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外面被人哄得开心了,又是一脸若无其事的与卫子夫寒暄。
“你看,朕就说据儿在从文必有作为,别的不说,你看看大鸿胪商丘成就被带得有模有样,马上要跟匈奴重新通使了,选上来的人,个个风采不凡。”
下面坐着尹夫人、邢夫人、颜八子、李八子......
倒是都很有眼色,不住的奉承陛下有一个好太子,好儿子,只是颜八子,到底有些世家女的矜持,说上两句,就默默低头了。
邢夫人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皇后的态度,任凭尹夫人讨好着刘彻,也不多插嘴。刘彻去岁出宫之前就把年号改了,而且定下了以后年号都要四年一改的规矩,到底是为了什么?
五年、六年都发生过什么伤心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刘彻这样做,就是明目张胆的惦念故人。
相比大宛之战后的恩宠封官,四年一改年号,实实在在扎了李广利这群人的心。在刘彻出去的几个月里,酸味都快淹了她的岁羽殿,自己无奈也没少帮他。
但是匈奴单于又死了一个,人家不打了,李广利再想,也只能乖乖呆着。
可是皇后,她这脸色.......理应感动还来不及,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看着刘彻一杯杯的喝,高兴得都快看不见眼睛了,卫子夫气不过,把李八子和尹夫人赶回了自己的位置。
冲刘彻警告道,“陛下少喝点,真实情况什么样,真当后宫无人知晓呢?”
“你什么意思?!”任谁被这么煞风景,都不会高兴。
卫子夫还是给他留几分面子的,悄悄靠过去,不动声色的低声说,“据儿对商丘成的评价,难道陛下没有听说过?赵破奴归汉,又是怎么评价新上任的呴犁湖单于的?呵...看来陛下对国事是真骄傲轻贱了。”
刘彻咬咬牙,“你有完没完了?”
卫子夫挑挑眉,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但也没再继续激怒他。
宴席就这么看似风平浪静的结束了,也不管刘彻之后去了哪,颜八子悄悄的跟在了卫子夫身后,甩掉众人后,才上前亲亲热热的挽上她。
“皇后,陛下好歹也是为了你的生辰才回来的,你何必这么着急跟他作对呢?”
“陛下是玩够了才回来的,跟我生辰有什么关系。”卫子夫转移话题道,“言慧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颜八子就叹气,“还行,隆虑公主到底是讲道理,再有咱们请去宗亲连哄带吓,他没敢再放肆。加上小慧如今也有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分居不理他就是。”
曾经满心欣赏的女婿,现在却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卫子夫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段婚姻,终归,言慧也没怎么吃亏就是了。
颜八子见周围没有外人,才继续拉着卫子夫,说悄悄话,“说真的,我很久都没关注过外朝的事了,所以也没想到原来战事打得那么激烈,也难怪您和太子现在都这么反对战事和李广利那群人。”
卫子夫笑了,“你这是又知道什么了?没头没尾的,但可说清楚,我们并没有针对李广利,只是他恰好跟我们选了不同的路,最后.......还是要看陛下的决定,我能做的,就是让陛下接受我的建议。”
“我都听说了,大宛之战时,大批水利工匠随师出征,全军共十万之数,回来也就一万,郑当时大人,也是心疼那些开渠的工匠,精神烦忧才疏忽了平准之事的。”颜八子遗憾道,“谁都没想到,最后这事竟然波及到了郑当时,一介栋梁之才,老来只能缩在丞相府,难免惹人唏嘘。”
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卫子夫倒是不清楚,“郑当时被问罪...最关键的,还是没有配合好桑弘羊。不过平准均输确实是个极好的方法,从这些年的采买账册上看,本宫也能明白桑弘羊推行这事的好处。但商行惯例,又岂是一朝一夕可彻底更改好的?你看,他不也受亲戚连累,从大司农贬为搜粟都尉了。”
“但还是代理大司农之权啊!又没像郑当时一样,一撸到底。”颜八子大约是想起了颜异,对这样的安排,愤愤不平。
卫子夫也不欲跟她纠缠这些,决策不对,愤愤不平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错不在她们、他们,而是...在刘彻身上。
“你这又是从哪打听到这些的?大宛之战都过去这么久了,没必要揪着不放,亏了就补上,若都这么怕将领输,其他谁还敢为大汉拼命啊!”卫子夫知道颜家在世家清流中,还是很有威望的,能传到她耳朵里,一定是私下都没少议论。
“李家呀!”颜八子漫不经心的道。
“嗯?”
