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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分长诗(1)

  格拉齐娜

  立陶宛故事

  本诗1823年出版于维尔诺。初稿题目是《科里布特——诺沃格鲁徳克公爵》,副标题“取自立陶宛历史的长诗”,公爵夫人叫卡里娜,立陶宛大公是凯斯杜特,故事发生在诺沃格鲁徳克——塞维尔斯。到正式出版时,改为现题,地点也挪到了诗人的故乡诺沃格鲁德克,人物除雷姆维德外,科里布特改为李塔沃尔,卡里娜改为格拉齐娜,凯斯杜特改为他的儿子维托尔德,即故事发生的年代也后移了,为14世纪末15世纪初。

  《格拉齐娜》是波兰文学史上第一部浪漫主义长诗,打破了古典叙事诗的框框,采用“诗体故事”的新形式。这一形式由拜伦和司各特所创造,不像古典叙事诗那样强调情节的连贯性,只选择其中的几个重要的场面,强调人物的心理描写,融合多种艺术手法,善于利用环境气氛作烘托。

  夜越来越黑,朔风更加寒冷。

  浓雾笼罩大地,阴暗的月亮

  高悬在翻滚的黑云波浪之上,

  从浓重的黑云里只露出半只眼睛。

  世界就像一座高大的圆形大厦,

  而天空犹如一个活动的穹窿;

  月亮像一扇窗户,白天从此消隐。

  诺沃格鲁德克山坡上的一座城堡诺沃格鲁德克是立陶宛的一座古城,先是雅吉雅格人、罗斯人的属地,后被巴图汗时期的鞑靼人破坏。鞑靼人退走后,立陶宛的艾吉维乌·蒙特维沃维奇大公便据为己有。关于这次占据,斯特内伊科夫斯基曾这样写道:“立陶宛人渡过涅曼河之后,发现四里外的一座美丽的高山,先是罗斯的公爵在那里建起了诺沃格鲁德克都城,后被巴图汗破坏,不久艾吉维乌也在那里建起了都城,重修了城堡,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大片的罗斯土地——因为那里无人防守——从此他便自称为诺沃格鲁德克大公。堡垒的遗迹至今还在。”——原注[斯特内伊科夫斯基,波兰16世纪著名编年史家,著有《波兰、立陶宛、日姆兹和所有罗斯人的编年史》。],

  在月光的辉映下显得金光灿烂。

  在杂草丛生的壁垒上和青青的沙地中,

  它投下了一道阴影,又直又长。

  影子落在城壕里,从沟中的污泥里,

  沟水散发出一种绿色的烟气。

  城市已入睡,城堡的灯光都已熄灭,

  只有值班的哨兵在城墙上走动,

  他们不断喊着口号,以驱赶睡眠。

  突然从远处的平原上传来一阵响声,

  有几个人穿过草地朝城堡飞奔而来,

  树枝的阴影遮住了他们,看不很清,

  他们跑得很快,原来是一队骑兵,

  他们身着胸甲,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战马嘶鸣,铁蹄的嘚嘚声划破夜空,

  三个骑者穿过狭窄的山谷小径,

  他们到了,勒住了马,为首的那位

  大声喊叫,还吹响了那把铜号角,

  他接二连三地吹了好几遍,

  城上的守卫也吹起了回应的号声。

  接着城门的闩响了,火把一闪,

  吊桥放下了,发出哗啦的声音。

  卫兵们听见蹄声急忙前来会合,

  想从近处仔细观看来人的装束,

  为首的那个骑士全身披挂整齐,

  恰像德意志人上阵,全副的铠甲。

  白色道袍上嵌有一个大黑十字,

  胸前的金色穂子上也挂着一只。

  他背着一把军号,插着一枝长矛,

  皮带上挂着念珠,腰间挎着佩刀。

  立陶宛人一见这装束便心知肚明,

  他们中的一个对另一个悄悄说道:

  “原来是从骑士团窝里来的恶犬十字军骑士团也称条顿骑士团,1190年在巴勒斯坦成立,全由德意志人组成的宗教军事组织。他们身着白衣,胸前有一个黑十字。1230年波兰马佐夫舍公爵康拉德许以土地,邀请他们来防御异教的普鲁士人和立陶宛人的入侵。从此以后,骑士团便成了大患,不仅是异教徒,就是四邻的基督教国家也深受其害。当时的史家普遍认为,骑士团凶残贪婪,傲慢,对基督教事业并不热心。主教们曾向教皇控告十字军妨碍他们对异教徒的改宗工作,侵占教会财产,逼迫教会人士……据史家所记,1343年左右,骑士团完全占领了普鲁士,并向立陶宛公爵宣战,武力占领了立陶宛的大片土地。为了收回这些土地,立陶宛公爵答应改信基督教,但十字军不答应,于是立陶宛公爵便愤愤用立陶宛语说道:“我看,你们不是为了信仰,而是为了钱,因此我将保持我的异教信仰。”十字军骑士团对不幸的民族是极其残酷的……人们早就轻蔑地称德意志人为“狗”。——原注,

  是喝普鲁士人的血才养得这么肥胖,

  哼,如果这里没有别的卫兵在场,

  我就会立即把这个恶棍扔进深潭。

  他那傲慢的头颅,定会被我拳头打烂!这毫不奇怪,普鲁士人和与他们兄弟相称的立陶宛人,都把德意志人看成是他们的宿敌,这几乎成了他们的天性。在异教时代,甚至在信奉基督教之后,在为立陶宛人或普鲁士人举行葬礼时,送葬人便会唱道:“去吧!可怜的人,离开人世的苦难到更美好的地方去,在那里凶残的德意志人不会再压迫你了,可你会统治他们!”别尔斯基和斯特内伊科夫斯基都可以证明。至今在普鲁士统治下的立陶宛偏僻地区,如果把农民称作“德意志人”,那是对他的一种侮辱。——原注”

  立陶宛人交谈着,这家伙装着没有听见,

  他一定是听清楚了,因为他满脸怒容,

  他也能听懂人话,尽管他是德意志人普鲁士人和立陶宛人不仅对德意志人的性格,就连他们的智力都有一种不好的印象。有一句成语是“和德意志人一样笨”。——原注。

  “你们的公爵在不在城堡?”“在是在,

  可惜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今天太晚了,

  公爵不会接见你们的,要等到明天!”

  “什么?明天?虽然此刻已是夜深,

  快去通报,使者到了,有急事求见。

  我来这里,头上冒着多大的风险。

  这只戒指你们拿去,可以作为凭据,

  只要他一见这戒指,自然就会明白

  是谁来找他,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四周万籁俱寂——城堡都沉入了梦乡。

  这时候正是午夜,秋天的夜晚很长。

  多么奇怪——从李塔沃尔所住的塔楼上,

  窗棂里依然闪耀出星星般的灯光。

  何况他今天刚回来,走了很远的路,

  早早入睡应是他首先关注的重要任务。

  但他偏偏没有睡,大家都在相互打听。

  尽管他还没有睡,但无论是宫中卫兵,

  还是侍从、僚属,抑或是枢密院的大臣,

  没有一个人敢走近这位公爵的房门,

  那使者一再地威胁,再三地恳求,

  但种种办法都无济于事,毫无作用。

  最后他们才去喊醒了他的传令官,

  名叫雷姆维德,公爵的代言人,

  战时是他的助手,平时执掌枢密,

  “他是第二个我!”公爵常常这样说,

  无论是在军营里,还是在城堡,

  他随时可以觐见公爵,不用传报。

  公爵的卧室里朦胧昏暗,只有桌上

  那快要熄灭的油灯发出暗淡的灯光。

  李塔沃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随后他站住了,陷入了沉思,

  他听着雷姆维德关于德意志人的简报。

  听完之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不住地叹气,

  他忧心忡忡,脸上露出阴沉的焦虑,

  他朝油灯走去,像是要剔一下灯芯,

  把油灯挑亮,但他用力过猛,

  把灯芯剔掉了,灯光随之熄灭。

  他这样做,也许是故意,也许是失手,

  也许是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或许是他无法掩饰脸上的不安,

  他这一手原本是预定的策略,

  为了不让仆人看穿他心中的秘密。

  接着他又在黑暗的屋里踱来踱去,

  每当他走近了窗口的铁栏杆,

  窗户上的格子玻璃都很明亮。

  从窗口射进来的月光,

  正照着公爵的阴沉的脸上。

  他紧闭嘴唇,眼里电光闪现,

  倔强的脸上露出愤怒的火焰。

  然后他急步转向房间的一角,

  吩咐雷姆维德把旁门关好。

  他坐了下来,故作镇静地说道:

  脸上还露出一种可怕的冷笑。

  “雷姆维德,正是你从维尔诺带来消息,

  维托尔德维托尔德,凯斯杜特的儿子,立陶宛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关于他的军事业绩和政策,波兰国内外的历史著作都有论述。——原注,我们的好心而富有的主人,

  要把利达位于维尔诺与诺沃格鲁德克之间的一座城市,14世纪曾为利达公国的都城,城堡由格底明建立。赐给我,作为封地。

  利达原是我妻子陪嫁的土地,

  可他为何要以自己产业或战利品

  去赠送给李塔沃尔,他的仆从?”

