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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诗选(3)

  十八阿尤达克里米亚南岸边的一座小山,地处阿卢什塔的西部。

  我喜欢依靠在阿尤达的岩石上,

  凝视着那泡沫飞扬的汹涌波涛。

  像密集的黑色队伍、像飞扬的雪花,

  在天空中凝集成百万条奇妙的彩虹。

  它们冲击着海滩,海浪支离破碎。

  像是鲸鱼的军队在向海岸发起进攻,

  它们占领了陆地、迅即又撤回海中,

  一路上留下了珊瑚、贝壳和珍珠。

  你的心也是如此,年轻的诗人指古斯塔夫·奥里查尔,波兰人,常年住在阿卢什塔附近的别墅里。密茨凯维奇曾在他家里住过多日,与他成了好朋友。啊!

  热情常常在你的心里展开激烈的战斗,

  可是后来,每当你弹奏起你的竖琴,

  它就从容退去,消失在记忆的深渊中。

  留下了不朽的诗歌,它将世代相传。

  成为戴在你头上的流誉奕世的桂冠。

  旅人译自歌德的《过客》

  旅人

  年轻的女人,上帝保佑你!

  也愿上帝保佑你的

  正在怀里吮奶的

  婴儿。

  请允许我靠在这岩墙上,

  放下我背负的

  旅行行囊,

  在你身旁休息片刻。

  女人

  客人啊!是什么手艺驱使你

  在这样炎热的夏天,

  穿过这沙石的道路,

  风尘仆仆地来到我们这里?

  也许你是个商人,

  从城里贩来了货物

  到我们乡下来推销?

  客人!你是在讥笑我的问话?

  旅人

  我没有带来货物,

  我是要去这附近的城镇。

  黄昏把天气变得凉爽了,

  请你指给我看,你们饮用的泉水

  在哪里,美丽的女人。

  女人

  从这条山路上去,

  再往前走,这条小路

  会把你带到我住的小屋,

  那儿就有

  我们饮水的泉源。

  旅人

  我看见丛林之间有一片

  人工修整过留下的痕迹。

  经由大自然之手扔下的石块,

  不可能摆放得这样整整齐齐。

  女人

  再往前走,向上——

  旅人

  在一块青苔掩盖的

  弓形额枋,

  我认识你,创造的艺术精灵,

  你的印章刻在这石头上。

  女人

  游客啊,再往前走——

  旅人

  我跨过一块碑文

  什么也读不出,字迹已被磨灭,

  这位艺术的创作者,

  是要向子孙后代显示他的虔诚。

  女人

  旅人啊!让你感到惊奇的

  是这些长满青苔的石头?

  再往上走,在小路的转弯处,

  我小屋周围就有很多这样的石头。

  旅人

  还要往上走?

  女人

  立刻向左!

  灌木林中有棵大树!

  就是这里!

  旅人

  啊,美惠女神!啊,缪斯!

  女人

  你看见了我的小屋。

  旅人

  一座庙宇的废墟!

  女人

  就在屋旁的下面,

  你能听见水响,

  那就是我们打水的地方。

  旅人

  啊,勇敢的天才,

  你用你一生的力量,

  在你的坟上展开双翼。

  虽然你的杰作,

  在你身边毁坏了

  但你是个不朽者!

  女人

  请等一下,我进屋里去

  给你拿盛水的杯子。

  旅人

  常春藤覆盖着

  你那美妙的神像!

  你从瓦碟中,

  就像从破损的棺材

  冒出来直冲云天。

  两根相同的圆柱,

  那儿是你的姐妹站立在坟墓之间,

  你们的额头上长满阴郁的苔藓。

  以庄严忧伤的目光俯视着

  你的兄弟姐妹们

  那令人尊敬的形象,

  他们散落在脚下,

  埋入到土里,

  在垃圾堆里,在泥土中,

  杂乱的野草在上面摇曳不停。

  啊,不可原谅的大自然!

  你就是这样来珍惜

  你杰作中的杰作吗?

  你麻木地毁坏了

  你神圣的殿堂。

  而在它们的废墟上

  却是荆棘丛生!

  女人

  我的孩子睡得多么沉!

  客人啊,你是愿意进屋来歇歇,

  还是留在这个院子里?

  多么可爱的孩子!我到泉边去舀水,

  现在请你抱一下我的孩子。

  睡吧,我的宝宝!睡吧,我的儿子!

  旅人

  孩子睡得真甜蜜,

  多么天真,多么健康。

  轻轻把你摇动,

  你诞生于神圣过去的

  墓地之上!

  愿过去的神圣精灵

  留在你的身上。

  它用神奇的翅膀

  掩盖着他的精神,

  每天将在神的感觉中

  得到欣赏。

  啊,可爱的胚芽!

  你破土而出,并在春天

  蓬勃生长!

  在你伙伴面前闪耀吧!

  当花凋谢时,

  如同从高大的树上,

  从你的灵魂深处结出了

  丰硕的果实,

  在阳光的照耀下成熟。

  女人

  愿上天能实现你的愿望!

  我的小宝贝还在睡吗?

  可用来招待你的,

  除了这杯水,只有这片面包。

  旅人

  真要谢谢你,谢谢!

  这四周都是一片翠绿,

  鲜花盛开!

  女人

  我丈夫很快就要回来,

  他干完了田里的劳作。

  我的客人,请你留下、留下,

  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

  和我们农民。

  旅人

  你们就住在这里?

  女人

  我们的小屋不远,

  就在倒塌大门的废墟中,

  那是我父亲用破砖建成,

  遗赠给了我们,

  我们就住在那里。

  父亲把我嫁给了个农民,

  后来他就死在我们怀中——

  啊,我的心肝!你已经睡够了!

  你看他多活泼多调皮,

  你这个小淘气包!

  旅人

  啊,大自然,你永远是多产的母亲!

  你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

  你使每个人都享有生命和快乐!

  你让所有人都居有其所——

  燕子栖息在上面的建筑物上,

  并高高筑巢在屋檐下,

  毛毛虫为它们的幼虫

  编织起过冬的暖窝。

  而你呢,在昔日的豪宅的废墟上,

  为自己建起了一座简陋的房屋。

  在坟茔之上享受生活吧!

  再见了,幸福的女人!

  女人

  你一定要到城里去吗?

  旅人

  上帝保佑你和你的儿子

  身体健康,幸福安康!

  再见!

  女人

  一路平安!

  旅人

  如果我没有弄错

  右边这条小路,

  就能到达城里?

  女人

  是的,直达维龙在那不勒斯附近,古罗马人在此建有许多别墅。。

  旅人

  还有多远?

  女人

  两里路。

  旅人

  再见!

  大自然啊,一个来自远方的旅人,

  迷途在过去的坟茔之间,

  呼吁你的关怀。

  你引导他走向能

  抵挡北风的避难地。

  引导我到达平静的地方,

  那里有一丛小白杨,

  能遮住正午的阳光。

  当每天的工作结束之后,

  我便回到自己的家里休息。

  小屋被落日的余晖染成了金色。

  但愿我也有这样美貌的女人,

  手上也抱着这样可爱的孩子,

  前来把我迎接!

  1827末

  回忆译自普希金

  当喧闹的一天为凡夫俗子静下时,

  黑夜就将半透明的霓衫

  覆盖在首都的宁静广场上,

  投下了梦,作为劳累的报偿。

  这时候,孤独的我在寂静中

  慵懒地度过那沉思的时刻,

  这时候,内心的毒蛇对着

  散懒的我,烧得更加炽热。

  脑海里的幻想在沸腾,涌现出

  千丝万缕的思念和无穷的忧虑:

  这时候,往事的回忆默默地

  在我面前展开长长的画卷。

  我怀着憎恨和恐惧阅读自己的历史,

  我不仅对自己是悔恨交加,

  还深感悲痛,流下苦涩的泪水,

  但却无法洗去悲哀的韵律。

  1828

  监视乌克兰歌谣这首诗取自乌克兰地区的民间故事,许多外国译者都把它改名为《总督》。

  从花园的长廊,气喘吁吁的总督,

  跑向自己的城堡,他既愤怒又担心,

  他冲到了妻子的床边,掀开帐子,

  他全身发抖,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低头望地,用他一只发抖的手

  抚摸着他唇上的一绺花白胡须,

  他离开床边,转身朝门口走去,

  大声喊叫哥萨克纳乌姆的名字。

  “嘿,你这哥萨克!你这乡巴佬!

  为何不在花园门口放狗、派人守卫,

  快去拿火药袋和那支土耳其枪来。

  还有点火绳。混蛋,快跟我出去!”

  他们拿上武器,悄悄走进了花园,

  他们放慢脚步,直向凉亭靠近。

  只见绿茵草地上闪着白色光辉,

  那里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

  她伸着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白衣袖正好盖住了她的胸脯。

  另一只手却在用力地推搡着,

  一个双膝跪在她面前的男人。

  他抱住她的双腿,热情地说道:

  “亲爱的,难道我已失去了一切,

  连一次握手、一声叹息都不给,

  是那个总督用金钱把你买去的。

  “我爱你这么多年,爱得那么深沉,

  现在我又要离开你,远远地哭泣。

  他不爱你,又不悲伤,只有金钱在响,

  难道他就这样得到了你所有的一切。

  “每天晚上,他把又老又丑的秃头

  紧贴着你那天鹅般的雪白胸脯,

  从你玫瑰般的嘴唇、红润的脸颊,

  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天堂般的幸福。

  “我骑着忠心的马,在月色朦胧中,

  穿过寒冷和沼泽,急急赶到这里,

  就是要在他的宫里向你道声晚安,

  立刻就得告别,又要久久把你思念。”

  她默默地坐在那里,他依然在向她

  诉苦,又是哭泣,又是苦苦哀求。

  最后她激动得失去知觉昏了过去,

  她双手垂下,立即依偎在他的怀里。

  总督和哥萨克隐身在树叶之间,

  他们从腰间取下了火药袋,

  拿出了通条,打开了枪膛,

  装上了火药,双双做好了准备。

  “老爷!”哥萨克说,“我心里发慌,

  我双手发抖,无法朝姑娘放枪。

  当我握着武器时,我全身发冷,

  我不禁流下了眼泪,浇湿了枪眼。”

  “闭嘴。你这杂种,会有你哭的时候!

  拿着,这是列希钦位于波兰中西部的大波兰地区,以产火药而闻名。火药,不许出声!

  点上火绳,擦干枪眼,准备射击,

  假如打不中她,我就要了你的性命!”

  “高一点……向右……慢点,我先开枪。

  头一枪要把那个男人的脑袋打中。”

  哥萨克端枪瞄准,未等主人枪响,

  他扳动枪机,直朝总督脑袋射去。

  1827末

  三个布德雷斯立陶宛歌谣

  魁梧的立陶宛老人布德雷斯,

  把身强体壮的三个儿子叫到院里:

  “你们快到马厩里去把马鞍装好,

  也把你们的镖枪和刀剑磨得锋利。

  “我听到消息,维尔诺已发出命令,

  要兵分三路,向三个方向发起进攻,

  奥尔格德打俄国,斯吉格沃打波兰,

  凯斯杜特公爵要去攻打普鲁士人。奥尔格德(?-1377),立陶宛大公,凯斯杜特(1297-1382)是他的弟弟,两人自1345年起联合统治立陶宛;斯吉格沃(1348-1434)是奥尔格德的儿子,立陶宛大公,1386年与波兰女王雅德薇嘉结婚,接受天主教,加冕为波兰国王。

  “你们年轻力壮,应该去为国效劳,

  去吧,孩子们!神会保佑你们,

  今年我不去了,我要给你们忠告。

  你们三个分成三路去应征作战。

  “第一个跟奥尔格德去攻打俄国佬,

  一直打到伊尔曼湖畔的诺夫哥罗德城,

  那儿的商人拥有大量财富,无比富有,

  还有那黑貂的尾皮和金银的装饰品。

  “第二个要去参加凯斯杜特领导的大军,

  狠狠消灭那些蛮横的十字军狗杂种!

