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吾道将晚云挡在身后,晚云反而拉住姜吾道。
她曾经历过战事,知道城楼上的箭放下来能射多远。
她道:“师叔勿再上前,别给他们放箭的理由。”
姜吾道听罢,立刻打了手势,止住了众人的脚步。
他上前拱手道:“我乃仁济堂主事姜吾道,特来击鼓呈状,请将官放行。”
左监门卫总管万开匆忙走上城楼,往下方望了望,见一片乌泱泱的人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他还有头一回看到这么多人,在心里骂一声晦气。不知这些日子是怎么了,登闻鼓敲了一个接一个,得趣么?
这么多人若是一股劲地冲上前来,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他支了人赶紧入宫去报,这头不作回应,依旧让人持了弓箭。
晚云上前低声道:“师叔退下来些许,流矢不长眼,要出人命的。”
姜吾道却越发挺直了腰杆,道:“既然上前来了,就没有后退的道理。你当身后这一百号人,还有那些跟过来的百姓,不是豁出身家性命跟上的么?不能挫了他们的斗志。”
晚云知道姜吾道志在必得,没有多说,紧紧跟在姜吾道身边。
姜吾道站了一会,却忽而低声对她说:“若城楼上的人发难,你务必要躲到我身后。”
晚云笑了笑:“那师叔当肉盾么?师叔听着这话,像不像要挨千刀的?”
“听话,我免了你的千刀万剐。”
晚云没有再说话,只抬头直视这城墙上的根根箭镞,忽而变得异常坦然。
前番,王阳也是这样站在了这里,他不怕,她也不会怕。
可站了一会,她忽听城墙上的将官扬声道“九殿下请绕道入城”。
晚云心头一惊,转头,便看见脸色铁青的裴渊下了马车,朝这边来。
这可比城墙上的箭矢可怕多了,她赶紧往姜吾道身后躲了躲。
裴渊没有立刻将她揪出来,只径直走到众人与城楼之间,挡在姜吾道等一干人面前。
“这些人不过是请命的平民,手无寸铁,万总管何须紧张。”他对承天门上沉声道,“圣上早立下了规矩,登闻鼓无论何人皆可敲响,不得阻拦,万总管莫非要抗命?”
楼月站在裴渊身旁,声音和气些,道:“万总管,昨日才下了大雨,弓箭多有沾水,见滑,哪个武艺不精的错放流矢,帐算到谁的头上?先让弟兄们把弓箭收了才是。”
万开多少有这样的心思。皇城是最后的防线,不容有失。天晓得这群人存了什么心思,看着乌泱泱的,说他们要造反也不为过。届时若追究下来,不过谁手滑了谁负责,罪不至落到他头上。
可这样的心思只能私藏,若被人揭了,只能住手。
况且,眼前有裴渊这样的人站出来挡雷,他也就安心了。
万开笑道,“九殿下提点的是。”随即挥手,让手下收了箭。
“只是,”他又道,“殿下何至于帮他们说话?”
裴渊没有回答,只在众目睽睽之下,朝晚云走去,在两步外,道了声“过来”。
晚云再想躲,也不能不给他面子。于是低着头从姜吾道身后步出,走到裴渊跟前。
她抬头觑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不能丢下他们,就像阿兄绝不会丢下军中将士……”
她知道这做比有些许不恰当,于是越说越小声,最后终结在裴渊的一声“哼”里头。
裴渊看着他,未置一词,只解了身上的披风,在众目睽睽之下,塞到了晚云手里,道:“今日还要下雨,若拉不下脸来打伞,好歹挡一挡。”
晚云拿着那披风,有些错愕。
却见裴渊看向姜吾道,说:“今日,我只能将先生送到此处。他们不会为难先生,诸位保重。”
姜吾道神色欣慰,向裴渊一礼:“多谢九殿下。”
裴渊没再多言,只深深地看了晚云一眼。
不发一语,却胜过千言。她不由得红了眼眶。
他纵然不赞成她的举动,不想她以身犯险,但终究尊重她的决定,并默默地支持她和她的家人。
晚云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站在姜吾道身旁,道:“我在此处陪着师叔。”
裴渊微微颔首,少倾,转身而去。
*
城墙上的箭矢已经撤去,姜吾道便在万众瞩目中,沉沉地敲击登闻鼓。
那鼓声再度越过皇城,入了宫城,传入了太极殿。
有一个声音缓缓道:“又是何人在敲登闻鼓?”
“小人这边着人去问。”内侍朱深赶紧回道,
只递了几个眼神,殿外的几个黄门已经跑出去打探消息。
殿中龙涎袅袅,皇帝揉了揉额角,问:“封良和长勤还在候着么?”
“正是,”朱深赶紧回:“左仆射和二殿下都在等待陛下召见,小人现在去宣么?”
皇帝垂眸看案上的卷宗,不知在想什么。
朱深看他不答,便不再多问。
皇帝昨日被裴安和裴渊连番烦扰,已无心再过问此事,因而昨日将封良的卷宗按下,也没见封良。没想到封良锲而不舍,听闻昨夜没回府,一直等着皇帝的召见。今天早晨黄门来禀告,说裴安也来了。皇帝听罢,也没召见,让朱深一并按下。
皇帝沉默片刻,徐徐道:“封良说长勤和仁济堂勾结,做了登闻鼓的局,你怎么看?”
朱深惶恐地跪下。因着前朝宦官势力庞大,位高权重,一度到了只手摭天,代天子号令群臣的程度,故而新皇深恶痛绝。新朝开立时被立下了死规。对官宦干政者可先斩后奏。xǐυmь.℃òm
他叩拜道:“小人不敢妄议朝政。”
皇帝自然并非真心想听他的意思,只是苦思良久,想找个人说说话。
“起来说吧。”皇帝搁下笔:“恕你无罪。”
朱深弓着腰起身,并不敢真的议论什么,只道:“二殿下这些年不辞劳苦地为陛下在大江南北奔走,一直忠心耿耿,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
“忠心耿耿?”皇帝嗤笑一声,不屑道:“朕的这些个儿子,有谁是真的忠心耿耿,不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恨不得朕明日就退位。”
朱深讪讪,不敢回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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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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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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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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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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