  “是的,公爵!”“既然这封地归我所有,

  我们就该名正言顺地前去处置和经营,

  快去吩咐把我的旗子拿到下边院子里,

  让灯笼火把一起点燃,把城堡照亮。

  我的号手在哪里?吩咐他们今天半夜

  齐集到城中心,要在市政广场上,

  向四面八方尽力把号角吹响。

  要努力地吹,要不停顿地吹下去!

  直到把所有的骑士从睡梦中唤醒,

  叫他们个个都要把盔甲披挂齐整。

  各自拿起长矛,腰间挂好战刀,

  还要给自己和马匹准备好粮草。

  每个妻子都要为丈夫预备一袋口粮,

  能够让他们从早上坚持到夜晚。

  再把牧场上的马群统统赶回城堡,

  喂饱它们,准备好出征的草料。

  单等太阳从什佐尔索夫的边境,

  把第一道霞光照在明多格的坟上,什佐尔索夫是立陶宛最古老家族赫雷普托维奇的领地,在诺沃格鲁德克的东边。明多格是立陶宛第一个排除了外国影响、使国家强盛四邻畏惧的大公。他接受了基督教,1252年经教皇允许在诺沃格鲁德克自立为立陶宛王。在诺沃格鲁德克城外有一座山,至今称为明多格山,山上有这位英雄的坟墓。——原注

  大家都要在利达的街上会齐等我,

  要厉兵秣马,披坚执锐,准备出战!”

  公爵这样说着。他说的这些话,

  通常只有在出兵的时候才会这样。

  但为什么这样突然,又是在晚上?

  而且他的态度为什么这样强横?

  他说起话来,又凶狠,又缓慢,

  好像一个字、一个字都跟不上趟。

  这让人觉得,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还有许多话好像冻结在他的胸中,

  他的这种举动让人感到十分不安,

  这种语调也不能让他考虑周详。

  李塔沃夫沉默了下来,像是在等待,

  等雷姆维德带着他的命令出去传达,

  但是雷姆维德站在那里不急于离开。

  对于他所听到的、所看到的这些事情,

  似乎要在他的脑海里进行反复的思考。

  他能从这番话中看出问题的严重性。

  怎么办?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公爵,

  脾气固执,一向听不进别人的劝说。

  也不喜欢对国家大事进行详细的讨论,

  他常常是一个人悄悄地思谋筹划,

  一旦决定,便不顾一切地付诸实行。

  如果受到阻拦,他便会大发雷霆。

  然而雷姆维德是位忠心耿耿的谋臣,

  又是位深受立陶宛人爱戴的骑士,

  如果他唯命是从,就会对不起国人,

  就会给全体人民带来巨大的损失,

  是沉默,还是进谏,他犹豫不决。

  最后他做出了决定,采取进谏:

  “公爵大人,不论你要开往哪里,

  既不会缺人手,也少不了马匹。

  只要你在前面领路,指明方向,

  不管到哪里,我们都会勇往直前。

  雷姆维德决不会最后一个,落在后面。

  但是大人,对于下属也该区别对待,

  一般的群众只是你手中的盲目工具。

  有些却很有才干,他们的地位应有不同。

  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喜欢独断专行,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常常是独自谋划,秘密做出决定。

  可是每当他需要拿起利剑出战之前,

  总要先召开会议,听取老臣们的意见。

  在这样的会议上总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顾忌。

  因此今天,请原谅,我将坦诚相见,

  把心里怎么想的都尽情说了出来。

  我老了,已是满头白发,眉毛也白了,

  你也看得出我经历过多少事件和年代,

  你的计划呀,我倒希望不会带来危害!

  在老人们看来,你的决定太匆促、太离奇,

  如果你进军利达,夺回本属于你的领地,

  这样的进军就带有侵占、掠夺的性质,

  结果会损害你的新、旧臣民的利益。

  因为作为胜利者的旧臣民只想要战利品,

  而新的臣民们就会被戴上枷锁,沦为奴隶。

  “消息会传遍全国,就像种子那样,

  老百姓会把它拿来,播撒在地里。

  然后是生根开花,结出苦涩的果实。

  那苦果毒害团结,毁坏你的名誉。

  人们会说你贪婪,为了战利品,

  竟动用武力去劫掠不应得的土地。

  “然而我们古老的习惯完全不是这样,

  上几代的公爵们有时也曾迁都。

  但他们总是按照一定的老规矩,

  我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昨天,

  公爵,如果你想按老规矩办事,

  就把它交给我,我会尽心尽力。

  “首先,我会把骑士派往四面八方,

  把号令传给所有的贵族,让他们知道,

  不论是住在城市,还是住在农村,

  一律都要前来集聚,在这城堡。

  让你的皇亲贵戚和年老的重臣们,

  为了安全,也是显示自己的体面,

  可以各自带着大批随从前来集合。

  同时,趁着这些事情还没有办好,

  明天或者后天早晨我就出发,

  带着一队仆役和一个牧师一道,

  去采办宴会所需的一切食品。

  我会在事前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兽肉和蜂蜜应有尽有兽肉和蜂蜜是古代立陶宛人设宴时的两种主要食物。——原注,样样不会缺少。

  “因为不仅是那些朴实的平民百姓,

  就连达官贵人也非常热衷于宴饮。

  要是看到公爵大人如此的慷慨大方,

  都会认定未来的征战必定马到成功,

  在立陶宛和日姆兹都是这样的传统。

  如果你不相信,就请去问老人们!”

  他说完了,便走到窗前朝外一看,

  又说道:“天色阴沉,明天天气难料。

  我看见一匹马站立在塔楼旁,

  一个骑士正倚靠在马鞍鞒上。

  还有两个骑士正牵着马来回走动。

  看他们的装束,定是德意志的使者。

  我们要不要让他们进来面见大人,

  还是派个仆役去传达你的意旨?”

  他边说着,边把窗户推开了一半,

  他朝外一看,好像是无意的举动,

  其实他这样张望,这样提出问题,

  目的是要探听出德意志使者的来意。

  李塔沃尔听了他的话立刻作了回答:

  “无论什么事,只要我的智慧想不到,

  需要听取臣僚们的意见和忠告,

  我都是把你的忠告摆在第一位。

  因为你打仗像青年,定计又老成,

  你永远受到我的尊敬和信任。

  “因此,虽然我不愿意将我的未来计划

  向外人泄露,让别人胡乱猜测和议论,

  因为计划还处在酝酿之中,尚未定形,

  不能过早地泄露出去,以免受到破坏。

  军国大事就得出其不意猛然一击,

  要像雷霆的猛击,而不是像电光一闪。

  不过对于你,我现在要简单地告诉你,

  什么时候出兵?——今天,或者明天。

  什么地点?进军日姆兹,进军罗斯!”

  “这可不行!”——“行!而且必须做到!”——

  “今天我要坦露我的心扉,让你知晓。

  “为什么我下令披挂整齐,备马出征,

  为什么我策划了这次突然的袭击,

  因为我知道维托尔德已率领人马

  要在中途对我偷袭,这是他的计谋。

  也许他把利达给我,只是一个陷阱,

  单等我一到,要捉要杀全由他决定。

  “但是我已和德意志骑士团的大团长德意志骑士团,也就是十字军骑士团,为首的是大团长,由牧师会选出,下设大康杜尔、财务官、元帅即司令和康杜尔,也就是各个城市和城堡的骑士分团的指挥官。——原注[康杜尔是拉丁语,原意指既是教士又是战士的人。],

  签订了一个秘密的联盟协定,

  他答应派出骑士帮助我们进攻,

  作为补偿,他们将得到一份战利品。

  如果照我听到的,使者真的来了,

  这表明大团长遵守密约,言而有信。

  “在这七姐妹星星立陶宛人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来确定四季、月份和时间。——原注落下去以前,

  我们在与立陶宛军力的对击中

  能得到三千德意志的铁甲骑兵十字军军队的组成——骑士团兄弟、属于骑士团的侍从和俗家骑士,以及志愿和雇佣的骑士和骑兵,还有雇佣的步兵。——原注,

  还有数量超过一倍的步兵援军。

  那是我在骑士团亲自挑选的人马

  他们都是多年驰骋战场的精英。

  个个都比我们的士兵身高体壮,编年史家总是在每次战争的描述里认为德意志人的身体和力气都要超过立陶宛人,他们长矛的刺击是很难抵挡的。凯斯杜特、纳里蒙德虽然都是勇敢善战的骑士却在单打独斗中被打下马来。——原注

