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卧底:中国首例公安局长被杀案>第八章 抢在杀手前面
  1

  大岗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里,胡克艰坐在转椅上,高大的椅背对着张克非,问:“赵春玲拿去了?”

  “是她拿去的。”张克非把勘查朱良住宅情况说了一遍,而后他像是对椅子说话:“由小靳带回刑警支队,我问过小靳,她说赵春玲要去的。”

  “赵春玲肯定不会放过这东西,是得想个办法。”高黑椅背那面传过来怒冲冲的话音:“我让你查的事查了吗?”

  “查了,朱良包的那个二奶在本市,就在红蜘蛛,她叫静。”

  “好,”椅子旋转过来,胡克艰说,“先别动她,待我请示大老板,再做定夺。川椒豆花村?”

  “我告诉老六,他已安排李惠兰把所有的罂粟壳烧毁,川椒豆花村一粒罂粟壳也别想找到,也难找到……”

  “蠢!愚蠢!”胡克艰冒火,指着张克非的鼻尖训斥一顿,“你脑袋让驴踢了是不是?你说你,长颗脑袋干什么?啊,田丰重用你?那是试探你,故意把川椒豆花村使用罂粟壳的事透露给你是考验你,你倒提气,彻底消除,谁通风报的信?显然是你,不蹦跶到田丰视线里,不拙到枪口下,你不死心你呀。”

  张克非在胡克艰这只老谋深算的狐狸面前,显得嫩,乳臭未干小孩似的。胡克艰的话真让他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自己怎么就是没想到。挨训吧,他乖乖地听着,在团伙的大哥面前,而不是在公安副局长面前,他不能有一句辩驳,即使大哥错了,也不能以理据争,这是规矩,铁一样的规矩。

  “田丰问及罂粟壳的事你怎么说,说川椒豆花村根本没这回事儿?他在叫你做这个事情前,就把什么都搞得清清楚楚。”干了一辈子刑警,老谋深算的胡克艰凭嗅觉,凭经验,看透了田丰的良苦用心。还看出田丰更深一层的东西,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抓住的不仅是贩毒者,想查出枪杀李婷他们的凶手。总之他盯上了川椒豆花村的人,从这打开缺口或者说盯上了张克非,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他问,“是谁向警方提供的线索?”

  张克非想过这个问题,暗中查了一下,没查出什么名堂。举报川椒豆花村的应该是川椒豆花村的人,可知情者只有两人:李惠兰和马爽。

  “马爽是老四考察的,不会错,交给她的几件事,做得不错。”胡克艰说,“李惠兰我不太了解,他是老六用的人,又是铁子。一般说也不会错。那是谁呢?”

  “杜大浩他……”张克非提出自己的疑心。

  “他嘛,”胡克艰自信地笑笑,他没向张克非透露对杜大浩考察的细节,他说:“你别碰他,眼下川椒豆花村的事,你要把事情做得平平整整,不能支楞八翘。出差错找你试问。”

  “我该怎么办?”张克非的确觉得川椒豆花村罂粟壳的事棘手,说有吧,就得抓人,李惠兰是六哥的人。说没有吧,怎样向田丰交代?进入两难境地,特别是涉及邱老六,他必须弄清胡局,不!大哥的态度。

  “搞个折衷的办法,”胡克艰出谋划策说,“你带缉毒大队搜查川椒豆花村,请求赵春玲派人配合,最好让赵春玲到场。当然,罂粟壳的数量不能太大,抓了经理李惠兰,罂粟壳并非吗啡、海洛因,够不上治罪,蹲几天就可放出来,最后罚款了事。”

  “只怕李惠兰不肯……”张克非觉得施“苦肉计”是个好办法,只怕逮起李惠兰,假戏审问时,她当真戏做,兜出更多贩毒内幕,那就坏了大事。

  “李惠兰的事我安排,缉毒队的戏你要唱好,像真事似的,不能让赵春玲看出破绽,老七,你请电视台、报社的人参加,记者仙人掌必请,他写的文章影响面大。”

  “副经理马爽怎么办?罂粟壳的事抓她也在常理之中。”张克非问。

  “她不能动,她正做着大老板安排的事。”胡克艰见张克非还要问什么,未开口便猜出来:“静的事你也别管了,你做你自己的事吧!”

  胡克艰自己驾车离开公安局,临走告诉办公室,他去吉利市场买鱼食,打个招呼的目的是让人们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胡副局长养很多热带鱼,银龙,地图鱼,黑玛丽……鱼食亲自挑选,全局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一大嗜好。

  车接近花鸟鱼市场,胡克艰转了两三圈,又下车转了转,然后直奔东郊靠山镇……

  亮眼睛婚纱影楼,一间密室里邱老六同杜大浩在一起,他问:“微冲的事办得怎样啦?”

  “没问题,取货时间咱们定。”杜大浩说,“涉及掉脑袋的事,他们很谨慎。”

  “尽快弄到手。”邱老六说。

  显而易见,杜大浩必须办到并办好这件事。

  几天前,邱老六说要做一件大事,缺人手,缺枪支,缺杀伤力大的武器。他问杜大浩能否搞到一支微冲。“你当过刑警,或许能搞到,钱不成问题。”

  杜大浩说了很多搞到这种枪的难度,终了说:“试试看,六哥的事,我舍命也要去办。”为邱老六搞一支用做某种犯罪的微型冲锋枪,杜大浩做不了这个主,他请示了田丰,经过慎重考虑,在杜大浩保证亲自使用的前提下,同意搞一支。因此,邱老六今天催问微冲的事,他说:“明天,我一定搞到。”

  “大浩老弟,你早在六哥身边就好啦。”邱老六说。他夸奖一番杜大浩,然后说:“我该奖励你一个小妹妹。”

  “谢六哥。”杜大浩表现出很感激。

  “我让一个女孩搬过来陪你住,猜猜看,是谁?”邱老六的目光从杜大浩眼睛浏览到他的下腹部。

  杜大浩想:他卖关子、吊胃口,或是试探自己想谁。连日来,他多次提到静女孩,又让她设计自己形象,会不会是她?他说:“静吧!”

