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卧底:中国首例公安局长被杀案>第十章 初入毒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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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良曾经对我说过,”静女孩向赵春玲讲述很细节的故事:辘轳街一百八十三号楼里,静女孩掩饰不住心花怒放。下午她去街道一家私人诊所,花钱做了B超,她怀的是男孩,她盼望就是这个结果,朱良同样如此。

  她做了朱良爱吃的豆瓣鱼头,等他归来时,她想像当他听说怀男孩喜讯后的样子:他激动时不会吻,会啃,在她宽阔的地方啃,啃过平坦,也啃过凹凸,那个时候她淋漓痛快。怎么说,五万元向她招手了,不仅是五万元,朱良还答应把租屋买下来……她就这样在那个阴雨绵绵的冬季傍晚,把未来生活幻想得很美好。轻松愉快的好心情她嘴哼着小曲,家乡的俚曲,歌词很朴实,但不失诱惑。当她知道自己怀孕时,产生稀奇古怪的想法:打扮成中学生。为此她还到附近一所中学去,看现代青春靓丽的女孩怎样打扮。她开始模仿,梳上羊角辫,涂上黑黑的眼影,眼睛下面贴纸像泪珠一样闪闪发光。朱良觉得她挺好玩,并学着她脱了衣服后爽时的“啊,啊,啊”声音。静女孩撅起小嘴:“除了认得我那个地方,你还懂什么?”她中学生打扮,想回起值得留恋的中学时代到操场去玩。她没读够书,高一便辍学,弟弟要读书,她要挣钱供弟弟上学和补贴病恹恹的老父亲生活。刚刚来时她还想挣了钱再去读书,读不了高中,就上技校。邱老六强暴彻底打碎她的梦想,二奶的世界在改变她的初衷,朱良从年龄上可以做父亲,正因为如此,她感到他怀里安全、温暖,面孔慈祥。久能生情,她不再讨厌他,瘦弱的男人辛苦在两个女人之间,微微弯驼的背影令她怜悯,她决心给他生个孩子。

  她凑到卧室窗前,从那可看见小区的自行车棚子。一辆积满尘土的幸福摩托和一架烤地瓜的推车子之间的空位置,他常把自己一个缸的助力自行车放在那。他还有个习惯,锁上车从车筐拿出棕色的公文包,朝四楼望一眼,她常伫立窗口等他。

  车棚里男女在停放自行车,很快塞得满满登登。幸福摩托车和烤地瓜推车子间空荡着,看车人锁上车棚的门,回到方盒子似的看车小房去。她目不转睛地看得太久,眼睛有点酸,离开窗口,腹内有个东西蹬踹一下。她有些心花怒放了,一定是他,那个男孩。她想对他说点什么,忽然想到他还没有名字。今晚他回来就起个名字,不能起乡下孩子的名字,一辈子都抖不掉土气味。他是个城市孩子,起个城里孩子的名字。街上饭馆的名字启发她:犇……三个一样的字摞在一起很有意思。于是她想她能够写出的字:众、品、淼……最后想到广告牌有“鑫”,她不知念什么,就叫朱鑫,金是钱,好呀,金钱,金金金,钱钱钱,三个金就是钱多的意思。

  朱鑫!朱鑫!她低下头呼唤男孩的名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发热。她的呼唤,被钥匙开防盗门,其他钥匙击打铁门的啪啪声打断,她见到一张黄莲般的脸,眉根拧成大疙瘩,心情阴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头垂着,双手插进散乱的头发里。

  “吓着我啦,”她坐到他身旁,抱住他:“怎么啦?”

  “静,那要出人命的!肯定出事。”他冒出没头没脑的话。说着泪水沿沧桑的眼睛绉纹流淌,他说,“静,我该怎么办呀?”

  邱老六生产的劣质阀门大批积压,而红星阀门厂的红星牌阀门销量很好,几乎覆盖全国的燃气阀门市场,邱老六盯上红星牌,也盯上红星阀门厂主管的销售副厂长朱良,将静女孩送上门来,为实现一个大胆的计划。上午,邱老六用自己的夏利车拉朱良到净月水库,说到活鱼馆吃嫩水回鱼,打打牙祭。

  邱老六让挑条最大的鱼做,正巧水库捞上一条二十一公斤的鱼,他说:“做这条,鱼头单做豆瓣的。”

  朱良心知豆瓣鱼头是特意为自己做的。恐怕今天不只是打打牙祭吧?鱼端上桌,邱老六借题发挥道:“这鱼至少在净月水库存活了十几年,可是要把我扔到水库里,只能活几分钟。为什么呀?因为我没长腮。朱大哥,你说是吧?”

  “是,是。”朱良迎合着。他极小心地吃鱼,怕刺扎?一条二十一公斤重的鱼根本没有绒刺,放心地吃扎不着。他觉得邱老六干笑就是刺儿,终要扎着自己。

  刺儿扎向朱良是酒过三巡。邱老六把两个阀门咣啷在餐桌上,对朱良说:“瞧老弟生产的阀门怎样?请你这行家指点指点。”

  朱良拿起阀门,一愣怔:“红星牌?我们厂的商标?”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谁的牌子好卖,大家一起做么?”邱老六吩咐同桌的天刚:“给朱大哥满酒,满酒!”xiumb.com

  朱良早耳闻邱老六手下有个打手,他从来不笑,狠着呢!现在一桌吃饭,朱良如芒在背,极不舒服。顶爱吃的豆瓣鱼头,特别是平常根本吃不到这样大的鱼头,又是一级厨师的手艺,比自家鬼脸婆娘做的好吃,也比静做得好。美味在他嘴里像咽中药丸的感觉。