  那儿的琥珀就像海中的沙子一样多,

  还有色彩鲜艳的呢绒和嵌有宝石的道袍。

  “第三个要随斯吉格沃越过涅曼河,

  那儿的人很贫穷,得不到什么财富,

  但能获得打造精美的刀剑和盾牌,

  还能给我带回一个美丽的儿媳妇。

  “世上的公主也比不上可爱的波兰姑娘,

  她们活泼健康,像只逗人嬉玩的小猫,

  她们的脸像牛奶一样白嫩,眉毛很浓,

  一双眼睛宛如两颗星星在炯炯发亮。

  “半个世纪以前,我还是个勇敢的青年,

  便娶了个波兰姑娘做我的结发妻子,

  尽管她进了坟墓,只要我眼望那边,

  我心里依然保存着对她的深切思念。”

  他吩咐完了,便祝福他们一路顺风。

  儿子们披挂上马,朝各自方向飞奔。

  秋去冬来,他们无声无息,不见踪影,

  老布德雷斯心想,也许他们已战死疆场。

  大雪纷飞,一个战士骑马飞驰而至。

  斗篷里面,好像藏着一个很大的包袱。

  “孩子,你里面装的可是俄国的卢布?”

  “不,父亲,那是你的波兰儿媳妇!”

  大雪飘落的时候,又一个战士进了家,

  斗篷下面,好像藏着一个很大的包袱。

  “你从普鲁士回来,那是一包琥珀吧?”

  “不,爸爸,是我把波兰姑娘带回了家。”

  大雪纷飞的时候,第三个战士回来了,

  斗篷鼓鼓的,一定有大量的战利品。

  老布德雷斯用不着多看便立即吩咐,

  赶快邀请客人来参加第三次的婚礼。

  1827末

  威尼斯的莫拉赫意大利把亚德里亚海边的斯拉夫人称为莫拉赫人。这首诗译自作家梅里美(1803-1870)收集编选的南斯拉夫地区的《抒情诗集》(1827年巴黎出版)。当时,这部诗集在波兰和俄国的文学界引起很大反响,普希金也曾把其中的三首诗译成俄文;密茨凯维奇译的和原诗有出入,普希金说:“密茨凯维奇的翻译美化了这首歌。”人取自塞尔维亚民歌

  当我花掉了最后一块金币,

  当奸诈的女人狠心把我抛弃。

  我伤心,我游荡。意大利人对我说:

  “德米特里,让我们到水城去吧,

  城里的姑娘又多情,又美丽,

  那里的金币像山上的石头一样多。

  “那儿的士兵都穿着丝绸和金饰,

  他们痛饮美酒,整天寻欢作乐。

  他们会热情款待你,不愁吃喝。

  而且你很快就会发财,衣锦还乡,

  那时你外衣上的锦绣会闪闪发亮。

  一把短剑挂在你那闪光的银链上。

  “当你来到乡村,在村里转悠一番,

  美丽的姑娘都会跑到窗口来观看。

  当你站在窗外,唱起动人的情歌,

  她们便会向你献上鲜花和礼品。

  让我们去吧,德米特里,坐上船,

  去到水城,我们就会成为富翁。”

  我真傻,相信了他,离开了故乡。

  我这个山民就住在了大理石船上。即威尼斯城,它的四周几乎被海水包围。

  我烦闷,他们的面包硬得像石头,

  那儿的空气也让我透不过气来。

  既不能自由行动,也不能自由思想。

  我被束缚得就像条被拴住的狗那样。

  当我向姑娘们说起幽默恭维的话语,

  她们便嘲笑我说的尽是难懂的土语。

  在这里就连我的同胞,山民兄弟们,

  也接受了当地的语言和他们的风习。

  我就像一棵夏天刚刚种下的小树,

  遭受到烈日的炙烤,狂风的摇曳。

  有一次,我梦见我见到了一些熟人,

  他们过去都是我非常亲密的朋友,

  “欢迎你,德米特里!”他们喊道。

  但是在这儿我从未遇到过一个熟人!

  在这儿,我真像一只林中的蚂蚁,

  被狂风暴雨吹到了大湖的中心!

  1827-1828

  法力士法力士,即骑士。在阿拉伯的贝都因民族里是一种尊称。与中世纪的Chevalier(骑士、勇士)的意义相同。——原注

  卡西达阿拉伯古典文学的一种著名诗体,行数多少不定。

  为纪念EmirTadiulPechra意为“荣誉的桂冠”,是波兰旅行家、探险家瓦兹瓦夫·热乌斯基(1785-1831)在东方旅居时取的名字。他以高超的骑术和勇敢精神而闻名于阿拉伯世界,曾被选为部落的酋长和部落联盟的首领,回到波兰后,因其不平凡的经历和生活方式受到人们的关注。他参加了十一月起义,并在一次战役中失踪,此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而作

  献给伊凡·科兹沃夫俄国浪漫主义诗人(1799-1840),曾翻译密茨凯维奇的《克里米亚十四行诗》。

  像一只欢快的轻舟飞离了大地,

  重又驶入了那晶莹剔透的大海中。

  大海把它喜爱的桨拥抱在胸前,

  那弯弯的船头像是飞翔的天鹅,

  就像阿拉伯人乘马从岩石丛中,

  勇敢驰入了那无边无际的沙漠。

  他扬鞭催马,马蹄飞跃在沙河里,

  沙沙作响,像烧红的铁投入水中。

  我的骏马在干燥的海洋中疾驰飞奔,

  像海豚的胸脯冲破汹涌奔腾的海浪。

  越来越快,有如风驰电掣,

  沙子和石子在后面飞扬,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有如飞驰在飘扬的尘土之上。

  我的黑骏马犹如暴风雨中的一片黑云,

  马额上有颗星在闪烁,像黎明的启明星。

  风吹散了它的鬃毛,像羽毛似的飘动,

  雪白的腿向前飞奔,后面是电光闪闪。

  快跑,银蹄的骏马!快呀快!

  高山呀,让路!森林呀,躲开!

  青翠的棕榈树带着绿荫,

  带着果实徒劳地在等待。

  我迅捷地摆脱了它的拥抱,

  棕榈树便羞怯地向后逃去,

  只好躲藏在深深的绿洲中。

  它的叶子却在嘲笑我的傲慢。

  那边,看守沙漠边界的岩石,

  用狰狞的面目望着这位贝都因。

  它们讥笑我的马蹄踏踏的回声!

  久久地喧嚣着,发出威胁的声音:

  “狂人啊,你行色匆匆要去哪里?

  荒野里的阳光像标枪一样锐利,

  你在那里找不到一棵棕榈树,

  用它的绿叶遮着你的头顶;

  也没有那雪白胸膛似的帐篷,

  唯一的帐篷便是辽阔的天空。

  在那里夜宿的只有峭壁巉岩,

  还有成群的星星在那里闪动。”

  你们的威胁只是白费劲,徒劳无功!

  我毫不畏惧,我还要加快脚步前行。

  我注视着那些骄傲的岩石,

  原来排着一队队的敌对阵容。

  现在它们气馁了,成排地退走,

  一个接一个,消失得无影无踪。

  秃鹫听到它们的威胁,便盲目相信,

  只想看到这个贝都因人倒在沙漠中。

  于是它追逐我,攻击我,用有力的翅膀,

  前后三次在我的头上编织着黑色的花冠。

  它哇哇大叫:“我闻到了死亡的气味在东方有一种普遍的迷信:据说秃鹫很远就能闻出死亡的气味,就会在要死的人的头上盘旋。旅行者刚刚死去,就会有好几只秃鹫出现在他的附近,虽然事前一只也看不见。——原注,

  愚蠢的骑士啊,笨劣的马!

  骑士要在沙漠中寻找生路,

  白蹄马要在这里寻找牧场。

  骑士和马的努力都是徒劳。

  从这里过去的人永不回返,

  在这些路上连风也要迷路,

  它边吹边把自己的脚迹抹去。

  这里的草地不是为马而生长,

  但却是滋养毒蛇的温床。

  在这里夜宿的只有死人的尸体,

  和紧盯着尸体的一队队秃鹫!”——

  它哇哇叫着,朝我伸出明亮的利爪,

  我们相互对视了三次,眼睛对着眼睛那时的欧洲相信人类意志的灵异,认为眼睛有特殊的威慑力量。。

  当我对抗它的骄傲,拔出我的弯刀,

  是谁先害怕呢?是高高飞走的秃鹫。

  我抬头观看它在空中飞走的路线,

  只见它高飞在空中,像个飘浮的黑点。

  开始有麻雀那样大,后来比不上蝴蝶,

  接着像蚊子,最后消失在青蓝的天空。

  快跑,银蹄的骏马!快呀快!

  岩石呀,让路!秃鹫呀,让开!

  从西方的太阳下面,露出一片白云,

  它向我追来。白翅膀在蓝天中闪亮。

  它只想在天上做一个勇敢的猎人,

  就像我在广袤草原上的所作所为一样。

  当它飞近了,高悬在我的头顶上,

  它就顺着风势,发出了这样的威吓:

  “狂人啊!你行色匆匆要去哪里?

  渴望会融化你的心胸,

  尘土要沾满你的两鬓,

  天上的云彩不会带来甘霖,

  在这枯瘠不毛的荒原上。

  听不见泉水银铃般的响声,

  露珠还没有下落到地面上,

  中途就被饥渴的风抢光。”

  它的威胁只是白费!我奋勇向前,

  加倍努力。失望的云疲倦地退去。

  它低垂着头,越退越低,

  一直退到岩石后边休息。

  等我转身过去,朝后轻蔑一看。

  我已经把它远远地扔在了天空。

  从它脸上看出了它心中的怨愤,

  心中的怒火烧得它全身通红,

  又因嫉妒使得它的脸色苍白,

  最后变黑了,像具尸体,隐埋在山中。

  快跑,银蹄的骏马!快呀快!

  秃鹫呀,让路!云朵呀,避开!

  现在,我把眼睛转向了太阳,

  又朝身前身后环视了一番。

  无论是在地下,还是在天上,

  再也没有没有谁来把我追赶。

  大自然都已进入了梦乡,

  也听不见人们的脚步声。

  自然界也都沉浸在寂静中,

  就像没有受过惊吓的兽群。

  当它们第一次和人偶然相逢,

  并不逃避,也没有胆怯心惊。

  啊,上帝!我不是这里的第一个人,

  在那边的沙堆上,立着一队辉煌的勇士。

  他们是迷路了,还是设伏在抢劫旅客?

  勇士们身着白衣,他们的马也白得吓人!

  我走近前去,大喊:站住!他们不应!

  原来已经死了,一队古代的商人,

  大风掀开了盖在他们身上的沙坟。

  骆驼的骨架上直立着骑士们的骷髅,

  从那以前嵌着眼球的窟窿里面,

  从那张开的大嘴的颚骨中间,

  有一道道流沙在不停地流淌,

  一边发出可怕的呻吟,一边叫喊:

  “疯狂的贝都因啊!你到哪儿去?

  那边去不得,那里是飓风的故乡。”

  我飞驰向前,什么也不害怕。

  快跑,银蹄的骏马!快呀快!

  尸体呀,让路!飓风呀,滚开!