  “静是不错,小鸟伊人的劲儿,怪讨人喜爱的。”邱老六脸上飞过一群回忆的蝴蝶,与众多女孩交欢中他最难忘的是静。因而神情像冬天雪片一样纷扬,“她必须顺从命运的安排,将在大岗消失。”

  “她气质真好。我的确挺喜欢她。能有她陪……”杜大浩尽量表白得肉麻。他感到问题严重,静女孩可能要出现不测,见邱老六挺喜欢她,试探问:“六哥,你不是吓唬我吧,她消失?”

  “这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我的事。浩老弟,漂亮女孩遍地都是,别想她啦。”邱老六安慰起杜大浩来,他说,“马爽今晚搬过来。”

  这是在今天里第二个想不到。第一个是静即将要消失,第二个就是马爽搬进亮眼睛婚纱影楼,和自己住在一起。是什么目的?监视,还是肉体安慰?

  “眉凝去给你们选床垫子……”邱老六话题转到杜大浩与马爽床上实质性的东西。

  他没走进美妙的场景,思绪无法飞入小灯幽照的床上,男欢女爱的事像烂桃子一样索然无味。一颗心被另件事牵牢,静女孩的命运令他担忧。

  邱老六隐约了他心里的事情,疑虑没深入下去,被眉凝指挥搬床垫的声音打断,走廊安静后他再也无法接下折断翅膀的思考。把他们两人上床的事抛到另个季节里。他又提起微冲的事:“尽快弄到手,要快。”

  杜大浩忽感掩饰的必要,他让自己脸布满微笑。微笑能打消邱老六的狐疑,在他没有接续先前的思考前,将他引上另一条思路。他说:“子弹怎么办,枪和子弹都是两处保管的。”

  “能弄多少就弄多少。我再想办法。”邱老六说。

  马爽在床垫没铺完就来了,像外出旅游的样子出现在刚从邱老六密室回来的杜大浩面前;穿戴整齐,手拽箱包。她愉快的喊声在走廊里回荡:“浩哥,我来了!”杜大浩平淡地看她。

  马爽有足够的精神准备面对可能对自己不欢迎的人,她用钟情目光触摸他,眯眯眼睛示意对方过来热烈她一下,因为眉凝就在她身后。

  “爽!”杜大浩恍然过来,虚假地拥抱住她,走廊那双眼睛消失。他说,“怎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听我慢慢告诉你。”她说。

  2

  静女孩毫无察觉自己被粘在一张网上,危险像饥饿的蜘蛛一样悄悄爬向她。她在红蜘蛛夜总会情侣岛包厢正为出一千元包她唱一夜的客人唱歌,很投入地唱。

  客人只一个人,他很年轻,穿着风衣,一直穿着。黑黢黢的国字型脸膛没一丝笑,他根本不会笑,影星史泰龙似的一张脸,高脚杯放他面前,饮了几百年似的,始终是那半杯红酒。

  “他是一个很特殊的客人。”后来静女孩回忆此时的情景说。肯出一千元的客人百分之百不是只来听小姐唱歌的。她问他:“大哥,做点别的?”

  “唱!”

  静女孩重新坐下,脸一半对着电视屏幕一半对着客人唱歌,她心里嘀咕着:他怎么不脱风衣。

  哐哐,有人敲门。

  静女孩继续唱她的歌,开不开门是客人的事。穿风衣的人端起酒杯,沉思片刻,对静说:“去开门!”

  两名警察出现,他们走向穿风衣男人:“身份证,你的身份证。”

  穿风衣男人慢慢掏出身份证递给胖警察。警察看了看还给他。然后走向静女孩:“叫静吧?你的身份证。”

  “是呀,怎么啦?”静女孩嫌恶警察,口吻不恭,“闲的吧,身份证没带。”

  “有人举报你卖淫,跟我们走一趟吧。”胖警察话一出口,静女孩便傻眼了。

  胖警察说:“走吧!”

  穿风衣人冷眼漠视,带走小姐与自己何干?端起酒杯,这回狠下去半杯。

  “对不起!”静女孩走过客人身旁,还没忘客气。

  警车上静女孩喋喋不休,身右边的胖警察不说话,不理不瞅她。她一直问谁血口喷她。车子朝城外开,静女孩紧张起来,她问:“你们带我到哪去?”

  “东北!”胖警察说。

  “去东北干什么?”静女孩问。

  “找朱良。”胖警察说。

  “我不认识朱良牛良的。”静女孩矢口否认,“我不去东北,停车!”

  她闹一阵子。只是没人搭话,两小时后,在一国道口,等候在那的警车下来臧明杰和米莉,胖警察向他们交代一番后上了那辆警车。

  米莉、臧明杰坐在静女孩的左右。静夹在两名警察身边,知道逃是逃不脱的。她心里长草似地安静不下来,问臧明杰:“你们凭什么说我认识朱良?”

  “静小姐,咱们还是不绕弯的好,你与朱良的关系我们掌握。近几天,你和他通话两次,电话从东北一个县级市打来的。”他边说边观察静女孩的反应,见她像花一样枯萎下去,细密的汗珠出现额头上。

  臧明杰说:“你不用紧张,我们找朱良,是保护他,他牵涉一桩案子,是重要证人,罪犯很快也会找他,那就不是保护他,恐怕要杀他灭口。”

  “灭口?”静女孩矍然失容,身子瑟瑟直抖,脑海里穿风衣的人眼睛凶恶着她,身子靠向女警察,说:“我见到了那个杀手,他穿着风衣……”

  “你很聪明。”开车的警察说,“我们不及时赶到,恐怕你就永别情侣岛啦。”

  血染包厢的情景不难想像,静女孩越想越怕,嘘唏起来……

  穿风衣的人离开红蜘蛛夜总会,开车回到东郊靠山镇,胆虚虚地走上神秘的二楼,朝丁丁笃笃声音的房间走去,张经纶没抬头,敲打银坯。

  穿风衣人大气不敢出地伫立着,双腿在风衣里微微颤抖。

  丁!狠砸一锤,抬起头:“失手啦?从你上楼的脚步声就听出来了。怎么回事天刚?”

