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法诡异的很,自然不是我说的,是我从土地那听来的。
秋宴过了几日,他就摸来我铺子里,带了些新鲜瓜果,也不知哪里弄来的,见面就是道喜,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恭喜小公子与上神重修旧好!”
彼时我正帮人抄家书,手一抖,差点就要抄错,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便说,“这用的是什么词。”
“哎呀呀。”那老头还是像以往一般不正经,只把瓜果放下,说,“破镜重圆,再续前缘,可不就是重修旧好么?凡人话本里都是这般说的,老朽可见了不少。”xiumb.com
我没好气的笑了一声,把笔放下了。
“我知您的心思。”他还挺来劲,“前些日子可不就是因着上神记不起了,因而和上神闹着别扭嘛,理解理解,好在上神虽丢了些记忆,心却仍念着您呢,您大人有大量,就不必再同他计较了。”
万万没想到他说的是这层意思,我一时竟有些哑然,沉默了半晌,问,“这是谁同你说的?”
“这还用说嘛!”他摇头晃脑的说,“长了双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我“啧”了一声,不太相信,但转念又想到絮娘和沐阳那几日絮絮叨叨的话,无非是莫要再闹别扭,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不得不多了几分怀疑。原来我每日在旁人眼里竟是这样的?那苍渚该是怎样看我的,这问题只开了个头,我便不敢细想下去了,平白冒了身冷汗。若他也是这般想的,那真是造孽了。
“这山果好得很。”土地从筐子里拿起一个红彤彤的果子,朝我介绍着,“不苦不涩甜似蜜。”
“这样。”我随口应了声,刚要说谢,便听见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劳。”苍渚站在门口说。
土地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看看他,又看看我,露出个明晃晃的笑来,摆摆手说,“上神客气了,若是小公子喜欢,老朽明日再送些来。”
我埋头写字,假装没听见。
“不必了。”他话音刚落,我松了口气,却听他紧接着问,“哪里寻来的?”
“东市买的。”我飞快的插了句话,生怕土地又乱说些别的东西。
土地止了话头,笑眯眯的看着我俩,行了个礼,嗖的一声就不见了,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神。深秋已至,天黑的越来越早,最后的余晖照进铺子里,落在我的笔架上,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成堆的笔墨纸砚,画卷信笺,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回去吗?”他问。
我心口一跳,原来真是来门口等我的。
敛敛心神,摆摆手,指着桌上铺开的纸,说,“抄完再走。”
他“嗯”了一声,就来我旁边站定了,我那下一句叫他先回去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干脆全神贯注在笔尖,闭嘴抄信。余晖落在笔尖,晕出最后的光,恍惚间产生了热,灼在我的指尖。这是为临街女子抄的,寄给她远行的丈夫,她不识字,前些日子一字一句来我面前说的,我记了个大概,今日再细细誊写,她嘱咐我,必要用最漂亮的字来写。
我写字,他便看着我写。
“这是什么?”突然,他问。
我已抄完最后一句,等着墨干,低头一看,是句前朝的诗。那女子不通文墨,却不知从何处得了句诗,磕磕绊绊的在我面前念了完,我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她说,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或许是我诧异的目光过于明显,她羞涩一笑,只说每日路过学堂,听那里面的夫子讲,这是牛郎织女,思妇远人,她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只觉着能被留在学堂里说道的都是好东西,便来回几次,硬生生背了下来,囫囵发音,要我缀在信的末端。
您看这合适吗?她有些惴惴不安的问我,该是个什么意思?
墨痕淡淡,已被风干,我收起信笺,对他说,“是首人间的诗。”
他点头,又问,“在说什么?”
