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离开是为了告别一段过往,一次经历。他和穆丽娟从相识到分开,一共走过了八个春秋。这虽然不是戴望舒的第一个八年,却是最有意义的八年。回首曾经,他的第一个八年,将所有的爱交付于施绛年,那是他最浪漫的八年,也是最无忧无虑的八年。他用饱满的热情和高昂的激情,为爱情写下一首首感人肺腑的诗歌,其中就包括那部著名的诗集《我底记忆》。如果说第一个八年中的戴望舒是少不更事,那第二个八年的他则是人近中年。他娶了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妻子穆丽娟,生下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朵朵。倘若一切就是如此按部就班的话,现在的他或许早已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只怪,岁月无情,人心更迭。穆丽娟最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可那个人并不是他。而他即便像当初那般拼命地挽留,也一样无法换回穆丽娟此生不变的心。既然如此,他何不选择放手呢?与其这样牵牵扯扯,纠缠不休,倒不如挥刀斩断,一了百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人总是要做出选择的。
看着镀满月光的菊花,想着活泼可爱的杨静,憧憬着未来平平淡淡的生活,戴望舒似乎从过去的相思煎熬中慢慢走了出来。当清风吹进屋子时,他终于写下最后一个字,像是获得了极大的解放,脸上浮现出少许的兴奋。这时,杨静突然来敲门,戴望舒慌张地将信塞进信封,压在一本书的下面。杨静端着一杯清茶走进来,粉红的脸上挂着笑容:“快来尝尝我刚泡上的安神茶,这个味道,你肯定没有尝过。”
戴望舒有点儿慌张地看了她一眼,不自在地笑了笑。他伸手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刹那间,他感觉到清香的味道从他的口腔缓缓滑到身体的各个血管里。不多时,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香香的人。
杨静见他不说话,便笑着问:“怎么样,味道如何?”
“好……好喝……”戴望舒回答得不干脆。
杨静似乎发现了什么,眉毛立刻皱了起来:“难道不好喝?我放的茶叶不多呀,你会不会嫌太浓了?”说完,她便要端起茶杯自个品尝。此时,戴望舒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神中流露着疼惜。在刺目的灯光下,杨静看到诗人眼角若隐若现的泪花。他是被感动了吗?不然,为何硕大的眼眶里盛着泪痕?
“我只是泡了一杯茶,你犯不着感动到哭得稀里哗啦吧?你瞧,小眼泪快掉下来了。”杨静半开玩笑地说。
戴望舒静静地望着她,等眼角的残泪慢慢被风吹干,他才动情地说道:“静,你还记得当初我说过的话吗?我说要给你一个名分,给你一个安稳的家。现在,我要履行当初的诺言。”他从书本下面抽出那封信,毫不犹豫地交到杨静的手中。她半是疑惑地对上诗人坚定的目光,在窗外迷离月色的映衬下,杨静看完了那封言辞决绝的信。终于,他下定决心选择离婚了。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自从认识戴望舒以来,她每天都期盼着一场美丽的梦。在安静肃穆的教堂中,她穿着一件洁白的礼裙,走在撒满花瓣的香路上。四周的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或是窃窃私语,或是暗自夸赞,抑或是微笑祝福。当神父问道愿不愿意嫁给戴望舒时,她会先咬着嘴唇笑一会儿默不作声,眼睛死死盯着慌乱的他一言不发。等到神父问到第三遍时,她才大声而炽热地说出那三个字“我愿意”。那一天似乎不再遥远。至少从现在开始,已经越来越近了。
在那封关于离婚的书信寄出后的两个月中,诗人一直在等穆丽娟的一句回应。哪怕是简短的、微不足道的几个字,也会让他稍稍放心。有些时候,他多么希望穆丽娟会动摇。即便她不可能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像往常一样嬉嬉笑笑,但若能得知她的内心深处仍旧装着自己,也未尝不是一种喜悦。当一封更加决绝的信从上海邮寄过来时,戴望舒才彻彻底底地明白过来,他们终究是不可能了,就连成为普普通通的朋友,怕也是难上加难。wWW.ΧìǔΜЬ.CǒΜ