“哦,不是皇子的舅家,是李当户的那支李家,他的妻子去世了,我家中姐妹去凭吊,就从他儿子李陵的口中知晓的。”颜八子想了想,神神秘秘的跟卫子夫咬耳朵,“皇后,有个事,我可真要提醒您。”
“什么呀,这么神秘?”
“您就没发现,太子跟他们家,走得很近吗?”
“谁家?哦!你们走动的李家呀!”卫子夫不在意,刘据身边的人亲亲疏疏何止百千。
要是李陵,颜八子又何必多嘴,“不是,是李敢的儿女!一姐一弟,可把太子殿下哄得团团转,您若不管管,恐怕良娣就要再迎一位姐妹进太子府了。”
“什么?”这些事,也没人跟自己说过啊!
“您还真不知道啊!”颜八子主动拉着卫子夫进了椒房殿,“要是太子看上李陵,我也不奇怪,毕竟是在酒泉当过骑都尉,教习过兵将骑射,妥妥的优秀六郡子弟啊!”
卫子夫急都急死了,怎么史良娣也没跟自己提过?“你别光顾着说李陵,他不是立功了,陛下也喜欢,大有前程,你不就想问我这个么,告诉你,快快快!李...李禹!和他的姐姐!是什么情况?”
颜八子知道了想知道的消息,自然是知无不言,“谁知道他们安没安好心,他们父亲当年可是胆大包天什么事都做的,何况后面还有生死之仇。他儿子李禹没经历那个当下,可李禹的姐姐却是经历过的,这女人啊,若真有什么心思,什么手段都会使,男人从来不是对手。”
一番流言说下来,卫子夫真的动了气,好啊!自己在这里撑着一口气,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比自己还要仁善不记仇,这才不到二十年吧,什么恩仇都忘了,美人恩,兄弟义,双喜临门,逍遥快活得很啊!
等着,看最后一批派往匈奴的使者送走了,自己怎么收拾他!
这次的出使,因为是匈奴主动派人先来的,还放回来赵破奴等人,可以说是和谈希望最大的一次了。
但是,卫伉和刘据总觉得且鞮侯单于不怀好意,千叮咛万嘱咐苏武等人出使要小心。
趁着他们寒暄,苏武悄悄拉了卫伉到一旁,打趣道,“听太子说,长平侯的嘴,比神仙还厉害,有先见之明,大宛三四年之战,儿单于病死,新单于一两年寿命,桩桩件件应了验,可否送我一句?比如,去了之后,匈奴单于死于他杀,我搅扰各方势力,带人归国受降,封侯拜相之类的。”
卫伉苦笑,“我若真有本事,就不会在边境的时候,半点忙的都帮不上了。还要你们千里迢迢去和谈...”
“怎么能这么说?“苏武凑近低声道,”我可是听田仁说了,任文是你的....嗯.....算你半个师弟吧,所以才信任你。而且就因为听了你的预先警示,才提高警惕,恰好于酒泉击败了匈奴,是你们出征时唯一的胜利。李陵请他吃饭的时候,我也去了,就那个时候他跟我说的,所以我很奇怪,就嘴欠来问问你,怎么不给其他人也警示一番?”
“别打我啊!这里这么多人都看着,而且我可是要走的人了,不能仗着我功夫不如你就动手!”