  飓风,从非洲沙漠掀起的飓风,

  第一次孤独地穿过这沙石的荒原,

  它远远地看见了我,便突然停住,

  它大发雷霆,尽在一处来回转动。

  “这是什么风?像是我的小弟兄。

  飞得这样低平,形象又这样丑陋,

  竟敢闯进我的领地?那是我的遗产!”

  它狂怒地朝我袭来,像座活动的金字塔,

  当它看到我毫不畏怯,敢与它抗争,

  便火冒三丈,用脚踩踏着大地,

  把整个阿拉伯都搅得天昏地暗。

  就像老鹰抓小鸟,把我抓到了天上——

  它对我喷射着烈火似的气息,

  还用那充满尘土的翅膀拍打我,

  它把我高高举起,又将我摔倒在地,

  把我埋在了滚滚的流沙中间。

  我挣脱了狂风,我勇敢地与之搏斗。

  我撕裂了它那庞大的肢节和躯体,

  用我有力的双手和愤怒的牙齿。

  飓风想用圆柱来挣脱我的拥抱飞往天空,

  但却徒劳无功,只把躯体分成了两半。

  它终于倒下了,倒下了,倾泻一阵沙雨,

  像城墙一样长的尸体倒在了我的脚旁。

  我出了一口气!我自豪地望着星星,

  天空中的所有星星

  都用金黄的眼睛望着我。

  因为在这旷野上只有我一人。

  我敞开胸膛自由地呼吸着,

  多么甜美,多么愉快,多么舒畅!

  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全部空气,

  几乎刚好能满足我的呼吸。

  我放开眼睛朝四周观看,多么舒畅!

  只要睁开我的眼睛,极目远望,

  看得那么远,那么宽,那么清晰,

  越过这周围的地平线,

  一直看到更广大的世界。

  我张开我的双臂,多么愉快!

  我亲切地伸出手臂把世界拥抱,

  拥抱在我的胸前,从西到东。

  我的思想有如利剑飞向苍穹,

  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达天顶。

  像只蜜蜂扎下了针,也沉下了它的心,

  我的灵魂也随着我的思想隐没在天空。

  1828彼得堡

  流亡西欧时期

  1829-1855

  致……1829年在阿尔卑斯山的斯普吕根阿尔卑斯山中的一处隘口,位于瑞士和意大利的交界处。这也是诗人思念马丽娜的最后一首诗,之后马丽娜不再出现在他的诗中了。

  我永远不能、永远不能和你分开!

  飘洋过海、穿越陆地,你我都相随

  在冰地上我看到你闪闪发亮的脚迹,

  在阿尔卑斯山的瀑布响声中我听出你的声音,

  当我朝四周一望,头发立即倒竖,

  我渴望看到你的身影,但又深感畏惧。

  你这负心人!当我今天在这高耸的山峰

  坠落下深渊,而又消失在茫茫云雾里,

  我止住脚步,被千古不化的冰雪所困累,

  我把不断落在眼睛上的水滴擦去,

  在灰蒙蒙的天上寻找北斗星,

  我寻找立陶宛、你的房屋和你:

  你这负心人!也许你成了宴会的王后,

  而在舞会中引导着客人们狂欢乱舞,

  或者用种种调情去取悦他们,

  或许用讲述我们的爱情故事来取乐!

  你说说:追求你的人向你大献殷勤

  称你为“夫人”,你是否会心花怒放?

  快乐让你入睡,狂喜令你惊醒,

  甚至连任何的记忆都不能令你伤心?

  如果你能分担真诚于你的流浪者的遭遇,

  我亲爱的,你是否会觉得更幸福?

  啊!我多么想牵着你的手攀上这些岩石,

  我会用歌声来慰问你旅途的劳累:

  我会第一个跳进这奔腾的急流,

  从水里捡来石头铺在你的脚下,

  让你过河时双脚不会沾到水,

  我要用热吻来温暖你的纤手!

  让我们到山中的小屋去小憩休息,

  我会脱下肩上的斗蓬披在你身上,

  而你会在牧人的篝火旁坐下,

  安然入睡,醒时依偎在我臂膀上。

  1829924

  致我的向导这首诗写在亨利塔·艾娃·安克维奇小姐的纪念册上。安克维奇小姐出身于波兰贵族,当时随父母来到罗马,她喜欢历史、艺术,对罗马的名胜古迹也较为熟悉,诗人到罗马后和她交上了朋友,多次在她的陪同下游览罗马,后来两人相爱,但遭到她父母的反对。罗马,1830年4月

  我的向导啊!这座纪念碑上

  有个模糊潦草的不熟悉的姓名,

  是游客到罗马一游留下的标志,

  我倒想了解这个游客的情形。

  也许是喧嚣的浪声会立即接待他

  住进旅馆,也许是沉默的沙子

  会掩没他的生平和种种遭遇,

  让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他的情况。

  我想要推测出他的思想和情感,

  在你的纪念册上,在意大利土地上,

  他留下了姓名,这是他全部的标记,

  也是他生命旅程中唯一的印记。

  是否在长久思考之后用颤抖之手

  慢慢地雕刻,如同在岩石上刻上碑文?

  或者在他离开时,为了表示诀别

  不经意地流下了一滴孤独的泪水?

  我的向导啊!你有一副稚嫩的脸容,

  但你的额上却闪显出老成持重的智慧,

  游经罗马的大门、陵墓和寺庙神殿,

  你是我的天使,引导我一路观瞻。

  你甚至能看透那些石头的内心世界,

  只要你用天蓝色的眼晴投去一瞥,

  从片言只语中就能猜出它的过往历史,

  啊,也许你还知道这个旅游者的未来。

  〖=BT2(〗致H……即亨利塔·艾娃·安克维奇小姐。

  召唤到那不勒斯去模仿歌德这首诗的形式模仿了歌德小说《威廉·迈斯特学习年代》中的插曲《迷娘》,都由三节诗组成,但内容大不相同。

  你认识这个国家,

  那儿生长着柠檬。

  橙子的金色光辉,

  把绿色树林照亮。

  那儿的常春藤为

  古老的遗迹添彩。

  那儿月桂树丛生,

  柏树静静地立着。

  你认识这个国家?

  啊!亲爱的!那里

  简直就是我的天堂,

  当你和我在一起!

  你知道那座大厦,

  它有一百扇大门。

  还有一排排圆柱,

  和一大堆的雕像。

  它们以雪白脸容

  对我热情地欢迎。

  我们的旅游者啊,

  你为什么会这样?

  你认识这个国家吗?

  啊,亲爱的!那里

  简直就是我的天堂,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你知道这座海洋,

  那儿有峭壁巉岩,

  疲劳的骡子在云中,

  小心探索着路径。

  在那儿的大坑深处

  沸腾的岩浆在闪光指离那不勒斯不远的维苏威火山。。

  悬崖削立,飞瀑倾泻,

  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你知道这地方吗?

  啊,亲爱的!这里

  这里就是我的天堂,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18306那不勒斯

  致波兰母亲此诗写于1830年

  波兰母亲啊!如果在你儿子的眼里,

  闪烁着天才的明亮光辉。

  如果能从他的孩子般的额头上,

  看出古代波兰人的骄傲和荣光。

  如果他离开了他的同龄人伙伴,

  跑去听老人歌唱昔日的辉煌。

  他低垂着头,全神贯注地听着。

  那老人向他讲述祖先历史的荣耀。

  波兰母亲啊!你儿子的命运多么不幸!

  你要面对着悲痛的圣母跪下,

  你看见那刺伤她心脏的利剑,

  敌人也会将你的心刺伤!

  虽然一切政府、人民和教派结成联盟,

  虽然全世界都在享受着和平,

  你的儿子只有去参加毫无荣光的战争,

  只有殉难……再也不能起死复生。

  还不如早点让他留在孤寂的洞穴,

  去进行忧郁的思考,躺在灯芯草上,

  呼吸着潮湿而又腐烂发臭的气体,

  和那里的毒蛇一起分享睡床。

  让他在那里学会掩饰自己的愤怒,

  隐藏他的思想,在深深的渊薮中。

  用恶言恶语去伤害人们,像用霉气那样

  要谦恭卑屈地行事,像一条毒蛇。

  我们的救星,当他还是拿撒勒的孩子,

  他就十分喜爱那拯救人类的十字架。

  波兰母亲啊!如果我真是你的儿子,

  就该知道怎样去玩那些未来的玩具。

  你早早地让他戴上了手铐铁链,

  要他羸弱的身体去拉沉重的大车。

  当他看到刽子手的斧头不会害怕,

  看到杀人的绞架脸也不会变色。

  他不像古代的勇敢的骑士们,

  把胜利的十字架插在耶路撒冷指中世纪时期的十字军东征。。

  他也不像为新世界而斗争的士兵指美国的独立战争。,

  为了自由而把鲜血洒在战场上。

  总有一天,不认识的奸细会把他告发,

  与他斗争的就是伪证的法庭。

  阴暗的地牢将是他的比武场,

  强大的敌人将会判决他的罪名。

  高高矗立的光秃的木绞刑架,

  正是这失败者唯一的纪念碑。

  他的奖赏只有女人的短暂的哭泣,

  和爱国同胞夜里长久的交谈。

  逃这个故事是一切基督教国家的人民所熟悉的故事。诗人们常常以种种不同的形式来描写它。毕尔格尔就是根据这个故事写成了《列诺娜》。我不了解德国农村的民歌,因此无法知道,毕尔格尔在多大程度上对这个故事和它的风格作了改动。我是依照我在立陶宛听到的用波兰语唱的民歌写出这首歌谣的,我忠实地保留了故事的原来的内容和结构。我还记得民歌里几句原来的诗句,它们便成了本诗风格的范本。——原注[毕尔格尔是德国诗人,《列诺娜》写于1773年,被译成多种语言。其他国家的诗人也根据这个故事,相继写出了各自的歌谣。密茨凯维奇的《逃》富于独创性,融合了民间异教信仰和基督教的新精神,更具有波兰色彩。]歌谣

  他在打仗——一年过去了,

  他没回来——也许是死了。

  姑娘,别浪费青春年华,

  王子的媒人已前来作伐。

  王子在宫中大摆筵席,

  姑娘在屋里不停地哭泣。

  她的眼珠,犹如两道闪电,

  如今变成了两道浑浊的水泉。

  她的脸,像是丰满的月亮,

  今天月亮已西沉,消失不见,

  美丽变成忧愁,健康变成可怜!

  母亲看见,对她又担心又安慰,

  王子又宣布了他们订婚的日期。

  媒人们喧闹地、成群地来到,

  “请你们不要把我带到祭坛,

  唉!只希望把我送到坟场,

  在棺材里为我预备好尸床。

  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想活,

  母亲啊,这会使你痛苦悲伤。”

  “女儿啊,快去忏悔你的罪孽,

  神父正在忏悔室里等着你!”

  教母来了,她是个老女巫:

  “赶走神父,赶走那些教士,

  上帝和信仰,只是梦和幻想。

  教母能在痛苦中给你以欢乐,

  年老的教母知道的可是不少,

  她还有薇草,这草中之王,

  你也有了你爱人送来的礼物,

  我是来给你施行非凡的法术。

  “把他的头发编成一条毒蛇!

  放下两枚指环,相接同心,

  从左手放出血来把它吸引。

  我们一起向毒蛇发咒语,

  再向两个指环大吹一口气,

  他就会应召前来娶你为妻!”

  姑娘做着这恶事,战士骑马赶来,

  召来了幽魂——法术已起效用。

  冰冷的房屋已经打开了大门,

  姑娘啊姑娘,难道你什么都不怕?

