抢岗哨,车停在一绿树掩映小院的黄色三层小楼前,他们下车,朱良安排在一楼,米莉带静女孩到三楼。
“你不打呼噜吧?”臧明杰将旅行包扔到靠门的木板床上,“敲锣打鼓我不怕,就怕打呼噜。”
朱良想笑没敢笑,胖人竟问瘦人打不打呼噜。他说:“我这板筋似的体格……”他想油嘴几句,啪!一片被树狗咬掉的叶子砸在玻璃上,他望见拇指粗的铁栅栏。喔唷!这里是什么地方?联想到持抢岗哨,心里便觉沉重起来。他问:“啥地方?”
“啥,干啥。”臧明杰评说他的腔调:“挺东北的嘛。朱良,你认为这是什么地方?”
“招待所,不像,营房?”朱良还是觉得像营房。警察把自己还有静女孩带到营房干什么。
在车上,警察把拘传证拿给他看了,是大岗公安局田丰局长签批的。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大岗公安局拘传他,为什么不带他回大岗,偏偏到这种神秘地方来?他问:“弄我到这?”
“你自己感觉呢?”臧明杰双脚担在床头上躺着,他个子高,床很短,直着身子只能这个姿势。
“总不是旅游吧?”朱良拣好听的说,想从警察脸色上找到答案。
“喔!真带你出来旅游,你还不乐得像只跳蚤似的。朱良,好好想想你的事吧,会有人来问你。”
朱良对臧明杰无意或习惯碰下腰间的手铐,理解为一种暗示:迟早给你铐上。
晚饭朱良吃得很少,他和臧明杰在像间食堂的屋子吃饭,因就他俩屋子很空旷。他问:“没见她们?”
“在另个餐厅。”臧明杰说完便专心吃饭,见朱良没怎么动筷,说:“晚上饿了,我可没处弄饭给你吃呦!”
月光在玻璃窗上蓝瓦瓦地闪烁,朱良躺床上瞪眼望棚顶,一点睡意都没有。二楼有人住,鞋跟铁钉叩嗑水泥楼板,发出清脆金属声,他想:是她吗?长夜不缺少回忆时间,他拜访一桩旧事:某年某月某天,邻居三楼皮鞋跟猛然响起,他便紧张起来,血涌到头顶:“老张头别下来,他常在半夜下楼找我要去痛片。”
“在你家你怕什么。”静女孩玉臂揽住他,女孩肌肤的温暖使他安静。
老婆躺在医院里,阑尾手术没拆线不必担心她突然回家。邱老六开始说奖励他个小妹妹,他以为他开玩笑,把静女孩领他面前,他喜傻了眼。夜总会、歌厅包厢里朱良觉得不太踏实,趁老婆住院,带她回家来。
咯噔!三楼皮鞋跟又响,声音朝门响去。门响,咯噔台阶的声音。朱良惊慌,满床找裤头:“老张头这回真的来取去痛片。”张老头那夜没下楼,在缓台停留后重新回去。
邱老六在与他讲妥条件后,出资在某居民区租下间房子,朱良同静女孩便有一个安定环境,沉溺一种温馨之中。养育孩子计划在租屋里达成协议,新的生命在灰色阴谋之中成长……
“朱良,睡觉!”臧明杰命令的口吻说。
“我一直在睡,你叫醒我的。”
“别扯,床吱嘎吱嘎响。”臧明杰发号施令:“睡!”
朱良用枕巾蒙上脸,他决心想好好睡上一觉,但是,他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弄得床板吱吱嘎嘎许久。
2
天池警官度假村,今天格外热闹,巨大气球悬在半空,飘带上写着:热烈祝贺天池警官度假村开村五周年!落款是大岗阳光集团。
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市委顾书记、柴副市长、市五大班子领导就座。胡克艰主持,他宣布庆典开始,礼炮、燃花鸣放,数只鸽子放飞,彩球升空,热烈火爆了庆典场面。
柴副市长代表市委、市政府讲话。
田丰身旁坐着阳光集团老总张经纶,田丰不时地和他交谈几句。
主持人胡克艰宣布天池警官度假村名誉村长张经纶讲话。
“各们领导,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他的讲话热情洋溢,当他讲到完善警官度假村的基础建设,再次捐资修座现代化靶场,场内立即爆发经久不息的掌声。
庆典完毕,准备回市政府宾馆就餐。
“老田,这下全解决了,不然老磨我找市政府要钱修靶场。”柴副市长说,走向红旗轿车,“酒就不喝了,你欠我一顿!”
“一定,一定!”田丰送走柴副市长,又向几位五大班子领导拱手送别,他们大部分人参加庆典后便离开了。田丰见白色大奔停在天池边,阳光集团老总张经纶在几个人的陪同下,指着水面说什么,他实际在等田丰。
“张总!”田丰朝他走去,远远打着招呼,他说,“你才是度假村的真正村长,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
“不敢当,不敢当,给我天池警官度假村名誉村长的都荣誉过高了。全市近千名警察归你指挥调遣,当之无愧的度假村长是你。”张经纶说,“阳光集团发展到今天,仰仗干警保驾护航。我们公司管文案的小张,常说少一个字的成语。拿她的话说,我们是警民鱼水深。”
“鱼水深!”田丰重复一遍这个很俏的词。他瞥见大奔旁站一高个子青年人,一直注视他们,脸上无一点表情似的。田丰说,“张总,酒桌上谈吧,来宾等着我们。”
“田局长屈尊坐我车一起走吧,我有话对你说。”张经纶说。
“好哇,舒服一下大奔。”田丰和张经纶坐在一起,那个高个子年轻人开车。
“老住在简陋办公室怎么行啊,大富豪花园马上要进户。我给你留了一套。”张经纶观察田丰的表情,见没反对,说,“越层式,二百八八平米,爱发发,数字很吉利。”
“影响不太好吧!”田丰表情很含混,用下颏指了指司机,意思他是?张经纶明白了,说:“天刚是自己人,无妨,无妨!”