  从头到脚,全身都被铁甲所武装。

  你知道他们的战刀有多么的锋利,

  他们使起长矛来也比我们更有力。

  “他们的步兵个个都有根铁蛇,

  铁蛇里装满了铅块和煤灰,

  只要将蛇头朝敌人那边一转,

  火星一点,蛇嘴就会张开喷火,

  还发出巨大的声响,像雷声,

  人马不是受重伤,就是死亡。

  当年我的曾祖格底明在维诺提战场,

  就是在这种武器下不幸阵亡。格底明并不是死于与十字军骑士团的战争。维诺提是骑士团在涅曼河畔、科甫诺西部建立的一座堡垒,后成了一座小城。

  “一切都准备好了,悄悄地进军,

  粗心大意的维托尔德过于自信,

  只留下少数兵力守卫着利达城,

  明天一到,我们烧杀、我们进攻。”

  雷姆维德听了这惊人的回答,

  顿时目瞪口呆,真是难以相信。

  他眼看暴风雨来临,得设法阻止,

  然而种种办法随生随灭,全不管用。

  事情来得突然,又不能耽误时间,

  愤怒和悲伤逼得他不顾一切地争辩:

  “公爵殿下,我只怪自己活到这把年纪,

  兄弟阋墙,岂能同室操戈、骨肉相残,

  从前我们还在向德意志人挥动斧头斧头和棍棒是立陶宛人最厉害的武器。——原注,

  现在为什么要替他们当剑使?

  兄弟相争不好,但你的密约更坏

  那简直是把水和火混和在一块!

  “这是常有的事,乡邻之间

  多年不和,彼此成了宿敌,

  后来仇恨消除,前嫌尽去,

  相互拥抱,都以朋友相称。

  立陶宛人和波兰人的仇恨,

  有时甚至比恶邻居还要深,

  但是他们常常会同桌共饮,

  也常常在同一座屋顶下共眠。

  当他们拿起刀枪一起抵御外敌,

  立陶宛和波兰并不是永久的仇敌。

  绝不像人类和毒蛇那样势不两立,

  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有争吵有团结,

  如果有人把一条毒蛇当作客人,立陶宛人崇拜蛇,他们把蛇喂养在家里。斯特内伊科夫斯基当时就亲眼看见过沃特斯人拜蛇的古老习俗。而格瓦宁也曾在离维尔诺千里远的瓦瓦里斯基村看见过。——原注[沃特斯人是住在波罗的海沿岸的一个民族;格瓦宁是一位波兰化了的意大利人历史学家,著有《欧洲贵族描述》。]

  邀请进了自己的家门。

  假如立陶宛人为了众神的荣誉,

  殷勤招待它,面包牛奶毫不吝惜,

  等到蛇和人相处混熟之后,

  和他同吃同喝,便会缠住他的双手,

  它还会恬不知耻地蜷成花环的模样,

  盘踞在熟睡了的婴儿的胸口上。

  那些十字军毒蛇更是六亲不认,

  无论是殷勤招待,还是祈求和礼品,

  普鲁士人和马佐夫舍的诸侯们,

  往它嘴里塞了多少的土地和黄金?——

  但它还是贪得无厌,总是喂不饱,

  还想把我们的这点家当全部吞掉。

  只有联合的力量才能使我们得救,

  尽管我们的军队年年去火烧刀砍,

  却不能攻破他们坚固的堡垒城池。

  可恶的骑士团却像一条毒蛇,

  砍掉它一个头——又伸出一个来,

  砍下一个头,又会长出十个头,

  只有把它们斩尽杀绝,免除后患。

  我们和他们结盟,结果总是上当,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大臣,

  在立陶宛全境,你尽管去明察暗访,

  没有人不知道骑士团的奸诈狡猾,

  将他们当作克里木瘟疫一样来躲藏。

  谁都愿和骑士团兵戎相见战死沙场。

  就连他们的百分之一的帮助都不需要。

  立陶宛人宁愿赤手去拿烧红的铁块,

  也决不会去握十字军流氓的右手!

  “你说维托尔德在威胁?难道没有外援,

  我们就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去和他作战?

  难道事情竟已闹到了这种地步,

  立陶宛人已不能同心协力、相互支援,

  去清除自己田园里的有害莠草。

  难道不能把武器留着去打外来的仇敌?

  “你凭什么相信自己的抱怨正确有理?

  你指责维托尔德背信弃义违了约。

  可你竟采用背叛和结盟去与他作对?

  公爵,请听我说,你再派我去吧,

  重新立约。”——“别说了,雷姆维德!

  维托尔德的条约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李塔沃尔的这番话正好说出了立陶宛各分封公爵对维托尔德的心声。——原注

  昨天他看风使舵,想出一个花样来,

  今天他便会改变方向,走上别的路。

  昨天我相信了他那庄严的诺言,

  说定了利达完全由我继承掌管,

  谁料到他今天的计划又有了改变?

  他趁着我的骑士都已回家休憩,

  便断然利用这大好的有利时机。

  率领着自己的军队驻扎在维尔诺。

  现在他又散布这种消息来蛊惑人民,

  说利达的民众不要我当他们的主人,

  于是他要收回利达,由他亲自掌管。

  他要给我别的地方,作为补偿。

  一定是瓦雷格的沼泽、罗斯的荒原,瓦雷格在波罗的海的沿海地区。立陶宛的大公们自古相传的政策是:把从敌人那里夺来的土地分给自己的兄弟,作为封地。蒙特维尔、明多格、格底明都是这样做的。

  要我们到那里去,这无异于充军!

  维托尔德把亲属和弟兄们都赶往远处,

  好独自一人坐上宝座,独揽全国大权。

  看!这就是他的计谋!他的所作所为,

  尽管采取的手段不同,目的都是一样:

  他要凌驾于立陶宛的所有公爵之上,

  让旧日的同伴全都匍匐在他的脚前。

  “啊,我的上帝!难道这还不够,

  维托尔德不是要把整个立陶宛

  永远都置于他的专制之下?——

  我们的头盔老是罩着眉眼,

  我们的铠甲老是遮着胸膛。

  我们手不离剑,一战接着一战,

  我们的战马飞驰在周围的世界。

  我们时而去攻打十字军骑士团,

  时而越过高山,焚烧美丽的波兰。

  又从那里去追逐蒙古的游牧队伍,

  他们跑得飞快,像草原上的狂风。

  我们从每座城堡抢来的金银财宝,

  和我们宁愿挨饿也不愿杀死的牲畜,

  还有我们刀剑相搏所获得的战利品,

  我们都是很自愿地全都向他进贡。

  维托尔德靠着我们的战绩才越来越强。

  从芬兰海湾直到哈扎尔海即黑海。,

  所有的城池都已归他统治。

  看看他的王宫,多么富丽堂皇!

  我见过骑士团雄伟豪华的宫殿,

  普鲁士人见了都胆战心惊。

  但和维托尔德在维尔诺的王宫、

  和他在特罗兹湖畔的行宫托洛兹有两个城堡,一个建在湖里的一座岛上,是凯斯杜特的都城,后来传给他的儿子维托尔德。——原注相比,

  便显得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寒碜!

  我亲眼看见过科甫诺的美丽山谷这山谷离科甫诺只有几里路远,处于群山之中,谷中有条小溪,到处是百花争艳,是立陶宛最美丽的地方之一。——原注[诗人在科甫诺学校任教期间,经常到这谷中散步游玩,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地方,称为“密茨凯维奇山谷”。],

  世界上没有比这山谷更美的风景。

  春天和夏天,林中仙女们亲手把

  碧绿的原野装点成繁花似锦。

  但是有谁会相信?凯斯杜特的儿子,

  会在大厅上铺满更鲜艳的琼花玉叶,

  地板上铺着的是豪华的地毯,

  四周墙壁上挂满了锦缎饰品,

  银线绣的叶子,金线绣的花朵,

  它们都是由被掳来的波兰妇女所织成,

  比仙女们绣出的大地还要美过十分。

  他的窗格上都嵌着一排排玻璃,

  那是从遥远的地方搜来的水晶,

  像是波兰骑士的盾牌在闪闪发亮,

  又像是涅曼河撩开了冰封的雪幕,

  去迎接太阳神的金光灿烂的光明。

  “我伤痕累累,受苦受累,得到了什么?

  我所得到的就是刚刚离开襁褓,

  年纪幼小就披上了甲胄战袍。

  我,一位公爵,靠吃马奶长大,

  像鞑靼人一样,没有安稳的生活,

  白天骑在马上,夜里枕着马鬃,

  就在露天旷野上度过漫漫长夜,

  一到天亮,号角便催我跃上战马。

  这种时候,与我同龄的一般孩子,

  还骑着竹马,挥动着木刀木枪,

  在街上打着假仗,嬉戏耍玩,

  以博取母亲的欢心和姐妹的笑声。

  而我这时候却在追逐溃逃的鞑靼人,

  或同波兰人兵刃相见,生死相搏!