  沉睡的庭院一片寂静,

  只有姑娘还未曾入睡。

  时钟已敲响午夜的钟声。

  卫兵们悄悄地在墙角守卫。

  姑娘倾听着,传来马蹄声,

  狗也似乎吠叫不出什么声来,

  只轻吠了一下,便不再吠叫。

  下面庭院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有人踏着长长的走廊快步前行。

  他已经穿过了三重房门,

  三扇房门被他依次地打开。

  身着白色衣服的战士进来了,

  便立即坐在了姑娘的床上。

  他们心情激动,热烈相拥,

  甜蜜的时间飞快地过去。

  听,猫头鹰已发出叹息声。

  战马在嘶鸣,时钟已敲响,

  他们从狂欢中醒来。他说道:

  “祝你健康!我们不能再逗留,

  我的战马叫了,它在等候我。

  你快快起来,和我一起上马,

  你就永远是我钟爱的妻子!”

  月亮高悬空中——骑士在狂驰飞奔,

  他穿过草原,穿过岩石和树林。

  姑娘啊姑娘,难道你不胆战心惊?

  战马飞过田野,像狂风一样,

  带着他穿过森林,一片寂静。

  这里和那里,惊起一群群乌鸦,

  在枯树枝上哇哇地叫个不停。

  黑暗中闪烁着一双双狼的眼睛,

  恰像是天空中闪烁不定的星星。

  “快跑呀,我的战马,快快飞跑!

  看,月亮已穿过云层正在下落。

  趁月亮还没有从云里下落之前,

  我们要越过九座山、十条河,

  还要穿过十座高大的峭壁巉岩,

  再过一小时,雄鸡就要啼鸣了!”

  “你带我去哪里?”“还会去哪里呢?

  回家去,我的爱人,回我的家去。

  我的家就在那孟多格的山里孟多格山坐落在诺夫格罗德城的附近,现在已是坟地了。所以在立陶宛那一带说“到孟多格山去”,其意思就是死。——原注。

  白天,道路向所有的人开放,

  晚上,我们只能偷偷进去。”

  “你有城堡吗?”“是的,有城堡,

  没有锁,但却被牢牢地锁住。”

  “我的亲爱的,快把马勒住,

  我差点要从马鞍上翻身掉下。”

  “我亲爱的人儿,用你的右手,

  抓住马鞍。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不是做女红用的针线包?”

  “不,是黄金的小祭坛——祈祷书。”

  “没有时间停下,他们追来了,

  你听,你听,这追来的声音。

  越来越近,大地在脚下震动,

  我们的前面是一座万丈深渊,

  扔掉你的小书,我放马飞奔。”

  战马,仿佛卸下了重负,

  立即跨过了十里狭路。

  他们绕路穿过了沼泽地,

  四周是无边的茫茫荒原。

  他们的前面飞舞着点点磷光,

  仿佛是启明星在指引着他们,

  从一座坟茔到另一座坟茔。

  在他们疾驰而过的地方,

  留下了青色的痕迹。

  他们顺着这亮光的指引,

  继续向前,疾驰飞奔。

  “我的爱人,这是什么路呀?

  到处都看不到任何人的足迹。”

  “虽然令人心惊,却是最好的路了。

  逃走的人因为害怕只好绕着走。

  这里不让步行的人来到此地,

  所以路上没有留下人的足迹。

  马车载着富人来到这里,

  工役们送来的都是穷人。”

  “快跑!我的战马,快跑!

  晨曦已经在东方冉冉升起。

  再过一个小时,钟就要敲响,

  我们要赶在晨钟敲响之前,

  还要越过两座岩石、两条河,

  还要翻过两座难走的山岭,

  再过一小时,鸡就要啼第二遍。”

  “我的爱人啊,请勒住缰绳!

  路上到处是高山峭壁和森林。

  这些障碍连战马见了都胆颤,

  我也多次被树刮得差点掉下。”

  “我亲爱的,那是什么绳子?

  那边挂着的又是什么袋子?”——

  “我的爱人啊,那是祈祷的圣帽

  还有一串念珠和圣袍的腰带。”——

  “该诅咒的绳子!可恶的绳子!

  老是在战马的眼前晃来晃去,

  看,马在发抖,认不清路了,

  我的爱,快把那些玩意儿扔掉!”

  战马好像什么也不害怕了,

  一下就跑过了五里路。

  “我的爱,为什么是座墓地?”——

  “这些墙是围绕着我的城堡。”——

  “为什么有十字架,有坟墓?”——

  “那不是十字架,是塔尖

  让我们越过墙,跨过门槛,

  这儿是我们行程的终点!

  “站住!我的战马,快停下!

  你已经赶在鸡鸣之前跳过了

  这么多森林,这样多的江河,

  还有这么多的山岭和岩石。

  战马啊,为什么你还在发抖?

  啊,我知道你为什么害怕,

  我和你都害怕那些十字架。”

  “你为什么站着,我的爱人?

  那寒冷的露水已将我打湿,

  那刺骨的晨风吹得我发抖,

  我全身寒冷,快给我披上斗篷!”

  “我的宝贝,快低下你的身来,

  让我的脑袋紧紧贴在你胸前,

  我的头颅能放出火般的炽热,

  就连石头也会烤得热气腾腾。

  “你身上还有一根什么钢针?”——

  “不,是十字架,是母亲给的。”——

  “这十字架比箭矢还要锐利,

  它刺伤了我的脸,烧着我的两鬓,

  快把你的钢针抛掉,越远越好!”

  十字架抛到了地上,立刻不见,

  战士拦腰抱住了姑娘,动作灵活。

  他的嘴里吐着火,眼里充满火焰,

  战马发出嘶鸣,和人的笑声一样。

  他们一跃而起,跳过高高的围墙。

  这时候,晨钟敲响,雄鸡高唱,

  就在神父出来做晨祷之前,

  战士、战马和姑娘都消失不见。

  石头躺着,十字架矗立着,

  墓地里充满了深沉的寂静。

  只见地上有一个新的土堆,

  那是座没有十字架的新坟。

  好心的神父久久地站在坟前,

  为两个灵魂祈祷、为死者祭奠。

  1830-1831

  黄昏时的谈话

  一

  我和你交谈,你是统治天庭的君王

  同时也是我灵魂之家的贵宾:

  当夜把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

  只有忧虑和悔悟在警惕守护。

  我和你谈话,却又说不出一句话;

  你的思想能听出我的每一种想法,

  你统冶广大地区,却在我身边服务,

  你是天上的君王,却在我心里受苦。

  每一种好思想宛如一缕光明,

  重新回归你、回归泉源、回归太阳,

  重又流淌,重又把金光洒在我身上,

  送来光,我接受光,光是我的引路人。

  每一个好愿望都会增强你的实力,

  你会为此而对我做出无限的付出。

  如同你在天上,你的仆人、你的孩子

  在人间愉快欢乐,闪光发亮。

  你是君王,啊,奇迹!你却是我的臣民!

  每一种卑鄙的思想会是新的标枪,

  揭开你那尚未愈合的旧伤,

  每一次丑恶的欲望会像吸醋的海绵,

  愤怒的我会把它塞进你的口中。

  乘我的怒火还没有把你埋进坟墓,

  你就像卖给老爷的奴仆受苦受难。

  就像你在受难,你的主人、你的孩子

  在人世间同样地受苦、同样地会爱。

  二

  当我向亲人揭示这病态的思想

  和围绕着它的癌症般的怀疑,

  坏人为了活命而立即逃走,

  好人在哭泣,眼晴却转向别处

  伟大的医生!你最清楚我的病因,

  但是你并不厌恶我这个人!

  如果我面对亲人,从内心深处

  发出比痛苦呻吟更凄厉的声音,

  一种在地狱酷刑时发出的声音,

  在人间静默,这是丑恶良心的声音:

  严厉的法官!你给丑恶的良心

  煽风点火,——但你还能听我说。

  三

  当人世间的孩子们称呼为安静的我,

  我却在他们面前掩饰我激动的灵魂,

  冷漠的傲气却像雾霭的外衣,

  内心的闪电把乌云染成了金色:

  只有在深夜——轻轻的——在你的怀中

  我流下来这像暴风雨似的泪水。

  1831-1832

  致孤独

  孤独啊!我从炎热的日常生活

  跑向你那如同清凉的水中:

  我多么欢欣,投入到你那无比

  晶莹透明的纯净凉爽里。

  我不断纠结于各种各样的思想,

  仿佛在大海的波浪中嬉戏游玩,

  直至劳累无聊,我要把我的躯体

  沉入睡梦中,哪怕是片刻也好。

  你是我的元素,为何这明镜似的水,

  会使我的心变冷、感觉变得模糊,

  为何我又要变成鸟-鱼的形状,

  奔向太空,用眼去寻找太阳?

  天上无法呼吸,地上缺少温暖,

  在这两种元素中我都是流放者。

  1832春

  流浪者的心声密茨凯维奇在罗马听到十一月起义消息后,便着手准备回国参加起义,但由于种种刁难,1831年7月才到达波兹南地区,这时起义已近尾声,他也无法越过普鲁士边境进入华沙。起义失败后,大批战士流亡到了西欧,密茨凯维奇随着他们来到德累斯顿。期间他写作了诗剧《先人祭》第三部,和许多抒情诗,本诗即其中之一。原诗没有题目,现在的题目是译者取的。

  这些今年春天鲜花绽放的树,

  都沉醉于自己的甜蜜的芬芳。

  水在潺潺流淌,夜莺在歌唱,

  还有蟋蟀发出的悦耳的叫声。

  为什么我总是忧郁,心事重重,

  迷人的春天也不能让我快乐?

  因为我的心是那么的孤独混乱,

  我又能和谁去分享春天的芬芳?

  在我住房前面,在朦胧的黄昏,

  一群流浪歌手唱起了甜美歌声,

  我还听到了六弦琴悦耳的声音,

  我关上了窗户,独自在流泪伤心。

  这些流浪的歌手正是一群恋人,

  他们欢唱着,为了心爱的姑娘。

  歌声带给我的不是欢乐而是悲伤,

  这动听的音乐我又能和谁去分享?

  我经历了多少的痛苦和流离颠沛,

  却依然不能回到我的故国家园。

  我又能向谁去倾诉我心中的苦痛

  只有把我的故事带进我的坟茔。

  我唯有听天由命地束手地坐着,

  两眼注视着在风中摇曳的蜡烛。

  有时,我在心里谱成了一首歌,

  有时,我拿起忧愁的笔来写作。

  我的孩子们,我的言论和思想,

  为什么你们不能让我心情舒畅?

  啊!因为我的灵魂是年老的寡妇,

  留下的是一些孩子,是孤儿寡母。

  春去冬来,秋来暑往,日复一日,

  暴风雨来了,晴朗的天也会过去,

  流浪者的忧伤却永远不会消失,

  因为他也是个孤独寂寞的鳏夫。

  1832春

  夜宿根据真人真事写成。主人公文岑特·马图舍维奇是特洛克县起义大队的队长,密茨凯维奇在德累斯顿和他结识。马图舍维奇详细讲述了自己在起义期间的经历,密茨凯维奇据此写成了这首诗。

  在科夫冈特洛克北部的一个村庄。战斗之后,我们的队长

  下令在特洛克湖畔宿营过夜,

  士兵们都躺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

  一个伤员在用苔藓包扎伤口。

  有的士兵在擦洗,捣鼓着自己的枪,

  随后便用白桦树皮盖住了扳机。

  有的枕着斗篷,大家都进入了梦乡,

  哨兵在放哨,队长也在警惕防备。

  他背靠大树,在黑暗中沉思,

  大树已经枯萎,却长有果实。

  这果实会把最饥饿的人吓死,

  因为它上面吊着两个犹大黎指被吊死的像犹大那样的叛徒、奸细。。

  那是两个奸细,沙皇的奴才,

  一个是普鲁士人,长着一双长腿,

  腿上穿着一双白袜,另一个是

  犹太人,他的长须直垂到地面。

  队长未睡,他把武器放在膝上,

  一双眼睛在寻找熟悉的小山,

  它在湖的对岸,那里有他的宅院,

  他时时向黑暗中的宅院投去目光。

  突然山上火光闪闪,难道是雷电?