“天刚?”田丰心里早装上这个不陌生的名字。其真人首次见到。张经纶等他表态。他犹犹疑疑的样子:“明明晃晃的几百平米的别墅?”
“我来安排……”张经理说出他的赠楼办法。在大岗他亲手送给重要人物的房子,绝非田丰这一套。
在大奔到达市政府宾馆前,田丰仍然态度不明朗——是否接受馈赠。他仍表示感谢张总的关照。
酒宴上,很少沾酒的张经纶今天特高兴,喝了半瓶小糊涂仙。
杜大浩驾马自达在青年街口迎面遇见白色大奔的,都在等红灯,他对后座闭目养神的邱老六说:“大奔!真阔气,谁的车?”
邱老六眉毛挑了挑,阖上眼睛:“白色的吧!大岗有白色大奔只一人。”
绿灯,杜大浩与大奔相会时瞟一眼,车牌号五个八。他自语:“号不错,八八八八八,发发发发发!
“曼斯菲尔德歌厅温馨小姐很有名,会外语,接待外国人呢!”邱老六说,“今晚好好潇洒。小费我出。”
“邱老板,欢迎大驾光临!”带班的小姐很熟悉邱老六,看出他是这里的常客:“阿富汗怎么样?”
“科威特呢?”
“有客人。”
“阿富汗吧!”邱老六对杜大浩说,“我常来科威特。”
杜大浩原以为邱老六在和女领班说什么暗语,用国名来表示什么。向包厢走去,全是外国国名,曼斯菲尔德的老板别出心裁竟用外国名做包厢名子。
阿富汗包厢显然是“9.11”之前景象,没有炮火、硝烟,泥土房屋透着贫穷,那头毛驴驮着包头巾的阿富汗妇女,有点像走在陕北弯弯山道上的旧时代中国女人。杜大浩通过墙上一张壁画,看到阿富汗的。包厢里也有那么三、两件阿拉伯国家使用的泥陶罐子类东西,摆设在那当做点缀。
“邱老板,小姐……”领班问邱老六是自己带小姐,还是点名要哪位小姐。
“黑妹吧,就是叫玛……玛什么的。”邱老六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非洲女孩的名字。
“玛娅。”女领班歉意地说,“对不起,玛娅出台去了。”
“安妹,”邱老六要W国小姐,他对杜大浩说W国女孩某部位奇特,很凉的。劝他也要W国小姐,杜大浩说还是中国的吧。
邱老六说,“安妹给我,挑选个靓温馨计时小姐给你。”
女领班出去,那位W国小姐便很快到来,坐在邱老六身边,用半通不通的、或者说是W国、汉语混杂的话,谈她的衣服。灯光透进纱裙,乳色纱裙里的东西依稀可见。女孩站在他面前,背着双手,邱老六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住她的胯部,他顺着平坦朝凸突望去……这情景让杜大浩想到墨西哥电影《巧克力情人》中青年佩德罗和蒂塔的场景。因寡母干预未娶到心爱女人,佩德罗当婚宴主厨时伤心眼泪流入佳肴,所有宾客都吃出苦味……这部情爱电影杜大浩与一个真心所爱女孩在情人节夜晚观看的,如今已成为如烟往事。
温馨小姐走进阿富汗,走向独坐沙发上的男人。那时壁灯照亮脊背他面部发暗,小姐走近他,他出现的表情无法用语言表达。
她坐在他的身旁,点一支很细很长的女士香烟。他惊讶她整个人经过“漂”:漂过的脸虚胖而无光泽;唇漂成不褪的红色;头发锔成棕色并拉直……她人像只打开的香水瓶子。
“她是程影吗?”他在问自己,眼里起层雾。一年前那次朋友聚会——家庭“PAT”上,清纯秀丽的女孩出现面前,他们跳舞、唱歌,盆衫间圆形外语学院校徽星般闪烁,自然卷曲的黑发瀑下来……眼前,瀑布已变成干涸的河,棕色让人联想苍凉的秋天和某种生命的死亡,开衫为胸前的高耸打开窗户,只需朝里望一望,想见到的就见到了。女人裸到什么隐秘都没有,男人还会爱她吗?
程影点燃第二支烟。阿富汗有了轻微细细长长水流般的呻吟声,邱老六和W国小姐制造了呻吟。
呻吟与烟雾牢固联结在一起,出现一片黑夜般的沉重。无力回避的现实正碰撞曾经有过的美好,杜大浩感到寂静像石板一样压迫,他渴望她的惩罚指着自己鼻子尖大骂一场,或者痛打一顿,他心里才好受些。痛苦无边无际地蔓延着。
她的目光始终很灰暗,美好的往事也如目光灰暗,已经无法明亮起来,短时期巨大的精神折磨,她感到自己像高屋落下的瓶子摔得很碎,破破烂烂上爬满苍蝇和蛆,活着的美丽已荡然无存。
“先生,陪你聊天、喝酒,还是陪你上床?”她像对待一位陌生嫖客,目光堕落。
她堕落的目光使他恐怖,在阿富汗的半小时里,惊愕、尴尬、痛苦、内疚,他经受了巨大的精神折磨。他极力掩饰隐衷,依然木木地望她。
“觉得我丑?因为我不是处女,和许多男人上过床。”程影用自己所掌握的最挖苦的语言步步紧逼,“你可以少给我打小费,一百元、五十元……”
杜大浩正被各类情感刀割着,一生都难遇到的错综复杂的体验。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浩老弟,没看中再换一个,靓妮子有的是。”邱老六咬着块W国小姐用牙签扎着的伊莉莎白瓜,汁儿溅在小姐的胸前大块白的地方,她另只手擦抹一下。邱老六且不知他们之间的故事,他以为杜大浩发呆、发僵,是没看上小姐。
“这位先生不喜欢我,我走。”程影起身朝音响走去,拿起麦克风,说:“我为先生唱首歌,权做纪念。”
……你要来呢嘎,
不来就说不来的话,
莫让阿妹白等着……
“好!”邱老六喊着,将百元钞叠成鸢形掷飞过去。
程影投入地唱着这首情歌《阿拉表》,泪水流满脸颊。
邱老六愣怔地望着程影,纸似地贴在他身上的W国小姐眼里含满泪水。他疑惑:“你怎么啦?”
