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重复了两遍,不止把卫子夫说懵了,连隆虑公主和平阳公主也是满心的惊讶,生怕她又去招惹卫子夫,急忙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吧,刚送走解忧公主,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锦枫和梦知也欲拉着卫子夫走,却被南宫公主拦住,“几句话而已,都听我念叨这么多年了,还怕这几句?”
卫子夫来了脾气,上前分毫不让,“所以呢?”
“什么?”
“我问你所以呢?你干了什么心虚的事,要来恭维我一句,这算认输么?”
呵,南宫公主自嘲又无奈的笑了笑,这就是报应吧,当她固执了一辈子,伤害了那么多人后,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了。
隆虑公主拽着她的袖子,劝道,“真的别这样了,小衿还在呢,你就不想想她怎么看你吗?”
怎么看她?南宫公主又从张矜和卫步的目光中,看见了熟悉的防备和疏离。
真的不错,每次见面,卫步每次都会站在张矜前面一步之遥,触手可及的地方。
南宫公主捋了捋头发,回头看了一眼朝阳,分外正式冲卫子夫一礼,认真道,“多谢你,另外,我其实很喜欢你的。”
这算什么?这句话就能抹平她们一生的纠缠和麻烦了嘛?这就能抹掉她每次都来找麻烦的坏心思了吗?卫子夫还没有那么宽容大度,“所以呢?”
她到底又想做什么?
“没有所以,我说这些,就是想让小衿觉得我是个好人。”
这是良心发现了?
没等卫子夫和身后的张矜做出什么反应,两人就见南宫公主带着一抹释然的微笑,缓缓的倒了下去......
几下急促的喘息,让南宫公主的脸瞬间煞白,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卫子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转瞬就被卫步挡在了身后。
对面的平阳公主和隆虑公主则慌忙半抱起她,不停的给她顺气,“阿阡!你这是怎么了?”
卫子夫大喊:“快!叫医官!也叫最近的医者过来!!”
“快点!”张矜忍不住催了一句,不住的往前张望。
“没事的。”卫步注意到了张矜的担忧,低声安慰道,“你上前去看看吧,我就在你旁边。”
顺了几下,南宫公主才略喘过来一口气,“卫子夫,不必了。”
“不必什么?”卫子夫恨她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找麻烦,若她有什么万一,不小心传出去又是对和亲乌孙的议论,她若对和亲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和从前一样闹,这样算什么?
“你到底有什么事求我,可以办的,我会帮你办,但我从不受人威胁!”
“都快死了,还谈什么威胁。”南宫公主淡淡的一句话,吓呆了在场的众人。
梦知第一个反应过来,“你吃了什么?”
“你服毒了?”平阳公主震惊的看着怀里的人,不敢相信。
张矜惊慌上前,不住的拍打南宫公主的后背,“吐出来!!快点!!”
“来人!叫医官!最近的医者先叫过来!!快点!!”
“快喊医者!”
解忧公主刚刚出嫁,堂堂大汉公主为了拒绝和亲乌孙,居然以性命相要挟,想到这点,卫子夫就怒不可遏,吼道,“这里以本宫为尊,我把你带出来的,就要完完整整把你带回去!你给本宫挺住,不然要你好看!包括你护着的那些宗室子女!”
费力咽下呼吸的南宫公主,断断续续说,“不是毒,是药,不会给你们...造成麻烦的。”ωωω.χΙυΜЬ.Cǒm
“你这是干什么?!!”平阳公主不管不顾的吼道,“你要是不愿意什么,尽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这么傻!”
南宫公主摇头,望着城墙上的旗杆,释然的笑,“你们...不知道,在这城墙上,我对刘隐发过誓,除非...除非我死,不然大汉绝不会从我手上送走第二个和亲的女子。”
什么誓言?隆虑公主才不管这些,“胡说!细君公主也是你站在这里送走的!你骗什么人?你说出真相啊,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活着?”
“呵呵呵...”南宫公主看向卫子夫,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似恨似羡,整个人竟又勉强多了些许光亮,拽着她的衣袖,愤愤道,“当时发誓就是想早点死的,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们卫家,我迟迟没有机会,被迫又想死,又想活的过了这么多年,细君公主走的时候,你分明都被我累病了,为什么还撑着做那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原来,她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卫子夫和平阳公主都突然明白了南宫公主无理取闹了一辈子的原因。
“这次依然是我。”卫子夫最先反应过来,转身催人喊了几声医者,就上前开始解南宫公主的外袍,边给她顺气,边辩驳道,“事是本宫女儿做的,名是我这个皇后担的,旨是陛下写的,你只提了个名单,连人选都不是你敲定的,根本不算!!”
