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边有条不紊的忙乱时,前朝的右内史郑当时也很头疼,自从太皇太后逝世,田蚡升任丞相,按理正是刘彻大展身手的时候,可刘彻受的气丝毫没怎么少。
最早,田蚡经常在宣室殿一坐就是一天,自己每次去都能碰见他在跟刘彻举荐人,时间长了,刘彻越发不耐烦,笑着讽刺道:“你要任命的官吏完了没有?朕还有几个人要任命呢。”言下之意,要不你来全权管理官员得了,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吧?可惜人家这个舅舅没听出来,自顾自的口若悬河,刘彻跟韩嫣抱怨了不少,正赶上王太后收到陈阿娇的禀报说他染指永巷妃嫔,被直接赐死了,刘彻怎么求情都没用。
于是郑当时收到刘彻的吐槽后,越发的谨慎行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进田、王家的事,不过他也跟刘彻差不多年岁,从他当太子时,就跟在左右了,关系非同一般,有时候也控制得不好。听到刘彻说田蚡想把考工官署的地盘划给自己扩建住宅,刘彻生气地说:“他怎么不把武器库也取走呢?!”
郑当时就在一旁,没敢说出口的是,也许人家很想,就是没敢呢?结果俩人喝了点酒,越说越兴奋,嘟嘟囔囔的把田、窦两人吐槽了个痛快。
第二天,他就被母亲文氏骂了一顿,“你要么就别掺合,明晰律法,本分做事;要么你就选定一边不动摇,左右摇摆的,成什么样子?!”
郑当时捂着耳朵辩解道:“我没有左右摇摆,是陛下…先说的…”
文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的声音,无奈的问:“那陛下何意啊?向着田家还是窦家,你知道吗?”
郑当时揉了揉宿醉还没清醒的脑袋:“这…这,应该都有吧,都有好感,都有不满,左右平衡不是帝王之术吗?”
文氏把戒尺舞得“呼呼”作响,“哼,左右平衡,你以为当今陛下是孝文帝吗?糊涂!”
“啊?”
“啊什么?陛下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和分寸,平衡是守成之术,不是进取之术!陛下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马邑之谋就能看出来,他野心远不止于此,那田…”文氏压低了声音道:“哼,丞相…算什么得力助手,连窦家子侄半分都比不上,早晚就要被踹的,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你别拎不清的瞎平衡昂!”
“母亲,我心里有数,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头发都白了,好好的帮我看孙子不好吗?就别操心我外面的一切了。”
文氏跟他父亲郑荣岁数相差很多,当年郑荣因效忠项羽而被刘邦贬黜,之后才成家立业娶了她。
虽然丈夫为人忠正、行事周到,但文氏当初也是大家门户出身,身娇肉贵的,虽然琴瑟和鸣,却没少受够了冷落和漂泊的生活,晚年了才安定下来。
如今她是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所以起身细细教导郑当时:“我要不是为了我孙子,我理你做甚?别的不要紧,我没几天好活了,可你出事了,我的好媳妇和好孙子都要跟着颠沛流离,偏你还不肯多多置办产业,我能不操心吗?”