  “可是从奥德维尔的时代开始,

  我公国的疆土半尺也没有加增。

  看看那些用橡木建成的板壁,

  看看我那座用红砖砌起的宫殿。

  穿过我祖先住过的那些房间,

  哪里有水晶?哪里有缴获的战利品?

  没有金盘,只有潮湿的石头在发亮,

  没有地毯,只有厚厚一层的苔藓。

  我南征北战,到底我得到了什么?

  疆土还是财宝?什么也没有,除了光荣!

  “然而维托尔德的名望却在飞速增长,

  他要超过所有的人,把我们压了下去,

  我们的祭师们在宴会上对他歌功颂德。关于明多维我们已经说过。祭师们的职责就是在各种庆祝会上,尤其是在秋天的山羊节上,向人们讲述和歌唱古代人物的事迹。古代立陶宛人和普鲁士人都很喜欢诗歌,也很爱写诗,这从民间保存下来的大量诗歌和历史书中都可以得到证明。我们在斯特内伊科夫斯基的书中可以读到:在公爵的葬礼上祭师们歌颂他们的业绩。在维和维塔时代,还在唱齐格蒙特被罗斯公爵杀死的歌……在立陶宛,由于传入基督教和波兰语,古代的祭师和祖国的语言受到轻视和遗忘。普通人民变成了农奴,只能种地,他们丢下了武器,忘记了骑士歌曲,只记得一些适合当时的悲歌和田园诗歌。偶尔遗留下来的历史故事和英雄歌曲,只能在家庭的集会上,或者在与古代迷信有联系的仪式上听到,成了秘密流传的东西……——原注

  好像是新的明多维来到了人世间。

  他们的琴弦和带有预言的颂词诗句,

  会把他的声誉千秋万代传唱下去。

  谁还会在茫茫人海里响起我们的名字?

  又有谁愿意到忘却的沙丘上去寻觅?

  “我这样说,并不是出于对他的嫉妒,

  只要他自己去拼搏、去冲锋陷阵,

  以增加他的财富,扩大他的声名;

  只要他那贪婪的牙齿不去侵吞,

  他的最亲近的骨肉兄弟的疆土。

  就在不久以前,还是在安定团结期间,

  他不是就用武力抢占了立陶宛的首都?

  他不是驱逐了大公们,占领了他们的城池?

  他还把奥尔格德的儿子拉下了宝座,维托尔德把他的堂兄弟斯基尔加瓦赶出维尔诺,自立为立陶宛大公。

  ——原注

  他篡权夺位!他就爱这样的专制统治。

  要让他的使臣和克里维特的使臣一样,古代立陶宛政府是偏重于神权的。祭师的权势很大,大祭师称为克里维、克里维特……其住处离普鲁士的罗莫维城不远,那里后来成了赫利庚贝尔村,他在一棵神圣的大橡树下布道,接受供奉,分派祭师们出使各地,以他的手杖为信物……——原注

  公爵们的升迁凭他一人的意旨决定。

  啊!是时候了,该我们来结束这一切,

  决不能再任由他恣意暴戾、唯我独尊。

  现在趁着我胸中的青春热血还在沸腾,

  我的刀还能听从我胳膊的指挥;

  我的战马还能像有翅的老鹰那样飞奔,

  那是我从克里木缴获的战利品,

  第二匹同样的战马是给你的奖赏。

  另外的十匹都喂养在我的马厩里,

  准备论功行赏,分给得力的部属。

  趁着我的战马……趁着我的宝刀……”

  说到这里,愤怒让他再也说不下去,

  甚至连呼吸都透不过来。他沉默着,

  只有身上穿的铠甲发出抖动的声响。

  他怒火中烧,突地从座位上跳起,

  好像他的头顶上燃起了一道火焰?

  又像是一颗陨星从天空直落而下,

  长发似的拖着火,一路发出亮光。

  他挥动着战刀,猛砍向空中——

  随后他劈到地面上,地上的石板

  在重击之下发出阵雨似的火星。

  出现了深沉的静默,两人都不说话,

  随后公爵又说道:“空谈已经够了!

  现在已快到半夜了,

  马上能听到第二遍鸡叫;

  按照我的命令,快去作好准备,

  我要休息一会儿,让紧张的心情

  和疲劳的身体得到些许的恢复。

  我一连三夜都未曾入睡。

  现在月色昏暗,但今天月牙的尖角

  已经露出,明天早晨一定晴朗。

  我们按时出发,决不再延误时机。

  我们要在利达截住凯斯杜特的儿子,

  灰烬和火烟,就是他应得的下场!”

  他说完后便坐了下来,双手一拍,

  仆役们应声进来,他吩咐他们,

  把他的衣服脱去,准备就寝。

  他躺在了床上,并不一定能睡着,

  只是借此催促雷姆维德离开房间。

  雷姆维德眼见自己回天乏力,

  便一句话也不多说,也不再停留,

  便转身出了房门。作为忠心的臣仆,

  他吩咐号手吹号召集所有的骑士,

  随后他又再次回到了那森严的堡垒。

  为什么?难道他还想再去劝说公爵?

  不,他的脚步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城堡的左翼,与主楼相连的厢房,

  旁边有吊桥,直通城市的其他地方。

  他穿过走廊,要去求见他的女主人。

  那时候,李塔沃尔公爵不久前才结婚,

  夫人是利达富甲一方的贵族的女儿,

  她的名字叫格拉齐娜,意为“美丽小姐”,

  在涅曼河流域里,谁也没有她美丽。

  尽管她的芳华已从清晨走向日中,

  却依然保持着无比娇嫩的姿容。

  处女的鲜艳秀丽和少妇的端庄典雅,

  在她的脸上奇妙地结合得天衣无缝。

  她的仪表令人惊讶,又是那么迷人,

  看见她,仿佛在春天里见到了夏天,

  又像是盛开的花朵,显得无比的鲜艳,

  然而在花朵里面,果实已快要成熟。

  不仅她的容貌在宫廷里超群出众,

  她那苗条的身段也无人能比得上。

  尽管她身材瘦削,但长得高大,

  与李塔沃尔的魁梧身躯不差毫厘。

  站在一起你不比我短,我不比你长,

  当满朝臣僚和仆役齐集在宫廷上,

  这一对公爵夫妇真是气宇轩昂,

  他们比所有在场的人高出一头,

  有如灌木丛中挺立的两棵白杨。

  不仅格拉齐娜的容貌和身材,

  就连她的神情也像她的丈夫。

  她不喜欢针线和纺织一类的女工,

  而爱好耍刀弄枪和硬梆梆的战袍。

  狩猎时,她常常骑一匹日姆兹马,

  穿着朴素的带熊毛的熊皮胸甲。

  头上还顶着白色的山猫爪子,

  在狩猎的队伍中来往驰骋。

  她常常穿着这套戎装,让丈夫高兴,

  平常人见到这打扮以为是公爵本人,

  就连宫中的仆役也常常把她错认,

  往往向她致以公爵才享有的礼仪。

  因此,他们在工作和娱乐上夫妻一体,

  她分担他的忧愁,共享他的欢乐。

  她和他不仅同床共睡,心心相印,

  而且思想一致,同掌军政大权。

  凭着她的聪明才智,战事和密约

  李塔沃尔都要听取她的意见才做决定,

  因此她比一般的妻子要高出千百倍,

  一般的女人一旦成了一家之主,

  就要处处表现自己,大发雌威。

  但是公爵夫人左右着自己的丈夫,

  却讳莫如深,不让别人看出痕迹,

  她为人聪明,遮掩得丝毫不露,

  连最亲近、最机敏的人也难以发现。

  不过聪明的雷姆维德却意识到了

  什么地方才能得到唯一的帮助。

  于是他直朝公爵夫人的房间走去,

  要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向她倾诉。

  他认为公爵行事有违古老的规则,

  这对国家是损失,对公爵是耻辱。

  这消息对于格拉齐娜也是当头一棒,

  但她依然镇定,保持着平静的姿态,

  表面上装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她的脸色和声音也和平时一样平静。

  “我知道,公爵向来很信任他的骑士,

  对于女人的说话和意见,他并不看重,

  这件事只能靠他自己慎重做出决定,

  我知道,他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

  别人的意见有时会适得其反。

  如果是一阵暴怒使他无比震动,

  在他心中激起了暴雨狂风,

  如果有时候他会像青年人一样冲动,

  定的计划太高远,与现实不合,

  我们不妨等一等,让时间和冷静思考

  去驱散他思想中的迷雾,使心情平静,

  他的那些无聊的闲话应尽快忘掉,

  不要让别人和我们自己都惶恐不安!”