  “朱大哥,喝酒。”邱老六劝酒。

  “老弟,有话直说吧!”朱良终于忍不住了,摆在酒桌上的阀门不是菜,它是这顿活鱼宴的“特色菜”,请客的人一定让他尝尝此道菜。

  “我们的产品混入你们厂子的产品中一起出售。”邱老六把今天请他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朱良木在那,真的有一条刺扎住他的牙床子,他手指伸进嘴里,费力薅出,鱼刺儿带着鲜亮血丝。他看到按照邱老六去做的结果:冒名牌产品不说,阀门,尤其是天燃气阀门,有严格质量要求的,出事就是大事故。即使不出事故,红星阀门厂多年的销售网,因假货混入给毁掉,几百人的饭碗砸了,自己成了罪人。

  “静挺好的吧?”邱老六突然提到静女孩,是让朱良想到:是我邱老六成全你们的好事,连房子的租金都是我出的。他说,“腻了就……”

  “没腻,没腻。”朱良一听要弄走静女孩就急了。他说,“千万别,她怀孕了。”

  “六哥,据说净月水库很馋,每年都有人淹死在里边,人长腮就好啦。”天刚故意高声这句露骨的话,他眼神充满杀机,问朱良:“你会游泳吗?”……

  “静,邱老六黑上我啦。”朱良哭腔道:“我是逃不脱的。”

  静女孩想千方设百计安慰他,端上自己做的豆瓣鱼头,他见到令自己心烦的东西,喊道:“你没抠腮,倒掉它!”

  她去厨房倒掉鱼。

  他们没吃好这顿晚饭。

  床上,她抓住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腿弯处,撩他:“喜欢吧。”

  他没有动,平常她顶烦一件事,男人用手碰她的下身。但是他一点心情都没有。

  “你快要有儿子啦!”静女孩告诉他,“我下午做了B超。”

  “儿子?”他高兴得跳起来。“儿子,儿子!”……

  “他高兴的样子始终在我眼前晃动。”静女孩说,她手从赵春玲的紧握中抽出,揩揩眼睛,头狠劲摆一下,朝棚顶望去,晶莹莹的泪珠还是掉下来。

  “为了男孩,为我们叫鑫的男孩,他答应邱老六的要求。”静女孩愧痛道:“我没要那个男孩,他突然逃走,寻找不到他……我这一辈子,永远对不住一个叫鑫的男孩。”

  作为女人,作为母亲,赵春玲更能深刻理解静女孩的心情:二奶,十八岁的二奶,生下孩子,又无处找到孩子的父亲。她惟一选择是去医院堕胎。

  “再后来,他和邱老六一起干起假冒红星阀门勾当。”赵春玲说,“是吧?”

  “我不知道了。”静女孩说,“他逃走,肯定与我不知道他干的那些事情有关。”

  赵春玲从静女孩的眼睛里看出她很诚实,没说谎。

  “警察大姐,”静女孩还不知道赵春玲真实的身分,只能这样称呼,她说:“我来月经了,能给我弄两包卫生纸吗,得三包,每次都很多的。”

  “可以,”赵春玲答应。她到走廊里,塞给和静女孩住在一起的米莉几张钞票说,“买三包卫生纸,还有内裤……她好像没带换洗的衣服。我去楼下。”

  楼下,刑警老陶正询问朱良。

  2

  西山——邱老六的别墅里正策划一次贩毒行动。

  驼子终于出场了,这完全在杜大浩的预料之中。在场的有邱老六、小九,还有两位杜大浩刚结识的人。

  “我来分一下工……”驼子一改往日维维诺诺谦逊样子,俨然江湖老大的派头,瞧今天的装束:棕色丝绸的民国时期的对襟便服,刚剃过的光头,精神矍铄。

  此次,是两万粒摇头丸。境外的老A,此前派人跟邱老六联系,决定本月10日交易。

  邱老六与老A打交道多年,大岗的毒品百分之八十是老A提供的,邱老六负责出手。一晃他们已有一年时间未交易,蓝雀指示邱老六停止交易,为躲避风头。

  一年前,大岗市公安局缉毒大队副大队长李婷发现以掌鞋为掩护的毒贩王娜,并开始跟踪她。

  主管缉毒的副局长胡克艰听取李婷汇报后,将此消息透路给邱老六,于是一场暗杀拉开序幕——

  “叫小九做了她。”邱老六狠狠地说。

  “不妥,”驼子说,“杀刑警不是闹着玩的,方式方法必须讲究,更不能失手。小九虽狠,枪法也不错,但他太嫩。”驼子出谋道:“设计个场面,将李婷引到个没眼目,我们又好逃脱的地方,让公安无法破案。”

  在眼下的这个屋子里,驼子就坐在杜大浩现在坐的单人沙发上,策划了那场暗杀……杀手由邱老六请示“蓝雀”指派,最后由“老狼”担当,因需要个助手,驼子亲自上阵。

  夕阳下的东郊大桥一带很寂静,农妇打扮的王娜鬼祟到桥堍处,将一种阔叶猪草割下扔进筐里,东张西望。蒿草丛中李婷对搭挡黄宁说:“沉住气,不管王娜那边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要动。胡局长叫我们只盯梢。”

  刚从警校毕业的黄宁多少有些紧张,李婷捏下他的胳膊以示鼓励。

  小九出现在王娜面前,他指指河边柳条棵子,示意到那边去,他俩钻入绿色之中。

  李婷拉下黄宁,想朝前挪动,以利观察。就在这时,两支安装消音器的枪管同时击发,李婷和黄宁甚至都未来得及回下头,便中弹倒下。成为这个阴谋牺牲品还有毒贩王娜,是小九杀了她。

  枪杀两名缉毒刑警后,邱老六接到“蓝雀”命令:一年内不准做“大买卖”,停止大宗毒品交易。

  当时省公安厅督办此案,风声吃紧,靠倒白面过活的小九,一年内没做大活,泡静女孩没钱,才冒险去抢出租车,擅自行动,犯了规矩,遭到断去左手中指的惩罚。

  此时,他眼里兴奋着亮光,即将要做大活儿,做成大活儿,钞票大把大把地花,泡妞……当驼子说:“小九到站台内接应……”他雀跃起来。

  “坐下!”邱老六吆喝。“听仔细,小九。”

  小九坐下来,撅着缺了中指的左手,骨头节发出咔吧咔吧脆响。

  “小九你和来人保持距离,不准接近搭话,护送出站。”驼子继续他的安排:“我的车在站前广场左侧的行李房前,大浩你隐蔽在出站口到行李房中间的电话亭旁,出现意外,负责火力掩护我撤离”

  驼子周密安排完,在别墅里举行特别的小酒会:杀了一只穿山甲。

  几天前,小九到北山疯耍时弄到只身长近五十厘米的穿山甲,囚在笼子里,今天派上用场。

  “各位兄弟,”邱老六举起酒杯,“这是个大活儿,绝不能失手,要做好。来,干!”