W国小姐牙咬嘴唇,脸埋在邱老六的胸脯里,泪水漫过一块陈年疤痕。
唱完,程影掩面跑出去。
杜大浩脸扭曲变形,填满凄惨,双目紧闭,痛苦如烟般地再次弥漫而来。
“去,安慰他。”邱老六怂恿W国小姐,水粉色的纱裙飘向杜大浩,他的手被同类抓着,朝邱老六说W国女孩凉的地方行进,手尖触进落满露水的草丛。他的手凝住不动,清晰听见自己心滴血、哭泣的声音。
W国小姐杏眼绵长着风情,蟹青色眉毛间有块黑褐色美人痣。杜大浩想到另一颗青色美人痣,他嘴唇低压下来,喃喃一个女性的名字,W国女孩听清不是叫自己,而是唤呼另一个女孩的名字。
3
王力伟从小九手里拿到毒品,是第五次,或是第六次吧。他开车到情缘酒店去接苏梦华,她等在门口,面孔有些威严,责怪道:“怎么这么慢,害得我好等。”
“小九说好像有警察盯着我们,迟迟没敢……”王力伟瞧她还精神,不像要犯瘾的样子。他想:无端你发什么火呀?
“给你信就马上到,磨磨蹭蹭。”苏梦华没完没了地埋怨,她就说王力伟车接她慢了:“眼下什么季节你知道不,秋老虎。”
“我不是说和小九……”他为自己辩解。
“我不听,不听!”苏梦华蛮横起来,“同我犟嘴?!我是你的雇主、老板!”
“又怎样,得讲理。”王力伟被她胡搅蛮缠的态度激怒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吃软饭’!”苏梦华今天心情坏透了,两天输了五万多元。但她说了句极不应该后来又十分后悔的话:“吃软饭”。
吃软饭!哪个血性男人爱被别人说成“吃软饭”的,特别出自女人之口,便带有鄙视的味道。王力伟猛然踩住刹车,忿怒道:“下车,你给我下车!”
苏梦华见小情人发火很骇人,她悻悻下车去。车停在城区与净月度假村的半路上,她只能打车回去了。
王力伟掉转车头,苏梦华还有装衣物的纸袋子遗留后座上,他顺车窗扔出去。开车进城,回家。
“爸!”珂扑到父亲怀里,他又是一个人在家。
王力伟问:“今天怎么没去幼儿园?”
“修房子。”珂只能把装修说成修房子。他天真地问:“你怎么老不回家?”
“爸不是回来了吗?”王力伟亲儿子一阵。
珂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妈和程阿姨说你在外边鬼混。爸,鬼混好玩吗?”
鬼混好玩?珂到底还是个孩子。程阿姨,显然是程影。他还是问儿子,“哪个程阿姨?”
“和大舅一起来我家,给我买枪那个。”珂尽量说明白他想说的事。有一个词他忘了,妈说程阿姨是未来舅妈。他回忆那天程阿姨来家与妈妈最深刻的一幕:妈和程阿姨抱在一起哭啦。
珂没在他的回忆里走得太远便回头,他的手摸着父亲的下颚有点扎手,便跑去找来电动剃须刀,打开开关,嗡嗡到他脸上。
王力伟记得六天前离家时,剃须刀在大部分黑茸茸东西剃光,剩下唇边一小块时电用光了,现充电来不及。他到七号别墅,苏梦华看着那小块黑茸茸东西发笑,她说如果黑茸茸在上唇处,他该有个日本名字。于是她拿出一把耧草耙子似的刀子,她说她用它剃过几次体毛但至今仍很锋利。他用她剃体毛的刀子剃完残留的胡须。
“我妈充的电,说等你回来用。”珂仍做着热爱父亲的事——替他刮胡子。
充得很足的电动剃须刀响声让他生出一番感慨:妻子很细腻地关怀自己,给剃须刀充进电的同时,也冲进去了盼望、等待。
“珂,想嘛好吃的?”王力伟想补偿欠他们母子的什么。
“乡吧佬鸡。”珂先说出他顶爱吃的东西。
城市喧哗的人声车声,步行与在车里感受不一样,街市楼宇气味的熏蒸,才使人感到城市繁华的光景。奇妙的声音如纷纷细雨降落飘出某个窗口,珂说:“我和妈看到程阿姨进到唱歌的屋子里去。”
王力伟从儿子说唱歌的屋子推断出,是家歌厅或者夜总会。程影离开学校他早早从她目光里看到了,具体干什么他的确不晓得。
拎只乡吧佬鸡,又买几条鳝鱼,黄昏覆盖下来时,他们回到家。他动手做菜,弄得厨房飘出香味的同时,飘出歌声。一边做菜一边唱歌原是妻子的专利,不知何时起歌声戛然而止,折断琴弦似的再也没接上。
杜芳进家,厨房的情景使她胸中蓦然升起一股甜蜜之情,飘飞的纸鸢正在牵回,往昔的美好郁郁葱葱起来。
“对不起你,我在外面有女人……”他忏悔道。
