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毕业前后

　　离毕业剩下不过三个来月，落实工作的人寥寥无几，

　　一种悲伤甚至绝望的情绪在同学们中间滋长蔓延，

　　和当时中国的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

　　我们都不太能看清未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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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工作其实比什么都流行跟风，元旦刚过，仿佛是谁一声令下，恋爱的、赌博的、看黄碟的、做生意的……形形色色的同学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开始绞尽脑汁地构思着自己的简历，那阵势蔚为壮观。

　　在写简历这件事上，我的这些浑蛋同学充分发挥了不知廉耻的特色，个个号称自己精通电脑操作，熟练掌握英语口语，可以和美国人讨论民主和人权。学过几天日语的就说自己精通多国语言，看过《文化苦旅》的就号称自己熟稔中国文化。此外个个都说自己品学兼优，是学校栋梁之材，在校时身居要职，为校园文化做出过巨大贡献。我们四十人不到的班上就出现了五个校学生会主席。这些虚构的领导人一个个摩拳擦掌，雄心勃勃，说要将有限的生命投入无限的社会主义建设中。

　　等忙好简历后就开始到处邮寄，一般人是上网去找职位，然后发送简历和求职信邮件。生猛一点的则买来报纸和杂志，然后找出招聘广告邮寄简历，最彪悍的人则拿出一千多页的《上海黄页》，把上面所有相关企业的地址电话都抄下来，然后挨个打电话。总之在找工作这件事上，什么“奇葩”的人和事都有。m.χＩùmЬ.ＣǒＭ

　　而大伙对工作的期望也是千奇百怪，大多数人渴望成为白领，公司最好位于淮海路，工作后可以取个英文名字，如安迪或者露丝，从此人模狗样地坐地铁上班下班，彻底告别凉白开，改成喝咖啡。

　　当然在这个主流观点之下还是出现了几种不一样的声音，比如说一个东北同学只想成为一名车间钳工，或许在他眼里拿个榔头对着钢铁敲敲打打比什么都有意思，还有几个浑蛋依仗自己身强力壮，计划毕业后去日本做牛郎，趁年轻狠狠捞他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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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做好简历。对这份简历我非常得意，除却一些真实的荣誉外，我还合情合理地杜撰了其他情节，和那些弱智且无耻的骗子相比，我的简历张弛有度，声情并茂，可信度极高，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HR看了后肯定都会竖起大拇指说我是他们急缺的人才，然后迫不及待地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入职——哈哈，我真的不是在YY吗？

　　虽然我内心深处依然无比渴望成为导演，或者作家，但我已经不再那么天真，我知道我得先找份正经工作养活自己，然后再一步步曲线救国。我在考证了各种岗位后决定先做一名销售员，原因是不知道哪一年看过一个研究结论：这世上百分之九十八的企业家都是从销售做起的，因此对于我这种人中龙凤，做销售绝对是明智的选择。

　　2000年我对销售的理解基本上还停留在依靠一张嘴打天下的层面。我自信能写会编，嘴上功夫了得，因此做好一名销售员问题不大——事实证明我的观点是多么愚蠢，因为我的个性应该是天底下最不适合做销售的那种人——只因那时年少，才把未来想得太好，我们最不了解的人，其实正是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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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后童小语一直没机会出来，信也少了很多，对此我虽然有意见却没表达出来。一来是觉得她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二来正好我也可以集中精力找工作。而最关键的原因是，我不想太主动，同时也认为无须主动，从开始到现在，我已经习惯了童小语的步步为营，并且觉得这样挺有面。

　　1月下旬的一天上午，我正在宿舍里埋头发简历，突然接到童小语的电话，电话那头的童小语声音听起来有点伤感。童小语告诉我她很想我，都快想疯了，感觉每天都度日如年，却没机会出来见我，甚至没机会给我打电话，简直生不如死。我随口安慰了她几句，并且说我也很想她，这才让她焦虑的情绪有所缓解。互诉衷肠后童小语突然话锋一转让我星期五下午去她学校找她，那天她要留下来出黑板报，可以到九点才回家，届时她将有重要事情告诉我。我问什么事情，她死活不肯说，还说等到星期五自然就知道了，我又问是好事还是坏事，童小语沉默了片刻，告诉我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我听了有点紧张，还想再问些什么，她却说她妈妈买菜回家了，然后赶紧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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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小语的学校在虹口区大连路和四平路的交界处。好不容易熬到星期五下午，我早早来到他们学校，彼时正赶上放学，校门口聚着不少骑山地车的男孩，一个个表情冷峻、打扮前卫，染着HOT那种五颜六色的头发，背着大包，包上还贴满了各种明星照。很快，从校门里鱼贯而出很多穿着校服的女孩，这些女孩一出校门就把身上的校服脱掉塞进包里，然后往那些酷酷的男生山地车的前杠上一坐，那些男生屁股一撅，一个加速，潇洒地离去了。

