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那个神仙白衣胜雪,声音却威严,“本仙赐你生命,你却肆意妄为,滥用妖法!”
无忧跪着,甚至不敢抬眼看一看面前那个神仙,洪流还在肆虐着,无忧用藤蔓织成的网子也被冲散了。
偶有挣扎嘶喊的声音也像是隔着水面传来,被压缩和扭曲,恍恍惚惚地听不清晰。
无忧看着那些在水里挣扎着,却又被兜头上来的一个浪给打下去的人们。
他不懂,伏在地上小心地开口,“我本想是救人于洪水之中……”
“住嘴!“那神仙打断了他的话,睥睨着他,“这些人守着一方水土却不作为,我此番作为便是来降灾于他们的。”
降灾?
是了,神仙本也就是凌驾于凡人之上的,说是给降下灾祸便就降了。
“妖人无忧,阻挠九重灵山降灾,”那神仙瞧着地上跪着的无忧,神色愈发凛然,“念你潜心修炼,本仙也不予重罚,只断你仙骨除你功德,就安安分分地做个凡人罢了。”
他瞧出了无忧心里的执念与城府。
偏偏就要毁了他所有的念想。
这般草木里生长出来的妖物,本就不该有成仙的心,更何况还生出了要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念头。
无忧被摘了身上的一根骨,化作一颗草木之心,自此再也无法汲取和修炼。
他栽倒在洪流里,被叠嶂捡了回来。
无忧像是没了魂魄,像是之前的那个刚刚从大树变成人的她。
叠嶂却很开心,她乐此不疲地照顾着无忧,为他穿衣束发,给他做一锅香喷喷的粥。
她现在已经能将无忧照顾得好好的了,像他曾经照顾他那样。
夜里,她点了烛火,要教无忧认字。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叠嶂挠了挠头,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她却想来半天想不起来下一句,薅掉了两根头发,望着无忧试探道,“但会完蛋?”
无忧终日无波的脸上终于漾出来一丝笑,“我又不是傻了,为何还要这般教我?”
叠嶂学着他之前的样子点了点他的脑袋,“我怕你会真的变成傻子,我可不会真的养你一辈子。”
无忧笑着,看着叠嶂那张明媚又美丽的脸,心里生出来一些慰藉。
或许就这样做个普通人也很好。
跟叠嶂一起生活着,日子也很美满。
烛火下的叠嶂更好看了,微卷的羽睫映出来一片阴影,无忧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角。
甜蜜的滋味扩散在整个心房。
叠嶂瞪大了眼睛,羞得满脸通红,却也不躲,双臂环上无忧的脖颈,由着他亲上来。
他们在边城住下来了。
那个神仙最终还是手下留了情,没有将这里的人都赶尽杀绝。Χiυmъ.cοΜ
幸免于难的那些人跪在地上,跪在被洪水冲尽的断壁残垣边上,大声地叩拜,“谢谢老天爷,谢谢神仙真人。”
无忧冷眼看着,不阻止也不加入。
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又岂会知道,这个他们尊崇跪拜的仙,才是他们命运的主宰者,才是能一手推人入地狱的妖。
人群中,有人看见了长身孑立不曾低头跪拜的他。
“他是妖!”有人站起身来指着他,“我看见了他会妖法,用藤蔓捆了人又扔进洪水里!”
无忧皱着眉头,想离开,白色的衣襟却被人一手拽住。
“我亲眼看见了,神仙下凡将他制住的,他还想下手害一个婴孩!”那人继续指摘他,冲上去钳制住他的脖子。
无忧望着那个人,愣了半晌,复又笑起来,“我既已不想成仙,便不会再有所顾忌。”
说罢放出藤蔓死死地缠住那人的脖子。
周围的人涌上来,拿着铁锹和扫帚,“你这个妖人,残害百姓,定会有仙人下凡来将你收服!”
无忧恼红了眼,什么狗屁神仙真人!
他才是神,他们可以随意定人生死,他又为何不可。
手中的藤蔓渐渐使上了杀人的力,活活地将那人的脖子拧断了。
无忧红着眼,站在当中,漫天的风沙席卷着,却吹不散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其他人四散逃走,只有无忧冷冷地瞧着地上的那具身首异处的人,刚刚还在叫嚣着他是妖怪的那个男人。
现在只能和这些尘土蝼蚁躺在一起。
无忧心中没由来地生出来一阵快活。
叠嶂赶来的时候,就看见无忧站在风沙里,癫狂地望着地上的尸体。
她快步上前,捂住了无忧的眼,状似波澜不惊地说,“看着天要下雨了,快些回家吃饭吧。”
无忧被她拉着走,像是个疯癫了的妖兽。
谁都没看见,风沙里的那具头身分离的尸体,竟然诡异地重新组合到了一起。
那人缓缓地睁开眼睛,嘴角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笑意。
叠嶂给无忧擦了手,递给他一副碗筷,用力扯出来一副笑,“快些吃饭吧。”
无忧握紧了碗筷,盯了叠嶂半晌,轻轻开口,“我要成仙。”
叠嶂笑得更用力了,嘴角被撑得有些酸了,她有些笑不下去了,“无忧,我有孕了。”
“哐当”一声,碗筷掉在了地上,无忧没有去捡,沉默着起身离开。
叠嶂笑着,笑出了许多眼泪。
无忧不再提成仙的事了,却每日都忙碌着。
他在百年城搭了个戏台子,请了百年城活下来的所有百姓帮着他做戏。
他给所有的人下蛊,又给所有人解蛊。
他在唱一出神仙下凡渡人于苦难之中的大戏。
圆他一个做神仙的梦。
无忧走在风沙里,走在哀嚎里,他每日每夜地替中蛊的人引出蛊虫,他疯狂地沉浸在自己的慈悲与神性里。
叠嶂看着他的脸,那样冷静又神圣。
她等着夜色温柔地涌上来,张牙舞爪地将她吞没。
她只能等到夜里,才能揽上无忧的颈,贴在他耳边说,“你就是我的神。”
无忧依旧没有停手,他着魔了一样地一边救人一边放蛊。
叠嶂在床头看见了他翻阅过的古书,她不识得很多的字,却也能看懂上面写的什么。
“遭斩断修炼筋骨之辈,需将其内魂牵引至其他躯体,重修功德。牵引躯体需根骨惊奇,或乃亲生血脉之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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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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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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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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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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