  穿山甲烹制得很粗糙,整只端上来,与纹火煨的整只肥羊差不多。

  驼子用把刀子切下爪的部分,送到杜大浩碗里:“警方常出奇不意,一旦交火,全仰仗你啦。”

  爪形的东西令杜大浩想起穿山甲强壮锐利的爪,它悲哀悲在没能生有同爪子一样威力的牙齿,否则小九就难捉住它。

  “就是舍命,我也一定做好。”杜大浩说。

  “好,好!”驼子几何了他的三角眼,说,“你干过刑警,看我的安排还有哪些纰漏,指出来。”

  “没问题。”杜大浩说,他并非顺情说好话。心里十分感慨:犯罪愈来愈走向高智商,像驼子这样的人谋划的贩毒天衣无缝,倘若不清楚计划的内幕,难以破获。

  杜大浩还不知道自己正和杀害妻子李婷和黄宁的凶手之一坐在一起喝酒。驼子也不知道他们杀死的是刑警中有一人是杜大浩的妻子,他正冒着生命危险寻找他们。李婷是朱大浩的妻子,这个重要情况,诡计多端、老谋深算的胡克艰不知是一时疏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到此时还没告诉过“蓝雀”黑恶势力。

  “全住在这,三天内谁也别出去。”邱老六下令,按此贩毒团伙的规矩,知道行动的具体内容后,谁也不准离开,直至行动结束。他说,“手机、BP机都交上来。”

  杜大浩绝没想到邱老六限制他们行动很死,困在西山又缴了通讯工具,等于与外界隔绝。他和小九分在一个房间,驼子住对过没安门的房间里,就是说进出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微冲枪在枕下,小九眼睛老往这里盯,杜大浩看出他特喜欢枪。拉近团伙任何一个人的距离都是必要的。西山的人中可能接近的眼下也就是小九。他拿出微型冲锋枪摆弄逗引小九。说,“小九老弟,玩过微冲吗?”

  “没有。”小九从床上坐起,杜大浩将微冲扔给他。

  小九掩饰不住对微型冲锋枪的喜欢。他说:“浩哥,能不能给小弟弄一支?”

  “你不是有支六九式吗。”杜大浩见小九摆弄过枪。“那可是好枪。”

  “别人用臭够的才给我。”小九牢骚一番,他说,“杀了那女警察后,五哥就不用它了,他迷信,说杀了女人的枪邪。”

  女警察?杜大浩心被针样的东西猛刺一下,脑中一片空白,身子蓦然轻了,像似要飘起来。好在小九专心在微冲上,没注意杜大浩的表情,他以最大毅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起身去了卫生间,头插进水笼头底下,用冷水冲洗,平静下来后,回房间去,小九还在鼓捣微型冲锋枪。

  “杀了女人的枪邪,你信吗?”杜大浩躺在床上,问。

  小九目光移开心爱之物片刻,朝门看去,杜大浩知道他看什么。小九举下左手,说:“我早晚杀了罗锅!”

  “中指呢?”杜大浩问,“你中指怎么啦?”

  “是他向六哥下的舌,我出去做点活儿,就他知道。”小九在那个黑沉沉的夜晚,咬牙切齿地说。

  杜大浩不能问得太多,一切都要让对方觉得自己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小九露出杀害李婷、黄宁是五哥,谁是五哥?在西山的人中间吗?

  “知道我为什么叫小九吗?”黑暗中滑过一句。

  “乳名,在家排行老九。”杜大浩说,“是吧,小九老弟。”

  小九没再吭声,入睡很快。

  杜大浩寻思:怎样与田丰或“猎鸟”行动小组取得联系?

  夜晚很宁静,水库传来鱼跃出水面再落下去溅水花的叭——叭!他听到河水的潺潺流动声音,蒿草间昆虫在歌唱,他来到东郊的大桥堍旁,看着一幕悲剧正在发生:李婷看见王娜和小九躲进柳条墩子,她朝桥上看了一眼,轻轻地呼唤他一声,然后藏进蒿草丛。两个持枪杀手朝蒿草移动,头的轮廓不十分清晰,同黑色风衣连成一体,像涂画在平板上衣服图案。李婷的头颅抬起像只逐渐灌满水的瓶子浮上来,一支锃亮的铁管直逼过去。嗵!一道很新鲜艳的火光焰火般地跳蹿,头颅像砸碎西瓜似的炸开,殷红的汁儿四溅……这一夜,杜大浩没能走出虚幻,魂儿始终在东郊大桥处盘旋,像一只被狐狸惊起的夜鸟寻找老巢。

  旭日的光芒浸透竹子图案的窗帘,杜大浩望眼小九的床,吓他一跳。小九睡觉情景太可怖:躺得僵尸一样直挺,白色床单从头到脚蒙盖着,到过太平房、停尸间的人都可见到此场景。

  杜大浩拉开窗帘,让屋子明亮些,赶走阴森的死亡气息。

  别墅小院蓬勃着生命,几只羽毛艳丽的小鸟在树桠间叽叽喳喳,驼子正跐着木椅剪一串马乳头形状的葡萄。他背影圆凸让杜大浩想到一只吃饱的蜘蛛。

  一只缺了中指的左手掀掉被单,小九鸡雏似地钻出白壳,裸着上身臂膀的疤痕依稀青黢黢的狼,于白晃晃中张牙舞爪。

  “浩哥,我们山后耍去。”小九张罗到后山抓野物。

  杜大浩心里立刻推开一扇门,北山可能寻找到机会。他用下颏指指葡萄架,“表舅他……”

