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科幻小说>欺神>第48章
  春宴过后,西边异动的更加厉害。

  这是件震动天界的大事,于那时的我而言却只是一笔带过的杂谈,原因无他,只因那一世寿数将近,便无心再顾忌其它,可即便如此,有关西边的事情倒也听了不少,主要是月老和孟魄两个人常在我耳边念叨,想不听都不行。他二人相遇乃是偶然,却是一见如故,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忘年交——表面看上去是孟魄小得多,他顶着张少年人的脸,实际上说不定已经比月老多活了好几千年。月老常抱怨此事不公,怎得能将仙容锁在飞升那时,孟魄听了却更是开怀,颇为得意的说,看来他不仅是个神仙,还是个年少得志,颇有几分天赋的神仙。

  我多半哭笑不得,听他两人前一秒互掐,后一刻又把酒言欢,称兄道弟。

  对于孟魄曾是个神仙这点,月老也是深信不疑,按照他的说法,孟魄身上的神力虽淡得近乎于无,但那仅剩的一缕,却蛮横强劲,一探便知过往是个怎样厉害的人物。只是他翻遍了天界典籍,也未能弄明白孟魄曾是哪位陨落的上神,也战神到花神都想了个遍,也不曾有所突破。但这事不急,他俩要活的时间还长得很,慢慢找,倒也无妨。这时候月老又像是想起了自己的本职,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天道姻缘劫,怕是得寻到那一魂,方能知晓。

  月老的奇谈怪论总是很多,大约这世上只有孟魄与土地愿意条条应和。神仙的魄,凡人的魂,但这神仙只有寻到了那凡人的魂,才能重得了记忆,其中不明之处甚多,单是他们推测的这一条,便叫我觉得不太靠谱。

  我同他俩说,神仙那是神仙,怎得会如此依仗凡人,更不必说要得了凡人的魂才能重塑己身这样的事情,他俩颇不赞同,直说我不懂情爱,小瞧凡人,又高看了神仙。我失笑,连声讨饶,也随着他们去了。

  魂魄之事早已有之,但直至今日,仍有许多不可为人所理解的部分,即便是神仙也不敢说尽数通晓,事随时移,总有些跳脱于命格与六界之外的情况出现。

  孟魄的灵力在一点一点修复,月老常从天宫捎些丹药带给他,听说再过些时日便可有大突破,说不准能凝了些灵力朝九重天上走一趟,或者去西边看看。西边有异,我想除了天帝之外,最关心这事的莫过于他俩,这神魂游荡之地,兴许也同孟魄有关。

  “可那阿继不是个凡人吗?”我颇不解的问。这些年我与他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自甘城后数百年,能觅到的依然只有阿继二字,这是个名字,可甚至并不完整,连大名都称不上,不过昵称罢了。

  我这问题把他噎住了,他过了一会,才说,“可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和那地方有关系。”

  “一种冥冥之中的联系。”孟魄拉长了声音,“缘分。”

  “说得好。”月老鼓掌。

  我笑,眼见他俩又不知从何处开始闲扯,不过我是可以理解孟魄的,孟魄在找人,当人在寻找某样东西的东西的时候,常常会觉着这人世间的一切都与那人那事有关,我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勉强赛过这二位神仙。

  又过了几日,月老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见面第一句话便是,出大事了。

  那时我也面临着一件不算愉快的大事,那便是提心吊胆的数着命,不知哪日又要告别。我觉着应当早说,这样至少能说上一两句完整的话,但倘若说得太早,告别本身也就没有了意义。我与苍渚已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别离,我不知道神仙养成一个习惯需要多久,但对一个凡人来说,四百年实在是绰绰有余。他那倒霉的情劫直至那时都还没渡完,我不知晓原因,兴许是能帮着作弊的神仙和天帝闹翻了,不愿通融,神仙们在想什么,总是不能叫凡人们知道的,凡人们只能看到果,聪明人心领神会,这是不必寻因的意思。ωωω.χΙυΜЬ.Cǒm

  但我一向是个不算聪明的凡人。

  我有时也会想,倘若这情劫一直渡不完也挺好的,转世本是颠沛,可我却在其中寻到另一种异样的安稳,谁也不知终点在何方,但对那时的我来说,这反而是最大的慰藉。神仙有神仙的路,凡人有凡人的,这话是我曾对苍渚说的,但我走的究竟是哪一条路,连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了。

  我像个凡人一样辗转,却因要做同一件事而有了连贯的记忆,生命似乎变得和神仙们一样漫长,但只要仔细一看便能发现,我的点连不成线,它们仍是断开的,时间从空隙里毫不留情的抛下我,空度一个又一个的二十年。

