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的时候,贺菲笑了,当年还是大学生时自己写过可以称之为诗的文字,彼时,是为萧睿而写,现在,二十多年后,是为女儿而写,并且觉得很自然,一点也不矫情。
她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想起萧睿了。但是此刻,却情不自禁。当年写过的句子已经忘了,但当时写诗的自己是那么一往情深却又那么压抑。幸而有那样的一段时光让青春不苍白。此时想起,贺菲想,也许自己更爱的是那个正在爱着他人的自己。
宜恩生日那天,李北辰和贺菲一起去的学校,贺菲特意准备了三人份的饭菜,一个8寸的精致蛋糕,以及这本相册。相比于饭菜和蛋糕,相册是一份惊喜,宜恩看着,脸上笑得如花朵一般。这些照片是连她自己都忘了的,但此时它们唤醒了记忆,过往时光中的气息扑面而来,呼啸有声。
宜恩看着照片中的自己,初出生时被护士抱去称体重的眼睛都没睁开的婴儿,第一次学站立学行走时的蹒跚之态,三岁时吃的第一只雪糕,五岁时骑着自行车在树荫下穿行,七岁参加拉丁舞比赛时的带妆照,八岁时穿着自己做的花裙子在客厅里走秀,十岁生日那天在花园里奔跑的背影,十二岁,去武大看樱花当时还戴着牙套,十三岁抱着吉他弹唱,背景是一幅巨大的拼图,十六岁在科隆大教堂前仰望的侧影,十七岁在美术馆看展时身着粉红色毛衣的长发飘飘的少女……
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每一个春天都很短暂,但是,照片却留下痕迹,让转瞬即逝的时间定格成为影像。
宜恩看完之后,李北辰也拿过来,细细地看。相册是贺菲悄悄做的,所以连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翻完相册的最后一页,大概是失落于其中只有一张照片上有自己,他对宜恩说:“爸爸很少出现在照片里,但是,有好几张照片都是爸爸拍的哦。”
“哟喂,你这是在女儿面前邀功请赏吗?”贺菲故意装着吃醋的样子说。
李北辰尴尬地笑了,然后对宜恩说:“爸爸爱你,爸爸也爱妈妈。”
贺菲在一边心想,他要是能把“爸爸爱妈妈”放在“爸爸也爱你”的前面,该多好,那才是正确的语序,相爱的父母才能给孩子关于爱的好的示范。不过,想到今天是宜恩的生日,以李北辰的个性,能够有近来的表现,能够这样表达自己,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
宜恩那一刻有点想流泪,但马上用蛋糕给泪意堵了回去。她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怎么不知道爸妈之间的微妙,好在,现在,他们都在自己身边,我们是一家人。
晚上宜恩打电话给贺菲,说她晚自习时把那本相册给童沐阳看了,他好羡慕,还说自己学了一招,以后对自己的孩子也如法炮制。
贺菲笑,影像是无声的语言,每个人被拍摄的那一刻是被镜头后面的眼睛所凝视的,而在看照片时的自我凝视,被他人看时的他者凝视,都能满足我们的自恋需求,一种最原始的本能的需求,某种意义上它接近于爱的需求。
启航比宜恩晚一天出生,宜恩过生日时自然想到了启航,那天的蛋糕她就特意给启航留了一块,装在一个小巧方正的食品盒里,在晚自习之前经过他们班时,隔着教室窗户递给启航。启航的同学中有人开始起哄,“一起远航”“一起远航”地喊着,“航”指的是启航,“一”谐音了宜恩的“宜”。这是大家在紧张的学习之余的娱乐和游戏,用四个字的词给他们眼中的男生女生组cp,无非是为了搏君一笑。
宜恩不理这些起哄,大大方方地问启航说:“你的礼物呢。”启航说:“哎呀,还没有想好送什么。要不,我们扯平,今年也不要你给我送礼物了。”宜恩就笑着说:“行。”