  天刚说:“……突然两个警察带走她。”

  “两个警察?两个警察!”张经纶要站起,腿酸麻使身子不稳,天刚急忙过去扶他,活动活动腿。

  天刚随他的走进密室,规矩站立一旁。

  张经纶闭目仰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腹部,苦思苦想虫子似地在两眉间蠕动。

  天刚悚悚地候着等待他发话。

  许久,他的身躯矗立起来,说:“去接……来见我。”

  很快,胡克艰被天刚接来,张经纶扬手让天刚下去。他说:“小妮子让警察劫走,这事有点蹊跷呵。”

  “扫黄打非归治安科管,今天我一直和他们在一起研究整治火车站前的皮条客。来的路上,我侧面问了管红蜘蛛的片警,他们没抓人。”胡克艰说。

  大岗悬案多起未破,田丰指派赵春玲牵头破姜雨田命案,此案比起李婷、黄宁被杀案小而甚小,他为什么盯紧这个案子?110巡警查朱良的住宅,赵春玲带人去干什么?一连串的问号,让胡克艰嗅点味儿来,赵春玲的目的在姜雨田命案外。他推断道:“她好像盯上我们了。”

  “刑警支队长盯上我们。”张经纶觉得孩子拿木头枪吓唬他,自负地笑笑,“如果那样倒简单了,她前面不是有榜样吗?”

  “她的后台是田丰,田丰后面是……”

  “后台是市、省、中央又怎么样。”张经纶口吐狂言道,“抓不住我们尾巴,天王老子奈我何。你怀疑小妮子是赵春玲派人劫走的,倒提醒了我,她们怎么那么巧,在我们动手的千钧一发之际,劫走她?天刚从不失手。”

  处理静女孩只有他们三人知道。胡克艰看出张经纶疑心天刚。

  “劫走不劫走小妮子并不重要,充其量她只能说出朱良的下落,她不知道什么。对朱良,先下手……”张经纶做出决定:杀掉朱良。他说,“这次不能失手。我在想谁去合适。”

  “老狼,他把握。”

  “老狼不行,那两件大事他干得漂亮。”张经纶陶醉在自己的杰作里,他说,“那两件事后,我让老狼蹲仓(隐藏),轻易不能动用他。结果连姜雨田都没动用他……还是叫天刚去吧。”

  “你对他……”

  “正因为如此,给他个机会。”张经纶说。天刚在团伙中的地位很高,又是他的司机兼贴身保镖,对他的忠诚不容置疑。对付一个身单力薄的坐台小姐,如碾死一只蚂蚁,怎么能失手呢?张经纶并不是完全因偶尔失手对天刚不信任,他怀疑洩密,不然不明身分的人怎会突然出现,天底下巧合的事是有。但他生性多疑,宁可使兄弟蒙冤,也绝不放过一个叛徒。他最恨的就是背叛他的人。

  后天是星期天,是警官度假村开村五周年庆典的日子。

  张经纶问:“市里谁参加?”

  “在家的五大班子领导全参加,顾书记参加,田丰亲自请的。”胡克艰把能够出席的市级领导名字说了一遍。

  张经纶很满意,他说,“场面尽量隆重点,要大气、大手笔,你告诉田丰,纪念品、酒宴的费用我出了。”他停了停,问起另一件事:“大富豪花园照顾田丰的那套房子的事,你说了吗?”

  胡克艰答:“他说见到你细说。”

  “庆典上我见见这个田丰!”张经纶说。

  起风了,山间枯木朽叶的腐败味夹杂蓝狐的臊臭气涌进来,满屋飘荡。

  “大哥,换个地方吧,你在茅林草塞的地方一呆就是八年,健康要紧呐!”胡克艰说。

  “身缠亿万的阳光集团老总,大厦别墅不呆,住在臊气熏天的养狐场,鬼才相信是吧?因此我才清静,才不受干扰想我们的大事。”张经纶关了电灯,叫胡克艰到窗前。

  月亮躲到山那边,静止的树林出现一片浓黑颜色,被野兽惊飞栖鸟的翅膀割碎宁静。

  “大岗哪里能找到这样的地方啊!”张经纶说。

  3

  杜芳站在窗帘前,楼外的灯光照耀,她身体轮廓边缘虚化。看样子她今夜不准备把自己平板在床上,挨在对她来说显得有些陌生的丈夫身旁。

  上床,她闻到他身上虽不难闻的女人味,她说:“再洗洗。”

  “我洗过了。”

  “还有味。”

  他的确把苏梦华的体味带回家来,自己也闻到了。攻瑰香型的香皂涂了几遍,仍未清除掉。

  “我不能容忍你把她们气味带回家。洗不掉,我宁可一夜不睡。”

  “确实反复清洗过。”

  这样交谈出现的结局,他们都想到了。她挤到儿子床上睡了一夜,准确说她哭了一夜,她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汩汩流淌……

  杜芳午后在站点等公共汽车见到哥哥杜大浩,妹妹差不多认不出他来了。哥留板寸头,黑墨镜,大热天的戴着礼帽和白手套,他把妹妹塞上马自达车:“到哪?我送你。”

  “回医院,哥,你的车?”程芳问。

  “朋友的。”杜大浩见妹妹灰心丧气,一脸的苍凉,问:“怎么不快活?珂好吧,力伟好吧?”