  “去北山,他放心的。谁能飞过鬼脸砬子?”小九说明了后山的地理环境:鬼脸砬子是一道天然屏障,越过很难,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必须从邱老六的别墅前通过。形象一点描述后山,它是只葫芦,口开在邱老六的门前,走进去转出来,到底要从葫口走出来。就是说,驼子站在别墅窗口,任你到北山去疯去耍,不用担心你跑掉。

  “有一线希望也要争取。”杜大浩想。

  3

  早晨发生两件事确定杜芳今天倒霉。三个小时后,她被车撞伤躺在自家的床上。

  她端牛奶烫了手,那个陶钵忽然破碎了,没磕没碰莫明其妙地碎了。家存瓶烫伤药膏,她涂抹完继续做丈夫不在家早晨她做的事情。第二个不可思议的事紧跟着发生,摁抽油烟机开关,她被电击一下,巨大的力量推她出厨房,蹾在客厅地板上,周身每块肌肉都颤动起来。

  嗵!惊醒了珂。他问:“妈,你摔啦!”

  “哦,没。”杜芳揉着肿痛的臀部,她多少掌握些用电的知识,找到把试电笔,触抽油机,没有电,连感应电都没有。“用手背试电。”丈夫告诉过她,手背试了,没有电。她想:开玩笑吧。

  在她送珂到幼儿园,走回改革街公共汽车站点,被一辆出租车撞倒。女司机停车脸色煞白地跑过来:“对不起,怎么样?”

  杜芳看到一张比自己年纪大得许多的脸。女司机不说,她也猜到是下岗女工。

  “对不起……”女司机呼吸沉重地说自己是纸板厂的,下岗刚考证,驾驶技术不太熟练。她说,“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我是医生。”杜芳试着站起来,腿部很疼。她说:“送我回家吧,联合化工厂家属老楼。”

  女司机半扶半抱将杜芳弄上楼,她掏出些钱:“刚出车,只拉了三十多块钱,连我身上带的一百多元钱先给你留下。我把车号、电话都留给你,用钱我一定送来。”

  “我丈夫也是开出租车的。”杜芳这么说表示对肇事者的理解和原谅。“没事儿,忙你的去吧。”

  女司机走后,她把写着车牌号、电话号码的纸条揉成团,扔掉。疼痛像才发芽的植物茁壮生长,腿注水猪肉似地膨胀。她从沙发挪到床上都很困难。电话伸手便可拿到,她给丈夫打传呼,对传呼台小姐说急传三遍。

  她等待在电话旁。他三天没回家,她心明镜似的:自己拴不住他。肯定又回到富婆苏梦华身边去啦。

  唉!她叹了一口气。

  BP机响起时,王力伟正在银都大酒店一房间牌桌酣战,苏梦华长拖拖在床上,胳臂藤条般地缠着光赤上身的王力伟,不时指点他打牌。

  “你们两口子配合满默契吗。”高髻富婆打诨一句。

  这种随便说的玩笑话说者无意,听者反应不一样,苏梦华脸朝他怀里更深埋一下,她的嘴唇吻着他腹部凹陷的小坑,发出“噗”的爆破声。是赢了钱,还是让她给挑逗的,间或他人语言撺掇,王力伟情不自禁地吻她脸蛋儿。

  高髻富婆助威道:“哇!好甜蜜,好甜蜜!回敬呀!”

  苏梦华当着众人的面狂吻了王力伟。这是他结识富婆以来,当众表现最热烈、最煽情、最放肆的一次。他嘴唇被她滚热、香味而柔软的脸蛋磁吸着,一股股足以使他成为她的感情俘虏的力量鼓舞他,她的确征服了他,占有了他,情虏了他。

  BP机又响起,他放开苏梦华,到壁橱中从堆放鲜艳女人衣物中找到自己的衣服,拿出BP机读来电显示内容,牌桌上三个女人瞧着她,高髻富婆催道:“打牌呀!玩不玩啦?”

  苏梦华柔情似水的目光油炸食物似地浸透他,他不想破坏这种美好的东西,关掉BP机,它至少今天再不会响了。重新坐到牌桌前,他回答四个女人的探寻目光:“一个老客户传我用车。”

  王力伟在银都大酒店撒谎的时刻,他妻子的腿疼痛加剧,肿胀感异常强烈,她不得不求救同行帮她,弄些镇痛类药物。

  市中心医院派名医生到家送来她所需要的药,女医生说:“杜医生,住院去吗?如需要我可以留下来,这是院长的意思。”

  “用药后缓解了,你回去吧,我自己能行,代我谢谢院长。”

  女医生带上出诊箱下楼时,遇到滕大爷的老伴,她问是不是楼上杜大夫病了。先前她一晃看见有人扶她上楼。女医生说她腿让出租车撞伤。

  滕大娘回家同滕大爷招呼一声便上楼来。她惊讶:“喔,腿肿成这样,没伤着骨头吧?”