卫伉笑死了,苏家三个儿子,个顶个的活泼好动,也个顶个的记忆力好,打架都是小时候自己跟着表哥干的事了,他还记着!
不过......卫伉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师弟,“师弟?”
“对啊!他说卫大司马生前常给金城郡的一个名叫翁孙的人,去信指点兵法,你表哥也曾路过,去试过他功夫的。任文是翁孙的好友,也跟着蹭了不少书和指点,也算你半个师弟了吧?对了,任文也是张猛的干爹呀!”苏武见他还想不起来,急拍他两下,才挤出来一句,“张猛!就是诸邑公主起名的那个孩子!张骞大人的孙子!张棉的儿子!啧,你这记性!”
“哦,我想起来了,这次匆忙,没来得及去问候他们。”卫伉还在努力回想,翁孙是谁?
“你是故意的吧?递封信多简单的事。”
卫伉推脱道,“国事为重,我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走亲戚的。”
这下苏武有些明白了,“你怎么不用一下卫大司马在军中的关系呢?我也是凭我父亲的关系走到今天,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次你的告诫,别人若真听了,哪怕敷衍一下,跟匈奴也不会打成这个鬼样子。”
愿意听的就听,不愿意听的,倒也不必用人情绑架。卫伉只抿抿嘴道,“我就是一个年轻将军,而边境其他很多将军,骄傲和骨气都是这么多年打出来的,我人微言轻,荫封领将而去,实在不便...下命令。况且我父亲的遗愿是,不建卫家军,你应该也听说了,这次若不是战场上为了赢,迫不得已,我也不会让庚安留下的人四处去传我的警示。”
这样一说,自己的父亲苏建,老死边关,虽然少些风格,却便宜了子孙后代,苏武有些可惜卫伉,“那这功劳......”
“我这侯爵已很够用了。”卫伉道,“我此刻比谁都希望接到警示的人,不要提我。”
“倒也真不会有人提....”苏武摇头叹息半天,又高兴起来,“你放心,陛下英明决断,早晚会看到你的长处,再低调的人,只要是有本事,总会被他安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就像我父亲一样。真的,你相信我!我苏家一家人,在陛下面前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认为的!我们一家人总不会个个都是傻子吧!”
卫伉看着他斩钉截铁的喜庆神色,充满了无数的希望和崇拜,突然心中就开阔起来,“好!我信你,等你平安回来,希望长安一定不同以往,陛下也会更加知人善用!”
“那我就当你这句话是预言了!”苏武笑道。
卫伉无奈,“好~”
“你们在说什么?”苏贤等人凑过来,好奇道。
“送苏大人几句吉利话。”卫伉把话岔了过去,“时间不早了,抓紧启程吧。”
刘据那边也结束了叮嘱,催促他们一行人抓紧上路,多加保重。
“若路上有什么意外,就去找田广明长水郡司马,我已书信请他代我照看你们,山高水长,望诸君平安顺利,捷报频传!”
“多谢太子!谢过长平侯,太仆大人!”
“多谢太子!”
“告辞!”
“告辞!!”
策马扬鞭,激昂而去,刘据等人驻足目送,恋恋不舍,满怀期待!然而他们谁都不知道,彼此都是最后一面了......
回去的路上,卫伉忍不住问,“为什么选了田广明?”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卫伉白了他一眼,“有言欢表姐收拾你,我何必做那个坏人。不过,话说在前面,对李禹姐弟,虽然我永远都持跟言欢公主一样的态度,却也不会耽误其他事。”
刘据也不再多言,继续解释刚刚的问题,“他们一番壮志凌云而去,我不能让他们没了后盾,长安山高路远,有些事不够及时。这位田广明,我告诫过他,要多些勇,这次也正好是个机会,互相磨合一下。”琇書網
卫伉等人没再说话,可公孙敬声想了想,“我怎么记得,田广明曾经问过太子殿下,世人都说他心狠手辣,手上人命不少,而太子竟然说他少勇!后来,殿下是怎么回答他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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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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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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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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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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