  “原谅我,公爵夫人!不过这些话,

  并不是一时的愤懑才脱口而出,

  也不是说过之后便会迅速忘记。

  这不是出于一时冲动而产生的愿望,

  也不是匆忙决定的杂乱无章的计策,

  这股烟不是一片云,会随风散去,

  这些火花会在他的灵魂中掀起大火,

  这股烟一发作,便成了大火的先驱。

  “我不是今天才随侍在公爵的身边,

  他知道我的耿耿忠心已有十二年。

  但是,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和我做过如此坦诚的一番长谈。

  拖延无用,他的命令我必须执行,

  他已下令要我在启明星出现之前,

  把军队都聚集在贝内谢克位于诺沃格鲁德克城外的一个分岔路口,诗人却把它描写成某个神话人物贝内谢克的坟墓。的墓边,

  现在夜色皓洁,路程也不很远。”

  “什么?明天?多么令人头痛的事情,

  我决不能让立陶宛流传这样的议论:

  说兄弟之间阋墙相争、兵戎相见,

  杀来杀去都是为了格拉齐娜的嫁妆。

  等我去见公爵,我要规劝他一番,

  好,我现在就去,虽已半夜深更,

  不用等到朝霞把夜里的露珠晒干,

  我定会带来好消息,你不用心烦。”

  话一说完,他们两人便各自离开,

  目的地一样,但路径却各不相同。

  夫人在房间里一分钟也没有停留,

  便穿过秘密通道来到公爵的卧室。

  雷姆维德在院子里也未停留片刻,

  便顺着走廊来到了公爵的外屋,

  他不敢进去,便坐在了门口,

  从门缝里看去,竖起耳朵在听。

  他没等多久,只听见一声门闩响,

  旁门开了,便见白色人影一闪而过。

  “谁?”公爵喊道。从床上跳起——

  “我!”回答的是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

  然后雷姆维德听到的是一番长谈,

  尽管内容能大致猜到,但听不分明,

  因为字句被回声响应着难以听清,

  再经四壁反射,听到的是混杂的嗡声。

  只听见谈话越来越急促和杂乱,

  时而说得较慢,时而听不清楚。

  夫人说得较多,公爵开口较少;

  后来他不作声了,像是在微笑,

  到最后,夫人双膝跪在了地上。

  公爵站了起来,像是在扶她站起,

  也许是要推她出去,搞不清楚。

  只听见他怒气匆匆地说了几句,

  便不再说话了,也不再有动静。

  屋里一片寂静。只见那白色人影

  溜出了旁门,门闩又一声嘎吱响。

  她是不是已经说动了他的心?

  还是再说下去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夫人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公爵回到了床上躺下睡觉。

  从房间里的寂静可以猜到,

  睡眠很快就送他进了梦乡。

  雷姆维德又徒劳地等了一会儿,

  终于走开了,只见左边平台上

  一个侍从正在跟德意志人谈话。

  他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可惜风太大,

  把他们的说话声吹到另一个方向。

  他看见那个侍从用手指着大门口,

  这是什么意思?他当然心知肚明。

  那十字骑士忍受不了这样的轻蔑,

  便怒气冲冲地跳上了他的坐骑。

  “我发誓,”他叫道,“如果我不是使臣,

  我就凭着这十字,康杜尔权利的象征,

  要为我今天所受到的这种侮辱,

  立即用我的铁臂向你们报仇雪恨。

  我出使各国,见过不少的王公大臣,

  我参见过教皇,到过皇帝的朝廷,

  但从未遇到过像你主人那样的怠慢,

  让我在露天里站着,一直站到天亮。

  而且要我走开的是谁?是一个侍从!

  我要警告你,我们决不会善罢甘休,

  这种异教徒的伎俩定会受到报应!

  要去打维托尔德,你邀请我们出兵,

  原来是要和他合力来包围我们!

  好吧,我倒要看看维托尔德能否

  抵挡住架在你们脖子上的利刃!

  “你去告诉你的公爵,如果他不相信,

  让他亲自来问我,我会重复我的誓言,

  即使要我重复十遍,我也在所不辞,

  无论是现在,还是永远,骑士的誓言,

  就像祈祷文一样,绝不能有丝毫改变。

  我嘴里说出的话,我的右手就要兑现。

  你们今天为我们挖好了深坑,

  正好留给你们自己用,这是自掘坟墓!

  今天,啊,就是今夜,你们定会埋进坑中。

  这是我,第提里赫·哈·冯·克里普诺德,

  骑士团的康杜尔!士兵们,我们走!”

  他还停了一会,没有人给他答话,

  便掉转马头,冲出城门驰上大路。

  只见发亮的铠甲在远处晃动闪烁,

  而马蹄的踢踏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这儿那儿萧萧的马嘶声响成一片,

  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最后,小山和树林遮住了他们,消失不见。

  “祝你们一路平安!但愿你们的脚,

  永远不再踏上我们立陶宛的国土!”

  雷姆维德一边说着,一边望着他们,

  他看到他们真的走了,便微微一笑,

  “谢谢你,夫人!这样的转变太好了,

  真出乎我的意料,现在谁也不敢说,

  自己就能深悉别人心胸的这种大话。

  他的声音多么愤怒,态度多么坚决,

  竟不让他的忠心仆人再多说一声。

  仿佛他一心想要的是鸟那样的翅膀,

  好让他快快飞去,砍下维托尔德的脑袋。

  可是现在,一个微笑,一句甜蜜的话,

  便让他放下了武器,收回了进攻的命令。

  不过这并不奇怪,只是白发的我忘了:

  公爵夫人的美貌,李塔沃尔的年轻。”

  雷姆维德说着,便抬起他的眼睛,

  想看看铁窗栏后有没有灯光出现,

  他枉费眼力,窗子里依然漆黑一片,

  他转过身去,在平台上来回走动,

  等待着公爵的召唤或另有吩咐。

  他徒劳地等待,便问了问卫兵。

  他走近了房门,房内一片漆黑,

  只听见公爵的鼾声,睡得正酣。

  “这真是怪事!我完全猜不透,

  今天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他还大发雷霆把我叫来,

  下令军队晚上就要在这里集中,

  可他还在睡觉,明天出不出征?

  德意志骑士来了,本是应他的邀请,

  难道会让他们空着手愤恨离去?

  是谁传的命令?偏偏又是夫人的侍从!

  “从今夜的所见所闻,我又能猜出什么?……

  我承认,我连一个词也没有听清——

  只听见苦苦的哀求和公爵的愤怒,

  难道是夫人对他的意旨全然不顾?

  难道是她自己贸然采取了这一步,

  只凭女人的俏丽容貌便敢擅自做主?

  我很担心,这一次她做得太过分,

  翅膀张得大开,飞得高跌得更重。

  的确,我知道她是有这样的胆量,

  可是这件事关系太大,她可不敢。”

  一个使者朝他走来,打断了他的话,

  他远远就向雷姆维德招呼请他过去。

  然后两人便快步走向城堡的左端,

  在那边房间里住着的正是夫人。

  但见夫人独自站在走廊上等他到来,

  她把雷姆维德带进房里,把门关上。

  “尊敬的老谋臣,事情真是有些不妙,

  但是我们不要失望,虽然时机不凑巧。

  虽然今天,我们的希望没有达到,

  也许幸运的明天会带来好运道。

  我们需要耐心,切莫过分慌张,

  先不要对士兵和仆役们发出号令,

  我们先把十字军使者打发回去。

  公爵的怒气和报复心定会冷却下来,

  免得他在盛怒之下做出的决定,

  到了最后又要自己下令取消。

  “你不用害怕,不管结果如何,

  公爵的计划都不会带来灾祸。

  如果时间还不能消除他的怒火,

  他要调集军队也能很快做到。

  他今天出征,我坦率地承认,

  这样匆忙的出征我非常担心。

  昨天他才回来,刚刚踏进家门,

  刚刚把胸前的胄甲卸在一旁,

  从远征回来还来不及歇口气,

  难道他又要出门,再去作战?”

  “什么?夫人!你是说拖延时间?

  遗憾的是,你的打算可要落空。

  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现在连一时一刻都不能再等下去,

  我们只好再看看。我想问一下,

  昨夜他对你的劝说是如何回答?”

  格拉齐娜正要回答,下面院子里,

  一阵混乱,打断了她的说话。

  从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跑来了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侍从。

  立陶宛哨兵在利达路上得到消息,

  特地派他回来转告军情:

  他们从德意志人那里抓到了舌头,

  听他们交代,十字军首领已向树林

  开出了骑兵,还有辎重队和步兵。

  据哨兵推测,用不着等到明天,

  ——俘虏们也是这样的交代——

  他们就会包围城市,发动进攻。

  “让雷姆维德快快去唤醒公爵,

  一刻也不延迟,快快商量好计策:

  是把军队分派在堡垒的城墙上,

  还是把军队拉到城外去正面交锋。

  哨兵的意见是:他们已离城不远,

  我们应暗中抄小路去截住敌人。

  首先要乘他们还没有把炮架好,

  我们便出其不意地开上骑兵,

  把敌军赶入沼泽和湖泊之间。

  我们便可冲入敌阵,任意砍杀,

  然后再向他们的步兵发起猛攻,

  一番攻打,定能全歼这些毒蛇杂种。”

  这消息让雷姆维德听了顿时发愣,

  格拉齐娜听后更是大吃一惊。

  “侍从,那些使者在哪里?”夫人问,

  那侍从沉默不语,直发着愣。

  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公爵夫人,

  无法理解夫人怎么会这样发问。

  “你说什么,夫人?”惊异的侍从问道,

  “难道夫人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就在不久前,公鸡还未啼第二遍,

  是你亲自带来了公爵的命令:

  让我立即去通知十字军使者

  要他们在黎明之前离开城堡?”