  “珂挺好的。”她说,一想丈夫所做所为心里发酸,她说,“他好,和富婆睡在一起。吃呀喝呀,乐不思蜀。”

  “不至于吧!”杜大浩真不太相信。但妹妹落泪把什么都证明了。他一直认为妹妹的生活幸福完美,出现了缺陷,致病的缺陷,力伟有了婚外女人。

  “七天没见人,昨天回家住一宿,起早又走了。连句话都没留下。”杜芳本想向哥哥诉诉苦,忽然想起一个人,她说,“程影辞职了,当了温馨计时小姐。哥,你们男人都怎么啦?”

  杜大浩驶过一条长街,直到市中心医院前杜芳下车,他没说话。

  他将车开进小巷,停在树荫下。思绪像摔打的玻璃,散散碎碎的,他死力控制情绪,平静下来后开车到事先约定的地点。“一辆私人车牌的桑塔纳”,他记牢田丰局长的话,“拿到个黄色旅行包,里边是微冲。”

  他到时,桑塔纳已等在那,他将车贴近,与驾驶室相对,对方摇下车窗递过黄色提包。墨镜后面的脸很陌生,他什么都猜到了,摸下自己的帽檐,做了个敬礼动作,对方也把手放在额头,两辆车同时起动开走。

  拎着沉甸甸的黄提包走上亮眼睛三楼,直接到邱老六的密室,他说:“弄来了?”

  杜大浩从提抱里取出微型冲锋枪,送到邱老六的面前。

  邱老六喜上眉梢,“老弟,干得好!真是有钱什么事都能办到!老子用这支枪,再整几万,十几万,几十万的,赚了,枪还在手上。”他大笑几声,摸摸枪身,对杜大浩说:“今晚我带你去西山,见几位弟兄。”

  被邱老六称为西山的地方就是净月度假村,别墅沿山的走势修建,错落有致,十八号别墅一楼窗户与前排几幢别墅的楼顶平行,就是说落差很大,站在邱老六客厅能望见七号苏梦华的红颜色楼顶。

  杜大浩驾马自达去西山,邱老六将这台车指定他使用,邱老六有台现代,今天没坐。

  车上邱老六又说了一遍:“今晚让你结识几位弟兄。”

  西山别墅景象没超出杜大浩的想像,院门装有隐蔽摄像头。一个面容丑陋,近乎狰狞的瘦矮中年驼子——罗锅男人,通过监视器,在楼里摁了某个开关,铁大门自动打开,车开进去后,大门随即关闭。踏上台阶,站在一楼门旁的男人急忙开门,唯唯喏喏的样子:“老板。”

  邱老六鼻子哼了一声,带杜大浩穿过客厅,走进一间宽敞的大房间。特大的老板台,红木书柜塞满大套精装书,两盆直径几十厘米的通体碧绿刚硬黄刺的象牙球。还有一博古架,上面摆满玉石工艺品。

  邱老六坐在板台后面,手触下装在板台间的红色按纽,很快驼子进来,邱老六介绍说:“表舅,大浩兄弟,杜大浩。”

  杜大浩握到了一双极小的、骨感很强烈的手。他按邱老六的叫法,叫了声:“表舅。”

  驼子微微一笑,“你好!”

  “小九呢?”邱老六问起另一个人。

  “北山上疯去了。”驼子问,“叫他回来吗?”

  “表舅,准备点酒。”邱老六吩咐完驼子,打手机:“你在哪,回来,放了,你给我放喽!”关了手机,他说,“这个小九,抓到只猫头鹰。”

  等小九归来时,邱老六向杜大浩介绍小九其人:“……他曾是警方追捕的犯罪嫌疑人。”

  和小九一同回来的年青人名叫学军,邱老六介绍给杜大浩认识后,便到餐厅就餐。小九左肩有一块疤,隐约可见原文身图案——一匹狼。杜大浩联想到女司机高露雨劫案和邱老六说的小九曾是警方追捕的犯罪嫌疑人,推测小九是真正的凶手,那么胡克艰亲自指挥抓获的罪犯又是谁呢?置身邱老六特意为他举行的小酒宴上,不容多想。

  “你们知道大浩兄弟过去干什么的吗?”邱老六有点炫耀的味道:“警察,刑警!”

  小九朝杜大浩掷过去忧惧的目光。杜大浩后来没有猜错,喝完酒小九就偷偷对邱老六说:“他不是来卧底?”

  “你没喝多吧?”邱老六乜斜他一眼。

  “电影可都这么演的。”小九根据电影里演的,还举出了具体的片子名。

  邱老六相信自己不会走眼,哪个警察为卧底去嫖娼,去弄微型冲锋枪?但小九的话,他还是往心里去了。胡克艰也提醒过他:日夜惕厉杜大浩,他当过刑警科长。

  驼子始终没参加喝酒,管家似的忙上忙下,吩咐下人上酒上菜。杜大浩直觉此人不简单,干着与他真实身分不相符的事情。那双三角眼里疑忌的目光,被杜大浩捕捉到了。

  “表舅,喝一杯!”杜大浩趁驼子送瓶XO走近时,端起酒杯。

  驼子谦恭地拱拱手。

  邱老六替他说话:“表舅滴酒不沾。”

  “一个措置裕如、少言寡语,又不沾酒的男人相当可怕。”杜大浩想。

  眉凝神色慌张地闯进来,邱老六随她到另个房间说话,然后,便和眉凝一起急冲冲地离开别墅。

  驼子走进来说:“邱老板有事先走了,叫你们自便不用等他。”

  已是子夜时分。杜大浩从西山归来,马爽没睡,等他。

  “我早出晚归的,你自己先睡。”杜大浩说,“别等我。”

  “晚上你出去,我总心慌意乱的。”马爽说,她表现出种种担心。她说:“李惠兰被抓了。”

  他眼睛睁得好大:“什么时候?”