1943年1月26日,戴望舒给穆丽娟寄出一张已经签字的离婚契约书,根据契约上的规定,女儿戴咏素由戴望舒抚养。签完字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要尝试着忘掉那段不堪的过往,忘记那些烦忧的旧事,他要试着向前看,试着慢慢适应另外一个女人——杨静。此后的数天里,杨静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很显然,刚刚离完婚的戴望舒并不开心。除了工作之外,他几乎天天窝在家中,埋头整理着一些旧物。杨静看他这几天来总是闷闷不乐,便想着法子逗他开心。然而,诗人像是丢了魂魄的丧尸,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傍晚,院子里空空寂寂,清辉冷凝,树影斑驳,屋子里亦是静悄悄的。杨静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戴望舒的书房。借着耀眼的灯光,她看到了背对着自己,正在信手翻看旧日记本的诗人。那一刻,她没有吱声,而是踮起脚伸直脖子,偷瞄着那个破旧的日记本。在随意望到的一行字中,她看到了一个频繁出现的名字——丽娟。
杨静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些日记都是为她写的。那数天来的不眠不休,闷闷不乐,一定也是为了她吧?他,终究还是忘不掉那个女人。她想着想着,两行清泪很快从眼角挤出来,花了美美的妆。在模模糊糊的微光中,她看到戴望舒的椅子下方放着一个麻袋。诗人每看完一本日记,就往麻袋中丢一本。很快,麻袋中已经装下不少东西了。她轻轻擦拭着脸庞的泪花,依旧没有出声,而是蹲下来帮戴望舒整理物品。诗人侧过脸的一刹那,刚好看到杨静挂着泪痕的脸颊。那一刻,戴望舒什么都明白了——杨静已经知道了一切。
“过去,这些是属于我的。而今,我想还给那个人。”戴望舒凝滞了一会儿,说道。
杨静没有回过头,边整理东西边说着:“我知道,我帮你。”
戴望舒咬着嘴唇想了一瞬,狠狠地挤出几个字:“你若是不开心,我一把火烧了它们?”
杨静突然不动了,她仍旧没有转过头来,可是,眼角悬着的泪花早已滚下来,伴着凄美的灯光落在日记本上,碎成晶莹的珍珠:“你知道的,东西烧了,心还在。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静……”戴望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静默了半晌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物,即便是永恒,也只是曾经的永恒。如果无法珍惜固有的一切,等到某一天失去时,同样会扼腕叹息。静,我想让你明白,我不能忘记的不是一个人、一件事、一段时光,而是无法接受的既定事实。既然而今事已至此,我要做的便是清除过去,重新开始。”
杨静突然抬起头,眸子里闪烁着希望:“重新开始?真的,真的能重新开始吗?”
“真的!”戴望舒坚定地说着,声音不再战栗。
第二天一早,朝阳刚刚升起,大地还没有苏醒。
戴望舒正在梦中沉酣,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随意披上一件衣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当他打开屋门,还未舒展开惺忪的眼睛时,就看到杨静提着一包吃的走进来。
杨静笑眯眯地眨着眼睛:“吃完赶快走。”
“去哪里?”戴望舒有点儿疑惑地问。
杨静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是去邮寄你的回忆啊,我看着它们就烦,早点儿邮走早点儿安心。”
这天清晨,两人将所有关于穆丽娟的物品打包好,寄回了上海。在邮局称重的时候,杨静突然问他:“你后悔吗?这一次寄走,以后甭想再看到了。”戴望舒笑了笑,声音清脆爽朗:“有什么好后悔的,人都已经散了,留这么多物品干什么。”杨静打趣着说道:“回忆啊,留着回忆多好。”闻言,戴望舒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仿佛嫌弃她说错了话,故而对其进行小小的惩戒。当然,在诗人的心目中,就这样将穆丽娟的所有物品寄走,他还是有点儿不舍的。可不舍之余,他更能体会到当前感情的来之不易。相比较穆丽娟,杨静既年轻又漂亮,而且活泼灵动,十分讨人喜欢。在他枯燥的生活中,如果能与这样的人相伴相依,余生应该不会无聊了吧?
