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絮娘蹙了蹙眉,凝神想了一阵,然后掰着手指头细数,去东市取了昨日买的桃花酿,做了套新衣裳,买了几盒新出的胭脂,练了首新出的曲儿,哦,还有,她颇得意的说,在路上遇见了,同那老不死的又吵了一架。
她嘴里那老不死的不会是别人,只可能是老尚书,我觉得有些好笑,又问,桨楫呢,今日怎得不见他人,就你一人在楼里,干甚去了?桨楫便是这觉梦楼的二当家,前些日子扬名了这偌大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老尚书家的小儿子,成天追在他后头跑,被迷了个五迷三道。
喏,絮娘努努嘴,带着几丝笑,随手朝对面一指,说,自己看。
觉梦楼对面有家闻名京城的茶楼,名曰醒梦居,酒楼对面开茶庄,也算是京城一大奇景。我朝那处看,桨楫赫然坐在大堂雅座之中,旁边跟了个少年人,正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一刻不停,看得我无端有些口渴,想去醒梦居买几两新茶,如今正是当时。
无论喝与不喝,铺子里总还是要备些好茶,春雨绵绵落,跨冬又逢春。
那小子,絮娘念着,可是缠了我将近一月,说要带桨楫出去玩一日,桨楫不肯,随便搪塞了,说要来得了我同意,方能踏出这觉梦楼。
我这才仔细又看了看,桨楫对面坐着的,正是尚书家的小公子,值得一提的是,他也是小裴郎的狐朋狗友之一,难怪近日不常见他,原是忙着追人。另外,因着这二位,京城里一度传了个生男莫幼子的趣话,那时小裴郎尚未长成小裴大人,得了这般评价,反倒乐了三日。
那这是在做什么?我好奇的问。
莫说了,絮娘笑起来,桨楫说只愿去醒梦居,他便陪着坐在那了呗。
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来,不凉,反似是温的,许是东风温柔,缓了料峭春寒。
近日春雨落得倒是多,絮娘感叹。
我伸出手,接了两滴雨。
余光落处,桨楫眉头紧锁,似是叹了口气,絮娘又说,有阵子没见着沐阳了,怪想她的,这宫里规矩就是多,好不容易的立春日不让人出来,非要办什么春狩,那新科状元也是,卯足了劲和她争个高下,为着这事情……
沐阳今日在做些什么,我想,原是在办春狩。
说话间月老迈着步子慢悠悠的踱了进来,用的还是上次那副样貌,絮娘一眼便认出了他,看神仙想神仙,想起昨日问土地这个问题,他硬是拉着我说道了半个时辰,从今日的供奉里坏了一个鲜桃说到看隔壁老妇同儿子争论东市街角的烧饼究竟几文钱一个,听得我先撑不住,一溜烟跑了。
哎,我说,你今日做了些什么?
凡人小弟啊,他给自己斟了杯酒,压低了声音,不急不缓的开口,但我偏偏听出了几分调侃的意味,他说,上神走的是有些久了,我数数啊,是有一月了?
哟,他朝窗外望了望,说,这是又落雨了。
月老这个神仙有时候太像个人,所以讨厌的很,同他讲话总有种被一眼看穿的窘迫感,别的神要么看不透,要么说不出,很少有像他这样看透又说穿的,因而讨厌。苍渚近日不在是真,是否一月便未可知了,我未曾仔细计算日子,只稀里糊涂过了,春日是青龙一脉最忙碌的时候,具体忙些什么说不上来,但我猜,总归与水有关。
他离开的太突然,前夜仍在,第二日一早便不见了,奇怪的是我镇静无比,好像这件事本来就应当发生一样镇静,或许这本身就不奇怪,神该怎样与凡人厮守相伴,实话实说,我连想都想不出来。
想得出朦胧的轮廓,却说不出具体的一日。
今日做了什么,想来是个不算难回答的问题,朋友夫妻,寻常邻里,好像都能问上一句,但这却是我与苍渚间永不可能出现的话题。即便逆岁之术未解,朝夕与共,这也依旧能算作未解之谜。苍渚离开后的三天里,我干得最多的事便是翻话本,日日翻,夜夜翻,伏在店铺桌上,靠在院中椅里,还有那空了一半的床榻之间,秉烛夜读,若是当年能有这半分勤勉,如今说不定早早入朝做官,遇也遇不见他。凡人做事都讲求个目的,我也不例外,就好似我对苍渚撒了谎,为的是诓他暂留,但这翻话本便是翻话本,无所求,图个乐。
看了三天三夜,得出个结论,神仙和凡人间若要久处,必得发生些精彩离奇的故事。要么是门派遗孤,血海深仇,等着拼上哪座仙山杀得个片甲不留,要么是一见倾心,生死相随,历经种种误会后厮守白头,再不济也得是互看不爽,欢喜冤家,真心深掩,至离犹现。我躺在床上闭眼回忆着我同苍渚过往点滴,心有不甘,命运将翻盘筹码双手奉上,我却仍然满盘皆输,若是重来一次,该在何处修正。
日子越长,“从前的”故事越少,我连编都编不出来,不是没想过胡扯,可某种虚伪的关怀使然,我不愿骗他。于是,日子过得越发无趣,只因我是个无趣之人,既当不了骗子,也做不成圣人。
“小公子!”土地踮着脚尖进来,小心翼翼的,不敢踩乱我散在地上的话本,一不留神扭了腰,惊呼一声“哎哟”,放下手里提着的瓜果,仰着头对我笑言,“这是我种在庙里的,等了好些时日,终于长成了些,拿来给您和上神尝尝鲜。”
我懒在椅子上,沉默的望了他一眼,未开口,他便自顾自的说,“上神布雨当真辛苦,春日便是这般,昨日听天上那边说西海那头近日不宁,怕也是要请上神一去,还有那……”
“不过上神当真有心。”他夸,“还知在雨里给您捎个信呢。”
“……什么?”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心脏却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笑,指桌上摊开的那副残卷,说,“这不便是吗?”