　　我一直等到所有学生差不多都走光了才敢进去，童小语的学校不算大，我很快便找到了她的教室，教室里空荡荡的，从窗口看过去就见童小语一个人在教室后面出板报，她不时地在脚下的几个凳子上跳来跳去，姿态轻盈，长长的马尾辫在身后晃动着，和从窗户映射进来的夕阳相映成趣。

　　我没有打扰童小语，而是找了教室内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童小语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羞涩一笑，并没有说话，然后又继续出板报，一行行流畅的行楷从她漂亮的手腕下滑出，竟看得我如痴如醉。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童小语都没有停止的意思，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所以我几乎可以确定，她并不开心，而且肯定和我有关。

　　我不打算继续等下去，于是走到她身后，问：“还要出到什么时候？”

　　“把这篇文章抄好就可以了。”

　　“我帮你吧——你说我做点什么呢？”

　　“帮我拿粉笔好了。”

　　“你那么认真干吗？出个黑板报也要这么劳心费神？”我一边给童小语递各种颜色的粉笔一边说。

　　“当然要认真了，我可是我们班的宣传委员，黑板报是老师交给我负责的，我不可以辜负她的信任。”

　　我不再多言，而是专心致志和童小语一起出板报。

　　这样差不多又过了半个小时，童小语从凳子上一跃而下，然后把手放到我的面前一阵狂拍，激起无数粉尘。童小语说：“好啦，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继续。”

　　童小语说完并没有看我躲避粉笔灰的狼狈样，而是径直走到自己座位上拎起书包，然后头也不回地对我说：“我们到操场上走走吧。”

　　“你现在不开心？”在操场上沉默地走了两圈后我忍不住问她。

　　“对的。”童小语点头承认。

　　“跟我说说为什么吧。”

　　“那你可不要生气。”

　　“放心，我又不是小孩。”

　　“我同学都说你长得不好看，而且不会穿衣服，像乡下人一样。”童小语愁眉苦脸地说出她心中的痛苦，“我就怕她们瞧不起你，她们这样说你我很难受的。”

　　我自尊心作祟，立即心如刀绞却故作轻松地调侃：“嘿，什么叫像乡下人？分明就是乡下人嘛！”

　　“我不喜欢你这种不严肃的样子。”童小语眼圈唰地红了，心中的怨言喷薄而出，“我明明提前打电话让你注意了，可你不但没注意，反而穿得还不如平时，我觉得你就是故意的。”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因为我本来就是乡下人，我穿成什么样子在她们眼中都是乡下人，我凭什么要为了取悦她们而委屈自己啊？”我气急攻心，顾不上太多，一口气反驳，“再说了，她们爱瞧不起谁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告诉你我还瞧不起她们呢，一个个不学无术谈恋爱，穿得招蜂引蝶，成何体统？这也就是你们学校无组织无纪律，要搁我以前的学校，全得开除。”

　　童小语怔怔地看着我：“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头一昂：“是啊，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童小语突然快步往前走。

　　我赶紧追了上去，拉她胳膊，她用力甩开。

　　“你别走啊，咱有话说话，有理说理。”

　　“你说我们招蜂引蝶谈恋爱应该被开除，那我现在和你谈恋爱了是不是也应该被开除？”

　　我挡在童小语面前，不让她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她们，和你没关系。”

　　童小语走不了，又委屈，干脆“呜呜”哭了起来：“我本来就不高兴，憋了好多天了，你就不能安慰我几句？还一口气说这么多！你还说要对我好让我快乐呢，还说永远都会给我取暖呢，都是骗人的。”

　　“你……我……×！”我冷静了下来，也觉得自己刚才太冲动，说的话过了，可就是不想服软道歉。

　　就这样，童小语伤心欲绝地哭着，而我愣在一边无动于衷。我知道童小语很难受也很委屈，可是我也不得劲，我长得不帅是我的错吗？我是乡下人是我的错吗？我有个性不行吗？我究竟哪儿做得不对了？明明好多天没见，心中万千挂念，结果刚见面就吵架，还是因为别人的眼光，简直不可理喻。现在一个哭一个生气，再这样下去就更是愚蠢至极。