  在这样的季节里雷电不可能出现。

  “啊,最圣洁的圣母,波伦的马丽亚!

  快救救他们……救救孩子,房子着火了!”

  “巡逻队在哪儿?上马,到宅院去!……”

  接着便听到铁器的叮当和人的喧哗声。

  “来人是谁?”从树林里传来了回应。

  巡逻队回来了。大家都已惊醒。

  “队长,你遭到了最大的不幸!”

  巡逻队带回来的是悲惨的消息。

  有的报告:敌人杀害了你的妻子。

  另一个说道:你的孩子已被烧死。

  “但是我们抓到了莫斯科佬的指挥官!”

  “他是什么人?”“法国人,年轻而英俊。

  就是他下令俄国军队放火焚烧村庄,

  为了金钱,他任意屠杀手无寸铁的人。”

  队长听到这消息,真像遭到雷击一样。

  他望着他的宅院,一声不响地站着。

  宅院的所有窗户,已是火光飞舞,

  队长的眼里喷射出可怕的怒火。

  醒来的士兵们都感到无比的惊异,

  出现了深沉的静默和无言的悲痛。

  队长沉默着,就像射击前的枪弹,

  他望着宅院,一声大喊:“拿绳来!”

  立即跳出两个魁梧的行刑大汉,

  他们手拿已经打好活结的粗绳,

  他们卷起了衣袖,露出了胳膊,

  猛力扯开了这雇佣军官的衣领。

  这时有人飞驰而来:“有人来了!”

  “上帝与你们同在!我是传令兵!”

  他脱下斗篷……啊,这是克拉科夫

  的军装:白色上衣配着红色领章。

  “斯克齐涅茨基斯克齐涅茨基·杨·齐格蒙特(1787-1860),波兰将军,曾在拿破仑麾下服役,十一月起义期间曾担任起义军的总司令。打胜仗了,全面的胜利。

  他在瓦夫内全歼罗森和格兹马的军队,

  还缴获了许多俘虏和不计其数的枪炮,

  他正向立陶宛进军……斯克齐涅茨基万岁!”

  这位士兵喊叫着,又是哭来又是笑。

  啊,凡是忠心热爱自己祖国的人们,

  都会像这个可怜的人高兴得热泪盈眶,

  我们的队长呢?……他躺在了地上。

  他像十字那样躺着,祈祷了很长时间。

  他站了起来,对着法国人说:“你自由了,

  快快滚开!不要玷污了我的双脚。

  今天,任何人我不会加以惩处……”

  上校之死根据真人真事写成。艾米莉亚·普拉特尔是日姆兹地区起义游击队的首领,她女扮男装,立下许多战功,事迹被波兰许多诗人和艺术家所歌颂。密茨凯维奇在德累斯顿听到英雄的故事,立即写出了这首诗。

  森林深处护林人的小屋门前,

  有一队波兰士兵正在休憩。

  门口站着的是上校的勤务兵,

  他们的上校躺在屋里奄奄一息,

  附近的农民闻讯纷纷前来送别。

  这位首领定是战功显赫的英雄,

  淳朴的农民才会关心他的健康,

  像亲朋好友一样为他哭泣悲伤。

  上校吩咐卫兵给战马装上马鞍,

  这战马伴随他经历过无数战斗,

  他想在临死时能再见它一面,

  于是他要求把马牵进他的房间。

  他还要勤务兵把他的军服拿来,

  还有他心爱的军刀、武器和腰带。

  他要像恰尔涅茨基波兰国王卡其密什统治时期的著名将领,1665年在战斗中受了重伤,死在农民的茅屋里。临死前,他下令把他的战马牵进屋内和它告别。临终前一样,

  和他的这些战斗伙伴一一告别。

  他们刚刚从茅屋里牵出战马,

  一位神父带着圣礼匆匆来到。

  士兵们一见脸色煞白、无限悲痛,

  农民们也纷纷跪下,虔诚地祈祷。

  就连科希秋什科的老战士们,

  他们经历过多少次的流血战斗,

  从未掉过一滴泪,如今都泣不成声。

  他们跟着神父,都念起了祈祷文。

  黎明的钟声在教堂的上空响起,

  起义的战士们立即离开了此地。

  因为沙皇的军队已在附近出现。

  农民们走进房门瞻仰死者遗体,

  只见他直挺挺地躺在光板木床上,

  他手握十字架,头枕着一个马鞍,

  旁边放着他的战刀和一支双筒枪。

  为什么这位身着军装的首领,

  却有一副少女那样美丽的面容?

  为什么他的胸脯会那么高耸?

  啊,他是个姑娘,立陶宛女英雄!

  艾米莉亚·普拉特尔,起义的首领!

  1832

  奥尔当战壕根据副官的讲述写成斯特方·加尔钦斯基是乌明斯基将军的副官,他的第二部《诗集》由密茨凯维奇编辑出版并题献给乌明斯基,本诗也收在其中。诗后附有密茨凯维奇的说明:“这首诗是受加尔钦斯基讲述的影响写成的,我把它作为我们共同的作品而收入我这位朋友的诗集中,我把它献给了波兰的这位最后的指挥官,他对我们的事业从不绝望并为之奋斗终身。”十一月起义后期,乌明斯基奉命指挥华沙东南地区的保卫战,奥尔当战壕指在沃拉和幸福区之间的五十四号战壕,因为它是由尤利安·康斯坦丁·奥尔当指挥的炮兵防守的。战壕被俄军攻占后,军火库爆炸,据参加战斗的兵士说,是奥尔当点燃了军火库,并与敌人同归于尽。但实际上奥尔当没有牺牲,后来还参加了意大利的自由解放斗争,1886年才去世。

  没有命令我们射击——我来到大炮旁边

  朝前面战场望去;二百门大炮齐鸣,

  俄国的大炮排成整整齐齐的一列,

  又直又长,伸展很远,像一条海堤。

  我看见他们的指挥官挥动战刀来回跑动,

  他把军队像鸟的一翼翅膀那样展开,

  翅膀下面是紧紧跟进的步兵,

  形成长条的黑色纵队像激流涌进,

  刺刀闪闪发亮,黑色的旗帜,

  像兀鹰似的把军队引向死亡。

  面对着它的是一条狭小的白色防线,

  像是屹立海里的岩石,那就是奥尔当战壕。

  他们只有六门火炮,一直在冒烟和闪光。

  即使从愤怒的口里发出那么些激越的话语,

  绝望的灵魂所抒发出的那么些感情,

  也比不上这些火炮射出的炮弹和霰弹。

  看,那些炮弹正好落在敌军纵队中间,

  如同海浪的波涛,敌军团被烟雾淹没,

  炮弹在烟雾中爆炸,队伍被炸上了天,

  巨大的碎片在纵队中间闪闪发光。

  子弹在飞舞,从远处发出威胁、呼啸、鸣叫,

  如同公牛在搏斗前的尖叫,晃动,地动山摇,

  已经落了下来,像蟒蛇在纵队中间缠绕,

  胸膛在燃烧,咬紧牙关,呼吸都困难,

  最惨烈的场景看不见,但从响声中能听出

  尸体的倒下声、伤兵们的痛苦呻吟。

  整个纵队从头到尾已是千疮百孔,

  有如死亡天使在纵队中间走过了一趟。

  那策动这些喽众去进行屠杀的国王在那里?

  他是否分担他们的勇气,自己也挺身而战呢?

  啊,不!他安坐在五百里外的自己的京城中,

  伟大的国王,半个世界的专制君主,

  他眉头一皱,千百辆马车便立即出发飞奔,

  他命令一签,千百个母亲就要为儿子哀哭,

  他的手一挥,从涅曼河到基瓦便遭受压迫,

  这个巨人像上帝有力、像魔鬼可恶!

  当你的兵器吓坏了巴尔干外的土耳其人,

  当法国的使节在舔吻你的脚掌,

  只有一个华沙才敢嘲讽你的权力,

  才敢对手挥拳相抗,拽下你的皇冠,

  拽下你头上的卡其密什和赫罗布雷卡其密什和赫罗布雷都是波兰早期的著名国王,这里指波兰被瓜分后沙皇成了波兰的国王。的王冠,

  是你偷走王冠玷污血迹的,你这个瓦西里的儿子!

  沙皇惊慌失措——彼得堡人害怕得颤抖不止,

  沙皇雷霆发怒,廷臣们也胆战心惊得要死:

  但是军队却在调动,沙皇就是他们的上帝

  和信仰。沙皇发怒了,应为沙皇高兴而去死。

  派出了高加索的指挥官指伊万·帕斯凯维奇,他在高加索战争中指挥俄军,1831年被任命为波兰王国总督,镇压十一月起义。率领半个世界的军队,

  他忠心耿耿,行动果断,像刽子手的刀一样犀利。

  乌啦!乌啦!看,快到战壕了,已下到壕沟,

  壕沟倒塌了,靠堆积物来支持自己的身体。

  壕沟的白色鹿砦都已烧成了遍体焦黑,

  但战壕还在,被炮弹照得清晰可见。

  黑暗上面一片红光,就像在蚁巢中间,

  扔入的蝴蝶在闪亮,蚁群在追逐着它。

  火光熄灭了,战壕看不见了。是否最后一门大炮

  从原地被掀翻,沙土全把它掩埋了?

  是不是最后一个装弹手都已鲜血流尽?

  火光熄灭了。莫斯科佬已把鹿角摧毁。

  普通枪支在哪里?啊,今天他们干的事

  比亲王的所有阅兵都要多好几倍。

  我猜出为何沉默——因为我多次看见

  我们的几个士兵在和成群的敌人搏斗,

  整个小时只有两个词在喊叫:放、装弹,

  当烟尘窒息呼吸,双臂已累得乏力,

  但指挥员还在下令,士兵们奋力不停,

  到最后即使没有命令他们依然忘我战斗,

  到最后都不需什么勇气、感情和记忆,

  士兵们像转磨似的在装弹、射击和转动,

  从眼到脚从下到上,全身贯注在防卫。

  直到双手在装弹箱里摸索寻找了很久,

  连一粒子弹都找不到,战士立即煞白了。

  没有找到弹药,已不能再去打枪放炮,

  他只觉得那支烧热的枪还烫着他的手。

  他拿不住枪,倒下了;乘敌人杀他之前,

  他死了。我这样想——敌人拥进了战壕,

  像是成群的蛀虫爬进了新的尸体上。

  我的眼晴模糊了。当我擦着双眼时,

  我听见我的将军在对我说话,

  他通过架在我肩膀上的望远镜,

  久久望着战场和战壕,一声不响,

  最后他说:“丢失了!”从他望远镜下面

  掉下了几滴眼泪。对我说:“伙计,

  你年轻,眼力好,看看那边战壕的情况,

  你认识奥尔当,看看他还在不在?”“将军,

  我不怎么认识。”“哪里还有炮,哪里就有他。”

  “我没有看见。啊,我看见了他,他隐身在烟雾中,

  就在这滚滚烟雾的中间我看到他多次

  挥动着一只手,发出战斗的命令……

  我又看见了他,看见了手,像闪电掠出,

  他威胁着敌人,还手拿着火烛。

  他们把他抓住了,他完了,啊,不,

  他朝下面纵身一跳,跳进了地下洞库。”

  “好!”将军说道:“不能把弹药落到敌人手中!”

