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丰一年,七月十五,啟帝首次临朝,芳华长公主自此垂帘听政,本已颐养天年的江太傅亦再次出山,在殿堂之上坐稳一席之位。
因先帝突然重病离世,消沉凝滞了许久的帝都城,渐渐按部就班,趋于平静。m.χIùmЬ.CǒM
然而,箫平笙很闲,除了上早朝,便是每日呆在府中陪着江幸玖,镇国王苏刃玦倒是偶尔来寻他坐坐,总是用过膳就走,不像是来商量家国大事的,更像是闲暇遛弯儿来蹭饭的。
七月底时的一天,先头安置在春晖堂里的那位,悄无声息送入了府。
江幸玖陪着箫平笙在提前安置好的‘兰亭院’里迎人,瞧见文隽清华的乔怀藏是坐在轮椅上时,她颇有些意外。
“日后,就唤他一声怀先生吧。”
将几人引入堂屋,箫平笙负手含笑,神情柔和看向身边的小娘子。
江幸玖温浅一笑,“怀先生。”
乔怀藏含笑颔首以礼,“日后,要多叨扰夫人了。”
江幸玖素手扶腰,月眸浅弯摇了摇头,便听身边的郎君清声道:
“不必见外,玖娘有了身孕,如今府中中馈之事,是我母亲在打理,如今我也时常在府中,日后这院中若有任何需要,先生觉得不方便,也可直接让人来寻我。”
乔怀藏眉眼温和打量一眼屋内布置,眸色动容,语声轻缓:
“已是很好了,多谢将军。”
箫平笙凤眸含笑,“千万不必见外,若是...”
没等他客套完,视线不经意扫到正自院门处走进来的人,笑意顿住,话也停了。
江幸玖遁着看过去,却是箫夫人亲自来了。
“我听闻贵客入府,特地来看看。”
箫夫人眉眼慈蔼,略挽裙裾跨进门,说着话视线看向屋里一坐两站三位陌生人,笑语亲切。
“早前三郎从陇南回来,特地交代过,说先生足智多谋,在战中对他相助颇多,入府后要迎为上宾,这院子我一早便命人收拾好的,搁置了许久,只是不知先生是今日入府,方才已经吩咐下去,让她们再重新打......”
江幸玖面带笑意默默听着,只觉得如此好客又亲切的箫夫人,仿佛是阔别许久不曾见到了。
她正自想着走神,突听箫夫人话说到一半停下,且面色怔愣惊震,仿佛是瞧见了什么不可思议地事情。
遁着她视线看去,瞧见的,却是怀先生温静病白谦谦有礼的笑颜。
他笑意渐渐清浅,轻缓有礼道了句:“有劳夫人,日后,也多有叨扰了。”
箫夫人却像是受了惊,眸色怔然间,恍惚退了一步。
“母亲。”
箫平笙面无波澜唤了她一声。
箫夫人一震,猛地侧头与他对视,神情暗晦惊愕:
“他,他可是...”
箫平笙修眉轻蹙,一手揽了江幸玖,抬脚往外走:
“这件事,稍后我与母亲细说。”
江幸玖满面茫然,脚步随着他离开,视线却忍不住在三人身上犹疑了一圈儿。
——这是打的什么哑谜?箫夫人认识乔怀藏?
——可这位齐国公世子,从未离开过陇南啊,不要说帝都的人,便是陇南本地的人,怕是都少有识得他面孔的吧?
箫夫人面色一凛,眼睛深黑盯着乔怀藏,紧紧抿唇,像是忍着什么没说出口,旋即转身,裙裾婆娑步履极快追上箫平笙。
离开院门时,与箫平笙夫妻俩擦肩而过,冷冷扔下一句:
“我在泰竹院等你。”
江幸玖怔怔瞧着她和苏嬷嬷远去的背影,樱唇微张看向身边的郎君。
“母亲她...”
“玖娘先回劲松院,可好?”
江幸玖闭上嘴,四目相对,在他漆黑清润的眸中,看出几分不容置疑。
她默默点了点头,箫平笙便含笑捏了捏她的手,将她交给明春和清夏。
“扶夫人回去,仔细伺候。”
他交代完,转身要走,走了一步,又回头看过来,似是犹豫地开口道:
“待我回去,再与你细说。”
江幸玖目送他走远,回头看了眼兰亭院的院门,便带着清夏和明春回了劲松院。
此时的泰竹院里,箫夫人眉眼清冷步伐急促,进了堂屋的门,便厉声呵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只等着箫平笙来。
箫平笙进院门时,瞧见苏嬷嬷独自守在廊下,掀帘子跨进门,正对上端端正正坐在正位上的母亲,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温婉妇人,而今一脸的肃穆冰冷,开口便质问他。
“你是不是疯了?你是想要箫家九族给你陪葬吗?!”
箫平笙鸦羽般的眼睫低垂,满身清漠,沉缓踱步,坐在她下手的位置上。
见他不开口,箫夫人紧紧捏住手中的帕子,眉心轻锁,目色复杂。
“三郎,你抗旨不遵,罪同欺君!你还敢将人带回帝都,带入将军府?!你是打量先帝不在了,就无所畏惧不顾后果了吗?”
她似乎是气急发笑,笑意嘲讽而陌生。
“还待为座上宾?这样的人也值得你花心思至此?!你鬼迷了心窍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箫平笙默默听完她类同气急败坏的一番话,浅浅吸了口气,语声平稳的开口:
“我自有我的打算,母亲若是不愿瞧见他,大可当他不存在便是了,日后兰亭院的一应事务,都随我劲松院走。”
箫夫人诧异震惊,她猛地将手边的茶盏推到地上,启唇要呵斥什么,可话到嘴边,脑子里突然‘噼啦’炸了一下。
空气陷入诡异的寂静,箫夫人盯着箫平笙看的怔住,面前的郎君腰背笔直眉眼冷峻,像极了年轻时的他父亲。
这一幕如此熟悉,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那个人也是与她坐的这样近。
同样的盛夏,凉亭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冷着脸,一字一句说的清晰,仿佛凿在她脆弱不堪的尊严上,令人心痛自责又惶惶羞愧。
——‘只要你能放下,我可以不计前嫌,继续履行婚约,无论你腹中的孩子留与不留,我都能接受。只是日后,不论你愿不愿意,都必须为我箫家延续香火。’
箫夫人恍惚惊醒,深吸了口凉气。
她捂住胸口,面色震惊唇瓣颤抖,声线都绷紧了:
“你...你都知道了?”
箫平笙眼睫掀起,凤眸清寂望着她,语声淡淡:
“母亲说什么?”
箫夫人面颊一动,眼眶发红,掩着嘴才没失声哽咽。
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无法直视封尘了数十年的陈年往事,她眸色慌乱,不敢再看箫平笙。
“三郎,那...我是说,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母亲...”
不知胡乱的想解释些什么,只是她的话已经乱了,语声也紊乱了。
箫平笙静静转开视线,神情淡漠而平静。
“母亲不必多想,我也没有多想。”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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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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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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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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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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