1943年5月,明媚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冠,缓缓投射在安静祥和的院子里。戴望舒坐在方形的石凳子上,身前的茶水一点儿也没有动。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可又不想这样一直沉默下去。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吐出几个字:“伯父,我和小静……”
“伯父?”杨父有点儿不乐意了,眉毛微微挑了挑,“别人叫我伯父还使得,像你这么大年纪,称呼我大哥比较适合。”听完杨父不冷不热的话,戴望舒心里突然有点儿发怵。这算是一种不满吗?可他还没有说什么,杨父到底哪里看他不顺眼了?在斑驳交会的疏影下,他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想压制住紧张。然而,一口茶水下肚后,紧张的情绪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变得更加强烈。这时,杨静端着一盘水果从堂屋中走出来,侧过头的那一刻,冲着戴望舒使了使眼色。戴望舒会意,又开口说道:“大哥,我和小静是去年五月份认识的。我们两个真心相爱,到现在已经恋爱一年了。小静待我真诚善良,我亦想和她结伴走完余生。所以,我想请大哥……”
“咳咳……”杨父满不在意地咳嗽一声,脸色立刻严肃起来,“我头一次听说,这个世上,居然有叔叔要娶侄女的荒唐做法。你既然称呼我为大哥,自然就是小静的叔叔。你们之间能存在的只有亲情,至于别的,我从未考虑过。”
杨父的话冰冷刺耳,戴望舒不知如何应答。但是他能听出来,杨父并不愿将杨静嫁给自己。堂屋里,杨母同样做着杨静的思想工作:“女儿,你选择谁不好,偏偏选择这样一个男人,要背景没有背景,要长相没有长相,要年纪没有年纪。这还不算,他都结过一次婚了,甚至都有了孩子,你看上了他哪一点?”
“妈!”杨静嘟起小嘴,将洗了一半的菜丢进水盆里,“喜欢一个人是不看这些的,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男人。年纪大的稳重成熟,待我真诚,会让着我,保护我,依着我。况且,望舒还是一名诗人,在文化界也有些名号,并非一无是处。妈,你看人有点儿偏了。”
杨母冷哼一声,言语中带着不屑:“诗人?能当饭吃吗?我还知道,他之前坐过牢,现在病病怏怏的。他的年纪本来就大了,若是身体还不好,且不说以后后代怎么样,只怕你嫁过去不久便要守活寡了!”
“妈!”杨静的声音很大,快要将房顶掀起来了。戴望舒和杨父不再言语,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堂屋里。杨静瞥了一眼文质彬彬的戴望舒,大声说道:“我不管你和爸怎么看待,我今生今世一定要嫁给望舒。若是你们不同意,那我们唯有自行结婚了。”说完,她怒气冲冲地跑出堂屋,二话不说,牵起戴望舒宽大的手掌就向着屋子外跑去。她一边拼命地跑一边哭,呜呜咽咽的声音好似鹧鸪的啼叫。跑了一会儿后,两人在一片草丛中停下来。夕阳如血,漫天赤霞,远方晴朗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凝结着挥散不去的愁云。戴望舒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想帮她擦掉眼角莹莹闪烁的泪。杨静忙双手抓住他的右手,用充满渴望的眼睛看着他:“望舒,娶我吧,不用管我父母怎么看,世人怎么说。我是你的人,生生世世都是你的人。”戴望舒应了一声“好”,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凄美的暮色,淡淡的薄云,宽阔的草地,似乎成了两人最浪漫的回忆。一辈子的相知相爱,不就是期盼着结为夫妇,相伴相随吗?