  她告诉他:“今晚。”

  市公安缉毒大队长张克非率领警察搜查了川椒豆花村,在仓库里搜到约一公斤罂粟壳,警方怀疑川椒豆花村从事贩毒,带走经理李惠兰。

  “奇怪的是,在几天前李惠兰找我……”马爽回忆,那天夜晚最后一位客人离开,酒店关门,李惠兰留下她,说:“我俩做点事。”

  李惠兰神色惶恐,令她心里发毛,她问:“惠兰,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人向警方举报我们用罂粟壳做菜肴,今晚我俩必须将库存罂粟壳处理掉。”李惠兰说,“给我报信的人很可靠,警方要来搜查。”

  川椒豆花村的仓库里,堆放很多杂物(碟、盘、碗、旋转桌面)间,李惠兰拽出装满罂粟壳的麻袋,她说:“弄到我卧室去。”她俩抬着鼓鼓囊囊的麻袋到三楼的李惠兰办公室,移开一面落地穿衣镜子,露出暗门,这是一个暗道的入口。

  李惠兰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下了十几道台阶,出现小铁门时,她让马爽等她,自己拖着麻袋进去。出来时李惠兰满脸涨红,几颗汗珠从鼻子尖滚下来,说明她刚从空间狭小、密不透风的地方出来。重新摆放好落地穿衣镜,看不出任何破绽。

  李惠兰说:“把老汤都倒掉,不能留下一丁点儿痕迹。”……

  “仓库里警方发现的一公斤罂粟壳,”马爽正脱黑色的裙袜,说,“就怪了。”

  “六哥知道吗?”杜大浩问。

  “眉凝去找他了。”马爽躺在床上说。

  次日阳光进涌入室来,他们还躺在床上。她向他很鲜亮一笑,像似有一朵艳丽的花朵在他眼前绽开。

  在这个早晨,邱老六派杜大浩去干一件事。

  4

  一辆崭新黑色奥迪V6,在通向东北的一条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般地疾驰。开车的是天刚,后座是杜大浩,他俩被派执行一项密令:杀掉朱良。

  暗杀朱良是一个阴谋,还有另个阴谋同时开始:天刚原叫他独自解决朱良,动身之前,“蓝雀”突然改变计划,命令他与杜大浩一起去东北,监督一个新手杀人,万一失手,他负责补救。

  “杀过人吗?”动身前,邱老六的问话充满血腥。

  “没有。”杜大浩答。他霍然听见血喷的声响。

  “杀一个!”邱老六把杀人说得杀鸡似地轻松,“你得杀个人。”

  走入大岗黑网,杀人是通向网底的门票。杜大浩想,即使你原无血债加入,他们也会让你背负上血债而无力挣脱。他说:“杀个人对我重要吗?”

  “大老板的意思。也是规矩。”邱老六第一次在杜大浩面前流露大老板。

  大老板是谁他没见过,可以说一无所知。但他感到大老板的影子无处不在,幕后操纵这张黑网。

  邱老六说得露骨:“对你最后考验。”

  避免杀人,成为障碍。牵连能否得到信任。他说一定要做好这件事,只是他从未杀过人,请允许他考虑考虑,邱老六说朱良那小子该死也该杀。

  只给杜大浩两个小时间考虑,两个小时后就动身。他利用到街上做发型的机会,同田丰取得联系。田丰告诉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去东北,做出要杀人的架势,因为朱良已落入我们手中,杜大浩心里一块石头嗵然落了地。

  “我去杀他!”他向邱老六说,“只是第一次杀人,怕怯手。”

  “天刚帮助你。”邱老六倾身凑近杜大浩耳朵,“天刚尽做大活儿。有他在场,鬼都逃不脱。”

  一个刑警和一个职业杀手,在那个夏天最后几天里,穿越五省行程数千公里,到达吉林省的西部县级市所在地郑家屯,住进最豪华的宾馆绿洲大厦,准备实施杀人计划。

  在杀手到达前一天,臧明杰他们带着静女孩的轿车赶到这里,他们从巴掌大的县城穿过,直扑一个蒙名小村敖力卜。已在当地拥有两峰骆驼、五十多只山羊的朱良,做梦也没想到静女孩突然出现他面前。那时候他和村中尹寡妇上炕,刚撂下窗帘,狗凶恶地叫。

  尹寡妇疾速拉上脱至到脚踝的裤子,以为来捉奸,钻进外屋一只空柳条囤子里躲藏。

  静女孩向茫然不知所措的朱良说明来意,警察便让朱良上车,连夜离开敖力卜村。

  “静!”车上朱良隔着米莉叫静女孩。

  她始终不看他,忧伤的目光瞥向夜幕低垂的窗外。

  朱良深感惭愧,说:“我对不起你,静。”说着说着抽噎起来。

  哽咽声音冲撞一个女孩的心房。静女孩掏出块方丝绢,碰下米莉,让她递给朱良。

  朱良没用它擦泪,紧紧贴在脸颊。他仍然向她倾诉:“我那鬼脸婆姨死后,我想你,给你打电话……”

  朱良被迫从大岗逃亡到东北,开始落脚县城所在地郑家屯镇里,租下间民房,有时到劳务市场,蹲在水暖、通下水道、刮大白的行列,揽点零活儿干。其实他用不着挣这几个小钱,送他到东北隐藏的人送他一笔即使坐吃山空也是够活半辈子的钱。县城比邻内蒙古,他觉着草原空气新鲜,比冬季因取暖、做饭到处缭绕臭煤烟子、拥拥挤挤城里好,和老婆搬到敖力卜村。村外荒坨间掘一地窨子似的土屋,买群羊放,又养了骆驼,过起田园牧歌式生活。每当暮色苍茫时刻他真心想念一个人——静女孩。鬼脸婆姨因为她的公鸡而死的。进城买面粉的朱良被大雨隔在城里,夜晚一条饥饿的狼未敢进挂着马灯的羊圈,却发现地窨子前的公鸡,并叼走它。她拎根木棍追赶,落入群狼的圈套。朱良没有女人的日子,发疯地想静女孩,尹寡妇在他想女人的时刻走进土屋。他与尹寡妇幽会第三宿时,静女孩带警察到来。