没开一盏灯,又回到两人的漆黑之中。睽违数载似的,亲不够热不够。
“和富婆姓苏的女人漆在一起。”杜芳一切都知道。她提到那女人的气味,大岗女人中有名的体香女人。她原谅了丈夫,说:“回家来吧!断了与她来往,我俩从头开始……”
在省城武警某部大院里,静女孩向赵春玲讲述大腿内侧文手枪的经历。
上午,赵春玲和老陶坐在大岗开往省城的高速叫虎跃的快客到达省城,在下高速公路进入市区的收费口,他们下了快客,重新打出租车去田丰提供的详细地址,到达那个戒备森严的大院。老陶此刻在朱良的房间里,臧明杰陪他。
“邱老六给文上去的。”静女孩稍微回首一下,那件刻骨铭心的事便真实在面前。
静女孩很幸运,踏进大岗第二天就被苦咖啡休闲屋录用,鹦哥绿的店服缠裹山野菜似的纯自然乡下妹子。她像一颗青豆隐约着绿光,你见了她好似山间小溪流淌的叮咚在心中回响,以至苦咖啡常客那位诗人朝它叫泉。
快活的日子如清泉流淌,一只稀脏的靴子踏进溪流。可以设想一下,邱老六见到楚楚动人静女孩的表情。他的猎艳百名女孩计划中,没商量地把她排列到数字上。急切心情使他省略必要步骤。在一个谁都不相信会发生暴力的春风沉醉的夜晚,静女孩工作期间去对过茶庄取茶叶时遭绑架的。手绢类的东西堵住嘴,她的呼救卡在喉咙处未发生声音,醒来时,一丝不挂躺在在床上,身旁睡着浑身伤疤的人。本能让她朝下身瞟去,谁都会想像男人在十八岁女孩那诱人处做些什么。夺走自己宝贵东西的窃者就睡在身边,她绰起床头柜一只烟灰缸子,朝下砸的瞬间,男人虎跃而起,一把手枪对着她,重新跨在她身上,威胁道:“不听话,打死你!”
乡下女孩从未见过枪,枪口下她含泪承受蹂躏。
她不知在那个只有一盏灯照耀的阴暗屋子呆多久,没有窗子她难听清时光流逝的脚步。糟踏同滋润在静女孩身上只隔一道门槛,她到底朝后退一步,某种欲望使仇恨消散,把邱老六看做是只导盲犬,带她在黑暗中穿行……但她还是有点恨他,某个女孩新鲜在他面前,他见异思迁,去尝鲜儿。大腿内侧纹的枪图案,偏下又小,她自己没发现还是朱良发现的,这个家伙具备收藏者欣赏藏品的习惯。邱老六承认他纹了把手枪,他说他只在他最爱的女人身体上纹枪。
“你说邱老六有枪?”赵春玲问。
“几年前就有了。”静女孩不知为什么对警察不很喜欢,盯着赵春玲她认为穿制服时戴警徽的地方,说,“他肯定有持枪的证件。”
“你亲眼见过?”赵春玲紧紧追问一句。
“猜的,邱老六有警察朋友。”静女孩说。
她绝非态度好说出这些,赵春玲听出话中含着轻蔑或抱怨。她问她:“能说说他是谁?”
静女孩没说出那个警察,她硬是不说,赵春玲知道问下去白白浪费时间,话题转入朱良身上:“他为什么逃离大岗到东北去躲藏?”
“我不清楚,真的不清楚。”静女孩一口咬定不清楚。她问:“什么时候放我走?”
“只要你配合,把问题讲清楚,会放你走的。”赵春玲言明厉害,问:“那天你给一个穿风衣的男人唱歌,你认识他吗?”
静女孩摇摇头,探出裙子的美丽小腿活跃起来,眼瞧着一只沿床沿爬行的人见不烦的甲壳虫,她把刑警的询问看成是熟人聊天。她说:“他像影星史泰龙,不会笑。”
“不会笑的男人?”赵春玲回忆她看过这样一张脸。喔,是他?警官度假村庆典,站在阳光集团张总的白色大奔旁的高个子青年人,就是史泰龙的脸。她问:“讲话什么口音?”
“没印象。”静女孩说,“服务总台通知我去情侣岛包厢,包我唱一宿歌,给一千元。她进包厢,穿风衣的男人已等在那,他指下麦克风,我就一首接一首唱歌。”
“他是杀手!”赵春玲忽然说。
“杀手?”静女孩目光离开甲壳虫,惊讶地望着赵春玲,问:“杀谁?”
“杀你!”
“妈呀!杀我?”静女孩脸色苍白起来,似乎感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回我死定了。我死……朱良也得死。”
赵春玲挪到她的身边,说:“现在该明白为什么把你和朱良带到这地方来吧?武警大院内绝对安全。”她握住她发凉的手,说:“告诉我,为什么说你和朱良死定了?”
“朱良曾对我说过……”静女孩向赵春玲讲述……
4
“走,出去吃点东西。”马爽说,她急得要哭了。“浩哥,说话呀!”