“是!”平阳公主道,“根本不算!你给我挺着,医者马上就来,我们谁不许你这般违背誓言!”
张矜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连话都说不清楚,“你倒是吐啊!!!吐!!”
可是她们谁都不懂医道,更不知道南宫公主都吃了些什么,只能干着急。
真是傻啊,都已经惹他们讨厌了,竟然还要诓她活着,活着干什么呢?南宫公主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了,“我...甘愿走的,请你们..放过,放过我吧!”
声音渐低,南宫公主努力睁大了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张矜,再也支持不住潮涌过来的疲惫,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张矜吼道,“醒醒!!快醒醒!”
“公主?公主??来人呐!!”
“南宫公主!?”
没了,心力衰竭的药,比毒还难回天,却如南宫公主所说一样,不会给你们造成麻烦的。
有在场的两位公主作证,医官的诊断,那些被南宫公主照拂的宗室之人,想到她的过往和对和亲的态度,自然也不会要求追查什么死因。
至于要不要跟刘彻坦白,隆虑公主拍了板,“不要让陛下误会她是不满和亲乌孙的决策,才选择了死在送嫁当天。”
平阳公主表示怀疑,“阿阡是陛下的姐姐,陛下不会这么疑心她的。”
隆虑公主却很坚持,“就这么办吧!她不愿意用毒,就是减少麻烦的意思,何必让大家知道什么内情,就让和亲一事中所有的屈辱和委屈,都随她而去吧。”
既然人家两个亲姐姐都决定了,卫子夫也没有多嘴多舌的习惯,安慰了张矜几句,就去忙账册的事了,除了丧礼,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整个南宫公主的丧礼,隆重而冷清,那些她相护的宗室之人,见卫子夫没有特别礼遇,愿意大张旗鼓凭吊的,也没有几个。
众人散去,卫步把时间留给了张坐和张矜两父女。
张矜一身孝衣,陪着悲伤老态的父亲在碑前站立许久,直到天空阴沉几要下雨,也不愿意离去。
无奈之下,她只好去取了把伞回来。
再回来的时候,只见父亲依旧站得笔直,目光还是分毫不差的落在碑上,少了些许的怅然,多了很多的温柔,张矜忍不住,突然问了一句,“父亲你恨过我母亲吗?”
“没有。”回神过来的张坐很快的回答道。
“这么肯定?”
张坐回头看了看她,慈爱的笑笑,转头依旧看向墓碑,就如多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看向那个秋千架上的女孩。
移开目光,从此就变成了很难的一件事。
“真正爱一个人是恨不起来的,会生气、会难过、会愤怒、会绝望、会伤心,甚至会想看对方落魄,想要她死。可是爱就是可以跟其他所有情绪并行的,尤其是直面很多消沉的情绪时,爱从不退却。当岁月消磨掉激情与生气,你可能会觉得爱不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了,就觉得没有爱了。”
张矜反问,“不是吗?”
张坐缓缓的反驳,“不是的,爱是活的!它从来都不是一个固定的样子,就比如...你老了,你还是你吗?”
“自然是啊,再老再长久的岁月后,我依然是我。”
“对啊,爱也会老,但你能说爱就不是爱了吗?”
声音轻柔,伴着斜风渐起,此话字字雪亮,该听见的人,却再也听不见了。
秋雨寒凉,张坐怕张矜受寒,不舍的看了一眼墓碑,就打伞领着张矜往回走。
“父亲,你想陪着公主再待一段时间也可以,刚刚阿步给我披了披风,我不冷的。”
“以后有的是机会。”张坐看着张矜回来后,新披上的披风,心中念头一转,就继续道,“倒是你,怎么会不明白爱情不会消失的道理呢?大家都喜欢年轻时的爱,就像大家都喜欢年轻时候的自己,只是不愿意接受老去的自己,接受老去的爱,你和卫步将来也会面对这样的问题,接受爱情老去的样子,是个很难的事情......却不能否定它依然存在着。”
“那......死了呢?”张矜很认真的问道。
“死了……爱就会变成死了的样子。”
“不会消失吗?”
“不会。”张坐也很肯定的回答她。
“那爱死了之后是什么样子?”