  大概是静女孩无动于衷才使朱良在车行走二百多公里后安静下来。警察不准备在车上问他任何问题。

  南方杀手的目光在北方小镇游荡。

  从时间上算,杜大浩和静女孩他们的两部车子,在山海关一带相会的,擦肩而过,谁也没认出谁。但杜大浩他们迟到一步。

  行动从晚上开始。座北朝南的窗户透出幽暗灯光,他们在柴禾胡同寻找那幢民国时期建筑的青砖鱼鳞瓦大檐房,确定大花窗帘后面即是目标后,猫似地蹑手蹑脚到窗下,室内灯在女人的催促下关掉,杀手听见男女制造不悦耳的声响和床(炕)上的对话:

  “那疙瘩是你的啦,悠着点劲儿整,看累得驴脸淌汗。”女人的声音便有了水气。

  “俺贼得意……”男人拂动什么声音有些起伏。

  杀手听清是东北小城的一对二婚男女激情时刻,他们的身影从窗前飘走。

  次日,他们再次到来,肥硕的女人胸前很沉,她用双手朝上托托,怕两个凸凸的东西掉下来似的。回答杀手的问话:“那什么朱良搬走了,城西南敖力卜那疙瘩。”

  杀手在瞥眼山坡似的那疙瘩,去城外寻找名叫敖力卜的小村。

  坐上东北人称为“喇喇蛄”(蝼蛄)的手扶式拖拉机,在坑坑洼洼的乡村荒道上倒真像一只蝼蛄爬行。

  “昨下晚,和几个大老爷们还有个老娘们走的。”尹寡妇还说她猫在柳条囤子尿都吓尿裤子里没看清。杀手费力听明白估计只认得自己名字东北乡村妇女的叙述,他们扑了空。

  天刚打手机请示远在天涯般的指挥者,得到指示,立即返回大岗。

  大岗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会议室,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胡克艰,带着火气讲话:“光天化日,公然假冒警察,在人进人出的夜总会,绑走服务小姐,太猖狂了。”

  本来是案情研究,变成胡局长批评刑警支队。

  上午红蜘蛛夜总会沈放副总经理来刑警支队报案,说他们签约的小姐静女孩,在给客人唱歌时,被两名穿警察制服的男人带走,三日未归。下午这个会就为失踪静女孩开的,胡克艰端着太空杯,刑警张征想象胡局端着杯子,从办公主楼走向侧楼的刑警支队下台阶时情景,竟傻笑一声,身旁的小靳用圆珠笔尖扎他手背一下。他立即止住,他为虚构一个细节发笑的:胡局记错还有一级台阶没走,一脚踩空,太空杯在空中飞舞。

  “研究吧,春玲你领着研究吧!”胡克艰端着太空杯离开会议室。

  “方才胡局发表重要讲话,你笑什么?”小靳把准备在会后问的问题,趁赵春玲送胡克艰出去头头不在,提前提问。

  “我笑有人管你叫胖子。”张征玩笑道。

  小靳瘦,她梦想丰满一点。当年悄悄踮着脚后跟免强达到进警校身高标准,几年中个子没长,肉也没长。刑警支队有人反其叫她胖子。

  “又拿我当双休日!”小靳撅起嘴,正被进门的赵春玲撞见,她说:“你们又欺负小靳。好啦,都别闹了,继续研究案子,胡局限我们两周破案。”

  “查找到穿风衣的人,他是现场目击证人。”张征发言,“假设他与穿警服不是一伙的,他应该看清绑架者的长相。”

  同张征一起到红蜘蛛夜总会调查的一刑警说:“据当值的保安员小安说,两名警察一前一后夹着静女孩走过大厅,静女孩同警察说什么,他以为是熟人,又是警察,根本没往坏处想。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穿风衣的人在吧台结帐后离开情侣岛包厢。”……

  案情分析会上,大家达成一致意见:寻找穿风衣的人。赵春玲指定由张征为组长,带刑警去红蜘蛛夜总会,寻找新的线索。

  5

  走出情缘大酒店,阳光刺得王力伟双眼疼痛,七天中他第一次下楼到户外,六六六六房间七天没打开窗帘,始终腻在床上做一件快意的事。

  “力伟,”离开房间前,于静茹将自己的联系电话写在纸条上,塞给他,“我们再联系。”

  于静茹从地下车库提出自己的南韩产白色潇洒车,蝴蝶眼镜探出车窗,同王力伟告别,潇洒溶入滚滚车流。

  王力伟开车去一个洗车场,车子几天未擦洗积满灰尘。他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将兜里的钱交给妻子,怎么说,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车没擦洗完,苏梦华传他,他到电话亭回呼。苏梦华的求救声音:“力伟,我病了,快来救我……”Χiυmъ.cοΜ

  他火急赶到别墅,苏梦华蜷缩地毯上,涕泪齐下,痛苦不堪,她抱住他:“快去取点药。”

  “你怎么啦,去医院吧!”王力伟将她抱上床。这时他才发现,满屋红颜色,窗帘也换成红色,她说过,我们要在赤橙黄绿青蓝紫色彩中做爱。青黄绿已做完……她说:“快去,我这有地址,找叫小九的人。”

  王力伟按她说的地址,找到亮眼睛婚纱影楼。他走进楼,眉凝问:“先生,拍婚纱照?”

  “找人,找小九。”

  “哦,他不在。”眉凝目光一直没离开王力伟的脸,心里有股热乎乎的东西流过,说,“我给你联系一下。”

  其实小九就在楼上,眉凝打下掩护,是他们的规矩。她打电话:“哦,有人找……”他急忙说:“说华姐。”眉凝接说:“是华姐派来的人。到哪找你,滨海路,陕西羊肉泡馍左数第三个摊儿,手拿《大岗晨报》。好,我告诉他。”眉凝学一遍电话里的内容。

  “谢谢你!”王力伟道声谢转身出影楼,眉凝的目光像拔丝芋头似的抻出很远,她向身旁的工作人员说:“我们影楼橱窗该换上他的照片。”

  大岗的风味小吃一条街在滨海路,几乎集全中国各地风味小吃,很像北京王府井小吃街。王力伟找到停车场,步行进小吃街,找到那个陕西羊肉泡馍摊,没有他要找的手拿《大岗晨报》的人。等吧,焦急等待中真的有一手拿《大岗晨报》的男子,边走边看报朝食摊靠近。

  “啊!你?!”