第二天启航的生日过得相对隆重,虽然邬峰觉得孩子冲刺复习阶段不宜惊扰,但肖慧慧说:“如果是别的生日可以简单,但是18岁是真正的成年了,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早早地问过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我不仅是为启航着想,还得为四位老人着想。隔代亲,隔代亲,他们对启航的爱不比你我对启航的少,能够让他们看到启航,听启航喊一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邬峰当然理解,他和肖慧慧都是独生子女,在他们两人的身后站着四位老人。邬峰的父母是高校老教师,平时住武昌,肖慧慧的父母是长航退休职工,平时住在汉口。他们的退休生活倒也丰富,但是这两年因为疫情关系,出门越来越少,现在,唯一的孙子十八岁,是应该聚一下,好好地庆祝一下。
“我们出租屋条件一般,不方便在家里做饭,我们就先在学校旁边的酒店订好包间点好菜,请老人家提前一点过来,在晚饭时间大家一起聚一下,饭后启航就去学校继续上晚自习去了,老人家们回家休息,又从容,也不耽误启航的学习。”肖慧慧想得很周到。
邬峰觉得这样安排也挺好,就挑了离学校近且档次不错的酒店,然后给两边的老人打了电话,到了晚上,又对肖慧慧说,要不要让启航请他的好朋友们过来一起吃饭,人多热闹。肖慧慧觉得不错,就给贺菲打了电话,让她和李北辰明天下午下班后一起过来,另外让启航把宜恩也叫过来。
“宜恩和启航生日挨得那么近,两家上次在一起给孩子们过生日已经是六年前两个人12岁时,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年他们是小学生将毕业,现在是高中将毕业了。”肖慧慧对贺菲说,“等他们上了大学,在一起过生日的机会就少了,除非这两孩子谈恋爱。”她一边就笑了起来。
贺菲也笑着说:“那可不,但这由不得我们安排了。行,我们一起过生日,也纪念一下我们自己,你看,孩子过生日,可不是我们做妈妈的受难日。”
两个不由得在电话线的两端同时回忆起当初在省妇幼保院生产的情景,看到孩子的第一眼的震惊。“刚出生的时候可真的丑啊,眼睛没睁开,脸都皱成一团,头发倒是挺长的,然后身上的毛像毛孩似的,尤其是两个小肩膀上的毛,天啦,一团呢。”贺菲说。
肖慧慧也补充:“是啊是啊,第一夜都安安静静的,第二天像约好了似的,一个哭,另一个接着哭,此起彼伏比赛似的,搞得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对付。”
“我第一次抱启航的时候,可是为难了,孩子那么小,身子那么软,我抱着生怕他溜下去。”贺菲说。
“我也一样啊。没想到,十八年过去了。两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这样的话,所有的父母都会说,千千万万遍,而每一个人都会带着不同的感受,有的甜蜜多一点,有的苦涩多一点。
第二天下午四点,贺菲开车先去接了李北辰,再陪同李北辰去接邬峰的父母,邬教授是李北辰当年的老师,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头发已花白,但还是气宇轩昂风度翩翩。邬峰的母亲是退休的儿科医生,退休后开始练习钢琴,很有气质。贺菲很喜欢这一对老人,每每在校园遇到,他们都会亲切地聊天,问宜恩怎么样。尤其是奶奶,她特别喜欢宜恩,一上车就说:“太高兴了,今天可以看到启航,也可以看到宜恩,我可是准备了两个红包。”
贺菲自然是连声道谢。待他们从武昌到汉口的长江大酒店,肖慧慧的父母也到了,是邬峰去接的。一对亲家见面,自然先是互相问候身体,再问日常消遣,他们的共同愿望就是身体健康,不给儿女添麻烦,毕竟,两家都只有一个孩子,一旦病倒了,孩子连个可以帮忙的兄弟姐妹都没有。“要不我们两家找个环境不错的养老院,一起结伴去养老。”
邬峰说:“今天就不谈这些,你们把心放宽,身体养好,以后启航还想带你们出国旅游的呢。”
启航是今天的小寿星,多少有些小兴奋,听了爸爸的话,连连点头,他说:“我高考完了就去考驾照,带你们去西藏。”说到这,他看了肖慧慧一眼,他知道,此时妈妈心里一定在想一件事,危不危险。到现在为止,肖慧慧还不敢自己开车,想起来,上次车祸是高一上发生的事了。启航觉得自己应该帮妈妈走出这个阴影。他笑着说:“带你们去西藏前,我先陪我妈妈重新开车上路。”
“启航一直以来最在乎的就是妈妈的感受。”邬峰说,“来,为我们家的男子汉举个杯。18岁了,真的成人了。”
饭后,肖慧慧也为大家准备了一个惊喜——她亲手做的生日蛋糕。作为烘焙达人的她,怎么能在儿子生日的时候不露一手呢。宜恩说:“我最喜欢吃慧慧阿姨做的蛋糕了。”
