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却不依不饶,拍着桌子喊:“皇后,你跟长辈说话就是这个态度吗?你在讽刺谁?有本事把证据给哀家摆出来!”
陈阿娇更不客气:“有人欺负母后的弟弟,母后就这么生气,若是太皇太后在,更不知该如何生气了!”
站在最后的卫子夫不得不承认,这一番话说得…甚是有理,可是,太不合时宜了,太后被太皇太后压了这么多年,王、田两家刚刚起步,换句话说,王家还没起来,只是同母异父的弟弟被重用了不久,在朝堂上还比不上当初窦家的平均水平,王太后才刚刚享受几年舒服日子,就中途出了这档子事,所以她必须赢下这一局!
如今陈阿娇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直白的告诉王太后她这就是小人得志!
能说出这番话,看来陈阿娇虽然不给面子,但也不是全无脑子,应该是打听清楚了才来的,只听她继续说:“魏其侯不过是帮朋友说情,还有先帝遗旨,可当面跟陛下陈情,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母后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刘彻认真的点头,他看向王太后,心中有些动摇,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说得很中肯,窦婴并不是站在太皇太后那边和刘彻做对的,相反他比田蚡好很多。刘彻跟卫子夫说过,当初黄老之言和儒家相争,窦婴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边支持儒家的,最后还因此被免了职。可以说,这两年若不是有窦氏外戚这个身份,刘彻还有些怕窦家死灰复燃,不然是一定会重新重用窦婴的。
可惜如今闹得这么轰轰烈烈,必然是有一方要损失惨重的,如今陈阿娇这番话说出来,除了把战火越拱越热之外,毫无用处。
卫子夫看向刘彻,本以为会看到他很生气,却瞥见他脸上闪过的些意味不明的笑容,卫子夫有些疑惑,还没等再想,就听外面来人禀报:“回禀陛下、太后、皇后,经察阅存档记录,并未发现魏其侯家人所提供的遗旨留档。”
殿中之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谁都没有想过遗旨会是假的…
假的?
竟然是假的!
太后第一个反应过来,语气带上些幸灾乐祸,看向陈阿娇:“也就是说,这遗旨是伪造的咯?”
“不可能!”陈阿娇喝道:“是不是你们打量窦家无人,办事不尽心,才漏了的?再去查一遍!”
前来回禀的人,被吓得有些抖,但还是强撑着回答:“启禀皇后,这…已经查阅好几遍了,确实…确实没有啊!”
“好了!”太后出言阻止了陈阿娇的发火,对她厉声训道:“矫旨是多么大的罪过,皇后不会不知道吧?都到如此地步了,难道也是视朝廷法度于无物,要强行庇护一二吗?”
陈阿娇有些不想相信:“魏其侯不可能矫旨!这样的旨意有何实在的好处?”
太后满脸得意:“那哀家就不知道了,听说灌夫与他如知己莫逆,一时铤而走险也是有的…”
陈阿娇还要再辩,却听见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彻出言道:“好了,这件事太多牵扯了,既然你们各执一词,就都不要插手了,此事就给朕一个人处理吧!”
陈阿娇不依不饶,上前喊道:“陛下,这事明明有疑点,说不准就是哪个不长眼的损毁了或者遗漏了,不然为何要编一个直面陈情的遗旨呢?干脆编一个免罪的好了!”
太后倨傲得很,姿态悠然的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慢悠悠的开口:“陛下,这事证据确凿,什么遗漏,根本不可能,存档的人也不是第一天做事了。就像皇后所说怎么就偏偏遗漏一个毫无荫蔽和恩赏的旨意呢?”看到陈阿娇又要抢话,王太后转瞬就换了严肃的神情,大义凌然道:“本来这是也是灌夫的问题,如今判都判了,确实不该连累魏其侯的。可是这矫旨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的,绝不能姑息!”
