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决定去找一趟阿继。
那日城楼一见,回去我便发起了高烧,许是心中大恸,又或思虑太重。朦胧间做了个梦,内容浑然忘却,只觉清凉,再醒来时已是三日后午夜,窗外明月高悬,一片寂然。那靠着床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我习惯性抬头一望,没有看见奢想中的神明,内心却渐渐平静,被夜风抚平了最后一丝燥气,我想,不论多难,我还是得见阿继一面。
夜凉如水,蓦得思念起许多故人。
枉活几百年,除了苍渚之外,于我意义最大的便是友人。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极幸运的人,明明那样普通平凡,却结识了那样多了不起的朋友,他们大多与我不同,皆是敢爱敢恨的非凡之人。我盼着他们永远顺遂,能长成自己欢喜的模样,人往往越没有什么,便越渴求什么,我盼他们事事如意,就好像自己也得了宽慰。
我要见阿继一面,却不知是否该将前尘说尽,但他还欠着我一杯酒,总归是要饮的,没有人知道此生过后会是如何光景,这或许便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杯酒了。直到爬上宫墙的那一刻我才下定决心,倘若他想知道,我便告诉他,若不想,我便只字不提,我盼他绕开那些弯,却又怕他错失其中景,恨不得叫他此刻远走高飞,做个如前般期待的闲云野鹤,又怕搅了他此生崭新的命格。念及此,我在心里长叹一声,做人的确辛苦至极。
若我是个神仙,或许就能在第一眼看穿他们将要经历的种种坎坷,好叫他们一一躲避,可惜我与他们都是凡人,只能磕磕绊绊的朝前走,撞着也好,摔了也罢,留着的教训此生也都用不上。但我常开导自己,即便是神仙也阻挡不了所有事,好比絮娘终有一日会为帝王献舞,即便错过了那日惊鸿,也逃不开下一次心动。
我担心孟继,一来是他前世之愿偏差到了如此程度,二来是不知尊君与他究竟该做何解,尊君曾问我,人间该是什么样的,我又是否该叫阿继知晓。一团团乱麻绕在心头,最重要的是,我并不知晓究竟何者对阿继更有好处,知道,还是不知道。
正是春日,芜都飘起了柳絮,像一团团白色的梦境,一不留神就迷了眼,叫人泪水涟涟,越揉越乱,止也止不住,只能等劲头消了,慢慢过去。杨柳处处有,可唯有芜都的柳飘絮最狠,当地人打趣着起了个诨名,说春日芜都该改名叫泪都,人人都红着眼眶垂了泪,好不可怜。芜都人春日最盼着下雨,雨落下来,打湿了柳絮,梦便飘不起来了,没有了梦,人自然也就不会流眼泪了。可学堂里总有机灵的孩子要拆大人的台,嚷嚷着,下雨不也是在哭,不过是神仙在掉眼泪罢了。
我亲耳听着过一次,心里发笑,那时还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却破天荒的蹲在那孩子面前,同他一来一回的打趣,“此言差矣。”我说,“神仙可是不会哭的。”
“哥哥怎知神仙不会哭呢?”他脆生生的说,“难不成是神仙亲口告诉你的?”
我有意逗他,便说,“正是。”
“噫——”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他定是怕羞骗你的!做神仙的不好当着凡人面哭,只能偷偷下了雨,权当自己哭过了,又不叫我们发现!”
我被这孩子逗得直乐,大人该有些大人的样子,便也不同他争辩这神仙究竟会不会哭的问题了,只寻了个地方席地坐下,学着他的样子仰望屋檐,他告诉我,他也在等一场春雨。
“为何?”我好奇的问,“你想看着神仙哭吗?”
这问题似乎难倒了他,又或是牵动了那小小的恻隐之心,他纠结了半晌,才说,“我不想看他哭的。”
“只是下了大雨。”他顿了一下,欢快的期盼着,“便不用去学堂了!”
“好神仙,好神仙。”那小孩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求求你,便哭上一哭吧,昨日夫子要我温的书我还不曾念完,今日背不出来要被打手心的,我发誓,倘若今日不用去学堂,今晚必定背完了再睡,你也不必多哭,只哭上这一次……”
好神仙,好神仙,我失笑着也跟着合了十,却哽了一下,不知该向神仙求些什么,又一阵春风刮过,柳絮扑面而来,我还没来及在心里说上一句,便被迷了眼,不由得红了眼眶。
芜都皇宫守卫森严,但我还是硬生生闯了进来,爬了十几道墙,钻了三个狗洞,却意外的还算顺利,不曾遇见一个阻拦的守卫。倘若有个神仙在便好了,我在心里长叹一声,难得思念起月老或土地来。月老最近忙得不见踪影,连土地都被他叫了去帮忙,不知这天上人间哪里有这样多的姻缘事要烦心。
这最后一堵墙太高,一时跳不下去,我站在上头两腿发软,只能先借了力爬到树顶,不料低头一看,正巧和孟继对上了视线。
“你是神仙吗?”他仰头,很是好奇。
我心里一酸。
“可要下来喝杯酒?”他仰着头继续说,“刚温好的。”
当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才真正明白过来,他是阿继,却又不是。哪怕有着相同的样貌与声音,他也不再是曾经的,我所认识的那个阿继,那些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不过是前世尚未清理干净的残余,于我而言是对旧友的怀念,可于他来说,只是如同胎记一般的东西,即便出生时便带着,却也不晓其意。可以肯定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印记将越来越淡,直到消失。
凡人的寿命便是这样短暂,但我望着他,仍感到了亲切,慢慢平静下来。
我们既是旧友,也是新识。倘若一切轮换,我与阿继站在彼此的位置上,我相信他必然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实际上他也已经做了数次,但若是我与苍渚,或他与尊君,便是万万不会如此的。朋友与朋友间可以有无数次的再相识,但只要牵扯上一个情字,便顿时复杂起来,话本里的凡人与凡人间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凡人与神仙。
我坐下来,同阿继喝了那杯酒,他没有问我是谁,也没有问我从何处来,又为何要来,好像只是顺理成章的与我在此处相遇,既遇见了,便坐下同饮一杯,若不曾遇见,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我打量着他,不知他现在过得好是不好,有人拼了命的想投生帝王家,却终是无果,也有人只想做一株花草树木,却偏生了两次帝王家。没人知道命格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许只是个酷爱捉弄凡人的混蛋罢了。
尊君最后问的那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思虑再三,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反倒是他笑起来,毫不在意的说,“神君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哪怕说我明日便当不成太子了也是无妨的。”
我茅塞顿开,同阿继讲话一向是不必绕弯子的,即便今日也是。
“倘若你曾爱慕一个人。”我斟酌着开口,“你觉着他不爱你,便自愿丢了许多记忆,可如今若他反过头来爱你了,你可愿意想起来?”