  “没有,”杜芳真为滕大娘听信来看她而感动,日本女人善良贤惠的劲儿,她身上表现充分。

  “小王没在家?”滕大娘想到王力伟,顺口一句:“好几天没见他。”

  “出车去外地。”杜芳觉得这样对滕大娘说合适。她看眼墙壁上的石英钟,差半小时六点,是动身接珂的时间,伤腿不允许她动弹。

  “有事吧?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滕大娘诚心诚意要帮助她。

  “真不好意思滕大娘,珂在幼儿园……”她还是吞吐出实情。

  “我去接,哪个幼儿园?”滕大娘问。她告诉她详细地方,滕大娘去幼儿园。

  滕大娘关防盗门声很轻,杜芳还是往门那瞅一眼,她盼望丈夫出现在门口。此时她强烈盼望他回家。门外静悄悄,她心里倒海水涨潮似的翻腾,力伟在哪里?接到自己传呼没?唉!但愿他没接到,因没得消息而没回来。再往下她便想得残酷:他和某个女人在房间里,在床上……杜芳眼窝子涌动着发亮的东西,几只伏天儿(蟪蛄)在住宅小区孤吊大树间啼叫,声音有些凄凉,随着夏天的逝去,它们沉默了,不再嘹亮歌唱。她想:我就是一只伏天儿,小小青紫色的躯体在初秋的墨色叶子后面挣扎。

  “夏天过去了!”她感慨。

  蝉在一个夏天里唱得太多太多,耗尽了生命,它们只能在歌唱的地方栗然死去,躯体的外壳遭霜花朵似的纷落。她觉得自己已没什么灵魂肉体可言,生命随季节而去,剩下薄薄蝉衣凄凉地漂泊。

  银都大酒店的房间此时可是夏天般的火热了,牌友散去后,苏梦华便在客房门挂上请匆打扰的牌子。

  如今高档宾馆的房间,尤其男女客人包的房间如世外桃源,谁人会打扰?

  “我真的需要你。”她娇吟道。“你很棒!”

  王力伟心底升起欲望。他在她亲昵目光中决断一件事,那并非是件轻而易举可以做的事。他现在不想告诉她,到时候给她个意外惊喜。

  稍稍早些时候,他就想过这件事。当时,年龄差距曾让他难下决心。他们吵架后,转回原来婚姻状态中,他感到缺少许多东西,特别缺少激情。没有激情,那种事做起来变成一种机械的程序,无聊又无味。他嫌恶、气恼妻子硬装的尽兴和高潮……与苏梦华炽烈情燃比较,消除了年龄障碍。年龄小并非就有激情,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把我系在纽扣上吧!”苏梦华语言积累竟有如此一句,像似某篇外国小说的题目。怎么说,也是极其内心的表达。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仅是需要他而且更能吸引他。蜜在男人怀抱里的她,心情比窗外的残夏天气炎热,虽没有开始攫取那般怦然心跳,但情感陡然生温了,脸开始潮红,身子像风摇花枝般地抖动,散发出一阵奇妙的香气来。

  他最抗拒不了的就是这香气,她像红罂粟花一样美丽,吸食她定会上瘾。他离不开她,因有罂粟般香味吸引。

  “我换换内裤。”她觉出自己身体的一部位像踩在雨水里蹅湿了。取衣服时碰到他的BP机,它滚落到地板上。她问:“没人再呼你?”

  “不想让任何人来骚扰我们。回来,来!”他的双臂从床上伸出,鸭嘴似的张开,等待她的填入。

  她扑进男人怀里,蝴蝶般飞入花丛,它有蜻蜓无法比拟的歌唱与尖叫。听到蝴蝶唱歌与尖叫的男人,他会忘记世上一切一切。王力伟拥有一只蝴蝶,是蓝色的,冷色调的蝴蝶很可爱。

  倘若王力伟忆想曾拥有另一只蝴蝶,BP机被他删除的信息翅膀一样飞来:一个撞伤的女人等待他帮助。然而,他什么都没想,有一只蓝蝴蝶足矣!

  4

  田丰决定与“猎鸟”行动小组联系,认为有必要去一趟市林业局招待所。他驾车出了公安大厦,还是按原来的路线——走青年大街,在红蜘蛛夜总会前转弯,直奔出售鱼食的市场。他在驶入市场前发现有辆灰标志车尾随其后,为证明判断的准确,他故意转进条窄巷,那辆灰标志车远远跟着。

  “甩掉它?”田丰思考。谁人跟踪公安局长?他想,与其甩掉它,不如引它到自己能够弄清车上是什么人的地方,街上人来人往的,他们不至于动武吧。于是他中速驶出那条街,插入“S”形的鼓楼街,选好最佳位置等待。灰标志没看清停在拐弯处田丰的车,直线开过来。田丰挥手截住,车窗摇下,一个面孔清癯、楞角分明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怎么?”

  “师傅,我打听个人……”田丰装出打听个朋友,找不到他家的样子。“过去住这。”

  中年男子说他不清楚,摇上车窗开走灰色标志。田丰看是私人车牌号,中年男人面部特征他记住了,左眼角偏下长块蚕豆形黑痣。是谁跟踪我?

  “是他们。”田丰基本猜到幕后的人,但此中年男人未必是他们团伙成员,他可以是受雇人员。迫在眉睫的是去不去市林业局招待所,思考片刻,决定开车回鱼市买鱼食,然后回局。他想:恐怕不是一双眼睛盯自己的梢。

  “田局,”胡克艰在走廊对上楼来的田丰说,“后天有工夫吗?”

  “后天,嗯,双休。”田丰说,他猜到胡克艰要邀自己去钓鱼,“天气怎样?”

  “预报说天气晴朗。”胡克艰说,“我发现个好地方,只是稍远点儿,咱们俩早点走。”

  “好,你安排吧!”田丰拎着鱼食进自己办公室。他早晨喂过鱼了,不需再喂,放下鱼食,坐下来想着杜大浩的事。

  昨天,杜大浩最后在电话里说,他去西山。邱老六让带上武器,估计要有行动,具体情况再通报,一天一夜没消息,又不见杜大浩的踪影。他询问“猎鸟”行动小组,包俊海说也没同他们联系。田丰猜测邱老六说的“要做笔大买卖”在即,处于保密,参加人员有可能得知消息后行动受到限制,通讯类的工具不得使用。怎样与杜大浩尽快取得联系呢?怎样接近西山?