　　我可以接受自己有很多毛病，但绝对不允许自己愚蠢，所以我决定先走。

　　只要走了，就不尴尬了，至于如何收场，回头再说。

　　于是我一言不发，双手插兜，低头离开。

　　只是刚走没几步，童小语突然喊住了我：“苏扬，你别走。”

　　我停下来，回头，发现童小语哭得更伤心了。

　　她一边哭一边冲向我，然后紧紧抱着我，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像个小孩保证一样地说：“你不要生气了，我找你过来其实只是想告诉你，别人无论怎么说你我都不管了，我只知道，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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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你。”

　　这是童小语第一次说爱我，很久很久以前我有过一个梦想：有一天一个美丽的少女可以流着泪在我怀里说爱我，我一直觉得这只会是一个美丽的梦想罢了，梦想见不得阳光，只能在黑夜的时候拿出来细细打量。可是在那个美丽的冬日，在如血的残阳下，我一不小心居然实现了这个梦想，这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后来我们躲在操场的司令台后面接吻，相比前两次，童小语的吻技大有长进，终于知道接吻并不是两人嘴唇合在一起就完事。那天童小语仿佛有无穷的能量想通过接吻予以宣泄，我的嘴巴都酸了童小语还是不依不饶，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了我才听童小语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无比沮丧地对我说：“陈菲儿对我说如果吻到一定程度就会昏过去的，为什么我们还没有昏过去呢？”

　　童小语那认真可爱的样子让我啼笑皆非。我是高兴的，因为在这场爱情关系中我似乎已经占据了主导地位。我更是得意的，因为童小语似乎已经离不开我，而我并没有她那么强烈的感觉，也就是说，我是安全的，这种安全感让我很满意。

　　时隔多年，当我再次回望那天发生的事，却被深深的悔意侵袭。我真想告诉那时的自己，你千万不要故作聪明伤害深爱你的人，因为这样做是那么愚蠢。我还想告诉所有正在恋爱的男生，在感情中永远不要争强好胜，更不能逞勇斗狠，请好好珍惜你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让所有回忆都被开心环绕，因为你们很可能会分开很久很久，再也回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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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考试在1月底准时举行，由于准备充分，作弊得当，各科都顺利通过。基本上这次考试是我们学生生涯的最后一次大考，下学期主要是写论文和做毕业设计，没什么课要上了。大四不考研，赛过活神仙，十几年的煎熬，总算就要立地成佛了。

　　考完试就放寒假了，我没有立即回家，过两天有个大型人才招聘会要在万体馆举办，我打算过去看看，另外就是想和童小语好好在一起玩几天。我告诉童小语会晚些回家，童小语立即问我是不是为了她才这样，我说，不是为了你难道是为了陈菲儿啊？童小语被我一反问，想想也是，于是立即不要太开心，忙说等她放假了一定会多抽点时间陪我，我问如果她妈妈不让她出来怎么办，结果童小语特牛×地说：“只要我平时对她好一点就没有问题了，女人嘛，哄哄就搞定了。”

　　童小语说这句话的时候倍儿神气，我从来没有想过单纯的她也可以这样老气横秋地说话，结果当场我有点木住了，童小语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模仿她用上海话说：“侬甲棍，我四八侬（你厉害，我输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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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0年那会儿还流行通过人才市场找工作，而每年年底的大型人才招聘会更是所有大学毕业生的“必争之地”。为了发挥出状态，我们一个个养精蓄锐，各种演练，等到招聘会举办的那天纷纷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朝万体馆进军。

　　在公交车上我们一个个情绪激昂地聊天，先是控诉现在世道险恶，人心不古，加上经济形势又不好，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还对我们各种封锁挑衅，因此前途堪忧。唱衰了一会儿后又开始吹牛，吹到最后个个觉得自己前途无量，一旁的市民看着我们仿佛看着几个神经病。等到人民广场换乘时突然下起了大雨，于是我们一窝蜂躲在几户人家门前避雨，结果没多久就被赶走了，等不顾一切冲进地铁已经成了落汤鸡，造型全被摧毁，堪称出师不利，心情又衰到了极点。

　　地铁上大多是去找工作的大学生，个个神情紧张地揣着简历，脸上和我们一样写满了迷惘，彼此间颇有同病相怜的感觉。等到了徐家汇站，求职人员越来越多了，我们开始下意识地往前挤，好不容易挤出地铁站，结果吓傻了，眼前黑压压全部是学生，个个正疯狂地向万体馆拥去。我和杨三儿、老马等几人面面相觑，顿时觉得此行定是凶多吉少，杨三儿当场提出要回去，理由是“去了也白去”，老马则坚持进去碰碰运气，我不置可否，怎么样都行。