郑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安慰道:“好了知道了,我会小心的,陛下不是薄情之人,我凭一身能力,一定能护好家人的,母亲不必担心颠沛流离之事。”
也就过了三个月吧,正是元光三年,夏。
本来陛下的舅舅田蚡娶康王刘嘉之女为夫人,乃是好事,太后高兴极了,竟然下旨让众人前往祝贺,声势之浩大令人瞠目结舌。不过就这么一个亲母后,连刘彻都没有反对,再加上也是喜事一桩,众人本就想着巴结,就当个恰好的走动机会欢天喜地的去参加了。
岂料酒席上窦婴和灌夫竟然跟主人家打起来了,闹得轰轰烈烈,波涛汹涌的世家——与外戚之间的矛盾就这么摆到了明面上。
要说灌夫此人,也是有意思,年少时货真价实学了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却卖得连自己家都不怎么在乎了。
其实也不算他自己家,应该说主人家。他父亲乃是颍阴侯灌婴家臣,后得赏识被赐姓灌,后又被灌阿引荐给周亚夫做校尉,可惜,死在七国之乱中。
当时灌夫勇猛精进,举哀兵夜劫吴楚之营,虽然未能成事,但却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最后数十人去独两人回还,又被灌阿用好药抢回条命来,所以他即使没什么实际的军功,却也算得上勇猛刚毅了。
后来灌夫做过诸侯国的宰相、也做过地方太守,却在刘彻登基后不久终于回长安做了太仆,没到一年后因为酒后失态揍了窦甫,刘彻为了保护他,调他去做了燕国国相,几年后又因为恣意妄为变成庶人,回到长安。
其实灌夫也有不能说的秘密,当初因为一时鲁莽,数十骑出,两人还,自己是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另一个人却因为失了胳膊,只能返乡归家。
打窦甫,是因为他出言不逊侮辱灌疆无半分先祖之风,因先父主人家名称而争理,也称得上是义字当头!后犯法是因为终于找到了一同回营那人的后代,却是个不成器的囚犯,他怎能坐视不管?行贿枉法救了那个人的儿子,因此丢了官职,但他不后悔,人生在世,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做回普通人也好。
做回百姓后,灌夫终于打听到了那人女儿的下落,竟然在窦婴府里,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要人,本以为会因为窦甫的事,两人肯定得撕破脸。可是窦婴弄清了来龙去脉并没有为难他,反而赞他高义,不止将那人的女儿完好无损的送还给他,还热心肠的帮那人的儿子找了个好归宿,两人因此相交深厚。
而另一边,自从灌阿去世,后代灌彊跟他的交集日渐稀少,若之前还守着先辈之意,后来就因为性格不合渐行渐远了,但总之两家还有些交集。太后去世那年,灌彊因罪被夺爵,灌夫还相帮不少,可等空了两年后,被停侯的灌家,新起来一个同辈的灌贤作为宗子,被封临汝侯。
此人甚是自持身份,自诩世家大族,对他的豪爽潇洒嫌弃不已,出入宴席总不给他好脸色,灌夫也是心气极高之人,对他也是不屑得很。
所以最后灌夫的情况倒也讽刺,生死之交,算得上家传渊源甚深的灌家和他越走越远;反而有仇在先、正值如日中天的外戚贵胄窦家,却和他一介白衣游侠作风脾气相投,亲密无间。
世事无常,有人因情义而聚,却因性格利益不和而分;有人因冲动结仇却因情义而解,相交甚深。
总之,灌夫算是不得已就站进了田、窦之争的其中一方,还因为自己的性格冲动成了矛盾爆发的点火索。
若说先前他们争地也好、互相告发不法之事也好,都是两个外戚在扯皮,了不起就是在刘彻一个人面前吵闹。m.xiumb.com
可今天这件事却没有那么简单,宴席之上牵扯的人太多了!
灌夫如今算半个游侠,背后是过气外戚却曾帮刘彻的窦婴,当事人有程不识、李广这种世家老将,有刚嗣侯爵的旧臣贵族——灌贤,更是有如日中天的新贵外戚——田蚡。可以说,除了诸侯,就差不多凑齐了刘彻要打击和重整的所有群体,五缺一!
若真是非要凑个整,这在喜宴上闹出来的事,新娘子是诸侯之妹,彻底齐活了,刘彻扒拉扒拉这些人的底细,深深觉得这牌还真是热闹啊!
最后刘彻不得已拿出了太皇太后当初的那套,让众人朝辩于长乐宫大夏殿。那天本来是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眼瞅着就是双方势均力敌,卫子夫觉得刘彻的和事佬算盘应该会打得很漂亮。
但是情况却有些不对,卫子夫那天就陪太后在后面的长信殿坐着,眼瞅着王太后怒气冲冲的摔筷子,拿出亲情来要挟刘彻,最后不得不以严查窦婴和灌夫而结束。
结果显而易见,灌夫做了这么多年豪强一族,罪行昭彰,报上来之后就被判斩刑了。
按理牺牲了一个外戚打架,小贵遭殃的灌夫本也没什么,敢在丧期出席宴饮的,本就是明晃晃的就想往刘彻的儒家礼制上撞,刘彻连匈奴之事都舍得逼死收编很久的一个王恢,一个武将世家出身混成游侠的灌夫,不向陛下尽忠,偏要搅合进外戚之争里,刘彻不杀他杀谁?