“说思念。”我把信叠好,抬头看他,夕阳的最后一抹亮色留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恼人的红尘烟火气,我的眼睛或许也是亮的,他只静静的看着我,我猜他既不懂凡人的诗,也不懂凡人的思念。莫名的,心口竟然有些雀跃,神也不是万能的。
庸人是我这样的,只爱比差,不愿比好。
“走吧。”我最后一支笔放回笔架上,先他一步,踏进夕阳里。
“牛郎织女是真的吗?”我心血来潮的问。
他步履不停,只极短的停顿了一下,像是不明白我为何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还没开口回答,就被我打断了。
“算了。”我说,“还是别告诉我了。”
自从土地和我讲了和好那件事之后,我便留心观察了苍渚几天。观察的结果出人意料,但似乎又合情合理,那就是他好像真的也是这么想的,我心里发笑,既觉惴惴,又有些莫名的悸动。由果倒因了看,许多事情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我曾经试图琢磨他此刻在想些什么,花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最终没什么收获。想来本就不够了解,又无人可同我讨论,自然得不出正解。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在乎那个正被短暂遗忘的几百年,甚至有时隐约有较劲的意味。我说较劲,自然也是臆断之一。苍渚是个神,却也有不爱吃的东西,这很奇特,我便忍不住逗他,只说,过去你是爱吃的,他便吃了。吃完淡淡看我一眼,我便明白了这是个多么拙劣的谎言,匆匆扒饭,不再多说一句。
这样的放肆只有一次,第二日不巧剩了昨日的菜,依旧是那道,我刚想给菜挪个位置,他便伸筷子夹了,没什么多余的话,却让我心里又不是滋味,那刻才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骗子,想开口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只借口不小心,打翻了那盘菜。
我想,他该依旧是疑惑的,疑惑于我们之间毫不自然的相处,疑惑于这个掀不起半分波澜的“心上人”,甚至疑惑于所谓过往与现在的自己。实际上,他从未改变,改变的人只有我一个,我却让他也承受了“改变”所带来的痛苦,也许对神而言这还算不上痛苦,但落在我眼里,就痛苦了十倍。
我意识到,他正在靠近我。
满怀疑惑的,靠近着我。
比起不知道开始,更没有人知道结束。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我们看似掌控着故事,实际上没有人能预判走向,凡人不行,神也不行,我知道是谁在冥冥中制约了我,却不知道他正受着谁的约束,就算不要脸的说上一句“是我”,甚至也能够自圆其说。
“从前我们不同榻吗?”他就着月光站在我的房门前,自然而然的问。
不管了,随便吧,我心想,爱谁谁。思虑过重是件极痛苦的事情,好在我做事总是没什么长性,想不出来就不想了,以前在青龙村的时候便是这样,村长说挺好,随遇而安,我心想,这叫破罐破摔。
天大地大,能逃则逃,他乐呵呵的说。
我说,难怪你连争地都争不过隔壁村。
“要点灯吗?”我听见自己说,然后推开门,放进了满室的月光。
青龙村的月光很浓,而京城的月光很淡,月亮还是同一个月亮,但只要灯火璀璨起来,月光就会被悄无声息的遮掩,地上的与天上的似乎永远不能共存,想要留住一个,就必须得舍掉另一个,它正安静的照在床榻上,像一条兑了太多水的银河。
我听见了他的呼吸,也听到了他在喊我的名字。
“沈凡人。”他说。
真是奇怪,我想,我们之前说过最多的词,竟然是我的名字,可那既像是我的东西,又不像是我的,寻常父母在名字里寄托希冀与祝福,而我的父母只用它来标明身份,凡人,我是凡人,大家都是凡人。
我翻了个身,对面着他,莫名想到了那个中断了的问题,牛郎织女,银河鹊桥,还有那个女子送来的诗,回来前已经投了出去,不知何日能够送达,薄薄的信件握在手里,到底会让思念变深还是变浅?
“是真的。”他突然说。
“从前为何喜欢我?”苍渚今夜的话似乎格外多。
我在黑暗中笑了起来,但我不知道他能否看见我的笑容,即便有月光衬托,夜也太深了些,床头的烛火早就灭了,我们躺在同一张榻上,相隔甚远,和衣不眠。
“上神啊。”我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叫他。
“我是个凡人。”
我扭头,就着月光看他的眼睛。
“哪有凡人不喜欢神仙。”
“换个神仙也喜欢?”他问。
“也没有。”我诚实的说,“你长得好看。”
这回轮到他不说话了。
我在心里轻轻笑起来,也不说话,只伸出手,跨越银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欺神更新,第15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