  “‘猎鸟’行动小组派人合适。”田丰再三考虑,决定去市林业局招待所和包俊海商量此事。发现被人盯梢,半路返回。他进到里间自己卧室,联系包俊海。用手机和包俊海通了话……田丰同意包俊海的安排,只在行动某些细节上补充一些意见。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田丰刚斜身在床上休息,手机响起,赵春玲的电话。

  “田局,朱良的口供没完全拿下,但他也提供了条重要线索,静女孩很配合的……”赵春玲说。

  “老陶留下继续攻朱良,你明天返回。见面细谈。”田丰命赵春玲返回大岗,向她说明具体任务。他现在不知邱老六此次毒品交易的细节,沉寂一年多的大岗毒枭,估计要有大动作,将赵春玲召回是做应对可能出现预想不到的情况。现在还没接到杜大浩有关毒品交易的详细情报,尚难做出更具体的部署。

  早饭后,杜大浩同小九去北山。

  小九对驼子说:“表舅我和浩哥抓物去。”

  驼子的脸从葡萄架半荫处移出,眼睛眯缝,适应下强烈的日光,他轰赶蚊蝇似的扬扬手。杜大浩走出别墅感到有双眼睛觑他。

  “第一次来北山?”小九前面走,一条小道蛐蜒般地爬向山去。

  “过去只听说北山,始终没来过。”杜大浩说。实际几年里他来过两次。一次是追逃犯,另一次为李婷采一种治妇科病的草药,他们两口子一起来的。那时水库边儿的未来别墅区还在规划之中,进山仍是脚下这条路。李婷大红披肩花似的在林间绽开,先是蝴蝶追她,后来则是两只野蜂,她使用一种野菜提纯的发乳,野菜逼真的气味招引来蜂子。记得她挨了大黄蜂的蜇。

  “浩哥,怕蛇吗?”小九见一条灰蛇钻入草丛。

  杜大浩大概最怕的就是蛇,从小就怕,因而王力伟常拿蛇吓唬他。有一回,王力伟弄到条无毒的草蛇,一圈一圈缠绕在脖子上,他装出让蛇勒住,声音发顫地喊:“大浩,快救我!”杜大浩信以为真,吓得直哭……小九提到蛇,令他想起往事。长大后,他胆子壮了,对蛇不像小时候那样怕,但仍见蛇胆虚。他说:“怕。”

  “你怕蛇?”小九折根树棍给他,“敲打路旁石头、树杆什么的,蛇就逃走了,打草惊蛇。”

  杜大浩照他说的方法做了,一路上真未见到蛇。行至半山腰,杜大浩试探口气问:“咱们做活,警察别盯上。”

  “哎,怎会呢?”小九说,他坐在石头上,四周望望,压低声音说,“缉毒大队保护咱们,绝不会添乱。浩哥,你是让人家撵出后才……可咱七哥,几年前就暗渡陈仓。”

  这小子挺会使用成语的,譬如打草惊蛇,暗渡陈仓。杜大浩估计小九高中没读完。

  “七哥是警察。”小九先入为主的心理,炫耀他对团伙的了解。但说到七哥是警察便打住,没再说下去,杜大浩探知的眼神又让他认为有必要多说一句:“七哥你肯定认识。”

  杜大浩装出一无所知和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样子:“噢,是么。小九老弟,咱们有几位大哥?”

  小九伸大拇指与二拇指,做个八的形状。他说:“我早该是八哥。偏偏叫我小九。”

  “九哥不是挺好吗?”杜大浩说,“电影《林海雪原》胡彪,胡老九……”

  “那是我老家土匪。”小九露出老家在东北,年纪不大,却懂得不少,他说,“土匪有八大金刚,我早该是八大金刚之一。大浩哥,他们瞧不起我,还不是因我年纪小,将来我一定做出惊天动地大事给他们看。碜事的!”

  “磣事的”是东北农村极普通的不服气的话,杜大浩警校读书时,同寝室上铺的东北农村来的同学,对谁不满意,常冒出“碜事的”。

  杜大浩觉得同小九出来太对啦,收获是意外的。团伙中有八个骨干分子,其他成员称为大哥、二哥……八哥。小九不是大岗人,他来自东北,这条线索也有价值,尽管眼下还不清楚八哥中有无东北人,但小九能够接近邱老六,又晓知一些团伙内幕,八个人中显然有与他瓜葛的人。

  “走哇,我听那边山鸡叫。”小九朝林密处指指。

  山风的确送来咕噜的声音。

  杜大浩说:“像似有人喝水。”

  “山上很少有人来,市政府限制游人进山,这里列入野生动物保护区。因需要进山,要得到有关部门的批准,别墅区居民享受特殊待遇,可自由出入。”小九侧耳听听,说,“野鸡,没错儿。”

  北山间,小九像只欢快跑进草原的小鹿,蹦蹦跳跳,淋漓尽致地表现出孩子天性的一面,拚命地疯啊玩啊,根本没有明确抓哪种动物的打算,也就是说可能遇到什么弄什么。

  “赤手空拳?”

  “这!”小九拍拍腰间,凸起的形状看,是枪。他胆子够大的,竟敢带枪上山。可想而之,只要哪个倒霉动物出现,他开枪射击。

  动物像闻到猎杀风声,没有出现。倒也碰见三四只松鼠,亮晶晶的小眼睛朝他们眨巴,并不害怕。小九很喜这小生灵,嘘嘘吓唬它们。

  在林间遇到两个寻找大黄蜂的陌生人已临近中午。化了装的吕淼、佘凡晓头戴防蜂蜇的面罩,吕淼问:“请问两位师傅,山上哪有大黄蜂窝?”

  寻找大黄蜂窝人出现,杜大浩心里豁然明亮,假若不是巧合,一定是‘猎鸟’行动小组派人来与自己联系,暂时还不能肯定。相互从未见过面,和他们仅限电话联络。他说:“小九老弟,你常来,知道哪地方有。”

  “蜂子窝,找它干嘛。”小九问。

  “做研究,提取……”吕淼说,他讲了他们弄大黄蜂窝的用途,恳求道:“帮帮忙吧,我们可以给报酬。”

  “怎么给?”一听说给报酬,小九的兴趣就上来。

  “弄到十乘十大小的,给你五十元。”吕淼用双手比划蜂窝大小。

  小九嚷着:“加二十元成交!”