1943年5月9日,戴望舒和杨静在香港登记结婚。那一年,新郎已经38岁,而新娘只有17岁。这样的婚姻,这样的结合,在很多人眼中,似乎是一个天大的错误。然而,即便前方困难重重,他们面对着种种猜忌,依然选择义无反顾地走到一起。
“战火中的患难结合,既苦涩又甜蜜,的确使望舒感到亲切温馨。望舒把他和杨静的结婚照片寄给穆丽娟,不言之中告诉丽娟,我可以找到比你更年轻的漂亮姑娘。望舒至少在结婚的时候是满意的。他已经到了需要过一种宁静生活的年龄,不希望也担心再出现波折。”(节选自王文彬《云锁烟埋,这幸福是短暂的——戴望舒和穆丽娟》)
翻开半个世纪前的老相册,我们仍旧能从历史的烟雾中窥探到一丝旧景。虽然相片是黑白的,但那人眉眼口鼻中抹不去的痕迹,依旧会像九天圆月一样清晰。在老旧的相片中,戴望舒穿着一袭黑色的西装,胸口左侧挂着一朵花。他的左边站着的是杨静,身着一袭纯白色的纱裙。杨静的左手抱着一束花,右手挎着戴望舒的左胳膊,他们之间的距离稍稍远些,似乎显得并不那么亲近。此外,杨静的左边站着一位伴娘,伴娘比她矮几公分,左手抱着花,右手轻轻抚着左手。伴娘的左边则是一个穿着白色短裙的小女孩。戴望舒的右侧站着一个伴郎,伴郎的右侧是一位与小女孩年岁相仿的小男孩。
结婚后的日子尚且安稳,他们彼此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所以并不觉得寂寞。戴望舒仍旧像往常一样,尽情地挥洒着自己的笔墨,但凡有敌人的地方,就有他那汩汩而动的文字。当然,他并非一个不识趣味的男人,面对着美丽娇艳的妻子,他偶尔也会献上一首情诗。1944年6月9日,戴望舒给杨静写了一首诗——《赠内》。
空白的诗帖,幸福的年岁;
因为我苦涩的诗节,只为灾难竖里程碑。
即使清丽的词华,也会消失它的光鲜,
恰如你鬓边憔悴的花,映着明媚的朱颜。
不如寂寂地过一世,受着你光彩的熏沐,
一旦为后人说起时,但叫人说往昔某人最幸福。
(节选自戴望舒《戴望舒全集》)
当新阳推开层层阴霾,当溪水在温风中绽开波纹,当山间缓缓移动着暗绿,当光影慢慢在过往中流淌开的时候,杨静仿佛着了魔,温柔地坐在戴望舒的书桌前,信手翻开那一页泛黄的日记本。就在一瞬间,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犹如火山爆发一样强烈。年少时的杨静,不知收到过多少情书,看过多少人写的情诗。然而,即便他们所有人加起来的诗作,都不及戴望舒为她创作的《赠内》。
他们两个人的生活是安定的。在写这首诗的时候,戴望舒与杨静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戴咏絮。当年,谢道韫曾写出“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诗句,因此谢安称她为“咏絮之才”。从此以后,但凡女子在诗文方面创作有才华的,一般都可以称为“咏絮才”。曹雪芹在写《红楼梦》时,在金陵十二钗的一首判词中写道:“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读过《红楼梦》的朋友都清楚,咏絮才指的就是林黛玉。她虽然生得娇小柔弱,时常会生病,她的诗文才华却一点儿也不能被忽视。故而,戴望舒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为戴咏絮,这其中恐怕也寄托了诗人美好的愿望。他希望女儿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待到日后长大成人,最好在诗文创作方面闯出一片天地。
当然,诗人的生活并非真的没有一丝烦恼。虽然平淡的日子一天挨过一天,但他隐隐约约感受到,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时代的变迁,他与杨静的隔阂越来越大。人近中年的戴望舒喜欢过一种沉稳安定的生活。可是,年轻活泼的杨静,却总是浸泡在喧嚣的闹市中。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从曾经的无话不谈,慢慢变成了两三句可有可无的寒暄。转眼间,时光流逝,岁月镀金。伴随着琐碎家事的增多,诗人的生活越来越混乱。娇妻杨静终究是太年轻了,她的爱好和脾性慢慢与诗人脱节,甚至是背离。
“她的感情带有明显少女式的跳动性,敏感的诗人常常觉得把握不住,捉摸不定。一个需要平静安定,一个则青春活跃,两个人隐伏的分歧很快显现出来了。”(节选自王文彬《云锁烟埋,这幸福是短暂的——戴望舒与穆丽娟》)
既然无法适应新婚生活,那就只能怀旧了。诗人是多愁善感的,他把所有的不满和抑郁写进了诗篇中。《过旧居》和《示长女》等诗作就是诗人用怀旧的形式来表达对新婚的不满。在此期间,他还写了一篇散文,名字是《失去的园子》。他在文中这样写道:“最使我惆怅的,特别是旧居中的那一片小小的园子……那园子临着海,四周是苍翠的松树,每当耕倦了,抛下锄头,坐到松树下面去,迎着从远处渔帆上吹来的风,望着辽远的海,就已经使人心醉了。何况它又是按着季节,给我们以意外丰富的收获呢。”
这篇文章写的是林泉居里的小园子,诗人颇带感伤的回忆,无形间将很多读者带进了那段故事里。那时候,穆丽娟伴着他,从清晨一直到迟暮。云儿轻轻,晚霞漫天。何等的惬意,何等的舒然,又是何等的寂寂。可是,而今的娇妻,从不喜欢这样的安逸。她追求时尚,喜欢酒会和舞会,常常早早地出去,晚晚地归来。若不是还有回忆能迎上心头,诗人竟会难以相信而今的差距。戴望舒渐渐意识到,“寂寂地过一生”的希冀,杨静永远满足不了他。