  这既不是凡人能走的,也并非神仙要走的。

  像一只把鳍拴在了悬崖上的鱼,地上的人以为它在飞,云端的神只觉得它愚蠢,不是所有的鱼都能叫鲲,化不成鸟,展不开翅,朝下跌落回水里,鳍却受了伤。

  可这些不过是些思了又想的无解题,暂且搁笔,不谈也罢。

  月老说的大事,的确是件彻彻底底的大事,足以震动九重,就连平日不闻窗外事的苍渚都停了脚步,听他细说一二。

  前些日子西方异动,动静之大,叫天界诸神惶惶,天帝下令,进极西之地探查,天界各位星君更是紧锣密鼓的加紧占卜,唯恐是魔界或妖族入侵,借着西方的诸多神魂一举攻进天界,又或是人间有异,波及上界。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不仅不是坏事,反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尊君要回来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我听不明白,但回头一瞥,却发现苍渚的脸色变了,明显也是震惊。

  不等我发问,月老便向我解释,这位尊君,真名不详,但别称颇多,乃是位上古神明,尊贵无比,与之相比,便是天帝的出身血统也不值一提。但这位神仙老早便匿了身形,不知所踪,上古的神明大多都是这般下场,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有人说是因为战事,还有人说是因着情劫,最离谱的传言说是自刎,其中种种,真假难辨,但神仙们有时同凡人一样,权当茶余饭后的消遣,说者无心,听者更无意。

  不管什么原因,神明归位,总该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几日后,孟魄来找月老喝酒,他如今甚少待在地府,说是呆了那么多年突然觉得那处灵力不纯,刺得他浑身都疼,影响修行,还是人间最好,怎样呆着都舒坦。月老连声应和,他话锋一转,说起那位将归的尊贵人物来。

  “尊君尊君,就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吗!”孟魄说,“这般叫着,谁知道是谁。”

  “此言差矣!”月老笑着说,“尊君这名号,当真是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比上青龙帝君,也是要响亮几分的。”

  “谁说的。”孟魄不服,指指自己,“这不正有个不认得他的神仙吗。”

  我同月老对视一眼,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孟魄君。”月老感叹,“你可当真忘了个一干二净,竟连尊君都不记得了。”

  “这有甚。”孟魄不以为然的说,“他是个上古老神仙不假,可我也不差啊!你可别忘了,说不准我也活了那么长时间,哎?你说,我怕不是与这位做过同僚,不然怎得半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听这名字,倒是还有几分亲切。”

  月老抚掌大笑,上气不接下气,我摇摇头,自顾自倒了杯茶,心说就你这人,有了敬畏之心才叫稀奇。月老笑完,擦擦眼角的泪,扭头对我说,“凡人小弟也当是认识的。”

  “我?”我指指自己,很是惊讶。

  “尊君不过是天界之称,人间对那位的称呼更多。”他慢悠悠喝了一杯酒,指了指天上,不紧不慢的说,“你们难道不觉着,天璇与天枢所指的那处,着实有些太暗了吗?”

  “紫微星。”

  孟魄很快反应过来。

  “是了。”月老说,“北辰,北极,紫微,可都是那位的名号。”

  “要那么多称号有甚用。”孟魄笑,“还是没个名字。”

  “你那么在意人家叫什么作甚。”我调侃。

  “不知道。”他懒洋洋的瘫在竹椅上,伸手一指,朗声道,“我就是——想知道——”

  “你——”

  “到底——”

  “叫什么——”

  “名字——”

  夜色正浓,桂花香散开了,天际一角仍是黯淡,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是个好问题。”月老笑呵呵说,“据说尊君年轻时也曾下凡历过劫,说不准那个时候,当真有个名字。”

  世事难料,当时我也不曾想过,真正同那位尊君见面时会是那样的场景,只看他一眼,我就当场呕出了血,彼时他正站在九重天的高阶之上,面色不善的望着我,吐出一个字,“说。”

  我说个甚。

  我不过是来寻苍渚的,土地说我不在的那几十载里,尊君归位,天宫近日忙成一团,布雨的大部分事宜都压到了苍渚身上,他带我直上云霄,叫我在这南天门口等他片刻,不曾想莫名其妙冲撞了贵人。

  下一秒,苍渚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不是人身,而是原形。

  “尊君。”他回头看了看了我一眼,对那男人冷冷道,“那不是他的东西。”

  “他不过是个凡人。”

  被唤作尊君的男人面色更冷,一抬手,我身上的香囊便飞了出去,金光闪过,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心口的灼热感渐渐消失,我听见了苍渚的声音。

  “是魂。”苍渚说。

  “这……”

  “不是神魂。”他淡淡道,“是个凡人的魂。”

  “从……从何处而来?”我结结巴巴的问。

  “他身上。”苍渚指了指前面,“他的神魂里,掺了一缕凡人的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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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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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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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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