可是卫子夫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前段时间刘彻让她打掩护出宫时,并不是照往常一般去了民间微服私访,而是只在长安城转了转就回来了,后来月皎来问陛下是不是想用兵?她还奇怪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马邑之谋刚刚失败才一年,青儿和期门那帮人不是散在各地马场就是在上林苑训练骑射,陛下哪会这么着急啊?
当时月皎跟她嘀咕:“暂不动兵就好,公孙敖那边急吼吼着想立功,锦枫大着肚子都安抚不了,偏她看到了刘彻有一次晚上微服见了程不识老将军,还以为要动兵。”
现在卫子夫大概算了一下,大概就是田蚡跟康王之女定了之后没几天的事情,再想想当初刘彻那句“就怕贪权好色,志不在此啊!”
若是这句话换个角度来理解,是不是意思……就是“怕贪财好色还满足不了欲望?”
那欲望是什么?
难道还想比太皇太后的窦家还过之而无不及?要跟诸侯一起做大势力吗?卫子夫想到田蚡要娶的是康王刘嘉之女,她的兄长虽然是不成器的刘定国,但是好歹是燕王,而且她的父亲刘泽曾经拥立过文帝。如今她也是再嫁之身,之前的人家...卫子夫记不清了,但隐约记得太后说过也是个列侯,儿子承爵,她才寡居再嫁的。
这外戚和势力繁杂的诸侯联姻,怕是刘彻最不想看到的吧?
卫子夫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婚礼上的吵闹,会不会就是刘彻让程不识和灌贤故意闹的?可就是吵闹了又如何呢?难道想把所有的外戚之争挑到明面上来,两败俱伤而消吗?
可如今只死了一个灌夫,看起来双方并没有什么损失,太后护了田蚡,刘彻说念着窦婴当初引荐卫绾的缘分,而且又没查出来什么不法之事,就算了吧?
算了?!
卫子夫站在一旁心里直嘀咕,这情分有点太牵强了,为什么不说曾拥立之功呢?实在不像刘彻的作风,而且太后才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已经收监的窦婴呢!
果然,太后这边闹了好几天,就是不肯放,卫子夫本以为这场拉锯战会持续很久,还想在关键时候找言笑来帮忙,乖巧懂事的她一直在太后面前很有分量,就算不能左右什么,给母子俩一个台阶下还是可以的。
可谁知道就在灌夫被判斩期后没几天,窦婴家人竟然请了遗旨说,想直接面圣为灌夫求情。太后愣了,她怎么不知道窦婴手里还有遗旨,这下不是跟吵架的时候,一方突然占据上风啪啪打脸的情况一样吗?
太后本来要消下去的气,蹭蹭的就被点得更旺了!刘彻怕王太后气出个好歹来,在一旁忙道:“母后别着急,儿子已经找人去查证遗旨了,而且据说并没说什么免罪之类的权力,只是遇急事,可直接前来面见朕分辩一二。”
“不是都辩过了吗?怎么,难道再说一次,陛下就要改变主意了吗?”
“他毕竟是祖母的侄子…轻判也是可以的。”
“哼!他轻判就是要我弟弟受委屈吗?”王太后拍着桌子说:“那灌夫呢?陛下也要轻判?”
刘彻老老实实的说:“灌夫已经定罪量刑了,不会再变了。”
王太后这才面圣稍霁:“这还差不多!”
“可魏其侯是本宫的长辈!”盛气凌人的陈阿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象征性的行礼之后就插嘴道:“太皇太后仙去才多久,就要人走茶凉吗?论亲疏,魏其侯和丞相不相上下,论功绩,也不知谁贪赃枉法败坏朝纲呢!”
一番话呛得整个殿里的人俱是面色发白,气氛顿时尴尬不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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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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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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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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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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