春日桃花开,河畔簇簇,煞是可爱,我前些日子从那经过,看着喜欢,便着墨描了一幅,只可惜一时分神,往后不得闲,尚未画完,便压在了桌上,一来二去自己都忘了。
“小公子竟未发现吗?”土地笑起来,念,“您瞧,这不正是上神的字吗,归期询雨,这是说会在雨里告诉您几时回。”他絮絮叨叨的科普神仙秘闻,“您可别担心听不见,这凡是同神仙两情相悦的凡人啊,都能做些不寻常的事,好似您看得见我,自然也就听得见雨。青龙一脉司水,上神春日布雨,万物有灵,传个信还是不难的。”
我呆呆的望着桌子,半纸残卷,只有两棵未着色的桃花,其余之外,空无一字。
“这是苍渚的字吗?”顿了半刻,我问。
“可不是吗。”他的话闸子又打开了,“当年在天界的时候,是个神仙都知道,这青龙一脉的苍渚上神,写了一手好字,据说当时啊……”
其实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只追着他的目光,将视线落在了纸的右上角。
空空如也。
他的归来和离开一样突兀,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
前人道,春眠不觉晓,沐阳哈欠连天,又穿了男装窜出宫来,大大咧咧的坐在水边,没个公主的样子。她抱怨着春风恼人,明明是自己犯困,却要将错处都推给春日,孩子气的很。她说,前些日子春狩,她猎了两只鹿与三只兔,拔得头筹,圣上大喜,笑眯眯问她,要些什么奖励?
她闷闷不乐的朝水里打了个水漂,浪费一颗石子,我笑,问,你要了些什么?
皇上一向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基本要什么给什么,不仅允许她上朝听政,就连春狩这般重要的事情也是任凭着她折腾,能让皇帝对着她摇头说不的事情,我一时半会还真是想不到。
我想去边关,她抱着双膝,下巴抵在上面,望着波澜不惊的春水,轻轻说。
去边关作甚,我问。
不作甚,她气鼓鼓的说,沈哥哥,怎么你也这样问,兄长说我想一出是一出,要我给他个能说服他的理由来,才肯放行,不然就要等我长大,五年后再议,这我哪里想得出来!难道凡事都得找出个原因,理由,意义来,才算不辱没吗?
一大清早,十里桥边渐渐热闹起来,沿街的早点铺子都开了门,吆喝声同热气一起蒸腾而上,又一颗小石子落进碧水,是我顺手投的,打不出水漂。
只是想去看看,她问,不行吗?
行,我说,当然行。
那天,我们在碧水河边坐了一天,从早到晚,祸害了河畔的石头堆,打了一天的水漂,其它什么事情都没干,不知道宫里派来的暗卫会不会觉得无聊,若是我的话大概早就在树上打了好几百回盹,八成连怎么跌下来的都不知道。
暮色渐沉,夕阳落在碧水河上。
沈哥哥,她沮丧的说,五年好长啊——
也没那么长,我伸出手,说,再过五个春天。琇書蛧
啊,她小小的应了一声,目光越过我,落在身后,突然隐晦的笑起来,朝我眨了眨眼睛。我顺着她的目光看,看见了苍渚,我不知他是何时来的,或许是因为这一池春水,我只知道,我会问他一句,你今日做了些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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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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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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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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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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