　　那天后来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先是花了五块钱买了门票排了一个多小时队终于挪进招聘现场，再然后就和老马他们彻底走散了，只得单独行动。现场招聘的大多是上海企业。上海企业比较奇怪，一是要求有工作经验，二是要有上海市户口，所以可供我们选择的并不多。我在人群之中奋力拼搏了三个多小时总共才投出了八份简历。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已经心力交瘁，一跺脚决定先行回去。

　　我从万体馆的另一个门挤了出来，抬头就看到对面的体育场外围悬挂着谢霆锋演唱会的巨幅海报，海报上的谢霆锋英俊潇洒、豪气冲天，我想我们同样的年龄，怎么做人的差距就那么大呢？那个时候谢霆锋正和王菲热恋，我们都腹诽他们好不了几年，结果我们猜中了前头却没猜中结尾。谢和王确实很快就分开了，然后各自结婚生子，结果十几年后又前后离婚，再次走到了一起，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也不知道究竟是应该相信爱情还是不相信。

　　当然，那是很多年后的事了，回到那个阴雨绵绵的冬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心情是多么沮丧，疲惫不堪地穿插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没有斗志，也看不到希望，感觉像被宣判了死刑，上海这个城市并不欢迎我们，或许我们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毕业后各回各家，不做他想，可是回去了又能干什么？机会更少，竞争环境更不公平，虽说有父母养着，可总不能混吃等死当一辈子啃老族吧。

　　路过人民广场时我到迪美给童小语买了两个很好看的发卡，我想等见面时送给她，她一定会很高兴。一想到童小语那灿烂的笑容我悲伤的心情立即好了不少。等回到学校时已经六点多了，推开宿舍门一看，那帮浑蛋早就回来了，大家伙正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白天的事情呢。老马比较猛，一共投出了十四份简历，杨三儿最衰，挤了半天就送出去三份，据说其中有两份人家看都没有看就直接给扔了。

　　我们长吁短叹直到半夜，依然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希望。没希望的人最需要酒精来刺激，于是半夜我们爬起来决定出去喝酒。学校外面有很多夜排档一直开到天明，我们点了几份炒菜，一个个抱着啤酒瓶狂饮，六个人喝掉四十几瓶，喝完后差不多都醉了，大家搀扶着边走边唱，一起站在路中间撒尿。杨三儿后来吐得不成人形，抱着我号啕大哭，说对不起我，我问他到底哪里对不起我，他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再后来的事我也不记得了，彻底断片了。

　　第二天醒来后我头昏脑涨，手腕发痛，一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吓得赶紧起床。童小语今天最后一门考试，她很早就让我中午务必去学校接她，然后一起吃肯德基。

　　那天风特别大，我足足骑了一小时才到他们学校，路上还和人撞了一下，差点打起来。到她学校的时候我已经冻得不行，连忙躲进对面的证券交易所看别人炒股。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童小语终于出来了，她围着个大红围巾，戴着厚厚的手套，老远就冲我摆手微笑，然后使眼色示意我跟着她走，我心领神会紧紧跟着她，等走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的时候，童小语突然回头紧紧抱住我，无限温柔地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苏扬，我想死你了。”

　　第二句话是：“我放假了，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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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的农历新年前，我和童小语差不多有十天的时间整天黏在一起。每天早上九点我准时到她家楼下，她父母会在八点左右上班，童小语则会在八点半起床梳妆打扮半个小时，然后花枝招展地出来。我们配合默契，最大限度利用了每一分可能在一起的时间，除了她楼下那个卖茶叶蛋的老太婆外没人知道我们的秘密。

　　童小语几乎每天都会变换自己的形象，时而清纯时而性感，而不管哪一种都是那么风情万种。每当童小语拉着我的手小鸟依人般地跟在我身后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人驻足观望甚至指指点点，我从来没有如此受过关注，我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是羡慕和嫉妒，这充分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这十天的朝夕相处牢牢巩固了我和童小语还算稚嫩的感情，为我们的热恋提供了最大的温床。而我也完全发挥出了成熟、随和、知书达理等优秀品质，无论童小语对我提什么样的要求我都尽可能满足她，而且一点牢骚都没有，以至童小语会经常发出诸如“苏扬，你怎么会那么好的啦！”“我简直太幸运了”之类的感慨。