昨夜他同邱老六去曼斯菲尔德潇洒归来,情绪一落千丈,一句话也不说,坐在床上发呆。一整天都没出屋。马爽刚从川椒豆花村回来,今天李惠兰被放出来,她才脱身早点回亮眼睛,她惦记他。本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见他仍是她早晨离开时的样子,连坐的姿势都没改变。她撼动他的胳膊,央求道:“浩哥,走呀。”
他们一起出去。马自达轿车没在任何饭馆停留直接驶出城外,荒道伸向座葱翠的小山。车停在山脚下,沿着弯弯山道步行上山。起初,杜大浩走在前面,马爽后面跟着。后来,他俩手挽手走完一段山路,肩靠肩地坐在山顶,俯视夕阳涂抹的城市。蚂蚁般的车流,在筋脉似的街道上爬行。
“爽,一个人什么时候最痛苦?”他的手盖在她搭在他肩头的手上,问。
“爱他的人不再爱他。”她说。
“不,该恨他的人不恨他。”杜大浩说。他的脸贴在她的头上,嗅着幽幽的发香。他说,“爽,有一天,我忽然抛弃你,你恨我不?”
她眨蒙大眼睛,说:“我不恨,因为我爱过,也被爱过。一生有那么一段美好时光值得回忆足矣。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时光。”
“坦率地说,开始我并不爱你。”
“这我知道。”马爽说,“那时还有一个女孩爱你,是……是她吧?”她说起红蜘蛛夜总会相思豆包厢,王力伟和程影突然闯进来。她说,“她给你系扣子,从那一刻起,我觉得不爱一个人是多么不容易。”ωωω.χΙυΜЬ.Cǒm
“她的确很特别。”杜大浩陈情道:“有一次她和我就像现在我俩这样坐着,望着下面的城市。那夜,月亮很明亮,她说我给你唱首歌吧。”他手指下头顶上那棵粗壮大树:“她的歌声同树影一起走来,慢慢覆盖住我们。”
“她还再唱吗?”她想着一件郊外夜晚必然发生的事,换自己也要那样做。说,“血在月光下耀眼吧。”
“亮晶晶。”他回想那血滴的光亮,他说,“大学和她上下铺的边疆女孩,教她一首情歌《阿拉表》。她向女同学许诺,在唱这首歌时将贞操献给恋人。爽,你会唱吗?”
“会几句。”马爽哼唱道:“你要来呢嘎……”
月亮蹒跚朝前走,树影幕布似地将他们遮盖起来,喁喁细语中有这样一句话:“唉,我没献给我所爱的人,他舌尖苍蝇似地舔了我身下的血,真太恶心。”
他听出她是在极不情愿情形下告别处女的,那个夺走女儿身的人,并非她爱的男人,她现在还恨他。其实,这个人就是杜大浩舍去一切寻找的人的其中一个。马爽知道这个人的底细,也正是杜大浩要知道的。马爽最终要告诉杜大浩,但不是现在。因此,杜大浩心里只一片疑云停留。
躺在亮眼睛床上的马爽猫咪般地娇慵,仍陶醉在欢乐时刻里。拂开脸庞边一绺头发,说:“李惠兰放回来了。”
“是么。”杜大浩伸展下肢说,尽量使自己的意图不暴露出来,“一公斤罂粟壳本来构不成什么罪。只是不追究罂粟壳来源,就没什么大事。”
“怎么会追究呢!”她大体知道罂粟壳来源邱老六,杜大浩又在他手下做事。她把杜大浩看成知晓罂粟壳内幕的人,用一种戳破什么的口气说,“你什么都知道的。”
杜大浩不可置否,他想了解一下她对另一件事知道多少。他问:“静女孩还没消息?”
“听说警察带走了她,”马爽微皱的眉头使完美容颜受到破坏。迷惑地说,“莫明其妙。”
他通过她的口气判断,她不清楚静女孩的事,或者知道不说。
此刻,她驰心旁鹜,望着墙壁逗留的一片红光,那是床头灯投上去的,她说,“昨晚有只褐色小虫……”
走廊里有脚步声,轻重交织是两个人的。邱老六的密室在隔壁,夜半他带进这间屋子的多是女性。本来二楼有他的卧室,眉凝夜夜睡在那。邱老六走路先迈右脚,左脚跟上来,右脚总是先迈出。这样姿势大都发生在人们上下台阶,或一条腿有残疾。他健康两条腿履平地且这种姿势。落地脚步声音便断续,总像一条腿在走路。
杜大浩没判断错,是邱老六。脚步声在杜大浩的门前停顿,他猜想邱老六将自己的密室门指给另个人看,或许还说了句:“他和女孩在床上。”或许没说,另个人明白室内的秘密。
“呃!”一个尖细的声音飘荡一下,脚步声移走。
“宋佳音,他带宋佳音回来。”马爽说。
“小雨点文化工作室那个女孩?”杜大浩无法掩饰他的惊讶。
“文文静静的。”马爽说,目光盯着墙壁要穿透似的,邱老六密室的内间,床挨墙放着。她说,“眉凝近几天正怄气。”
“因为那个宋佳音?”