“好了!”刘彻不耐烦的说:“再吵下去,不是还要朕做决定吗?今日到此为止,朕会秉公处理的,子夫,送皇后回宫。”
一直低头听戏的透明人卫子夫这才乖巧的上前,躬身应诺,走到陈阿娇身边,恭恭敬敬的说:“皇后,请。”
“哼!”陈阿娇白了她一眼,一甩袖子就扬长而去,卫子夫回身行礼,并不打算留下来参与母子二人的拉锯战,规规矩矩的出门去送陈阿娇了。
难得陈阿娇还坐在步辇上等她,见她出来,开口便道:“卫夫人,别得意太久,就像陛下身边的方士说的,祸福可变,咱们谁笑到最后都不知道。”随即望了望长信殿屋里的方向,幽幽的说:“忘恩负义之人,终有报的。”
卫子夫想起当年卫青的事,也不闪不避的回望过去,冷冷的说:“是,妾相信,善恶有报,曾经想绑架杀人的人,也会有报应的。”wWW.ΧìǔΜЬ.CǒΜ
“哼!”陈阿娇一点都没瑟缩,满不在乎的扶了扶珠钗:“蝼蚁也配说绑架?无功无德的,凭什么?”
卫子夫淡淡一笑,赞道:“皇后最后一句话说的极有道理,无功无德的,凭什么?妾记下来了!恭送皇后。”
陈阿娇惦记着椒房殿还有母亲的人在等消息,也不愿跟她扯皮,吩咐步辇走了。
郦苍等陈阿娇的步辇走远了,才上前来扶她:“夫人,是直接回永延殿还是等一等陛下?”
“等一等吧。”卫子夫心中想起刚刚王太后和陈阿娇争吵时,刘彻却在一旁露出了些兴奋的神情,她有些疑虑,那种表情太像当初她设计出宫大典,被刘彻反套路时,他一脸运筹帷幄,笑看猎物挣扎求生的表情,实在是太像了。
“郦苍,刚刚有人来回报遗旨的事情的时候,你在殿外,前来禀报的人里,有没有陛下手下的人一同回来?”
“有啊,一个不起眼的小黄门,嗯…就是站在那边墙角的那个!”
卫子夫望过去,却对那个人没什么印象,只是觉得脑海里好像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心里有些不安。
郦苍开口换了个话题:“夫人,您交代给张家夫人送去的香囊和典籍,都已经送到了。”
卫子夫看着她那例行公事的脸色,心中好笑不已:“怎么?每次遇到梦知的事情,你都这副脸色啊?你就那么不喜欢张汤张大人?”
郦苍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奴婢是觉得,张家夫人温婉娴淑,干什么都不徐不疾,条理分明,更是待人宽厚,跟他夫君的狠辣果决实在是有些不相配。”
卫子夫半揽着她的肩膀,有些俏皮的说:“你这是黄老之言对法家的偏见,人家哪不好啊?有你这等随遇而安的,也得有人那种刚正进取的呀,你得明白,这法家可是国家之根本啊!”
“奴婢不明白,您是这几年被陛下手把手的教,课业都一摞一摞的写,肯定已经超过奴婢了,可奴婢依然觉得这法家是很好,可是身为官吏,怎么能如此狠辣无情呢?偏激的性格于身心无益的。”
卫子夫闷笑出声,这算什么,学习的嫉妒吗?“我也说过了呀,你想学可以跟我一起,可你偏偏就喜欢琴谱啊!我还是那句话,在培养官吏的事情上,靠自悟的散养太慢了,你得给人家快速成长的机会啊,况且还有那些死活都不愿意长进的,带坏风气怎么办呀?就得让这些人用些非常手段。”
郦苍无奈的回道:“您这口才啊,让陛下教得越发精进了,奴婢说不过您,甘愿认输。”
卫子夫故作深沉的道:“这几年你也没少听我和梦知说话,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郦苍不置可否,退后扶着卫子夫随口闲聊些宫里的八卦,无非就是永巷里谁谁生病挪出去了几个,窦太主的男宠又新纳了几个,陈阿娇去管了几趟连养身汤药都断了,哪的都有,可惜…就是没有…那个地方的消息……
不一会儿刘彻出来了,卫子夫压下心中一团麻的思绪,笑意盈盈的走上前,“陛下处理得怎么样了?”
刘彻除了看上去身体有些疲惫,眉宇间倒是舒展得很:“还好,就像你说的,家务事嘛,总有解决办法的。”
卫子夫笑笑不再接话,家务事?她刚刚才想明白,这可不是家务事的处理办法,家务事都是私下解决的,哪有直接大夏殿庭辩的?就因为和稀泥,还贬了一个从太子时就跟着他的郑当时,从右内史到詹事,可以算是一撸到底了。
刘彻打断她的思绪:“怎么?你有事找朕?”