  “是的!”夫人说着,脸色变得苍白。

  尽管她把脸孔扭向了旁边,

  仍可以看出她的惊慌神色。

  说起话来也是语无伦次:

  “是的,你说的不错,我想起来了,

  这一切都把我搅得晕头转向,

  我去……不,让我们打住——

  也许我知道我该怎样去做……”

  她默默地站着,紧闭着双眼,

  低垂的额头上突然出现了妙计。

  尽管它还朦朦胧胧,尚未定型,

  忽隐忽现,正在形成发展之中。

  她的计策已经成熟,做出了决断,

  她要付诸实施,便向前走了一步。

  “这样吧,让我亲自去叫醒公爵,

  你召集军队,发出出征的号令,

  你,我的侍从,把公爵的马备好鞍,

  并把他所用的武器都准备停当。

  所有这一切都应立即安排就绪,

  我给你们下令,是用公爵的名义。

  你,我的老人,一切都拜托你了,

  至于目的何在,和以后的所有行动,

  我现在吩咐你,天亮之前不许再问。

  你出去吧,在前院等候你的主公!”

  她转身便走,门哗啦一声关上。

  老雷姆维德也连忙走开,边走边想:

  “到哪里去,去干什么?军队和将领

  都已齐集完毕,号令也已经发出。”

  他喘了口气,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突然停住,低着头,努力猜想,

  可是想来想去,却总是猜不出,

  脑海里有太多的事件太多的决定,

  它们纠缠在一起,使他无法分清,

  也把他的心神搅得疲惫不堪。

  “在这儿等待无用,天快要亮了,

  那时候所有的谜团都会解开,

  我必须去看看公爵有没有醒来。”

  于是他笔直朝宫殿的走廊走去,

  只见公爵卧室的房门轻轻打开,

  李塔沃尔独自出现在走廊上。

  全身是出征时的全副戎装,

  紫色战袍显示出他的尊严。

  他头戴盔甲,一副锁子甲

  代替铠甲披挂在他的胸前。

  左手拿着盾牌,比平常的轻巧,

  右手有根皮带,准备挂刀剑。

  他脚步不太稳,有点摇摇晃晃,

  也许是过度的忧虑或者是发了脾气,

  当骑士和仆从们走到了他的身旁,

  他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

  他从侍从手里接过箭袋和弓箭,

  他挂上了剑,手还在抖个不停,

  他把剑都错挂到了右边。

  尽管大家都看到了这一点,

  但没有一个骑士敢对他提醒。

  他走下平台,帅旗在高高飘扬,

  预示着血腥的一天就要来临,

  他跨上战马,卫队已举起了号角,

  正要用欢呼和号角来把他欢迎,

  可他挥手示意,要把城门关好。

  他什么也不说,一声不响地前行,

  率领着随身的侍从和宫中仆役,

  队伍一直延伸到吊桥外的广场上。

  他们这时候并不走大路,

  而是朝右边的低地走去,

  穿过了山丘,进入了密林,

  绕了一个弯,重又走上大路。

  然后又进入一条昏暗的小道,

  进口狭窄,随后越走越宽阔。

  他们离开城壕已有一段路程,

  到了德意志兵的子弹射程之内。

  那里有一条小河,几乎无人知道,

  小河曲曲弯弯,在树林中间穿行,

  河流越来越宽地向前蜿蜒流去,

  流到了大湖,消失在水波中间,

  湖水像面大镜映着密密的森林,

  湖的前面屹立着一座小山岭。

  立陶宛军队来到了这山上,

  他们看见的是明亮的月光。

  月光下闪烁着旌旗盔甲和刀枪,

  火光一闪,发出进攻的信号,

  骑士们跃马向前,队伍奋勇跟进,

  十字军骑兵横队而立,像堵大墙。

  波那尔山上的松树林,

  被皎洁的月亮照得格外鲜明,

  夏天装饰的枝叶被风雨摧残,

  树叶上挂着成串的露珠,

  突然受到严寒的袭击成了珍珠。

  这景象会瞒过那些来来往往的旅人,

  只道是走进了长着水晶树叶的银树林。

  一看见敌人,公爵便怒气冲冲,

  他一马向前,把战刀高举过头顶。

  部队随即跟进,勇猛冲向了敌阵,

  将领们都感到惊讶,这次进攻

  士兵们纷乱向前,毫无秩序和队形,

  公爵也没有按照惯例发布指令,

  他自己想要向那一点发起攻击,

  也没有说把两翼交由他们指挥。

  雷姆维德只好揣摩着主公的心思,

  指挥着各队在旷野上排开了战阵。

  对着山上,围成了一个半圆形,

  两翼是弓箭手,重甲骑兵在中间。

  立陶宛人通常都是这样排兵布阵。

  他发出号令:搭上箭、弯起弓,

  便听见一片呼啸而去的嗖嗖声

  “耶稣玛利亚!冲呀杀呀!呜啦!”

  直杀得长枪用不上了,放在身旁,

  他们肉搏着,胸膛对着胸膛,

  这些骑士的这番厮杀后人无法知道,

  只杀得人仰马翻,天昏地暗。

  朋友和仇敌,相互混战在一起,

  杀声、叫喊声和着胄甲的声响,

  刀断剑折,连头带盔都一起落地。

  逃过了刀剑,却被马蹄踩成肉酱。

  李塔沃尔一马当先,向前猛冲,

  他单人匹马杀入敌阵,势不可挡。

  德意志人都认识他的紫色战袍,

  也看见了他盔甲和武器上的纹章。

  这群敌人一见便胆怯得且战且退,

  这位骑士紧追不放,加速了他们的崩溃。

  不知是何方神灵夺去了他的力气?

  虽然他在追杀敌人,那又有何用!

  虽然他在奋勇砍杀,却杀不死敌人,

  他的战刀砍在铠甲上只发出响声,

  不是砍偏,就是砍空,或被弹回,

  有时刀锋相遇,便会手握不稳。

  十字军骑士一发觉他的进攻乏力,

  便壮起了胆量。他们大喊一声,

  转过身来,向他展开了反攻。

  密集的剑像座森林把他围在当中,

  他陷入敌人的重围中,摇摇欲坠,

  他的刀和盾抵挡不住敌人的猛攻。

  他危机万分,难于保住自己的性命,

  十字军骑士刀枪齐上,包围越来越紧。

  这时,一队立陶宛卫队杀入重围,

  用他们的武器保护着自己的主公,

  他们的攻势虽弱,但他们的抵抗顽强,

  保护着主公免遭敌人的层层进攻。

  夜已尽,在东方的云彩中,

  玫瑰色的晨曦放射出黄金色发丝。

  战斗犹酣,两军乱杀乱砍成一团,

  无论是哪一边,都是寸土不让。

  胜利之神操纵着他们的命运,

  向敌我双方都吸吮同量的鲜血。

  都把他们放在同一天平上,

  命运的秤盘两头始终高下难分。

  这正像涅曼河父亲,船只的保护者,

  碰上了阻挡去路的卢姆西兹大汉离卢姆西兹不远处,涅曼河中有一座巉岩,称为大汉,对船只航行十分危险。——原注,

  使用他的湿胳膊保住了那座巉岩,

  卷起河底的沙石,鼓起他的胸膛。

  那岩石也毫不示弱,奋起抵抗,

  用坚强的肩膀抗击着河水的撼动。

  岩石站住了,在沙泥中生了根,

  而河流也不肯放弃它的通行之权。

  十字军骑士忍耐不住这久久的搏斗,

  他们的后备队正出现在这山顶上。

  康杜尔亲自指挥,他身先士卒,

  率领生力军直冲向立陶宛军中央。

  立陶宛士兵已杀得精疲力竭,

  一见新的敌军杀来无法抵挡,

  便吓得节节后退,十字军胜利在望。

  就在这时从山上传来可怕的一声呐喊。

  所有的眼睛都朝向那个骑马来的人,

  他身材高大,犹如山坡上的一棵杉树,

  伸展着他那头披散了的头发,

  把阴影投射在雪白的山坡上。

  他那宽大的斗篷随着黑影在飘动,

  他的战马盔甲和纹章像夜一样黑,

  他大喝三声,像响雷般飞冲而下,

  他支持谁、攻打谁,谁也不知道。

  他逼近了德意志人,沉入在人群中,

  你无法看见他的身影,但从混乱和

  呻吟声中可以猜出他是在为谁而战。

  他的双手发出雷击一般的神威,

  只见头盔纷纷掉下,旗子倒在地上,

  队形被冲散了,纷纷向后逃窜。

  有如伐木工人在砍伐松树和檞树,

  远远就能听见树木倒下的哗啦声。

  斧头声、锯齿声一直在响个不停,

  时时处处都有被砍倒的大树,

  最后在伐木工人和斧锯所过之处,

  你可以看到一根根被砍伐的断枝残株。

  这陌生人在德意志人中间横冲直闯,

  他杀出一条血路,终与立陶宛人会合。

  快呀,骑士!去激起他们的勇气。

  他们已危机万分!快呀,还来得及!