  “噢!你?!”

  两人不约而同惊讶出声,认出对方来。王力伟打开记忆就像疾风翻动一本书,想到胳臂上文的苍狼、黑洞枪口抵住太阳穴被劫一幕。

  叫小九的人说话了:“那是过去的事啦,如今我们都是华姐的兄弟……交个朋友。”

  王力伟打愣儿,想转身走开。苏梦华痛苦不堪的样子眼前晃动。不是与他算旧帐的时候,必须马上拿到药回去,她等着呢。

  小九催促道:“走啊,取药去。”

  在幽暗小胡同里,小九将两小纸包交给王力伟,他按苏梦华吩咐,交给小九三百元钱。而后,开车返回净月度假村。

  铺着红床单的床上,苏梦华撕扯自己的头发,脚蹬踹着,鼻涕流满前胸,她见王力伟回来,扑向他,夺下白纸包跑进卫生间,插上门,一股香味从门缝飘出,他想到恐怖的情景:苏梦华吸食一种白色东西,烟从她身体各部位钻出,躯体再缩小风干,直到成为骷髅……啊!他双手蒙住眼睛。

  “力伟,”细微脚步声移近,柔软的手从他下颚伸进去,托起他的头来:“怎么了力伟?”

  “你吸毒!”他说。

  苏梦华容光焕发,双颊一片酡红色。和先前的她变了一个人似的,睡衣敞开显露出清清白白,女人的香味直往他的鼻孔里钻。她说:“我们今天红颜色。”

  度上一层红颜色的苏梦华,光彩照人,白粉正激荡着她,她搂抱住他:“力伟,这七天,我像度过七年似的漫长……力伟,我们上床。”

  红颜色没能唤起他的激情,平平淡淡做完一切。她察觉他很勉强,像似一个打工仔对待老板,根由还在吸毒上。于是她向他叙述那段辛酸、极度孤独的日子。

  丈夫张光在珠海成为大老板,被他炒了鱿鱼的一大岗人告诉她,小美为他生下男孩。这个消息无疑预兆着他们夫妻出现新结局,她像一只穿旧的鞋,将被人毫不吝惜地抛掉。苦守豪华别墅的她最怕过夜晚,自己成了废弃荒地。她怀念坚硬铧犁勇猛的开垦……净月水库有个看水闸的瘸子,夜里坐在水泥闸门上唱民间情歌:

  只听见风儿吹呀吹,

  风儿没捎来好消息。

  夜夜梦中见到你,

  白天却不知你在哪里……

  水边月夜如此景象,苏梦华内心出现苍茫。在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她觅歌声而去。

  “我不敢动你,你是有钱女人。”瘸男人面对仰躺堤坝野草丛里一条无鳞鱼似的赤条胴体,不是因为高尚,而是因为害怕。腿瘸后还没有一个女人主动躺在他面前。

  “我就是你歌中唱的夜里梦见的女人,她来了……”苏梦华鼓励因过分激动而浑身颤抖的人,舒展开四肢给瘸腿男人个机会。

  水库中青蛙为堤坝草丛里发生的故事歌唱。

  男人极度喘吁后要打着火机看看她美好的面孔,她制止:“不看清我的面容好,那你的歌中永远有我,看见她就不再回到你的情歌里去了。”瘸腿男人说:我听不懂你的话嘞!

  第二夜,她等待歌声。雨沙沙,青藤们不会唱歌吧?

  雨落了一整夜。早晨她听说一个瘸腿男人掉进水闸下,坝顶有一束他采撷的野花,他要送给谁?水库的人说,他一辈子都没有沾女人边儿。

  一个男人盖棺时说他一辈子没女人,是一种残酷。苏梦华很后悔,该让他看看女人的面容。她置换位置,盖棺时说她一辈没男人……她不敢深想。

  堤坝寂寞了,没人在月下唱歌。

  她几个月再没推开朝水库开的那扇窗户。吸食白粉就是囚在别墅的日子里开始的。

  “戒掉它!”王力伟劝她。

  “我不想对你撒谎,因为我根本就戒不掉。”苏梦华说。

  此刻,别墅外夕阳铺泻,湉湉水面上漂浮片片红光,青蛙鼓噪。苏梦华这次牵着王力伟顺着昔日的路重新回想与瘸腿男人堤坝欢乐的情形。她说:“野草散发着阵阵香味。”

  “好像你没安排我们到堤坝去。”他说。

  苏梦华排列很长的做美妙事情的地点表,别墅、酒店、汽车里,连失去少女贞操的高粱地也旧地重游——旧梦重温了,近在咫尺的水库堤坝,她没提议去。

  “我告别‘性’的时候,最后一次选在水坝。”苏梦华眼前美丽而无力量的事轻盈飘浮,夕阳沉落,暗淡的红色淹没了她。她说,“但愿那最后一次是你帮我告别。”

  王力伟没答应她那件遥远、浪漫的事情。他能答应她的是今夜不走了。

  “她怎么样?”她问起另一个女人。他知道她问于静茹。

  于静茹若隐若现,烟云一样氤氲。他通过互换情人想到她们是朋友。他问:“她说十七岁就给一个男人做情人,一做就是差不多二十年,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苏梦华给她的宠物贵妇犬梳一种街上流行的少妇发式,贵妇犬气质高贵地看他,他要不是烦狗,一定抱抱它,感情上来了再亲亲它。

  “她说他们始终做秘密情人。”他说。

  “是的。”苏梦华将狗放进一张专门为它做的摇篮式床上。“也许有一天她会告诉你。”