  吕淼说行,提出条件,得在傍晚下山前找到。

  小九走在前面,吕淼、佘凡晓夹在间,杜大浩跟在最后,他们开始在林间寻找。

  在朝一处陡崖攀去时,小九和佘凡晓先上去,吕淼做一脚蹬空状,滚落林间,他痛叫:“哎哟!我的脚……”

  “大浩哥,你帮他弄弄,我俩往山顶上找,嗡嗡蜂叫都听见了!”小九为得七十元酬金,间或是兴趣,看他们如何捅那黄蜂窝儿。

  “‘鹞鹰’”吕淼待小九、佘凡晓消失茂密林间,掀开面罩,“田局派我们来……”

  杜大浩相信吕淼的身分,“鹞鹰”代号只限田丰、“猎鸟”行动小组知道,并在紧急情况下使用。他把所知后天毒品交易的细节告诉吕淼。

  “田局和包组长决定,为不产生对你的怀疑,这次让他们交易成功。大岗毒贩离开现场后,我们密捕外省毒贩。”吕淼向杜大浩传达田丰、包俊海的指令:弄清毒品藏匿地点,到时派人布控。

  “我们跟上去。”杜大浩怕时间耽搁久了,引起小九怀疑。他们两人攀上崖顶,赶上小九、佘凡晓。

  5

  豪华大巴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原野呈现初秋的景象。淡蓝色天空悬挂太阳,鸟儿展翅鸣唱。车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这样环境也没使赵春玲轻松起来。回大岗市的路上心情一直很沉重,这与她询问朱良有关。

  刑警老陶和赵春玲分头对静女孩、朱良进行询问。

  楼上,赵春玲进展较顺利,静女孩知道的就说,虽不能说她毫无保留,但至少说出了她所知大部。赵春玲清晰了红星阀门厂的一些情况,尤其对朱良有了初步的了解与掌握。

  赵春玲到楼下的朱良房间,气氛冰冷着,老陶喷吐烟雾,这是他遇到难题时的表现。朱良像住店的旅客,随便半依半靠行李卷上,目光凝视自己的脚尖,根本不看老陶。一天中,他任凭老陶怎样问,就是不正面回答问题。

  “朱良,请你说说销售劣质阀门情况。”赵春玲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我没替谁销售什么劣质阀门,我们厂的产品免检的,质量没问题。”朱良态度不端正,他仍然不肯说出实情,故意绕绕扯扯。

  “净月水库吃鱼头……”赵春玲问他邱老六摆鸿门宴的事。“你曾受到威胁。”

  “没什么人威胁我,邱老六没威胁我。”朱良予以否认。

  “撒谎!”赵春玲戳穿道:“没有威胁当晚你对静说邱老六黑上你,你说你逃不脱。”她目光直逼朱良,他开始烦躁,不再四平八稳,从赵春玲的话中他听出静女孩知道的都说了,这对自己十分不利。当然,更多的事情她不知道,男人在外做事背着女人,特别是二奶关系这种女人,是他始终坚持的原则。因此,静女孩全说出来又如何。他思忖着,怎样回答女警察的提问。

  “朱良,浙江用户使用天燃气阀门爆炸造成伤亡,我们已调查清楚,是你销售的冒牌劣质阀门。单凭这一点,我们就可立案调查你。”赵春玲严肃地说。对朱良得往要害处点,让他感到疼感到痛,击碎他的侥幸心理,“偷梁换柱,以次充好,坑害消费者。红星阀门厂倒闭破产,你难咎其责。”

  朱良再也坐不住了,感到屋内憋闷透不过气来,倒杯水喝。赵春玲注意到他端杯子的手在抖。

  “你为邱老六销售多少阀门?都销售到哪里?”赵春玲问。

  “具体数字我记不清楚。”朱良说,他想阀门的事让公安盯上了,一点不说难混过关去。邱老六得罪得起吗?不能说他,万一消息走漏出去,自己还想安稳地活着?他忽然想到一个人,政府官员公安一般不会追究他的责任。他说:“阀门大都销给天燃气公司材料设备处,市公用事业局局长批条办的。”

  “哪位局长,他是谁?”赵春玲问,说到公用事业局,她心里陡然起雾。

  “王平安局长。”朱良说,他搬出政府官员遮挡,真实目的掩护邱老六。但是他不知道王平安局长即是询问他的女警官前夫。他更详细地说:“我至今保留那个局长批条。”

  赵春玲和老陶对望着,他们两人的话在目光里交谈了。她对老陶说,“你继续吧。”

  老陶理解赵春玲,涉及王平安她主动回避。待她出去,老陶问:“批条在哪?”

  “市工商银行我租的保险箱里。”朱良说出实情。他租保险箱专门为保存这张批条。记得后来王平安局长亲自找他索批条,他说丢了。

  “保存局长批条,留一手,推脱责任。”老陶一针见血。

  “算是吧!”朱良感到自己有远见。与阀门打半辈子交道的他,深谙阀门……大岗耗资亿元的第二期天燃气改造工程,地埋管网和新增五万多用户,使用邱老六假冒红星牌阀门数万个,都是经他手销售的。也就是数万个隐患埋在大岗市区,说不准哪一天发生事故——大爆炸,他难逃刑罚。故此他留下局长批条,一旦出事好减轻罪责……

  “平安陷得这么深。”豪华大巴上,赵春玲想。朱良交出保险箱的钥匙和密码,现在钥匙就沉甸在衣袋里,重压在心头。看来此案牵连平安,他批条说明与邱老六有着某种关系。

  “田局,”赵春玲回到大岗直接找田丰,把朱良租箱钥匙交给他:“那张纸条存放工商银行保险箱里,这是钥匙。”

  “你取出来吧。”田丰把钥匙重新推给赵春玲,信任的目光望着她:“去吧,过会儿,我们研究个事情。”

  赵春玲离开局长办公室,先到刑警支队,只小靳一人值班,她问:“小靳,人呢?”