  立陶宛人千钧一发,快要崩溃了。

  他们的枪和盾从前是那样的雄健,

  如今折的折,断的断,无法抗击,

  胜利的康杜尔正在战场上寻找公爵,

  而李塔沃尔这时候也放马过来迎敌。

  只见两个骑士杀作一团,生死对击。

  李塔沃尔挥舞战刀砍了过去,

  那个康杜尔却朝他放了一枪。

  立陶宛人一见发抖,深感不妙。

  眼看公爵的战刀快要掉到地上,

  缰绳也拉不住了,盔甲斜歪着,

  他的头也无法再高高地仰起,

  他从马鞍上滑到地上,躺着不动,

  亲兵们积极上前救助,十分惊恐。

  那黑甲骑士万分悲痛,便大吼一声,

  其声势犹如雷鸣,声震原野和长空。

  他像闪电那样杀向十字军的首领,

  刚一交手,那康杜尔已摔在马下,

  那骑士踩着他,策马直向前冲。

  公爵周围挤满了他的将领和侍从,

  骑士冲进人群,把他紧束的锁子甲拉开,

  又小心翼翼地解开他那染满鲜血的胸甲,

  想检查子弹射在何处、伤有多深。

  这时伤口又喷出一阵鲜血流到地上。

  一阵疼痛重又让公爵恢复了神志,

  他睁开眼睛,朝四周环视了一番。

  重又把面甲拉下,遮住了他的面容,

  他严厉地命令士兵和侍从赶快离开,

  他握着雷姆维德的右手,低声说道: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的老人。

  但不要碰我的胸脯,要严守秘密,

  别费劲救我,我就要死了,

  送我回城堡,让我的灵魂在那儿归天。”

  雷姆维德睁大眼睛朝他看了一看,

  他真不敢相信,完全出乎意料。

  他垂下了他那沾满泪水的双手,

  他浑身发抖,额上直冒着冷汗。

  昨天的说话声现在他才听分明,

  可惜的是,那不是李塔沃尔的声音!

  这时候,那骑士把缰绳交给了老人,

  自己急忙来到奄奄一息的公爵身前,

  他吩咐把战马牵到大路上去,

  他用胳膊扶住摇摇欲坠的公爵,

  他紧紧抱住他,用手压住他的血流,

  他一挥手,三人急急离开了战场。

  他们来到了护城河边。一路上,

  好奇的市民齐集路旁,惶恐不安,

  这三人骑着马穿过围观的人群,

  他们默声不响,直奔城堡的大门。

  他们进去后,便拉起了吊桥,

  黑衣骑士对士兵下了严厉的命令:

  不管任何人,进出都一律严禁!

  不久,其余的队伍都回到了城中。

  虽然他们在这场生死大战中获胜,

  但整个都城都没有欢乐和兴奋,

  人人愁云密布,个个心怀悲痛,

  大家都关切地询问公爵的伤情。

  他是否活着?伤得有多重多深?

  城堡大门紧闭,吊桥高悬,

  传不出任何一点消息。

  过了不久,出来一队卫兵,

  带着刀斧,越过城壕,来到树林。

  他们割下茅草,砍下白杨和松树,

  把树枝和茅草都装上了大车,

  他们还拾了些干柴,拉进了城堡。

  这样的情景叫人更不安、更伤心。

  院子里,有一座雷神的庙宇立陶宛人信奉雷神,名叫裴尔库纳斯;罗斯人信奉雨神,名叫波赫维斯特。诺沃格鲁德克建有供奉这些神的庙宇,现在那个地方已成了巴西勒派的教堂。——原注,

  里面供奉着能呼风唤雨的天神。

  在那里天天宰杀牛马和银色的小羊,

  用它们的血去祭奉古老的神灵。

  在那里,他们垒起了火葬的柴垛,

  高入空中,长宽是二十尺的方形。

  院里中央立着一根橡树桩,桩上

  捆绑着一个德意志俘囚,立陶宛用火烧俘虏来祭神,尤其是德意志俘虏。常常挑选他们的首领或出身高贵、英勇善战的骑士来做牺牲。如同时有好几个俘虏,那就用抽签来决定。例如1315年,立陶宛战胜十字军骑士后,斯特内伊科夫斯基就曾写道:“立陶宛和日姆兹在获得胜利后,从消灭的敌人那里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当他们向自己的神献上供品时,就把一个出身高贵的十字军骑士名叫吉拉德卢达的作为牺牲,他是沙姆比地区的一位行政长官,是俘囚中地位最高的一个。让他骑上他的战马,穿上他的铠甲,带上他的武器,把他放在火堆上活活烧死,让他的灵魂随着烟雾升天,把他的骨灰撒在空中。在那个世纪末年,已经接受过洗礼的普鲁士人发生暴动,杀死了四千名德意志人,并把他们抓住的梅尔康杜尔烧死。——原注

  他身着全副胄甲,骑着骏马,

  绑着三根粗绳,还系上了铁链,

  他就是第特立赫·冯·克尼普罗德

  十字军的首领,使者,杀害公爵的元凶。

  市民、骑士和僧侣都纷纷赶来,

  等着看结果,谁也不敢胡乱猜想。

  每个人的心中都被不安笼罩着,

  还交替出现忧愁、恐惧和希望。

  悲伤的眼光齐望着城堡的大门,

  侧耳倾听着声音,大家站着不动。

  塔楼上的喇叭发出了信号,

  放下了吊桥,一队送葬人

  鱼贯而出,他们都穿着丧服。

  抬着放有英雄尸体的盾板缓缓前行。

  身旁还放着他用过的弓箭和刀枪,

  还有一件颜色鲜明的宽大紫袍,

  那是公爵的官服,可是面容呢?

  被面甲覆盖着,谁也无法看到。

  是他,他们的公爵,伟大国家的主人,

  他膂力过人,谁也无法与他抗衡!

  无论是在攻打德意志人和诺盖子孙,

  还是在宝座上运筹帷幄,为民执政!

  我们的主公!为什么你这次的葬礼

  竟没有按照神圣庄严的全套祖制?

  以前你的立陶宛的先人们,

  总是遵循祖制,殡葬如仪进行。

  为什么你那不离左右的贴身侍从

  没有为你陪葬,和你一起升天?

  还有你那匹飞鹿般的战马,能征惯战,

  是你战场上的忠实伴侣,只披上黑纱,

  还有你的猎鹰和嗅觉灵敏的猎犬,

  它们快如疾风,为何不随你殉葬?

  人们议论纷纷,只见骑士们在柴垛上

  放好了尸体,撒上了牛奶和蜂蜜。火葬的习俗为古代许多国家所共有。在立陶宛,直到接受基督教之后才废止。编年史家找到证据,说明这一习俗来自古希腊或罗马。斯特内伊科夫斯基曾详细描写过这种葬礼,特别是凯斯杜特的葬礼:“斯基尔加瓦——雅盖沃的兄弟——把他的遗体按照公爵的礼仪送到了维尔诺。在他们的火葬广场上,堆起高高的干柴堆。还有他的贴身侍从和战马、猎犬、猎鹰以及熊等动物(都是活的)也放上去,然后祈祷、祭神、对他歌功颂德,随后用松明点燃柴堆,焚化尸体,末了他们把骨灰和焦骨收敛装进棺材埋葬。著名公爵凯斯杜特的葬礼就是这样完成的。”——原注

  随着第二声号角吹响,伴和着笛声,

  僧侣祭师们唱起了悼念亡魂的挽歌,

  牺牲正要宰杀,火把正要点燃柴堆。

  “且慢!”他们停住了。黑骑士急步赶来。

  “他是谁?他是什么人?”大家问道。

  士兵们都认识他,昨天在战场上

  立陶宛军队被打乱,公爵被围困,

  情况十分危急,眼看就要崩溃。

  就是他力挽狂澜,鼓起了大家的勇气,

  是他打败了十字军,生擒他们的首领。

  关于这个陌生人,他们只知道这么多。

  今天他的装束和战马依然和昨天一样,

  他为什么来这里?还有他的家世和姓名?