　　而作为回报，童小语立志要全面改造我的形象，不但要对我的外表进行全面升级，还要洗涤我那粗俗的灵魂，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我塑造成一个合格的上海男人。在童小语的“淫威”下，我不可思议地把原本用来买手机的一千多块钱在美罗城的专卖店里买了全套品牌新衣，我从试衣间出来时童小语高兴地拍着手说我帅多了，以后就得按照这个标准买衣服，然后迫不及待地将我的旧衣服通通扔掉。童小语还天天给我洗脑，告诫我哪些行为举止应该升级或更正。稍做总结，童小语对我的改造集中如下：

　　1.不要在公共场合大声说家乡话。

　　2.不要随手抠鼻子。

　　3.吃饭时动作要轻要慢，喝汤时不能大声，吃完饭后剔牙齿要用牙签而不是指甲，还得用手遮住。

　　4.走路要昂首挺胸，切忌摇头晃脑。

　　5.不要看到路上的漂亮小姑娘就两眼放光，更不可以流里流气地对人家挤眉弄眼吹口哨。

　　6.学好普通话，注意平舌和翘舌、前鼻音和后鼻音的区别。

　　7.学习上海话，最起码要听得懂。

　　8.不要喝自来水，因为不卫生，也不要喝饮料，因为糖分太高。

　　9.零钱不要乱塞乱放，背双肩包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把拉链拉上。

　　10.不准再吃大排档，杜绝一切吃地沟油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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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小语似乎把改造我当成了人生一大乐趣，对此我并不舒服，也不认同，因为我觉得这样刻意地活着太别扭，何况我也没那个经济实力。但为了我那炽热的、激情的、美好的爱，为了单纯的、天真的、美丽的童小语，对于她的这些过分要求，尽管我内心一万个不情不愿，也全部无条件地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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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那些天除了“改造”我外，我们更多的时间还是花费在玩上面。童小语几乎每天都不厌其烦地去逛“淑女屋”“男生女生配”“少女之心”之类骗女孩子钱财的地方。短短十天我至少给她买了二十个发卡、三十条围巾，还拍了N次大头贴。

　　说到这些大头贴我就生气，也不晓得是哪个浑蛋发明的，人往机器前面一站摆几个pose，然后打印机一阵狂打就是二十块钱，前后花不了五分钟完事，这不是抢钱是什么？童小语可不这样认为，反而越拍越起劲，乐此不疲地像赶场子一样把上海有这种机器的地方都跑了个遍。童小语说要让全上海所有的大头贴机器里都留存我们的影像，这是她能想出的最浪漫的事。

　　而在和童小语恋爱的过程中，我时常能被她的一些行为感动。一次我们到共青森林公园玩，玩着玩着童小语突然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她说如果能扔到树上就证明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说完后她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对天祷告了一会儿，然后奋力往树上扔去。结果当然不会扔上去了，童小语连忙说不算，要重新来过，结果重来了十余次，全部没有扔上去。最后童小语急了，她一边着急一边拉着我胳膊用力摇晃着说：“苏扬，苏扬，怎么办啊？看来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了。”

　　还有一次从和平公园看完老虎回去的时候，童小语突然紧紧抱住我，然后把头深深埋进我的怀里，说：“你以后在路上骑车的时候一定要当心啊，还有平时千万要注意，不要生病，因为你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为了我你要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童小语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她一定要求我答应她，一开始我还想和她开玩笑，可是我说不出口，我紧紧搂住她，我实在想不出这个时候除了将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紧紧拥抱还能怎样去表达自己的感动。

　　有一次我把手套落在童小语包里，我手套上有地方线头脱落了，结果她当天晚上竟然到外面买来针线，然后像模像样地给我补手套，结果补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有补好。童小语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把手套顶在脸上，因为觉得上面有我的味道，闻着我的味道睡觉会感觉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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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我们的感情迅速得到了升华，来到了全新的境界。然而分别终要面对，当我爹娘警告说再见不到我就要考虑和我断绝关系时，我知道不得不回家了。分别那天我郑重地向童小语道别，童小语流着泪送了我无数小礼物，说这些都代表她对我的爱和不舍，这些小礼物包括她平时收集的发卡、头绳、粘纸照，还有她自制的护身符。我把这些东西通通塞进了行囊，随身带着，想念童小语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聊以慰藉。