我委实是做不了这种角色,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词不达意。
“神君不曾想过吗?”他说,“或许我正是因为知晓了这份情谊,才选择走的。”
我怔怔的望着他。
“这后宫佳丽三千人。”他转向深深宫闱,平静地说,“凡是不爱我父皇的,都活得好极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想要什么便有什么,虽身是笼中鸟,却心翱九天,好不自在。”
“但那些真正爱上我父皇的,却一个赛过一个的凄惨。”阿继垂下眼睛,缓缓道,“喜欢上一个人,命便被那人攥住了。”
“而我不想攥着他的命。”他说。
沉默良久,我朝他鞠了一躬,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聪颖过人,此番不过试探之语,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这是你的故事?”他好奇的问。
“并非。”我顿了下,平静的说,“不过话本轶事,曾听友人谈起罢了。”
“是吗?”他问。
“正是。”我又行了一礼。
“那你又是何人?”他问。
“路过之人。”我说,“不过游方道士一名,偶然经过芜都,久闻太子殿下大名,斗胆前来一见,如今看来,正与传闻相当,乃有稀世之灵气。”
“太子殿下。”我轻声问,“心中可曾有惑?”
他思量了一阵,笑了,道,“不曾。”
“如此甚好。”我也跟着笑起来,“那小人便祝殿下诸事顺遂,一展宏图。”
他笑起来,眉眼间尽是明朗,好似我与他初遇时那般快活,于是我明白,他永远不再是阿继,也不必成为我记忆里的阿继,可他永远又是他自己,因为孟继就该是这样,鲜活,勇敢,向前奔走。
“你当真不是神仙吗?”他不依不饶的问。
“我是凡人。”我笑,“或许殿下曾是个神仙。”
“我看也是。”他笑眯眯的说,朝我后头望了一望,调侃,“可那条龙该不是为我来的。”
“凡人。”他推了我一把,“去吧。”
——“神仙保佑你。”
-怕作话写不下而放在这里的话-
感谢大家留言,评论都有读到,很多其实和我自己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评价很一致,比如文笔尚可,剧情比较薄弱,还有说读不懂的情况233,当然也还看到了有些读者有不同的意见,我想说都挺好的,真心的,感谢大家。ωωω.χΙυΜЬ.Cǒm
我希望至少在我所有文章的评论区里,大家能永远是自由的,自由的发表自己的意见,可以是夸奖,也可以是批评,都可以,原先想加一条但最好是非恶意的,但想想也没这个必要。一来是目前我遇到的读者都很好,二来觉得有点贷款担心,顺便如果未来真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是说就有用的。总之,希望大家能自由的评论,但求同存异,相互尊重,作者本身永远没有作品重要,这是我一贯坚信的。如果说要为了我去做些什么,比如说害怕别人批评我之类的,那对我来说真的是有点太超过了,我希望大家喜欢我的故事,我依靠我的故事完成梦想,最好未来还能养活自己,这就很足够了。
身为作者,我的使命是和大家不一样的。我要做的是听或者不听各种声音,然后写出能让自己首先喜欢的作品,再发给大家看。其实早在写给读者朋友们的那封信里我就说了,我是个非常自我的作者,所以大家不必担心我是不是会过度受到外界的影响,如何平衡与选择,这是作者的任务,而非读者的。能写出有多种解读,或者说本身存在讨论的作品是非常不错的事情,我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作者,我也相信我能成为这样的作者。
这段话我其实斟酌了很久,我非常珍惜与读者之间的良性关系,也同样珍惜自己的羽毛,怎样当作者,怎样当读者,是我将一直思考下去的问题,我希望面对大家时我永远是真诚的,因为“没有任何道路通向真诚,真诚本身就是道路。”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还强迫大家看到这里,最后还是说一句感谢大家来看我的故事,《枕头人》里说,讲故事者的唯一责任就是讲一个故事——我也深深相信着。
感谢各位!
草木青
【好像水字数233,不会水的,后面几章会把这700多个字补回来的(我怎么那么能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欺神更新,第61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