  一阵火光——烟雾——静默了瞬间——响起了

  百炮齐鸣般的轰隆声。

  爆炸土地上面的空气变得一片昏暗,

  大炮蹦跳着,仿佛被击中似的,

  在轮子上晃来晃去,燃烧的导火线,

  并没有点中大炮的凹糟内。烟雾直朝向

  我们这边飞来,我们被浓烟罩住,

  除了弹药的闪光什么都不能看见。

  烟雾渐渐消散,落下了一阵沙雨。

  我朝战壕那边望去——壕沟、鹿砦、大炮,

  我们剩下的几个人和一大群敌人。

  所有一切都像梦似的消失了,只有奇形

  怪状的黑色土堆躺卧在那里,

  那是保卫者和侵略者混在一起的坟堆,

  他们签订了第一次真正永久的和平。

  尽管沙皇命令莫斯科佬赶快站起,

  但这些莫斯科魂灵第一次不听沙皇命令。

  那里葬送了成百上千的尸体和人名。

  魂灵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

  何处是奥尔当的魂灵,他成了战壕的守护神!

  为美好事业而牺牲性命如同创造生命一样,

  都是神圣的。上帝说过成功,也说了牺牲。

  然而当信仰和自由逃离了人民,

  当专制和疯狂的傲慢笼罩着大地,

  就像莫斯科佬围攻奥尔当战壕,

  上帝为惩处这个被罪恶毒害的部族,

  会摧毁这土地如同摧毁这战壕一样。

  1832623

  战士之歌

  我无法在自己的茅屋里入睡,

  战友啊!我想住到你的家中。

  我那里的窗子都是面向大路,

  路上的驿车总是来往不停。ωωω.χΙυΜЬ.Cǒm

  每当晚上一响起号角声,

  我的心便会急剧地跳动。

  我以为这是上马的命令,

  随后我就会一哭到天明。

  只要我闭上眼睛,我的眼前

  就会出现我们的战马和军旗,

  还有晚上的篝火和哨兵的叫声,

  以及战士们的欢快的歌声。

  这时我就会醒了过来,在清醒中

  我好像听到了我们班长的说话声,

  他亲切地拍拍我的肩膀,命令道:

  “快快起来!我们要去打莫斯科佬波兰人对俄国敌人的蔑称。!”

  我起来了,可我现在是在普鲁士十一月起义失败后,大批起义军队越过边界进入普鲁士,并在那里被解除了武装。有些战士留在普鲁士境内,有些则被遣散到西欧其他国家。!

  只要是在波兰,置身于自己人中,

  哪怕是躺在沼泽地里,挨饿受冻,

  忍受各种煎熬,也要比这里更好。

  今天晚上我倒希望自己不要睡觉,

  只想等候我们的班长再次来到。

  他亲切地拍拍我的肩膀,命令道:

  “快快起来,我们要去打莫斯科佬!”

  1832夏

  农夫和毒蛇拉封丹寓言

  在伊索的动物绘图日志里,

  有一则关于农夫的善举

  和毒蛇的丑恶行径的故事。

  一个冬日的早晨农夫来到果园,

  看见一条蛇躺在门外的雪地里,

  直冻得僵硬、半死不活,

  奄奄一息,最后一次摆动尾巴。

  农夫一见便对蛇产生了怜悯,

  立即抓起它的尾巴带回家中。

  他把蛇放在炉火的旁边,

  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

  把毯子盖在了它身上。

  他并不想要它的回报,

  而是一直精心把它照料,

  直到冻僵的蛇恢复了知觉。

  毒蛇一醒便露出了凶相:

  它扭动身子,抬起头、咝叫着,

  然后弓起身子,拼命往前一蹿,

  竟袭击它的再生恩人、它的救星!

  “这是什么意思?”农夫惊讶喊叫,

  “你这是恩将仇报,

  想要把我咬死?你这条毒蛇!”

  他边说边拿起一把斧子,

  朝蛇的七寸处砍去,后又砍向腹部,

  两下便把毒蛇砍成了三段,

  头和尾分别跳向两个角落。

  只见这三段毒蛇还在挣扎,

  还在颤抖,

  还在跳动,

  尾巴朝向颈脖,颈脖朝向尾巴,

  毒蛇便一命鸣呼,再也不能活命!

  经常会发生好心人做了好事,

  却遭到忘恩负义者的恩将仇报,

  值得庆幸的是,忘恩负义之人

  不会得逞,终会受到报应。

  1832

  他一半是犹太人

  他一半是犹太人,一半是波兰人,

  他一半是雅各宾派,一半是穷学生,

  他一半是平民百姓,一半是军人,

  但他是个十足的坏小子。

  1833

  在空地上

  人们在空地上建起一座新房,

  不远处蛤蟆和猫头鹰便争论不休。

  猫头鹰说:“这是给我建的房子。”

  蛤蟆争辩道:“这是我的,我的。”

  人却说:“猫头鹰一直生活在废墟中,

  蛤蟆生活在腐败的墙下和缝隙里,

  我们建的是整洁的地板和新的屋顶,

  哪里还有蛤蟆和猫头鹰的立脚之地?”

  1833

  为民众呐喊的口舌……

  为民众呐喊的口舌最终会让民众厌烦,

  娱乐民众的脸孔最终会让民众嫌弃,

  为民众打斗的手民众会将它砍去,

  民众喜爱的名字民众也会把它忘记,

  一切均会过去,在喧嚣噪闹和劳累之后,

  平静和无名的小人物将会继承一切。

  1833

  我建立的纪念碑比青铜更牢固仿自贺拉斯昆图斯·贺拉斯·弗拉库斯(前65-前8),古罗马诗人。本诗题目借用了他的诗句。

  我的雕像在普瓦夫普瓦夫是查尔托里斯基家族的老宅所在地,当时的波兰贵族文化中心;以下提到的也均是当时的知名建筑。的玻璃屋顶上闪耀,

  超越于科希秋什科的坟墓和帕奇在维尔诺的府第。

  就连维特姆贝格恶棍也无法用炸弹把它摧毁,

  奥地利的猪猡们也不能用德国技术把它推倒。

  因为从帕纳尔山到科甫诺的两条河流指涅曼河和维利亚河。,

  我的名声一直扩展到普里贝奇海滩之外,

  诺沃格鲁德克和明斯克的青年都在读我的诗作,

  他们非常勤奋竟把我的诗歌抄写好多遍,

  在各地庄园我还受到那些管家女儿的垂爱。

  甚至连贵族府邸因缺少好书也在读我的作品!

  虽然受到沙皇的威胁和海关官吏的仇视,

  但犹太人依然把我的一卷卷作品运进立陶宛。

  1833312巴黎

  受格日马瓦来访而写成此诗

  短句和箴言选译分别取自雅库布·贝姆(1575-1624),德国神秘学家;安格奴斯·希勒修斯(1624-1677),德国神秘派诗人;德·圣·马丁(1743-1803),法国神秘学家。

  重中之重

  和平是我未来的财富、未来的幸福,

  如果上帝不想要和平,我就不要上帝。

  真理的级别

  有些真理,智者能告诉所有的天下苍生,

  有些真理,他只能向自己的人民讲述,

  有些真理,他只能告诉自己的亲友,

  有些真理,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言论和行动

  言论中见愿望,行动中见威力,

  美好地度过一天比写本书还难。

  建筑物

  精神是座建筑物,躯体则是脚手架,

  建筑物一完成,脚手架就得被拆除。

  为何有战争?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像野兽那样常常

  互相残杀?因为他们身上存在着兽性。

  跛者的意见

  当我第一次步入某个人群之中,

  想去认识他们,第一眼我能看出,

  有理性的人会先看我的右脚,

  而愚蠢的人会先看我跛了的左脚。

  区别

  好人和坏人都在为亲人忙碌着,

  好人为了养活他们,坏人靠他们养活。

  魔鬼的忘却

  魔鬼知道上帝的永恒和威力无边,

  但是它忘记了上帝的慈悲仁爱。

  活动时间

  谁在为永恒工作,他就特珍惜时间,

  因为时间一旦停滞,活动也就结束了。

  没有瞬间的永恒

  你们是否知道我们活得比上帝更长?

  上帝虽是永生的,但它连瞬间都没活过。

  客人

  你呼唤上帝,他常常是隐身而来,

  他敲打着你的房门,你却很少在家。

  为什么撒谎?

  魔鬼虽然承认自己的聪明和威力,

  但他知道一直在撒谎,连自己都不相信。

  渴求长生不死

  你想通过某种英勇行为而获得长生不死,

  你真傻!不管你想不想你都会长生不死。

  一致

  优秀的大师只愿在这种合唱团中歌唱,

  他会觉得自己的声音已融入到和谐中。

  我

  一个乐师能把一支优秀的乐队搞糟,

  如果他在演奏时力图让大家都听到他。

  私有财产

  你抱怨,有人在利用你的私有财产,

  而你的罪过就在这私有财产上。

  幽灵

  天主一直慈爱地望着魔鬼,

  魔鬼却转过身去不敢看天主。

  聪明

  学习和金钱都能让你发家致富,

  但聪明只有靠你本人努力才能获得。

  星星数目

  圣经中的真理有如天上的星星,

  眼睛越好,看见的星星就越多。

  人群

  魔鬼是个胆小鬼特别怕孤独,

  于是他常到人群来作客。

  微观世界

  躯体是个小世界,灵魂是本小书,

  书中记录着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爱人类

  他爱人们吗?为什么他又逃避人们?

  因为他爱的是人身上的人性而不是人本身。

  ※※※

  学问是药品,圣言是面包

  谁的胃口好,无药也能活。

  1834-1835

  你问,为什么上帝要用少许荣誉来装扮我

  你问,为什么上帝要用少许荣誉来装扮我?

  是根据我的思想和愿望,而不是我的所作所为!