　　上海开往扬州的大巴车停在沪太路长途客运站，第一天早晨我六点赶到那里的时候，听说车子已经出发五个小时了。第二天我凌晨四点钟赶到那里，结果等到十点都没有见到车，一打听，车坏半道上了。第三天我干脆午夜十二点就赶到车站，结果车是见到了，不过争着上车的人不少于二百个。我看着那些背着大包小包如狼似虎的民工，长叹一口气，掉头而去。

　　对于我连续三天没走成，童小语不要太开心，她说这是因为她内心的呼唤被老天听到了。童小语还说希望我永远都回不去，最好能够在上海过年，这样我们就能一直玩到开学了。

　　对于她的言语，我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就知道在一起开心，完全不顾我这里归心似箭，真够孩子气的。接下来的几天我又尝试到其他汽车站看能不能回去，结果情况都一样，哪儿哪儿人都特多，哪儿哪儿都没有车票。正当我绝望之际，我松江的表哥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们那里做生意的人准备包车回家，他给我买了一张票。我听了大喜，连夜赶到松江，第二天终于坐上了回扬州的汽车，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小年夜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真是一个团圆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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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后我在家过了两个多星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资产阶级生活，付出的代价就是体重足足增加了五公斤——你想想，十斤肉是什么概念？换成猪肉的话够全家人吃上半个月的了——总之回到上海的那天当童小语看到我的时候好半天都没敢上前相认。童小语惊魂未定地指着我的鼻子嘲笑我臃肿得像一头肥猪，童小语在说“肥猪”这两个字的时候皱着鼻子，然后用手拼命在我面前比画，比画了半天后又大声说：“苏扬，肥猪，你知道吗？”

　　“知道啊！”我用无辜的小眼神看着童小语歇斯底里地在原地抓狂。

　　“就是你。”童小语瞪我，一脸的嫌弃。

　　“哦。”我麻木不仁地应了声。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啊？！”

　　“我知道我错了，你让我先歇会儿好不好，我实在太累了。”说完我把行李扔到了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哎呀，不是不让你直接坐地上的吗？”童小语更加抓狂了，“怎么我教你的回了趟家就全忘了？气死我了。”

　　“等不及了，活人还能给尿憋死？”

　　“天哪，你连说话都变粗俗了。”童小语简直快哭了，“看来我又要从头开始管你了。”

　　12

　　这些对话发生在人民广场的博物馆门口，我回上海前一天给童小语打电话说第二天中午就可以到上海了，童小语听了后连续感慨了十来个“真的吗？”，然后强烈要求到人民广场接我，我当然不会拒绝，我还从来没体味过有人接的感觉呢，而且是自己又心爱、又年轻、又漂亮的女朋友，简直甘之如饴。

　　从扬州回上海很顺利，只用了四个多小时我便站在了人民广场上，童小语还没到，我边休息边等她。人民广场的大屏幕下热闹无比，这个城市几乎所有热衷见网友的青年男女都把这里当成见面的圣地。在这块圣地上我看到了四个正在等网友的丑女，我对天发誓那是我生平见过的最为丑陋的四个女孩，其丑陋程度绝对秒杀我们班上的那两个大宝贝，让人惊叹造物主的神奇。

　　很快童小语来了，带着我所有的思念和憧憬来了，我们在博物馆门口的台阶上互诉离别相思之苦，童小语说她几乎每天夜里都会梦到我，而睡觉前必定“偷偷摸摸看我给她写的信”，否则“肯定是睡不好觉的”。童小语在诉说时居然极具创意地运用了“如痴如醉”这个成语，童小语问我是不是也“如痴如醉”地想念她，我紧紧搂着她说：“是的，我也如痴如醉想着你。”童小语听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贪婪地呼吸着我身上的味道。

　　人民广场游人如织，一切繁花似锦，欣欣向荣，或许没人会想到三年后这里将变得面目全非，大屏幕将从这个城市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体态健硕的香樟。大屏幕的消失其实也是初期网络时代的一个终结，当那些依然充满激情的男女纷纷分散到淮海路、衡山路、茂名南路、季风书店、虹桥、古北等地方见面时，谁都知道再也回不到那个懵懂炽热的网恋岁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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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学期晃晃悠悠地迎面而至，空荡的学校很快又恢复到了往昔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毕业近在咫尺，工作依然毫无着落，我却心态平和，无欲无求，只想安静地度过人生最后的学生时光。