“眉凝对我说,六哥搞多少女人我不管,只是不能弄到我的床上来,枕我的枕头,盖我的被子。六哥和宋佳音在床上眉凝给撞见啦。”马爽眼睛仍盯着墙壁,耳朵竖起像只了望的黄鼠捕捉天敌的声音。不过,她与黄鼠所怀心情不一样。至于厚厚的墙壁能否传过邱老六和宋佳音制造的声音来,另当别论。马爽在那个夜晚迷于一种声音,杜大浩没有听见那种声音。
“宋佳音。”杜大浩在追踪一件与女孩宋佳音有关的事。邱老六阴谋要做的那件大事临近,他说走大浩老弟,我俩看下路线。火车站广场到亮眼睛,火车站到西山,小雨点文化工作室是三条小巷交汇口,必须记住这个标记。宋佳音美丽在两双另有目的眼睛里,这是她自己演出的悲剧。邱老六惊叹她完美无瑕:“够味儿。”
尚有一段路未勘定,邱老六说明天再看。反正离那件要做的大事还有一周时间,来得及。
晚上他让杜大浩开车送他到三巷交口,停在隐蔽处等他。
小雨点亮着灯,女孩娇好身影在花窗帘上绰约,无数花朵拥簇着倩影烟一样缥缈。车上窥视的邱老六说:“今晚我把她拿下。”
“拿下”是刑警经常使用的术语,竟让他用到这上了。杜大浩想。
女孩虚影蓦然消失,近处一盏街灯被巨大广告牌遮挡,小雨点淹没阴影里。这给邱老六创造了肆无忌惮的环境。
街上行人寥寥,邱老六扑进阴暗不久,一声玻璃摔碎的脆响。
冷清的街道出现一骑自行车的人,从马自达车边骑过还朝车里瞟一眼,杜大浩看清他是警察。
警察听见黑暗处可疑的声音,自行车支在路灯灰色的光线里,捕捉的姿势悄悄靠上去。
邱老六抱住滚圆的肉体,她在奋力挣脱,想呼喊,嘴被一只有力的、垫着湿毛巾的手捂住,微弱的呼救声音通过时像透过棉花包的蚊子的尖叫,室外很难听得到。后来她连蚊子的声音也难发出,某种可以使人瞬间致幻的药物正渗透她的全身,一种渴望袅袅升腾,她不再挣扎,羊儿似的乖顺,任凭摆布……黑暗中邱老六毫无察觉到危险,警察悄悄靠过来。
注视这边情况的杜大浩,第一个反映是阻止警察,至少邱老六不能叫警察逮去。加之,取得邱老六信任的机会就这么的来了。杜大浩快捷过去,警察没想到有人从后面袭击他,某个部分遭到足可以使他昏厥十分八分钟的一拳。
“六哥,快走!”他朝室内喊。
邱老六一边胡乱朝身上缠裹衣物,箭射出来,差点踩着昏迷的警察身上,恨如火中烧,手向腰间摸去……杜大浩猜到邱老六要干什么,他急中生智,拉起他:“快走!”
“妈的!”邱老六骂警察一句,被杜大浩拽上车。
马自达急急驶出小街。
邱老六遗憾地说:“没尽兴呢!给搅了,警察晚来他妈的几分钟……她就是第六十九个女孩!”
“六哥,有屁股不愁打嘛!”杜大浩解劝道。
车在等红灯,直行便可回到亮眼睛。邱老六说:“去碧云天歌厅,我们好好玩玩。”
“今晚六哥不是要回西山吗?表舅等你……”杜大浩试探地问,也算是提醒,邱老六原打算今晚去西山同表舅——驼子就即将进行的贩毒某些细节做修改,并让杜大浩陪他一起去。
“不管他啦。”邱老六突然改了主意,他感激的目光望着他,说:“你这位朋友我是交定啦!今天多亏你,不然非掉链子呀,让警察逮住可不好玩哟。”
“为六哥我愿两肋插刀……”杜大浩表示出忠心耿耿,他见邱老六对自己今天的表现特满意,趁热打铁说,“小弟很想在道上混出个人样来,只是……唉,没人拽拔,六哥如不嫌小弟?”
“信得过我,我决不亏待你,”邱老六拍着胸脯说。
当夜他们在碧云天歌厅玩得很晚才回到亮眼睛,邱老六对杜大浩说:“不睡上小雨点那个女孩我邱老六几个字倒着写!”
现在,邱老六的第六十九个女孩就在隔壁,如果马爽没有说错的话。此时此刻杜大浩所不解的是:邱老六当时以强暴的手段去小雨点的,现在被强暴者跟他到亮眼睛来真是不可思议。
黑暗中,马爽起身摆弄枕头,前前后后摆弄几次。有一次杜大浩猜得很精确:她拎枕头将里面的东西控向一头,空荡部分叠纸似地掖过来,压成坑的部位隆高,重新躺下,头不是枕上去,而夯砸上去,看样子她很生枕头的气。她不停地折腾……
5
富婆苏梦华那天被王力伟赶下车,站在公路旁招了几次手,终于截一辆出租车。回到别墅,贵妇犬——萌萌地谄媚地朝她叫,每回主人进屋萌萌都要叫。叫唤给它带来好处多多,主人揽它进怀里,享受亲昵的同时,还可得到点心、香肠类的奖赏。
啪!纸袋飞砸过来,萌萌躲逃,一只爪子还是受到伤害,很疼。它钻到真皮沙发下,缩头缩脑地观望主人,仰角很小,它只能见到主人的膝盖以下部分,手在撕扯藏青色丝袜,奶白的腿露出来,一块某种点心颜色的图案明显在白色之中。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男人么?”她恨恨地说。她寻找电话号,拨通个电话:“喂!静茹啊,和你商量个事……他,我炒了他……那几天在情缘二黑子表现不错,哦,静茹我急需扶贫哟,一天,太少啦,两天吧!”
大岗富婆圈子里,她同于静茹关系最铁。若干年前,孤苦在别墅的苏梦华,被牌友于静茹从赌桌拉进桑拿城。
服务小姐问:“推拿吗?”
“找两个小弟弟给我们姐妹推拿。”于静茹对服务小姐说。
很快两个英俊小后生上阵,伺候舒服了两个富婆。她俩连续在桑拿城玩了一段时间。苏梦华明白这样一个理:“女人也可以玩男人。”
“梦华,服务生什么人都接触,我们可别染上爱滋病。再说费用也太高。”于静茹出个近似荒唐的主意:俩人一起包一个男人。
游荡在俏佳人酒吧的天刚,进入她俩的视线。经了解天刚来自东北,他原是某煤矿的保卫干事,地下的煤挖空煤矿停了产,他下了岗。一年前与银行女职员谈恋爱,女孩嫌他人穷、人又无事可做。他心一横,南下来大岗打工,发誓干出一番大事业给女朋友看。英俊相貌加魁梧体魄成全了他,款姐们需要——雄狮、金枪不倒——他能够提供服务。
一桩见不得人的肉体与金钱的交易秘密进行着,三人讲定,到她俩的别墅去,每周分别暴力她俩三次,可得八千元。天刚战斗两个女人。习惯单兵较量的苏梦华渐渐上瘾三人同居,找到了新的刺激。苏梦华在于静茹“旷课”时,自己独自来。她问:“天刚,怎么没见过你笑。你笑会更酷。”
天刚说:“这世界上有值得我笑的么?”