  思想和愿望就是世界的诗歌:

  诗歌像花,会在同一季节中开放凋谢,

  行动却像颗深埋在泥土中的种子,

  直到次年才会结出丰硕的果实。

  只要时间一到,盛名就将沉寂,

  沉静的种子结出的果穗会铺满大地。

  喧闹过去,我们也将和荣光与赞美一同消失。

  平静的人有福,他们必定拥有世界,

  凡是听从基督的人定会了解真理,

  谁想拥有大地,就请安静地待着。

  1835-1836

  酝酿爱情

  酝酿爱情,就像蚕在体内形成蚕丝,

  从心中吐出,如同泉水从深井涌出,

  把它展开,像把一颗金球锤打成薄片,

  然后把它投进从地下深处涌出的水中。

  把它向上放飞,像是被风吹动,

  把它撒向大地,如同播种庄稼,

  抚育人们,像母亲抚育自己的孩子。

  你的力量由此向前,像自然的力量,

  然后你的力量又变成元素的力量,

  你的力量后来又成了繁衍的力量,

  成了人的力量,天使的力量,

  最后成了造物主的创世力量。

  1839洛桑

  在清澈而宽广的湖水上

  在清澈而宽广的湖水上,

  屹立着一排排峻峭的山岩。

  清澈透明的湖水映现出

  山岩如画的墨黑的倒影。

  在清澈而宽广的湖水上,

  掠过黑云、暴风雨的前奏。

  清澈透明的湖水映出了

  这些黑云的流动的影像。

  在清澈而宽广的湖水上,

  电光闪动、雷声震长空。

  清澈透明的湖水映出了

  闪闪电光、雷声渐渐消隐。

  这宽广的湖,和从前一样,

  依然是那样的清澈和透明。

  这时我看见四周的湖水,

  正映出所有景物的映像:

  峻峭的山岩及其威严的峰顶,

  还有随即消逝的闪电和雷鸣。

  山岩屹立着,阴沉而又威严,

  浓厚的黑云会带来狂风骤雨。

  电闪雷鸣也会过去,无影无踪,

  可是我呢,却一直在漂流不停。

  1839-1840勒芒湖上

  当我的遗体入座在你们中间

  当我的遗体入座在你们中间,

  凝视着你们的眼晴,大声说话。

  此时我的灵魂在远处,啊,在远处

  游荡和抱怨,啊,在抱怨。

  我有个国家,那是我思想的祖国,

  还有许多和我心心相印的亲友。

  比我现在所见的国家更美丽,

  我的家庭比整个家族更亲切。

  在那里,我沉迷在劳动、关心

  和娱乐之中,我坐在榆树下,

  在那里,我躺在萋萋的芳草中,

  在那里,我追捕那些小鸟和蝴蝶。

  在那里,我见到她身穿白衣走下凉台,

  穿过绿茵草地直向树林中的我们奔来,

  淹没在麦地里恰似在水中游泳,

  像早霞一样从上面照耀着我们。

  1839-1840

  泪水横流

  纯洁的泪水落下了、接连不断,

  落在我那天使般的甜美童年上,

  落在我那焕发而又自豪的青春上,

  落在我那饱受挫折的壮年上,

  纯洁的泪水落下了,接连不断。

  1839-1840

  固执的妻子

  现如今投水自尽的人如此之多,

  竟使河岸要卫兵把守。只要看见

  有人出现,那个人穿着邋遢,

  连警示牌都不看一眼,

  还戴着一副破旧的手套,

  卫兵们就认定他要跳河自尽,

  于是他们急急忙忙赶去救他,

  还把他抓住带到了拘留所。

  另有一人沿着塞纳河岸,

  逆河水方向飞奔,宪兵中途

  把他拦住,打着官腔问道:

  “你为啥要朝逆水方向奔跑?”

  “不幸啊!”这个可怜虫叫道,

  “救命啊!快救人啊!

  我老婆投河了,投河了,

  跳进河里去了!”

  宪兵听了,便对他说:

  “嘿,难道你连一点水力学都不懂!

  你找溺水者尸体,却把方向搞错了。

  按照自然法则遗体应顺流而下,

  可是你追寻妻子为何逆流而上?”

  这男人答道:“我老婆生前古怪,

  对所有的事情都持相反的态度:

  因此我有充分理由推断,

  这尸体在河里漂浮定会逆流而上。”

  1840

  通往俄国之路诗剧《先人祭》第三部后面附有一组诗,包括:《通往俄国之路》《京郊》《彼得堡》《彼得大帝纪念碑》《军事检阅》《奥列什凯维奇》《致俄国朋友》。据诗人为《先人祭》第三部法译本写的序言,这组诗是第三部的组成部分,同时与以后的各个部分建立联系。这组诗的主人公和《先人祭》的主人公是同一个人,即康拉德—古斯塔夫,他是一位诗人、先知、青年秘密工作者,在第三部结束时,他被流放到俄罗斯,这组诗记录了他的见闻、观察和生活片段。诗人原计划还要把《先人祭》写下去,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这里选译了《通往俄国之路》《京郊》《彼得大帝纪念碑》和《致俄国朋友》。

  像荒原上的狂风,一辆驿车

  在雪地里驶向更加荒蛮的北方,

  我的双眼如同两只敏锐的隼鹰,

  在茫茫无际的海洋上空飞翔,

  被狂风驱使着,无法降临陆地

  它们所看到的都是狂风巨浪,

  没有栖息的地方,只好卷起翼翅,

  朝下面望去,那里就是死亡之地。

  一路上看不到城市,也不见高山,

  人类和自然界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记。

  大地是如此的空旷、如此的荒无人迹,

  仿佛是昨天傍晚刚刚才建起的新天地。

  可是古代的猛犸就曾在这里繁衍生息,

  随着河流波涛而来到此地的水手们,

  就曾用莫斯科农民听不懂的陌生语言,

  宣称这些地方早已被人类开垦创建,

  在伟大的诺亚方舟的那个时代,

  这里就已和亚洲国家的贸易不断。

  甚至连偷来的或被暴力抢来的史书,

  也不止一次地向世人宣称,

  就是这块荒无人烟的土地,

  曾经是多个民族的母亲。

  只不过流经这些原野的河流,

  并没有遗留下它们咆哮的历程。

  就连从这块土地出去的人们,

  也没有留下过自己生活的烙印。

  但在遥远的阿尔卑斯的岩石上,

  却留下了来源于此地的波涛痕迹。

  而在更遥远的罗马的纪念物上,

  也记载着来自此地盗贼的行踪。

  荒凉的国度,银装素裹而又空旷,

  就像一张可供书写绘画的白纸——

  上帝的手可以任意在它上面写画。

  善良的人们也可使用这些字句,

  去描绘出神圣信仰的真理,

  而让爱去统治人类的部落。

  难道世界的战利品就是牺牲?

  难道是上帝的老敌人已来到

  从这本大书中抽出了利剑,

  让人类的种族处于桎梏之中?

  难道鞭打就是人类的战利品?

  在这片茫茫银色的荒凉土地上,

  狂风怒号,掀起阵阵雪的迷雾。

  雪的海洋也因此而汹涌奔腾,

  厚厚的积雪被狂风吹起离开了地面。

  随后又突然结成为一个个巨大雪团,

  坠落到地上,单调而又洁白。

  有时从极地掀起的巨大风暴,

  一路袭来,其势难以遏止,

  直扫到黑海边上的广大平原,

  沿途掀起的浓浓的雪雾,

  常常把行驶的马车遮住,

  就像非洲狂风淹没利比亚利比亚位于非洲的北端,撒哈拉的风沙常常会淹没其周围的人。人一样。

  尽管地面上是单调的茫茫白雪,

  有些地方峙立着一道道黑墙,

  其形状有如一座座岛屿和陆地,

  那是北方的云杉、松树和冷杉。

  有些地方的树木已被刀伐斧砍,

  砍下的树木被堆成了一排排,

  构成奇异的形状,像房顶和墙壁。

  人们称其为房屋,供人们居住。

  在广袤的平原上,像这样的木房

  有成千上万,规格几乎是一模一样。

  宛如一顶顶帽子,烟囱里冒出热气,

  像子弹夹一样,窗户在闪闪发亮。

  那边是成双成对的一座座的平房,

  有的是四方形的,有的是圆形,

  如此众多的房屋,人们称之为城镇。

  我终于遇见了活人,他们个个

  肩宽腰圆,虎背熊腰,身强体壮,

  犹如北方的猛兽和高大的树木,

  充满着活力、健康而又强悍。

  他们的脸容有如他们的国土,

  显示出空虚、坦率和粗野的表情。

  他们的心中却像地底下的火山,

  其烈火还没有涌现在他们的脸上,

  他们的口里没有热情洋溢的言辞,

  满是皱纹的额头上也毫无任何的表示,

  就像东方人和西方人的脸孔一样。

  经历过多少次的故事传说和事件,

  也经受过多少次的悲痛和希望。

  每张脸孔都是他们民族的纪念碑。

  这里人们的眼睛也像这里的城镇,

  大而明净——灵魂的呼号从来

  不会引起他们眼珠的异常的眨动,

  长久的悲痛也从不令它们黯然神伤。

  远远望去——多么的华丽,多么壮美!

  进入中心一看,多么荒凉、多么空旷,

  他们的身躯,犹如一个厚厚的大茧,

  里面蜷伏着过冬的毛毛虫。

  当它还没有准备好飞翔之前,

  先要长好翅膀,改变它的形体。

  当自由的太阳照临大地,

  毛毛虫便破壳而出飞向天空。

  是鲜亮的蝴蝶翱翔在大地之上?

  还是黑暗会降临在脏乱的部落?

  在荒原的地面上道路纵横交错,

  这些道路并不是由商人开辟建成,

  也不是被他们的马队踩踏而成;

  而是由沙皇在首都勾勒出它们,

  于是波兰的乡村便遭到了不幸。

  沙皇想占领波兰的城堡和城市,

  就必须把村庄和城堡夷为平地,

  以便在它们的废墟上修建起大道。

  现在这些道路隐没在深厚的雪里,

  但眼睛还是能分辨出它们的痕迹。

  道路又宽又长,笔直地伸向北方,

  在森林中间穿过,像岩石中的江河。

  是谁踏着雪路而来?这一边是马车

  疾驰飞奔而至,卷起了阵阵雪花。

  从另一边来的是黑色的步兵队伍,

  在火炮、大车和篷车中间疾行。

  他们是按照沙皇下达的命令,

  从东方调往北方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于1809年占领芬兰,嗣后芬兰人民进行过多次的反抗斗争,这里是指沙皇下令调军队去镇压芬兰的起义活动。前去作战。

  另一队则是从北方调至高加索从18世纪末开始,俄国的沙皇统治集团一直在侵略高加索,19世纪初叶,俄国与高加索的战争接连不断,直到1864年俄国占领高加索全境之后才告一段落。。

  这些士兵都不知道要调往何处,

  为何要这样调动,谁也不去打听。

  这里还看到了一个蒙古人,

  他脸面肿胀,有双细小的斜眼睛。

  那边是一个来自立陶宛的贫苦农民,

  他脸色苍白,满腹心思,步履蹒跚。

  这里英国枪在发亮,那边弓箭在闪光。

  卡乌莫基人原是指亚洲的一个蒙古游牧民族,他们大多居住在伏尔加河下游。手里拿着僵硬的弓弦。

  他们的军官呢?这里是德意志人在19世纪的俄国军队里,有不少军官是外国人,他们受雇于俄国沙皇。,

  坐在篷车里哼着席勒的伤感歌曲,

  还常常敲敲被他碰见的士兵的脊梁。

  那边是法国人用鼻音哼着自由的歌曲,

  他是位流浪的哲人,在寻找擢升的机会,

  现在正和卡乌莫基人的指挥官在交谈,

  向他打听何处能买到廉价的军需用品。

  他这样做便能让军费省去一半,

  而省下的一半就能装进他的腰包。

  如果这件事做得漂亮,瞒过别人,

  说不定部长还会把他官升一级,

  沙皇也会向他颁发节省开支的奖章。

  这时一辆篷车疾驰而来,无论是哨兵、

  还是火炮的车队、伤病员的营帐,

  只要这篷车一出现,便纷纷退向两旁。

  就连指挥官乘坐的马车也要退让三分,

  篷车在飞奔,押车的宪兵挥动着马鞭,

  道路上的一切人员和车马都急急退避,

  谁若是不退让,篷车便从他身上碾过。

  篷车要到哪里去,里面载着什么人?

  谁也不敢打听。宪兵是朝首都飞奔,

  里面载的肯定是沙皇下令逮捕的犯人。

  “也许这宪兵是从国外回来。”将军说道:

  “谁又能知道,车里押的是何许人?”