　　开学后童小语她妈因为觉得她表现良好故而对她放松了警惕，因此童小语基本上每个周末都能出来和我约会一次，除了逛街购物外，童小语开始来我们学校找我玩了，而这几乎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记得第一次她来的时候，我还在宿舍上网，老马突然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大声宣布他刚才在楼下发现了一绝世大美女，让我们赶紧都下去看。我头也没抬地说没空，忙着呢，老马特生气地把我网线拔了，然后拽着我胳膊就往楼下跑，边跑边说走过路过不能错过，这种女孩我们学校前所未有，见一次少一次，保证让我大饱眼福。结果我刚到楼下童小语就尖叫一声直往我身上蹿，搂着我的脖子不停转圈，完全不顾及身边那帮饿狼匪夷所思的目光。老马竖着眉毛瞅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叫：“原来她就是你那小女朋友啊，我×××，苏扬你祖祖辈辈做牛做马，祖坟冒青烟，福气全被你小子捞去了。”我懒得理他，给童小语一一介绍我同学，老马又冲上前伸出手对童小语说：“美女你好，我是苏扬最好的兄弟，叫老马，你要是还有单身女同学，也给我介绍个吧。”

　　童小语客气地回应：“好的啊，老马。”

　　我说：“你别睬他，他有女朋友了，感情还特好。”

　　童小语立即鄙夷地“啊”了一声，真的再也不理老马了。

　　那天我拉着童小语在我们学校转了转，童小语很好奇我们学校竟然那么大，而且特别漂亮，并开始憧憬她未来的大学会是什么样子，一路上叽叽喳喳围着我说个不停，又蹦又跳，不要太兴奋。

　　据说，那天很多人看到我们后又开始相信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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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小语后来再来我学校就不在外面闲逛了，而是直奔我宿舍。老马他们很识相，童小语前脚刚进来他们后脚就消失，说给我们创造条件，不过童小语在我宿舍一般都是玩我电脑里的游戏，她对游戏很痴迷，也非常会玩，有的时候一玩就是一下午。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她会让我从背后抱住她，手放在她的胸部，她说这种感觉很舒服。童小语很瘦，胸却极为丰满，童小语将之归功于我，说自从和我好上后那两个地方就以“飞天”的速度开始膨胀。

　　在我的谆谆教导下童小语开始尝试接受肯德基之外的其他食品，比如我们学校门口的菜肉大馄饨和五块钱一碗放满咖喱的河南牛肉拉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会拉着手，隔几分钟就说一次“我爱你”，童小语喜欢我对她说“我爱你”，她说每当我说一次，她都有一种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女人的感觉，于是我说了很多的“我爱你”。

　　总之，从寒冷的2月到温暖的3月，我和童小语的感情稳中有升，越发坚固。3月底童小语开始改叫我老公，我将之视为我们恋爱的一个里程碑，从此每次见面时童小语都会温柔无限地对我说：“老公啊，我想死你啦！”

　　15

　　据童小语自己交代，在遇见我之前她一共喜欢过四个男生。

　　第一个是她的宁波堂哥，那个时候童小语才十二岁，刚上小学六年级。十二岁对童小语是很重要的一年，因为那年她开始来月经了，标志着全新的少女时代的到来。正当童小语对自己生理变化寝食不安之际，她宁波堂哥来上海养病，住在她家，朝夕相处后童小语对堂哥心生爱恋，等堂哥养好病回宁波的时候童小语还偷偷大哭了好几场，然后像模像样地给这个堂哥写了好几封信。不过她很快就忘记这个堂哥了，因为上初中后童小语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那个男生长得白白净净的，学习特别好，童小语整整暗恋了他两年，却从来没有和那个男生主动说过一句话。初三时，童小语又喜欢上了她的体育老师，一个刚从体校毕业、孔武有力的小伙子，童小语说她无数次想告诉这个小伙子她喜欢他，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一次期末考八百米长跑，童小语跑着跑着就跌倒在地，于是她就看到体育老师向她走来，当时童小语突然感到很幸福，心想如果他来拉自己的话就向他表白，然后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可是那个体育老师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远远地冲童小语很粗鲁地大叫：“喂！那个同学，别假装摔倒，快起来继续跑，不然记你不及格，让你毕不了业。”童小语说她当时很委屈，也很失望，觉得自己喜欢错人了，然后含着泪跑完了余程。