  “都出去了,赵支队。”小靳说。她想起件事,“你儿子喆来找过你。让你回来后给他打电话,他在他爸爸那,说电话号码你知道。”

  她进自己办公室,报纸两天堆了十几份,随手翻翻,眼睛看报纸,心旁鹜儿子找她。快开学了,喆为上学的事吧?报纸从中间向前后看,十六版中间分开,她先往前翻,大岗视点栏目下,一条报道引起她的注意:

  阀门漏气上演一场有惊无险剧

  文章内容说迎春街一居民家,今早发生天燃气洩漏,该居民及时通知天燃气公司维修站,维修人员迅速赶到,拆下漏气阀门,所幸未造成爆炸事故。天燃气公司提醒市民……

  阀门漏气的报道,令她内心烦乱,脑海里呈现纵横交错天燃气地下管网,整座城市筋脉着,数万个阀门静脉窦似的分布网线上。劣质阀门仿佛数万颗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她越想越怕,大岗全城大爆炸情景,让她心惊肉跳。

  她绰起电话,接电话的是王平安,她问喆找她做什么?他说喆去集邮公司买邮票,过会儿回来。

  “今天,”王平安吞吞吐吐地说,“我过生日,喆张罗要给我做生日,你过来吗?”

  她稍作思忖,说去。“在哪安排?”

  “圣洁饭店。”王平安约定了时间,“六点。”

  市工商银行取出那张纸条接近五点,赵春玲赶回局时,交给田丰局长。

  “是他的字,没错儿。”她说。

  一张公市用事业局的红名头便笺,王平安批条寥寥几字:请找朱良进货(二期用阀门)。

  “二期指的是天燃气第二期开发工程,朱良交待过。”赵春玲说明纸条内容,她说,“邱老六的多年积压产品,通过朱良全部卖给天燃气公司,用在二期开发上。”

  “邱老六做的是冒名顶替手脚,以国有红星阀门厂产品的名义……”

  “是的,更恶劣的是朱良帮助造假,邱老六的劣质阀门堂而皇之的贴上红星标签,销售给天燃气公司。”赵春玲说,“一场欺骗,或者说坑害。由黑恶势力导演,政府官员参与……王平安浮出水面。”

  “现在还不能肯定王平安就是‘蓝雀’团伙成员。”田丰分析道:“我们要弄清楚他是在什么背景下批这张条子,又是谁要求他这么干的。春玲,你觉得呢?”

  “平安胆子很小,他身为国家公职人员,又是县、处级干部,劣质阀门的严重后果是摘掉乌纱帽,撤职法办。轻易他不会冒这个险。”赵春玲客观、公正地说她的前夫,“我俩分手前,他交友很慎重,常以鲁迅赠瞿秋白联:‘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为信条。与他交往密切的人我基本熟悉,没有社会上的闲乱杂人。”

  “从时间上看,他写批条时你们还未离婚。”田丰让她好好回忆回忆,王平安有无反常。

  “平安很情绪化,有什么心事全写在脸上,生怕别人读不到似的。”她追怀往事,说,“离婚是他提出来的,当时我正破南郊碎尸案,二十多天没回家,没太注意他。像我这样工作狂的女人,警察的职业让他对我很失望,一个文人怎会喜欢我这般缺少女人味的女人,多次警告我别用刑警的口气同他说话。平安多愁善感,情感丰富,一首歌,一条新闻他都落泪。做妻子我很对不起他,离就离,没细想,更没问为什么。”

  “我印象中你们夫妻感情很好。”田丰追想遥远一件事:破冉江被杀案,专案组设在西郊国家粮食储备库办公楼里,赵春玲是专案组成员之一,也是唯一的女刑警,晚上回家住。妻子开警车带着武器,王平安仍然不放心,天天晚上驾车来接,怕打扰妻子工作,他就在粮库门前茶馆边喝茶边等。几天后,茶馆老板竟问他:“包车的人给你多少钱?”王平安苦笑作答。茶馆老板拿他当出租车司机。田丰说,“我至今记得茶馆老板拿他当开出租的……”

  “我们感情的确一直很好,离婚说感情原因,我不承认。”赵春玲感念他们夫妻岁月中的幸福时光,“雨季里,我们喜欢去雨浓茶吧,坐靠窗那张桌子喝茶,望着雨帘中飘动彩色的伞。”

  雨浓茶吧断线风筝似的飞走……

  “今天我儿子喆张罗给他爸爸过生日,平安叫我去。”赵春玲说。

  “喆很懂事,这一代人……”田丰感慨起来。他建议道:“换换衣服化化妆,别像出刑案现场似的。”

  “先前我答应了,现在想来又不想去了。”赵春玲说。答应去圣洁饭店,她还未去工商行取东西,拿到王平安的批条后,心里对他忽然产生怨恨。另个原因,她怕控制不住自己,问起批条的事。

  “三口人团聚不容易,你万万破坏不得气氛。”田丰叮嘱,他说:“你的任务是给前夫过生日,调查工作往后放,改日再进行。”

  在赵春玲答应照他的话去做后,田丰布置给她项工作:在大岗火车北站附近选间房子,可俯瞰火车站全景的。他说,“仅限我们两人知道。”

  “大铁大厦的房间很合适。”赵春玲说。有一次办案,监视点设在十六层客房里。她说,“监视设备我来安排。”

  “后天,十二日。”田丰再次强调时间,他说,“我上午八点赶到。春玲,去准备赴晚宴。头发……”

  赵春玲才照下镜子。嚄!头发快成鸡窝了。昨晚同静女孩住在一起,她没睡稳,自己也没睡稳。一大早接田局长电话匆匆赶回,未来得及梳洗打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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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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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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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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