  你们看呀!他摘下了头盔,露出了面容,

  原来是他,李塔沃尔,我们的公爵!

  大家愣住了,说不出话来,非常吃惊,

  眼睁睁地望着这位他们正在送别的英雄。

  回过神来,他们欢呼鼓掌,声震长空:

  “李塔沃尔还活着!我们的公爵没有死!”

  他站着,脸色煞白,眼睛望着地上。

  欢呼声还在雷动,回声一再回落。

  他慢慢抬起头来,朝四周人群一望,

  他脸露微笑,感谢大家对他的欢呼。

  但这微笑不是出自他愉快的心情,

  颜容舒展不开,眼睛也不炯炯有神,

  这微笑来得勉强,转眼便要消失,

  它不过是在嘴唇边上那么停了一停。

  就像死人手中握着的一束鲜花,

  只给他悲戚的脸孔增添了一丝光泽。

  “把柴垛点起!”烟雾缭绕,火光腾空,

  公爵说道:“你们想知道,这是谁的尸体吗?”

  但是大家都静静地站着,一声不响——

  “尽管他身穿男人的铠甲,却是个女人!格拉齐娜的性格和行为让人觉得她非常浪漫豪爽,与当时的习俗有所不同。据史学家的记述,立陶宛古代妇女的地位并不尊贵,她们是暴力和压迫的牺牲品。她们生活在轻视中,几乎被当作奴隶来对待。然而在这些史学家的记载里,我们又发现了另外一种相反的传说:在普鲁士古代的旗帜和钱币上都有过戴王冠的女像。据此可以推断,妇女曾在某个时期统治过这个国家。更为明确的是,还有著名女教士格扎拉和卡迪那的故事,在基督教的教堂里还长期保存着她们的遗骨和衣物。我还从民族史学家奥纳策维奇那里听到过,有一位编年史家在自己的手稿中就曾记叙过某城妇女的英雄事迹,她们在丈夫出征后自己保卫城池,失守后宁死不屈。克伦梅尔提到普伦城堡时也曾谈及类似的情况。这种相互矛盾的情况让我们注意到,立陶宛种族是由两部分人组成:土著和外来户,他们很早就住在一起,但其后代又有所区别。很显然,外来户保持着对女性的尊重和挚爱。根据古代立陶宛的习俗,外来户的妻子特别受到丈夫的重视。对于妇女的轻视和压迫,似乎是在最古老的完全野蛮的时代才有的事情。后来,到了本诗故事发生的时代,便越来越显示出骑士精神的浪漫和情怀了。凯斯杜特——这位英勇严厉的战士,就曾钟情于一个名叫比卢塔的平民女子,她已被奉献给神了,凯斯杜特冒着生命危险把她夺走,使她从一个平民女子成为公爵夫人。而维托尔德的妻子也曾巧妙勇敢地把丈夫从狱中、从死亡线上救了出来。——原注

  她有女人的美貌,还有英雄的灵魂!

  我的仇是报了,但她却离开了人世!”

  公爵一说完,便朝火堆上的尸体扑去,

  随即也在这浓烟烈火中失去了生命!立陶宛人在病重或者非常不幸痛苦的时候,往往在家里点火自焚,活活烧死。开国之君和祭师长瓦伊德乌塔斯以及他的继任者,都是自愿在火堆上结束自己生命的,这样的自焚而死,他们认为是一种非常光荣的事情。——原注

  出版者的结束语

  读者,如果你耐心读完了这部作品,

  对结尾感到不满意,那毫不为奇。

  好奇心被吊起之后,情节复杂纷纭,

  条理又不分明,难怪要让人生气。

  为何公爵留在家里而让妻子出征?

  为何他参加作战,却这样姗姗来迟?

  是不是格拉齐娜心甘情愿代夫出战?

  为何李塔沃尔又和德意志人兵戎相见?

  想得到满意的答案,就是问我也不行。

  当初编写这故事的人就住在这座城里。

  他只把耳闻目见的事一一加以描述,

  对其他的内容保持沉默,更不添枝加叶,

  他无法把自己不知道的真相公之于众,

  更不肯去胡编乱造,蒙混公众视听,

  他临死前把这部手稿交到了我手中。

  亲爱的读者,我认为你会感到高兴,

  当多年的秘闻疑案向大众公开,

  而残缺的结尾也能得到补充说明。

  可我问过诺伏格罗徳人,他们值得信任,

  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只有雷姆维德知道,可是他太老了,

  不久就死了,生前从未向人提及。

  (也许他曾发过誓:永远保守秘密)。

  所幸还有一个人知道此事的真情,

  此人便是夫人的侍从,当时就在宫中,

  他憨厚老实,喜欢多嘴,不注意保密,

  他说我记,他说出的那些故事,

  全都与作者所写内容一脉相承。

  谁若说他假,我也不会向他挑战,

  谁若说他全是真话,我也不敢保证,

  我只是把侍从说的话逐句记下,

  决不敢凭自己想象任意编造,

  现在,就请大家来听他的叙述:

  “当时夫人真是焦急万分,

  跪在丈夫面前苦苦哀求,

  求他将立陶宛人脖子上的敌人赶开,

  但他火冒三丈,一再表示拒绝,

  任她再三恳求,他就是不理不睬。

  ‘不,不行!’他回答。还赶她离开,

  她原想等有好机会再向他恳求,

  于是她吩咐让使者在城门口等着,

  或叫他们暂时退出城外,我奉命执行,

  就是这一着引起了更大的不幸,

  那个康杜尔一听,便大发雷霆,

  他要带着战车和烈火来攻城。

  当时我急忙把这消息告诉夫人,

  她又跑去见公爵,我紧跟在她身后,

  我们进了房间,屋里又静又黑,

  那劳累不堪的公爵早已沉沉入睡,

  她站在他的床前,却不敢把他叫醒,

  也许是怕再遭拒绝,或是要他睡好,

  她立即改变了注意,做出新的决定。

  她将公爵的战刀一把抓在手中,

  身上立即穿好公爵的铠甲、锁子甲,

  还披上他的战袍,遮住自己的前胸。

  她轻轻把门关好,匆匆来到走廊上,

  她严令我保密,决不告诉任何人。

  马鞍已备好,她便骑了出去作战,

  我却没有看见她左侧挂的战刀。

  也许没有带上,或许掉在黑暗之中,

  我跑进去寻找,返回时大门已关紧。

  我朝窗外望去,人马已远离了校场,

  我非常害怕,全身就像烈火在燃烧,

  我惊恐不安、直冒冷汗、一筹莫展。

  只看见火光冲天,远处阵阵炮响,

  我知道我们和德意志人已经交战。

  不多一会,也许是李塔沃尔睡够了,

  或者是被叫喊声惊醒,他从床上跳起,

  便大声呼叫,拍着手,嚷个不停。

  黑暗中我跪在他面前,吓得浑身发抖,

  我看到他在寻找自己的武器和战袍,

  他推开房门,便朝夫人的卧室跑去,

  他返身回来,打掉了门闩,来到走廊上。

  我看到,(这时天快亮了,能看得清)

  公爵一边朝外看着,一遍侧耳倾听,

  他大叫大喊,城堡里没有人响应,

  他像个发狂的人跑来跑去找战马,

  随后他亲自跑到了他的马棚,

  他跃身上马,跑出了城堡,

  他站在壕堑旁,仔细倾听着,

  是从哪里传来的叫喊声和枪炮声,

  他缰绳一松,穿过院子、吊桥和大门,

  直奔那雄伟富丽的维尔诺都城,

  我望着窗外,又急又怕地等着,

  万籁无声,直到东方升起了太阳,

  李塔沃尔、雷姆维德从战场回来了,

  从马上扶下夫人,她已昏迷不醒,

  多么可怕,一路上都是血流不停。

  她的胸口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她倒了下来,双手抱住公爵的双膝,

  随后又向他伸了伸受伤的双手:

  ‘原谅我吧,我的丈夫,这是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没有听从你的命令!’

  公爵哭着扶起她,她又昏了过去,

  她死了。公爵站起、走动、双手蒙脸,

  随后便站住不动。我在一旁看得分明,

  当他和雷姆维德把她的尸体抬上了床。

  我跑开了,此后的一切你都清清楚楚。”

  这侍从讲的故事当初大家说好保密,

  等到雷姆维德死后,便失去一切禁忌,

  被禁锢的这些秘密便传向四面八方,

  现在诺伏格罗徳克的每一个村庄,

  没有人不会唱格拉齐娜的颂歌,

  多少年来风笛在吹奏,姑娘们在歌唱,

  人们至今还把她战斗过的地方,

  称为“立陶宛夫人的战场”在诺沃格鲁德克的北面,有一个名叫李杜夫卡的村庄,村庄旁边有片大平原,名为大战场,诗人便称此为“李杜夫卡战场,即立陶宛夫人战场”。!

  康拉德·华伦洛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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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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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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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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