她见到一双毒蛇的眼睛目光凶射,一个不笑的男人很可怕。
天刚在第三个月最后一天说:“二位姐姐,原谅小弟不能伺候了。”
那个英俊、不会笑、国字脸型名叫天刚的男人消失。
苏梦华玩弄俊男王力伟,还是受于静茹的启发。他们俩供养的面首——天刚走后,于静茹遇到二黑子,即是她的保镖又是她的小情人。
“华姐,王力伟对你不好?”躺在情缘酒店苏梦华专门开的房间床上,二黑子问。
“唉!”苏梦华很后悔自己输钱后对他发火,“都怨我,那天心情太不好。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小弟帮姐找他,说我对不起他,请他原谅。”她告诉二黑子王力伟的车牌号码。
二黑子在海之梦楼前见到那辆白色桑塔纳出租车,两个金发蓝眼睛外国乘客下车,他走过去:“力伟大哥!”
“哦,二老弟。”王力伟不由自主地向他身后潇洒轿车望去。他的印象中,二黑子是于静茹的保镖,时时刻刻不离开她左右,他是她的影子,她到哪里他跟到哪里。
二黑子看明他在寻找谁:“茹姐没来。力伟大哥,我替一个人来向你道歉。”
“是她就免谈了。”王力伟猜到是苏梦华,他擦倒车镜,说,“我和她关系断了,说什么都没意思。”
“她很后悔,真的。”二黑子说,“人都有三不顺的时候,她那天输钱心情不好……她很想你。”
王力伟停下手,料及苏梦华会道歉的,没想到这么快,又派二黑子来了。他原想苏梦华打电话,或托于静茹说情。怎么说,他希望的结局出现了。他们恐难因一次、两次的不愉快,像快刀切豆腐齐齐断开,情感藕似地丝丝缕缕连着。
“华姐她很珍重你们之间的感情,盼望你早日回到她身边去。”二黑子说,王力伟原谅苏梦华的目光只一闪还是让二黑子抓到了,他趁机说,“你原谅她啦!”
王力伟回到桑塔纳车上,潇洒开走,他感到自己的心被二黑子目光挖去。
家里浓起医院消毒水味,他像工蜂寻觅那一朵花儿,客厅、床上,妻子身上,不敢脸朝她。她呼吸出医院的气味儿,确切说是手术室的气味,消毒水、刀剪钩钳、还有从患者身上割掉的病灶腐烂味儿。睡觉他与妻子间便垒起被墙。有时他睡得沉,被墙倒塌,他经常被恼人的气味熏醒。他怀念一种气味,女人身体香味,沉醉在香味里是享受、是幸福。
他开始想她还有点幽暗,还有些恨掺杂,再后来太阳突然掉出云层似的明亮而强烈。二黑子的到来,淡淡香味骤然扎入他的骨缝,他听见如踩碎冰碴儿的声音在体内嚓嚓响。他专注衣口袋,BP机响起,自己一定不会犹豫。
BP机吃了超量安眠药似地沉睡二天没醒,似乎没人能叫醒它。
“它死了吗?”他想。真的有点失望,夜晚来临,他复燃盼望的火苗,掏出BP机,绿色灯闪烁,它活着。
BP机在他盼望中蓦然响起,正是苏梦华呼她。让他到香格里拉,特传一句:快救我!
他想到是不是犯毒瘾。看来她不可救药了,这样人还值得救吗?在他迟疑时,一双透着无助目光的眼睛望着他,他心软了。
找到BP机显示的房间号,他敲门,她问是谁听出他的回答,她开开门,围着的浴巾落在地上,她光溜溜筐似地挂在他脖子上。她经历的比他想象的更要糟:她已身无长物,想走出房间,只能裹着浴衣,或床罩什么的。
他摘下那筐,把她塞进被子里,他惊异地望着她,这使她感觉做贼般地不自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黑子没及时将王力伟原谅她的信息反馈给她,他当天陪于静茹去了省城,滞留两天。
刮风的日子,别墅被风吹得空旷,床也忽然宽大了,寂寞煎熬着苏梦华,受不了她就吸食海洛因,周身肌肉同欲望一起膨胀。她到夜总会猎艳,遇到叫禹的男人,干柴烈火一刻也不能耽搁,便到香格里拉开了房,男欢女爱的折腾。然后他们一起喝酒,接着床上再做“作业”。禹说女人蹬腿他更功能更强力,于是她就踢踢踏踏地舞动。禹又说,拍床沿他兴奋,她就拍床沿。她感到自己被车轮辗扁,衰竭在床上,连说话力气都没有了,他们相拥而睡。她被一场恶梦吓醒,撞击自己的人已不在床上。她以为他在洗澡间里,娇声叫禹,禹!没有应声。她第一个反应是打开衣柜,空荡荡的,财物被洗劫一空——钱、手机、外衣,连枕在枕头下的三角裤头也没幸免遭劫,乳罩也掠走,只留下一串钥匙。
“损贼!”王力伟从未听说有连女人贴身衣物全窃走的贼。
“回度假村给我取些衣服吧。”
王力伟接过她递的钥匙,开车去净月度假村。
取回衣服,她没穿,她不想离开房间。
窗外的风很大,有一股香味正风似地穿过他的身体,唤起他对一种柔软的渴望。
“我错了……”她抱住他,委屈地哭,她的声音发闷像包裹层棉布,“我对不住你,力伟,别再离开我,呵!”
