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后面瞬间起来的议论声,公孙敬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忧心忡忡的驭马往前走到了卫伉身边,“表弟,陛下有跟你商量遣罪人赴边疆服役的事么?”
“说了,但这次主要是为了垦田。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唔,也说不上不对,就是催着我赶快培育良驹,而且还让我选几个精善此道的官员随行,总觉得......”
“觉得要打仗?”卫伉接话道。
“是。”公孙敬声干脆挑明了问,“你觉得陛下会吗?”
卫伉抿了抿嘴,想起前几天刘彻冲自己发火,吼的那些话......
“朕才知道,你做了那么多事!朕就不明白了,你给李广利筹措武器和粮草的时候,也是尽心尽力,怎么就不能自己上呢?”
“你可是武将的儿子,是大司马的长子,看着其他人也可以打胜仗,你就一点热血好战的冲动都没有?!!”
“滚!”
“表弟?表弟!!”公孙敬声喊了他好几声,“你想什么呢?”
“想你刚刚的问题。”卫伉收拾好心情,笑咪咪的回答他,“匈奴狼子野心,和谈之意实不可信,咱们都能看出来,陛下自然也看得出来,所以要不要打,就看陛下还剩多少耐心了。”
“我看是没剩多少了。”公孙敬声更是对和谈就不抱什么希望。
“那你还问我?”卫伉看蔫头耷拉脑的公孙敬声,幸灾乐祸的笑。
公孙敬声哀嚎道,“我就是不愿意接受啊啊啊啊!陛下耐心耗完,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你又喊什么?”这回可不是卫伉,是后面的刘据策马上前,一巴掌过去,“大庭广众下,就不能稳重些?”
“扑哧!”
“哈哈哈哈”
刘据身旁几个熟悉的面孔,正闷闷的偷笑,对这样的亲昵相处见怪不怪,连卫伉都越发幸灾乐祸,公孙敬声哀怨的看了一圈,他们就知道欺负自己!
哪天把他们都关马厩里面睡上一个月,睁眼清查账册,闭眼训马配种,他们就知道自己有多难了。
“嘿嘿!”公孙敬声眼睛一转就计上心来,怎么也要扳回一局,“太子,你莫训我,你迎了李禹的姐姐进府,良娣是同意了,皇后那边呢?看着吧,这几天进宫请安,你可千万要小心。”
刘据:“......”
托公孙敬声的福气,太子殿下第二天就被皇后一道口谕提溜到了椒房殿,“你可真大方啊!天底下那么多的女子和饱学之士,你就非要选他们姐弟,你存心跟我对着干是吧?就你会看人,就你心胸开阔,你怎么不上天呢?”
“母后!!”玉如意砸下来是真疼,刘据躲也不敢躲,只好一个劲求饶,“我都多大了,你怎么还打人呢!我可是太子!”
“太子怎么了?要不是看你是太子,今天我就把门打开,让所有人都看着你挨打!”刘据还没怎么着,卫子夫都有些气喘吁吁了,“那两个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许你再重用他们!进府的,也给我晾着!”
“母后,你管父皇就算了,怎么还管我?府中自有良娣做主,她都没说什么,你管得也......”太宽了.......最后三个字,刘据揉着自己的肩膀,在卫子夫的威势下,到底没敢说出口。
“据儿,这两个人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地方么?”卫子夫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是真的累够呛,“你如果跟我说,这两个人对大汉有益,非他们不可,我也就算了,可这两个人是李敢的儿女,当初李敢折腾出了多大的事情,你不是没有看见过。结果转头这才几年,就让我看着他们飞黄腾达,受你重用,我做不到。”
“母后!”刘据也有些恼了,“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如果舅舅和表哥在世,也不会介意他们的,我们是皇家,她们是臣子,你为什么非要较这个劲呢!”
为什么非要较劲?卫子夫生气的对刘据说,“我不是神!你也不要拿神仙宽大为怀的标准来要求我!我的好恶,我的计较,因为跟你不一样,就是不对的么?刘据,将来大汉是你的,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像你皇祖母干涉你父皇那样,干涉你!可如果是这件事,你给我记住了,我分毫不让!”