有时候,诗人会去朋友叶灵凤那里游玩。可是,每当他来到罗便臣道叶灵凤的住所,敲门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似乎从来没有自然过。他的话不像以往那么多,就连喜欢喝的茶,吃的食物,也不过是点到为止。那时的诗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常常站在窗口向外望,对着遥远的云天打发他不能告人的抑郁”。(节选自侣伦《“雨巷诗人”戴望舒》)
1945年9月24日,戴望舒接到一份信件,信件是老舍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名义在重庆寄出的。在这封沉甸甸的信件中,文协总会希望戴望舒全权负责调查香港沦陷期间香港文艺界投敌附逆的情况。这是一份艰巨的任务,戴望舒不敢马虎,况且他一直以来都是文协香港分会的领导人。所以,这一年的11月15日,戴望舒很快组织并召开了“文协香港通讯处第一次会议”。他还宣布恢复通讯处和《文协周刊》,另外启动了调查香港沦陷期间文人投敌附逆的工作。
正当戴望舒埋头工作的时候,一封由何家槐、黄药眠、廖沫沙等21人联合署名,以“留港粤文艺作家”的名义写给“中华全国文艺协会重庆总会”的信件刊登出来了。这封信检举了戴望舒在香港沦陷期间的“附逆”行为。这件事,在香港的文化界很快传开,戴望舒的名誉受到了极大的损害。随着香港文协被港粤文协兼并,戴望舒更是多次被人诬陷为汉奸文人。他的生活压抑而苦闷地进行着,每天不见阳光和雨露,只有暗夜和冷风相陪。
文艺总会接到举报信后,立刻告知戴望舒,希望他能到已经搬迁到上海的文艺总会做自辩。1946年3月,戴望舒携带妻子和两个女儿,再度乘上游轮,踏上亲切又陌生的故地——上海。海风是柔和的,远处的天际,似乎弥漫着淡淡舒舒的云雾。戴望舒站在宽大的甲板上,抚摸着生凉而纤长的桅杆。冷风袭来,似乎卷进了他的胸腔里,将往日以来被压抑着的瘀血逼了出来。他沉沉地咳嗽一声,只觉得口腔里咸咸的。那,应该就是血了吧?
杨静不知何时走过来,帮他披上一件外套。两个人并肩站着,一起望向水天相接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后,杨静率先打破平静:“望舒,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戴望舒有点儿疑惑地看着她。
杨静叹了一口气,脸上凝着冷色:“我倒是有点儿担惊受怕。他们那群人,明明就是诬陷。我听人家说,陈原仅仅因为从广东到上海去,在香港一家小旅馆住了五天,就在朋友的劝说下在公开信上签了名。你与吕剑素不相识,真的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只是觉得你在文艺界同仁面前鲜有露面,加上洪遒诬陷你是汉奸,结果在公开信上签了名。我不知道的是,公开信上到底有多少人是在这种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签的名字。这些背后放冷箭、背后下狠手的人,真的太可怕了。望舒,我甚至担心,你一个人的力量是对抗不了他们的。在我看来,他们是一个组织,拥有无数双手,而你只有一双手。”
戴望舒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右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髻:“相信我,相信文艺总会。是黑的就是黑的,是白的自然是白的。我问心无愧,就不怕别人的两面三刀。你放心,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绝对不会让你和孩子的生活难过。咱们一家四口,都要好好的,好好的……”
杨静将埋进戴望舒怀里的头抬起来,充满渴求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这个男人,虽然生得高大威猛,却时不时咳嗽,时不时生病,时不时颤颤巍巍,他真的能保护自己吗?纵然杨静带着疑惑,可就在戴望舒说出前一番话后,她的顾虑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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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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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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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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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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