这话把张坐问住了,爱死了之后是什么样子?两人走了很久,才看见卫步的马车,就在张矜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听见父亲悠悠长叹的声音。
“远的...想想冠军侯夫人的样子,近的,看看言笑公主这几年的样子,爱......死了之后,人大概表现得惧怕吧,是你消散在唇边再也不敢说出口的名字。”
“父亲......”张矜觉得心中一酸,几欲掉下来泪来。这一辈子,他过得有多苦,爱上了母亲,却在阴阳相隔后,连一个名字都不敢说出口。
“走吧!”张坐依然不适应这样怜悯的目光,故作轻松道,“去你们长平侯府坐坐,想我的外孙女和外孙了。”
秋色霜寒,雨雾迷蒙,一辆马车缓缓驶向长安城内。
自此以后,恐怕除了这马车内的人,再没人会经常前来祭拜南宫公主了。
而此刻,未央宫内,在邢夫人哄孩子哄得其乐融融母慈子孝的刺激下,卫子夫又和主动前来找茬儿的刘彻,大吵了一架,“陛下有什么资格来埋怨我没有全身心的帮南宫公主治丧?后宫这摊事不用管了吗?该安排的人,该算的账,都不算了?扔在这里给谁做,那些神仙会半夜帮我都写好、算好吗?”
“王夫人死的时候,陛下还答应过我不会有人离开,最后这么多人的丧事,哪个不是我办的?”一边掉眼泪,一边字字清楚的喊,连卫子夫都佩服自己这柔弱的姿态,强硬的态度,竟然是同一时间展示出来的。
刘彻也有理,“朕的姐姐,毕竟是大汉的公主,你就算是为了贤良的名声,也该多表现表现,就当是为了朕,不行吗?不要总把跟你好的那些人放在心上,其他人也是很有身份的,当皇后,就要一碗水端平。”
“凭什么呀?我何时厚此薄彼,陛下若是说出一件事来,我跟你姓!你的姐姐是姐姐,我的姐姐就不是姐姐吗?我二姐去世的时候,我不也是抛下她回来主持大局,我有半分对不起皇后之名的地方吗?我有半分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我.......”刘彻被一通抢白,有些恼羞成怒,“行行行,你有理,朕惹不起你!都听你的好吧,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算朕错了。”
“什么叫算你错了?”卫子夫更生气了,“陛下再尊贵,也是吃五谷杂粮的人,犯错,承认错误,有那么难吗?厚此薄彼是吧?!好,我不能白被陛下数落一通,我就厚此薄彼有心机了,宗儿马上成亲了,我去帮言笑忙他的事,我偏偏就不管宗亲这堆烂摊子了,那些南宫公主护着的落魄宗亲,就让宗正一个人做主吧!”
“你!!”刘彻袖子甩得呼呼起风,“你之前不就是在管她们吗?那些钱都拨出去了,现在不过是全都接过来,有什么不行的,之后还有其他国家来求亲怎么办?”
还想这么可劲的使唤自己?!卫子夫咬牙切齿的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少府令一职都给上官桀了,我能怎么办?陛下不是要建明光宫么,我还就明着告诉陛下,我就不喜欢这个宫室,这宫室要能顺利建起来,算我输!”
“你少鼓捣王伟跟朕作对!回头出事,朕要他的命!”
“陛下放心,我和王伟好歹也合作建起来一个建章宫,管了王伟这么多久,如果还能让陛下明着挑出错出,这几年我真是白当了家!”卫子夫得意得很,“陛下尽管挑错,我这次是认真的!认真的跟陛下说,有些决定,大部分的决定,你错了!”
大约真是气狠了,刘彻连过年都不愿意在未央宫热闹,入冬一个月后,就去了回中,走之前都没再跟卫子夫说话。
“只是......陛下单独召见了王伟,还许他直接跟水衡要钱,都不必直接禀报上官桀呢!没有换人修明光宫,而是这么明显的拉拢信任,陛下还真是会!”倚华盯着王伟送过来的一堆东西,问计蕊,“您说王伟现在来送礼是什么意思?他是准备站到陛下那边,跟咱们断绝往来么?这也太势利眼了,亏得皇后还那么努力的保他的位置。”
计蕊摇头,笑着给她解释,“不要把皇后想得太简单了,曾经那么直接的把王伟推出来,你就不觉得有点过于故意了么?”
“您的意思是......”
“或许这个结果,正是皇后想要的呢?王伟的匠造处不必受上官桀掣肘,免了他许多麻烦。所以送的这些礼物,应该是感谢皇后的。”计蕊点了点礼单,倒是谢意十足,准备大大方方的收下。
倚华心中豁然开朗,突然就来了精神,“大人,皇后这么聪明呢?”
计蕊现在也开始选接班人了,跟眼前几个得力的人感慨道,“皇后啊......她不愿意针锋相对的时候,你是真的恨铁不成钢,怎么能那么仁慈友善?可一旦她决定做什么,就会.......是个很了不起的皇后,处处给人惊喜!”
“好啦!你们都别两眼放光的等着我讲故事了,为什么陛下明年就改年号的事,打听清楚为什么没有?”
“快了快了!”
“别快了,快点!明天就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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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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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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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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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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