“母后!天下奇才怪才何止千万,都在我的博望苑住着!为什么非要计较一个李禹?”
“因为他爹!因为李敢伤害我弟弟和我外甥了!”
刘据声音大,卫子夫声音更大!
两人剑拔弩张,分毫不让,卫子夫怒意滔天,就差再打他几下了,“你告诉我!我们卫家又做错了什么,忠君爱国浴血奋战,何曾有过半分犹豫?他们说刺杀就刺杀,转头还要我们一副善良心肠去原谅!?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母后...”刘据能理解卫子夫的伤心和难过,可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跟她们两个没有关系,他们两个是无辜的。”
“无辜?”卫子夫冷笑,“太子,你是仁慈得傻了吧!大汉国事,何有无辜之说?能力不足办错了事,无辜吗?一念之差判断有误,无辜吗?侍君有差,犯上而诛,无辜吗?后宫那些遣散的宫女,不得宠的嫔妃,无辜吗?呵!相比那些吃不上饭的百姓,这里每个人都不无辜!你是太子,这些年死的栋梁之臣何止几百,就李家他们无辜?其他人不无辜?!我告诉你,只有死人敢喊一声无辜!你要帮他们喊么?”
“我......”
“我也不介意,帮他们‘无辜’一次!”卫子夫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眼中杀意顿显。
有刘彻这么多年的强硬在前,刘据更知道此刻不应该跟卫子夫对峙下去,不然没有他好果子吃,只是,无论性格表现得怎么温柔,他骨子里,本也是个强硬的人,跪着想了半天,才抬头告罪,“是儿臣错了,不该惹母后动气。但是母后已经惹父皇不快,现在又插手儿子选人用人,是真的想因为这些私情私义四处得罪人么?国事繁重,母后竟如此训导,儿子领教了。”
真行!狼崽子已经长大了,敢反咬她了,怪不得朝上的争执愈演愈烈!
只是,到底是谁私情私义?说了半天,他也没说出李禹和他姐姐有何过人之处,还说自己私情私义,“如果这就叫私情私义,我心甘情愿受着!私的是大汉百姓和大汉朝政,身处椒房,分毫无愧!”
刘据目光如炬,隐隐有几分帝王的倨傲和固执,回望卫子夫,“母后无愧,儿臣荣幸!儿臣万事自然是向着母后的。”
呵,他这是知道了自己跟刘彻争吵,拿他向着自己一事来做交易,卫子夫真是越发欣赏自己的儿子了,真行,在刘彻说一不二的打磨下,也就只有她儿子,面对强势和压力,还有永不退却的还击之力。
卫子夫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骄傲、生气、欣赏、愤怒....很多情绪交织着,莫名让她很安心,如果她跟刘彻争执失败了,刘据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吧!
“刘据,我想做的事,不因你向着我,我便会做,更不因为你不向着我,我便不做。”卫子夫一句一句的解释给他听,“如果你还以为我跟你父皇的吵架,是因为私情私义,那就大错特错了。”
刘据眼中闪过一抹狐疑,母后,她什么意思?不准备跟父皇和好了?
卫子夫却不打算再说,“太子不好在椒房殿挨罚,良娣却可以,明日就让她来椒房殿领罚吧。”
啊??
刘据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本来护着李氏在府里,让良娣帮看,无论谁宣,都要等他回来,可是......怎么是良娣受罚?
刘据倒是有心抗衡,不告诉良娣,自己一人揽责,可转头,瑕心就领了旨意,带走了史良娣,留下面面相觑的太子府众人。
这是什么情况?
而椒房殿内,看着跪得板板正正的史良娣,卫子夫却一改冷硬,好言好语的劝,“怎么?这就认输给年轻貌美的女子了?生了儿子女儿,就认为一生到头了?”