  也许是普鲁士、法国和萨克森的国王,

  也许是某个德意志人失去了沙皇的恩宠,

  于是沙皇下令将他逮捕,送去服刑。

  也许被逮捕的是个更重要的首领,

  也许被押送的就是叶尔莫沃夫阿历克希·叶尔莫沃夫(1772-1861),俄国将军,驻高加索俄军的统帅。1827年被怀疑与十二月党人有关系而失宠。本人。

  谁又能知道呢?这个坐在麦草上的

  囚徒诗人在这里暗示,这个囚徒就是康拉德-古斯塔夫。,凶狠地望着!露出自豪的目光!

  是个大人物——后面还有一队马车,

  定是某位亲王的宫廷随从人员,

  看呀!他的眼睛是多么明亮、大胆!

  我还以为他们是沙皇的达官贵人:

  不是驰骋沙场的将军,便是宫中重臣。

  可是,看呀!他们全是年幼的少年这是指1824年受到指控和流放的“爱德社“成员。!

  这是什么意思?这群人要到哪里去?

  难道他们是某个受指控的国王的王子?

  路旁的军官们都在悄声地议论他们;

  篷车却一直朝沙皇的首都疾驰飞奔。

  京郊指彼得堡附近的皇村,是沙皇的夏宫。现名普希金村。

  好远好远就看见了那座京城,

  在宽广豪华的道路两旁,

  屹立着一排排宫殿,像是教堂,

  上有圆顶和十字架。那像草堆似的

  是竖立在麦草和积雪下面的雕像群。

  那边在一排科林式的圆柱后面的

  平顶大厦,就是意大利式夏宫。

  旁边是日本式的、中国式的商亭,

  要么是叶卡捷林娜时期新近

  仿制的古典式建筑的遗址。叶卡特琳娜二世·阿列克谢耶芙娜,俄国女皇,1762-1796年在位。当时仿造古典建筑的遗址是一种被她鼓励的时髦。

  不同风格和不同形状的房屋,

  如同来自世界各地的野兽

  站立在铁槛后面的各个囚笼里。

  那座依稀可见的宫殿,

  是他们本国建筑师的杰作,

  出自他们的构思,是他们天性的产品。

  这些高楼大厦真是奇妙的工程!

  是用无数巨石在沼泽地上堆积而成!

  在罗马,为了给帝王们建剧场,

  黄金像河水一样流淌。这句话是哥特人的国王第一次看到罗马称为科洛西姆斗兽场的大马戏场时所说。——原注

  在这京郊,沙皇的卑鄙奴才们

  为自己建起淫逸作乐的巢窟,

  把我们的血和泪汇流成了海洋。

  为了给这些方尖碑装上巨石,

  他们想出了多少阴谋诡计,

  又有多少无辜者遭到杀戮和放逐,

  又有多少我们的土地被搶劫掠夺。

  那是用立陶宛的鲜血、乌克兰的眼泪

  和波兰金钱的高昂代价

  去购买巴黎和伦敦所拥有的一切,

  再给这些大厦加以时髦的装扮。

  他们用香槟酒来清洗大厅的地板,

  那是被优雅而缓慢的舞步所踩脏。

  如今这里空空荡荡,皇室回城里过冬,

  宫里的苍蝇也被沙皇臭气所吸引,

  跟随着他们的臭味飞进了城中。

  现今在这些大楼里只有风在起舞:

  豪绅们在城里,沙皇在城里。囚车

  也朝城里飞奔,这里只有

  刺骨的酷寒,皑皑的积雪。

  城里的大钟刚刚敲过十二点

  太阳就已经西沉。彼得堡的冬季下午三点钟天就黑了。——原注

  天空的拱顶无比开阔,

  无云、空旷、寂静和纯洁,

  没有任何色彩,苍白得透明,

  好似流放者死后的眼晴。

  我们前面就是城市了——城市上空

  屹立着立柱、砖墙、回廊和城墙,

  像一座座奇异的城堡直冲云际,

  有如巴比伦的空中花园。

  从两万根烟囱冒出的浓烟,

  有如圆柱直向天穹飘去,

  有的像卡拉拉大理石卡拉拉位于意大利中北部,在古罗马时代已经是大理石开采中心,其石材颜色为奶油白带蓝灰色纹路,被称为“卡拉拉白”。那样发亮,

  有的像红宝石那样红光四射。

  那烟柱在高空中弯曲连成一片,

  时而交错成回廊,时而又变成弓状,

  描绘出墙壁和屋顶的奇形怪样,

  就像海市蜃楼北方城市的浓烟在严寒时在空中形成幻景般的奇形怪状,就像海市蜃楼一样,它诱骗着在大海上航行或阿拉伯沙漠上旅行的人们。海市蜃楼给人展现了城市、村庄湖泊或绿洲,景物清晰可见,但要走近它却不可能,它和旅行者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后来就消失了。——原注,突然出现在

  地中海那明镜般的纯洁水面上,

  或是降临在利比亚的尘雾上空,

  它远远地吸引住旅人的眼球。

  它永远是那样凝固不动,而又飘浮不定。

  城门上的锁链已被摘下,城门敞开,

  搜查,验身,审问,最后才允许进城。

  彼得大帝纪念碑

  两位青年黄昏时站在雨中,

  相互拉着手,同披一件斗篷:

  一个是流浪者、西方的来客,

  沙皇暴力的不知名的牺牲品;

  另一个是俄罗斯民族的诗人,

  他以诗歌而名扬整个北国。指俄国诗人普希金。

  他们认识不久,却相知甚多,

  几天之内他们成了要好的朋友。

  他们的精神超越了世上的障碍,

  像阿尔卑斯山两座亲密的巉岩,

  虽被汹涌的激流把他们永远分开,

  但对这个敌人的叫嚣却置若罔闻,

  两座高入云霄的顶峰却弓身相拥。

  流浪者正在彼得巨像下面沉思,

  而俄国诗人却在轻声地诉说:

  “他是第一位创造奇迹的沙皇,

  第二位女沙皇彼得塑像上刻有拉丁文写的“彼得一世,叶卡特琳娜二世立”字样。——原注为他建起这座纪念碑

  彼得沙皇已被塑成为巨人的形象,

  他骑在一头青铜骏马的马背上,

  等待着,好像要奔向什么地方,

  然而彼得却不愿站在自己的国土上,

  对他来说本国的疆土还不够宽广。

  为了寻找基石,他们派人远赴海外,

  来到邻近的芬兰海湾,

  挖来了一座花岗岩的小山;

  遵照女皇的命令,

  这石山便飘洋过海、搬上陆地,

  来到京城,堆放在女皇面前。这句诗译自一个俄国诗人的诗句;这个俄国诗人的名字我已忘记。——原注

  基座已建好,青铜的沙皇便飞跃其上,

  他手持权杖,身穿罗马人的长袍。

  那骏马跳上了花岗岩顶端,

  前蹄腾空跃起,屹立在基座边上。

  “在古罗马,并不是以这种姿态来

  颂扬万民敬仰的皇帝马可·奥勒留古罗马皇帝,161-180年在位。他也是哲学家,著有《沉思录》。,

  他之所以名扬天下,永垂不朽,

  首先是他驱除了密探和告密者,

  还严惩了国内的贪官污吏。

  当他来到莱茵和帕克托尔河畔,莱茵河曾是日耳曼各部落和高卢间的界河;帕克托尔是小亚细亚的一条小河,传说河中流淌着金片。这是分别指马可·奥勒留的东征与北征。

  便把野蛮的侵略者打得一败涂地,

  然后返回宁静的卡皮托尔皇宫。罗马古城又名七丘城,国为是在七座山丘上建立起来的。卡皮托尔乃七丘之一,元老院的所生地。

  他的前额英俊、高尚而又温和,

  额头上显示出富国强民的思想,

  他庄严地高举起一只手,

  仿佛要向周围的臣民问候祝福。

  他的另一只手紧握缰绳,

  去制服那疾驰的烈马。

  你可以想象,大路两旁站立的人群,

  大声欢呼:恺撒,我们的国父回来了!

  皇帝很乐意在人群中间缓步穿行,

  并把慈祥的目光投向所有的人群。

  那烈马扬起鬃毛,眼里现出火光,

  但它知道骑在背上的是最可爱的人,

  于是它抑制住那火一般的烈性,

  让臣民们走近以便把慈父观看。

  骏马以平稳的步子走在平坦的路上,

  你会想到,它会达到永恒不朽的境界。彼得的巨型骑马塑像和马可·奥勒留的塑像都是如实描写的。——原注

  “彼得沙皇撒开烈马的缰绳,

  任凭烈马横冲直撞践踏众生。

  一下便冲到悬崖的边缘,

  发疯的烈马己经腾起前蹄,

  沙皇制不住它,烈马脱缰,

  你能想到它定会摔下粉身碎骨。

  可是一个世纪以来它就

  这样站着、跳跃,但却没有摔下。

  就像从花岗岩直泻而下的瀑布,

  严寒把它冻成冰块倒挂在深渊上:

  只要自由的太阳一旦冉冉升起,

  西方的和风把这些国土吹暖,

  到那时,专制的瀑布将会怎么样?”

  致俄国朋友

  谨以此诗

  献给

  莫斯科的朋友们

  你们还记得我吗?每当我回忆起

  那些已被流放、监禁和死亡的朋友们,

  我就会想起你们,在我的梦境里,

  你们的脸上便显示出人民的正义。

  你们现在在哪里?我曾亲切拥抱过的

  高贵的雷列耶夫康德拉季·费陀罗维奇·雷列耶夫,俄国诗人、出版家,密茨凯维奇于1825年在彼得堡和他结识。他是十二月党人起义的领导人之一,起义失败后被绞刑处死。,现在沙皇的命令,

  要将他吊死在那卑鄙可耻的绞架上,

  诅咒他们,诅咒那些杀害先知的人!

  别斯杜舍夫亚历山大·别斯杜舍夫,俄国作家,笔名马尔林斯基。他是近卫军军官,率部队参加十二月党起义,被判处死刑,后减刑流放到西伯利亚。曾向我伸出过的那只手,

  那是战士和诗人的手,现在却被沙皇

  夺去了刀和笔,还命令他去做苦工,

  和波兰同志一起,在矿坑里挣扎呻吟。

  别的人或许遭受到更惨重的酷刑,

  有的人还可能受到官职和勋章的引诱,

  居然把自己的自由的灵魂出卖给沙皇,

  今天就在大人物的门槛前哈腰鞠躬。

  或许,他那贪婪的舌头只对暴君歌颂,

  对于同伴们的殉难反而幸灾乐祸,

  或许,他正在我的祖国吸吮人民的鲜血,

  在沙皇面前邀功请赏,夸耀可耻的功绩。

  假如这忧伤的歌能凭着远飞的翅膀,

  从一个自由的国家传到北方的你们中间。

  在你们那茫茫的冰天雪地的国土上,

  向你们报告自由,如同鹤群预报春天。

  你们能听出我的声音,当我带着镣铐,

  我瞒过了暴君,密茨凯维奇本人在流放俄国期间,表面上老老实实、遵纪守法,暗中却仍与异议人士保持来往。他常常逃过宪警对他的监视;长诗《康拉德·华伦洛德》也借着历史的外衣,骗过了书刊审查机关,于1828年获得通过出版。像蛇一样悄悄地爬行。

  可是在你们面前,我袒露我的全部感情,

  对于你们,我从来都怀有鸽子般的纯真。

  现在我把这杯毒酒泼向整个世界——

  这从血管里迸发出的故事多么凄惨,

  这毒汁由我祖国的血和泪所组成,

  让它腐蚀——不是你们,而是你们的锁链。

  假如你们中间有人在抱怨,在我看来

  他的抱怨如同一只狂吠乱叫的狗,

  它长久戴惯了锁链,而且乐于承受,

  到最后,它还要去咬那只给它自由的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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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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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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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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