　　高一下学期童小语开始了一段网恋，对象是一湖南人，两个人在网上成天卿卿我我、无比恩爱。用童小语的话说就是“我们都开始商量婚后要买宜家的家具了”。后来不晓得那哥们怎么就一反常态，对童小语突然异常冷漠，最后说出诸如“遥遥无期的网络让我对你的爱变得那样无能为力”之类沧桑无比的话后就消失不见了。童小语每天以泪洗面，痛苦不堪，也就是在那期间他看到了我写的爱情故事，觉得于她心有戚戚焉，于是开始关注我，崇拜我，直到最后爱上我。

　　童小语说她之所以主动把自己这么长的情史告诉我，原因无非两点：

　　1.她是一个对爱情很认真的人，所以我也要对爱情认真；

　　2.很多男生曾经伤害过她，所以我不可以再伤害她。

　　童小语最后对我总结陈词，说在遇到我之后她才发现原先那四段感情其实根本就不是感情，而是一种冲动，根本经不起推敲。童小语言之凿凿地说：“老公你就是我的初恋，我也是你的初恋。我们要把我们的初恋进行到底，一直到老到死也不要改变，好不好？”

　　对此我并没有反驳，只是友情提醒她：“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都是因为喜欢上了另一个人，就会忘了之前的感情，而且有了新的感情后就会否定之前的感情？”

　　童小语先是一脸纳闷，然后仔细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好像还真是哦。”

　　然后不等我说什么，立即保证：“老公，你肯定是我喜欢的最后一个人。”

　　16

　　4月初，年前发出去的简历终于有了回音。我是我们班第一个接到面试通知的，那天我从图书馆看完书后神志不清地回到宿舍就看见桌上有封信，下面印着某某保险公司的字样。

　　我瞟了一眼心跳立即飙至一百五，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就颤抖着拆开信封。里面是张面试通知书，那家保险公司说经过严格筛选后认为我非常符合他们的用人理念，他们将为我提供极具发展前途的工作平台，让我可以获得职场生涯的完美起点。在一番天花乱坠的描述后让我立即到金茂大厦四十六层公司总部面试。

　　老马他们很快都凑了过来，说想看看传说中的面试offer长什么样子，等看完后也都兴奋不已，纷纷觉得连我这种人都能收到条件优渥的面试机会他们肯定也没问题，看来前景一片光明。就这样大家为这样一封面试信兴奋到深夜，直到熄灯时一向自卑情结爆棚的杨三儿才开始反思，他说，这么好的公司为什么会用我们这种什么都不会的毕业生？完全没道理啊！杨三儿的自卑思考很快获得了我们的认同，最后我们一致认为这只是一个骗局，事实证明我们的猜想完全正确，因为没过几天班上几乎所有人都收到了这家保险公司的面试通知。

　　17

　　我的第二份面试通知来自一家广告公司，他们招收销售业务员，这和我的志向不谋而合。我花了近两个小时倒了五辆车才找到了位于打浦桥的那家公司。公司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普通住宅，我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男女在外面守候。轮到我面试时，一个黄头发的中年女人用上海话滔滔不绝地和我讲话，讲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然后用普通话问我能不能听懂，我微笑着对她说当然可以，事实上，我几乎完全听不懂。于是这个女人继续用上海话对我说，根本就不给我任何发言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后我头痛欲裂，问：“不好意思，你能告诉我薪资是多少吗？”

　　黄发女立即拉着脸用普通话回答：“刚才不是说了吗？业务员基本工资一个月三百块，奖金要看业绩的。”

　　我的心立即凉了半截，不过碍于面子，我还是坚持又听她喷了半个多小时。我记得那天一共有四十多人应聘，后来只有三个人通过了面试，我居然被神奇地录取了，我心想他妈的就只说了一句话啊，这也能行？

　　在回去的车上我有种功成名就的感觉。只是打浦桥离我们学校实在太远了，晃晃悠悠间我头靠在椅背上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神游太虚，出入幻境，非常辛苦。直到终点也没有醒过来，最后还是被司机给推醒的。

　　回到宿舍我把情况和哥几个说了下，大家的信心又被点燃，说我牛×开了个好头，然后集体让我请喝酒。

　　一星期后我兴冲冲地赶到那家广告公司报到，结果大门紧闭，我赶紧问隔壁邻居，一个大妈怒气冲冲地说：“早倒闭啦，一天问八次，再扰民我就报警了。”

　　其他类似这种乱七八糟的应聘我还参加过几次，结果都不了了之。我的同学大体情况和我差不多。离毕业剩下不过三个来月，落实工作的人寥寥无几，一种悲伤甚至绝望的情绪在同学们中间滋长蔓延，和当时中国的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我们都不太能看清未来的方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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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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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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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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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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