卫子夫笑笑:“想着陛下也许会不高兴,就想让陛下去永延殿坐坐。”
“也好,走吧!”刘彻拽着她的手就往步辇处走去,卫子夫看着刘彻的表情,几乎可以确定,他此刻心里一点都不烦,反而高兴得很,就像是要收网一般的高兴。
这家翁处理家事,若不是运筹在心,可翻手为云,又怎能如此心境呢?
卫子夫默默的为王太后祈祷,如今乱成一锅粥,希望她见好就收,别再闹了,不然最后栽在自己儿子手里,也许会很丢人吧!毕竟她对比的是当年的太皇太后,刘彻几次交手都没讨得什么大便宜,而她一遇上就是刘彻的杀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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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在闹的,可不止未央宫一家,长安南宫侯府也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南宫公主“啪”的一下给了丈夫张坐一个清脆的耳光,吼道:“为什么对刘陵出手?!还闹出人命!如今被人抓到把柄,侯爵被夺,我都救不了你,你满意了!?”
张坐不闪不避,迎上去望着南宫公主原本灿若繁星,如今却满是盛怒的眼睛,破天荒的逼问道:“你是在意我对她出手,还是在意我侯爵被夺,你救不了我?”
南宫公主怒气稍散,有些心虚的退后一步,侧头答:“都在意…”
张生轻叹一口气,并不打算就这么让步,拳头攥了又攥,破天荒上手执拗的把她的头转过来,眼睛里似压着万千的惊涛骇浪般,染上些许血丝,盯着她的眼睛,非要个答案不可的扬声追问道:“选一个最在意的!是哪个?!”
被他突然的霸道和执拗震住的南宫公主并不理解:“很重要吗?!你…”
张坐打断她,厉声说:“是…很重要!我想知道这十多年我有没有把一块石头捂热?哪怕…是一点点热度都好!”
那么炙热深情的眼神让南宫公主有些退缩,低下头平复了半晌心绪后,就想挣开,岂料张坐根本就是一直在等她回答,钳住她的手半分都没松劲儿,那非要一个答案不罢休的气势,让她的心脏狂跳,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低声回答:“我不知道…”
“呵…”张生似被抽干了力气,握住她的大手骤然松开,连退数步撑到了桌子上才勉强站稳,站在那儿自顾自的嘲笑了半晌,原来…即使他掏心掏肺的付出了十多年的柔情和爱情,还是在这场拉锯战中输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她们老刘家的女儿,可真是都如出一辙的冷心冷情,最眼前的一个刘阡公主还不够,后面又来一个刘陵翁主和刘隐翁主,她们何曾在意自己的心意,只凭自己喜好,就把自己让来让去的。哪怕最终自己赢了,终于娶到了心心念念的意中人,想用漫长无尽的岁月来侵蚀她冷冰冰的心,然而可惜他太高估自己了,平静的生活只存在了十五年,自己就连陪她走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了。
而这个资格,还不如一个心怀叵测的刘陵的安危重要?!
半天,张生才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连一点点喜欢都没有么?那我们的女儿小衿算什么?只是偶然的意外吗?”
南宫公主看他那伤心的样子,心里本就慌张,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到他提到女儿,有些急切的辩驳:“她…自然是我放在心上女儿。”
张坐在心里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暗道,张坐啊,你可真是贱啊,你看到没有,不管你怎么给她机会和台阶,她连骗你一句“喜欢你”都不愿意。既然如此,何必非要做一对怨侣呢?张坐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喑哑着嗓子说:“好,我放你自由,我带着女儿过自己的生活,你回去找耏申吧!人就一辈子,我放你去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我退出…”
“你!”南宫公主有些慌了,她从没想过离开他,耏申早就被她深深的埋在心里了,她一直都很清醒的明白,她的丈夫一直都是南宫侯张坐,这是她自己一直都在告诉自己的,而他不是口口声声喜欢她么?怎么能不了解自己的想法呢,喃喃道:“我没有想离开!”
“可你的心,一直就没在这儿过,何必为难自己呢?”张坐背过身去,眼泪肆无忌惮的流下来,他压了压翻涌的情绪,生怕自己反悔似的果决道:“就让我做一回主吧,让我主动放弃你,就像你当初主动把我让给那个如今已埋骨他乡的南宫公主一样…很…公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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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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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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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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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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