  “在它床头贴张画儿,”他把玩笑话说得严肃,因此变了味儿,“它需一条公狗。”

  苏梦华惊怔怔地望他,脸上出现迷惑神色,显然她误解了他的话,这是让她难以接受的话。她说:“累了,睡吧。”

  王力伟内心一片混乱。他看见她带着满足的微笑进入梦乡,在红色的托衬下安静睡去,直至翌晨醒来,才发现睡在他身边的苏梦华穿戴同外出差不多,连耳环都没摘下。

  他想抽烟,爬到隔楼上去抽,方洞似的小窗口,可俯视飘满晨雾的浩渺水面。他的目光在堤坝某处找到那片青草,可以想象几年前它们一定比此时更繁茂,粉色的水草花夜风穿过它趔趔趄趄。他想起身体失衡瘸腿男人和他那首很老很老的情歌。

  6

  在公安局食堂赵春玲匆匆吃完午饭,去找田丰局长。午休时间,办公楼静悄悄的,事先有约,她直接来到局长办公室,田丰正在吃盒饭。

  “最后一口。”田丰加快进食速度,赵春玲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田丰见到一张冰川般的脸,问:“怎么?天寒地冻的。”

  “煮熟的鸭子给飞了。”赵春玲说。

  几天前,老陶查到条重要线索:朱良曾包过二奶,赵春玲指示他查找那个二奶,苦咖啡休闲屋一位小姐告诉老陶,现在红蜘蛛当小姐的静女孩就是那个二奶。老陶向赵春玲汇报,她让老陶盯着她,先别接触……她很遗憾地说:“结果让两个不明身分的人劫走,静女孩下落不明。”

  “鸭子煮熟不能飞,让人给吃喽。”田丰泰然处之,轻轻松松地说。他扔掉空饭盒,收拾干净桌子,坐下来,问“查到是什么人干的?”

  “据目击者说,劫静女孩的人身穿警服……”赵春玲详细说了静女孩被劫走的前后经过,说到静女孩给一个穿风衣男客人唱歌,田丰问:“大热天的穿着风衣?”

  赵春玲说:“穿风衣的人很反常,只是现在没有一点他的线索。”

  哈哈哈,田丰爽然地笑起来。

  “田局,您?”赵春玲被田丰笑愣啦,汇报案情,他突然发笑?聪明的她从田丰眼里看到成竹在胸的目光,恍然大悟:“难道……”

  “今天盒饭不是食堂的,我特意要了大食客的盒饭,吃太饱了,总得消化消化呀!”田丰风趣道。

  “又拿我当三九胃泰。”赵春玲说。

  在大岗市公安局,田丰过去在省厅刑侦总队工作,接触最多是胡克艰和赵春玲,在这位长自己两岁的下级刑警支队长面前,他们经常开玩笑,只是任局长后,成了直接的上下级关系,田丰的玩笑开得少了。不过今天他高兴,才卖了关子,其实赵春玲汇报的案情,他比她清楚。赵春玲看出这一切,她拆穿道:“又是你导演的。”

  “没办法,戏只能这样演了。”田丰没向赵春玲说过程,直入结果:“朱良已在我们手上,静女孩也安然无恙。春玲,下步你打算如何进行?”

  赵春玲说出想法:拿下朱良口供揭开阀门黑幕,寻找姜雨田命案线索。

  “朱良恐怕是块难啃的骨头。”田丰拿出那个银徽章,说,“我查阅大岗的文史资料,民国时期,大岗出现几股黑帮,他们每人都有一个标志性的东西……我揣测,朱良这个银制品应是某个组织的徽章,他的是鼠图案,张克非的是猫图案,还有什么人拥有其它如狗、狼、虎什么的,如果是那样,这套徽章是按动物凶猛程度排列先后大小,张克非猫显然在鼠前。动物界比老鼠还无能力的动物有吗?由此我想到孩童时代玩的动物棋,游戏有套规则:最厉害的是象,它可吃掉狮、虎、豹、狼、狗、猫动物,唯一不能吃的是排在最后的鼠,鼠能钻到大象的耳朵里去。”他眼睛始终在看那银制的东西,继续他的推想:“假如这套徽章真的按动物棋排列,那么,还有六枚带其它动物图案的徽章在另六个人手里,朱良在这群动物中,应是职位最低的。”

  田丰同赵春玲深入分析徽章时,提到张克非。他带缉毒大队调查川椒豆花村,拘传了经理李惠兰,新闻媒介大肆宣染这次缉毒的成果。一公斤罂粟壳在大岗贩卖冰毒、摇头丸、海洛因犯罪中,连凤毛麟角都算不上,张克非这样做,是向田丰,向公安系统,向大岗表明:我张克非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干警。

  “弄巧成拙。”田丰说,“李惠兰这个刺猥捧在他手上,处理轻了,无法向组织交待,处理重了,无法向另些人交待,我们拭目以待吧。”

  “田局,我请求立即接触朱良。”赵春玲说。

  “可以,仍是不能公开接触。”田丰将银徽章交给赵春玲,“徽章先不要提及,重点调查阀门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利用周天,坐高速客车去。”赵春玲说,“我想同老陶一起去。”

  田丰稍作思考,说:“可以,老陶行。静女孩被劫案呢?”

  “张征带小靳继续查。”赵春玲说,“我觉得有双眼睛盯着静女孩的案子,实际上在盯着我。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怀疑我劫走了静女孩。”

  “甚至是朱良。”田丰满脸凝重,语调变得低沉,说,“他们嗅觉很灵敏,我们深入调查下去,必须警觉到,你越来越危险,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春玲,我交给你个新任务,你必须向我作出保证,”

  “我保证。”

  “照顾好你儿子和你自己。”

  赵春玲看出田丰的担心,不言而喻的事情,沿朱良线索查下去,直捣狼窝虎穴龙潭她看见漆黑的夜间恶魔的目光在闪亮。她说,“他们的心很黑,您也要注意安全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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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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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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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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