史良娣弄不清卫子夫的意图,只道,“妾身恪守本分,太子喜欢,妾身自然待之以姐妹。”
姐妹?史家是什么身份,要是未出阁,李敢的女儿也敢喊她一声姐姐?恐怕史老太君,一拐杖扔过去,早就起身走人了。
话音刚落没多久,门外就有人来禀报太子请安,这是来救自己的良娣了?
见史良娣听到消息,瞬间亮起的眼神,卫子夫却觉好笑,挥手道,“告诉太子,良娣跪着受罚,也就是七八天,但他多待一刻,我就多罚一刻。”
瑕心领命去了,史良娣却像是打了鸡血,跪得笔直,卫子夫更觉得有意思,起身舒展舒展了筋骨,孩子嘛,生来就是要玩一下的。
院子里的两口大青缸,漂满了落叶,卫子夫细细抚摸着上面的裂纹,目光分外柔和,停驻良久,才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本宫和陛下吵架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可你觉得本宫在这椒房殿里,为什么现在敢这么做么?”
史良娣移了两寸目光,没有接话。
“因为很多事,本宫都坐在了前面,而且让陛下知道了我的辛苦。”卫子夫就靠在缸旁,像是讲故事一样,缓缓道来,“男人的歉疚嘛,多了也没什么用,就是可以拿来嚣张几次。”
史良娣,“......”
卫子夫也不管她什么反应,继续自顾自说道,“李氏的事,截止目前,你都处理得很对,就是差这最后一步,我来帮你吧!等罚完跪回去后,有太子对你的疼惜,李氏的歉疚,若你还不能重新跟太子重归如胶似漆的状态......将来,就是住这椒房殿,你也住不舒服。”
!!!史良娣突然明白了卫子夫做这些的用意,刚想说什么,却见卫子夫神秘的“嘘”了一声,悄声道,“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好,刚刚我说什么来着?”
史良娣,“???”
看着卫子夫施施然远去,即使年华老去,可哪怕是个背影,也依旧灵动优雅,史良娣突然对卫子夫多了许多的崇拜,这惩罚....似乎也值得了。
就这样,李氏和李禹,都在卫子夫的明暗运作下,逐渐平淡。琇書網
而这一切,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少府庞杂,卫子夫绝不可能晾上官桀太久,公事公办就够两人忙一阵,尤其是,卫子夫很想借着上官桀着急做点成绩出来的心态,把一些可以扶助贫苦百姓的事立起来。
刘彻骄奢专横,她不能光凭着劝谏就这么等着他改变,能自己做的,要先做好。
可秋日里,竟然有人发现行巫诅咒之事。
刘彻最忌讳这些,也顾不得跟卫子夫吵架冷战,陪了她好几天,又命医官仔细检查各位嫔妃的身体,甚至在城内搜了好几天。
但一无所获,最后在卫子夫和尹夫人的坚持下,没有对外宣布是因为行巫诅咒。
不过也因为那几天的相处,刘彻被卫子夫和尹夫人这对儿,要善待百姓的言论缠得头疼,不仅没再见她们,独宠邢夫人,过完年,刘彻又气呼呼的出海了。
留在未央宫,有了要学习的尹夫人,卫子夫忙得越发脚不沾地,常常困得睁不开眼。
每当这个时候,总觉得,刘彻什么不要妻子儿女,去当神仙的话,最好早日实现才是。
尤其是,当匈奴反悔,扣押使者,刘彻筹兵筹粮,准备开战的时候。
卫子夫是一边心疼钱,一边又不得不配合,匈奴嚣张背信至此,不战何为?
可刘彻要先前不折腾一回,至于这么吃力么?
!!!气死!!!
至于将军的人选,李广利自然要请缨,可他那败家水准........
卫子夫和刘据都努力的藏起了卫伉,举荐了不少新人,但刘彻在凤凰殿呆了许久,一边选了一个,李广利和公孙敖,再加一个六郡子弟李陵......
这个结果,真一碗水端平,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其实不是没有人看出刘彻的心思,苏文甚至还劝,“其实陛下直接给长平侯下旨就是,他也拒绝不了。”
但苏文很快就领教了什么叫雷霆之怒,十杖加一句——“管好你的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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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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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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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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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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