他骨头高压锅煮过似的发酥发软。
6
大岗经济技术开发区——靠山镇的东山上,吕淼、佘凡晓头戴防护罩正满山寻找大黄蜂蜂房。他们艰难地从山南坡爬上去,到达顶峰。
吕淼用望远镜望北坡,半山腰可见一个砖平房结构的场区,爬满青藤的一座二层小红楼顶的卫星接收装置很显眼。他对佘凡晓说:“那就是蓝狐养殖场。”
包组长让他们想办法进到场区去。从镇上有一条山路直达养殖场大门前,大门紧锁着,很难进去。即使进去,也不可能让你深入。唯一办法隐蔽山林中从高处眺望蓝狐养殖场,可偷窥全貌。
“有五六万多平米吧?”吕淼估摸场区占地面积。
“差不多。树木遮挡看不清边缘。我们所能见到的五六万平米没问题。”佘凡晓说,“咱俩下到北坡,直接运动到场区边上怎么样?假装误入场区,顶多把我们轰赶出来。”
“我担心到达不了场区,山北坡的情况不明,往下走走看吧。”吕淼尽量把困难想充分。他俩开始下北坡,幸运地找到一条路。像是猎人或采山货的人踩踏出来的。
沿路走下去。
傍午,他们离养狐场很近了,他俩坐下休息,喝点水,然后再走。
林间有野草的芳香,听见有山泉流淌的声音,只是未见到水。
“到老了,在山间盖个屋,房前屋后栽上花……”读过大学中系的佘凡晓虚构自己老年田园诗般地生活情景,他抑扬顿挫道:“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
“向往桃源生活,就别当刑警。”吕淼感慨:“当了刑警一辈子就和轻松拜拜啦。”
他俩谈到了“鹞鹰”,谁也不认识他。
吕淼说:“卧底的人与狼共舞,生命倒悬,如在锋刃上行走,随时都有‘光荣’的可能。”……
断崖出现,他俩傻了眼。山像忽然断裂似的,陡峭得如直切的面包。蓝狐养殖场的围墙——铁丝刺鬼围栏就在山崖下边,十几米高的崖壁无法下去。
借助树木掩蔽,他们用望远镜观察:十几幢狐舍整齐排列,院内荒草萋萋,很像废弃了多年。小红楼前,可见有牵着狼狗的人来回走动。
佘凡晓聚焦牵狗的男人,半大风衣下露出黑亮的东西,他说:“枪托。”他把望远镜递给吕淼,他有新发现:“你说的对,是枪托,冲锋枪的枪托。”
在十几分钟后,佘凡晓发现有人向小红楼走去。他微微一惊:“胡克艰!没错儿,就是他!”
“还有别人吗?”吕淼急切地问。
“现在没有。”佘凡晓见胡克艰走进小红楼。他说,“和我们跟踪的情形一样,还是他自己来这里。”
他们跟踪胡克艰两次,一次是夜间,一次是上午。发现胡克艰自己驾车到蓝狐养殖场。上两次只能盯他的车到养狐场大门前,不知道进到大门内的情况。胡克艰进小红楼,是新发现。
吕淼看一下表,午后三点。他说:“我们下山去……”
一小时后,蓝狐养殖场门前,保安拦住两个考察大黄蜂的人:“没看见吗?”保安员指指竖在大铁门旁的告示:养狐重地,谢绝参观。
“我们在山上发现蜂房,特大蜂房,我们想请示领导,没带电话,小师傅,借用一下电话好吗?”吕淼脸还在防护罩里,倒很像阿拉伯人。他央求道:“帮帮忙,小师傅。”
“不行!”保安员死不开面,挥动黑色橡皮棍,轰赶他们:“走,快走!山下镇上打去。”
吕淼和佘凡晓交流下眼色,为不引起怀疑,只好迅速离开,沿着山道下山,开发区的广场出现在眼前,腾飞造型雕塑在蓝天之下显得十分雄伟。
吕淼说:“歇会儿吧,腿沉得抬不起来。”
坐在马路边上休息时,一辆从养狐场方向开来的灰色桑塔纳轿车,在他们面前飞驰过去,在离他们目光所及的地方——洗车房前停下,胡克艰钻进挂公安牌照本田车,风似地开走。灰色桑塔纳转头返回山上。
市林业局招待所,刚从省里返回的臧明杰给吕淼脚上涂药,他的脚磨出血泡。
吕淼疼得呲牙咧嘴:“哎唷,好疼。”
“恁娇气!沙城警界你可是有名的‘公安神腿’”臧明杰说,“徒有虚名吧!”
“说对喽,写文章在报上吹我的是个漂亮女孩……完成这次任务,我就和她甜蜜去。”吕淼美滋滋一件事。其实,他这个刑警大队长还没女朋友呢。臧明杰早通过和吕淼一起来的娄扬掏了他的底。他说,“单相思吧!”……
大家说笑一阵,包俊海说:“我们听听吕淼、佘凡晓了解的情况吧!”
吕淼详细汇报了一天的侦察情况,最后他说:“场区内的二层小红楼不简单,胡克艰进了那个楼。”
“胡克艰去那,一定去见什么人,这和我们以前的判断一致,到底他要见谁?小红楼里是什么人,是我们下步调查工作的重点。”包俊海说,“吕淼、佘凡晓继续盯住胡克艰和养狐场,娄扬、臧明杰同我做好配合“鹞鹰”缉拿省外毒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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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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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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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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