启航说:“我妈可不会像你妈那样给你写诗。”
“什么诗?”肖慧慧问。
宜恩就讲了贺菲昨天送自己的礼物,相册,以及一首诗,笑着说:“我妈就是矫情。”
贺菲就笑着说,“好吧又被你鄙视。我也是忍不住文艺一把,可不就是矫情。”
邬教授说:“写诗好啊,我年轻的时候也写过的,送给你的诗你还保存着吗?”他转身问身边的老伴儿,老太太笑着说:“你记错了吧,你是不是把写给别人的诗记成了写给我的。”这一对也算是神仙夫妻了。十几年前贺菲第一次跟着李北辰去邬教授家拜年时,和师母相谈甚洽,她拿出一本相册来给贺菲看,其中一张当年两个人的结婚照,虽然是黑白照片,但是青春气息扑面而来,男的年轻俊朗,是世家子弟模样,女的端庄秀丽,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让贺菲惊为一对璧人。过了十几年再看到他们,是爱情老了之后的模样,他们让贺菲坚信这世上是有长久的爱情的,但她不知道自己和李北辰能否也能如此。
虽然一切在向好,李北辰在改变,自己也在调整心态接纳,但是在内心深处,萧睿的身影挥之不去。他的魅力不在于他的财富,也不在于他的个性,在于自己没有真正地放下而已。仅仅有一次拥吻是不够的,她觉得还会发生一些什么。
李北辰给邬峰的父母敬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对邬教授一再表示师恩难忘。邬教授说:“你一直努力精进,事业有成,你的学术地位已经超越了老师,老师也为你而高兴啊。”李北辰连称不敢。
邬峰对李北辰说:“你也不必自谦,我父亲一直以你为荣的。他总是遗憾我没有接他的衣钵。不过,我真的不适合做学问。坐不了冷板凳。来来来,我敬你。”
大人们在推杯送盏,启航和宜恩在一边看着,带着笑,贺菲对宜恩说,“你敬一敬爷爷奶奶们。”宜恩便端起装着酸奶的杯子,学大人的模样敬四位爷爷奶奶,四个老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趁着孩子和老人们在吃蛋糕,肖慧慧在给贺菲讲蛋糕的做法,邬峰说要吸根烟,拉着李北辰到了外面走道上。李北辰不抽烟,但是他知道邬峰是有话对自己说。
果然,邬峰说:“我听肖慧慧讲了你和贺菲的事,这是你们夫妻俩的事,但是既然我们是好朋友,我就多一句嘴。我觉得贺菲生气是正常的,小家和大家,有的时候还是要有边界,不然,影响了夫妻感情,对孩子不好,你的父母知道了心里也不舒服。”
李北辰点头,春节期间,母亲一再地问贺菲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回家,问他是不是两口子闹矛盾了,是不是星辰的事拖累的。父亲虽然没说什么,但一直盯着李北辰,直到他说没事,直到后来在视频上看到贺菲母女俩,似乎才放下心来。
“我是我父母的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有些感受和你的可能不一样,不过,就我个人来说,我是觉得自己真正的成为男人,是从敢于对父亲说不的时候开始的。你别误会,这个说不绝对不是故意顶撞,而是告诉父亲现在我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真正的男人了。”邬峰笑着说,“我现在也随时准备着某一天启航坚定地对我说不。”
李北辰懂邬峰的意思。他自己一直背负着父亲对他的期待,怀有对姐姐的歉意,为了帮他们,不知不觉中忽略了自己的小家庭,引发贺菲的不满与愤怒,好在自己现在知道还不迟。
“你是养女儿的,你就想想将来你的女婿如果像你这样,你会不会心疼女儿。”邬峰笑着说:“我对我的岳父岳母比对我自己爸妈还要上心,因为,你也知道的,肖慧慧是他们从小收养的。养大的恩情有的时候比血亲还要重啊。”
李北辰问邬峰:“肖慧慧后来还有惊恐发作过吗?”
邬峰说:“没有,只是还是胆小,前段时间拉她去公园,启航想帮她脱敏,让她滑滑滑梯,把她吓得都要哭了,不过,最后她还真的滑下来了。”
“我看你们上次做的检查结果,她并没有器质性的病变,我虽然是研究免疫系统的,但对大脑神经也略有了解,我的猜测,肖慧慧的父母大概是死于意外,交通事故、地震之类的,当时肖慧慧可能目睹了一切,她被收养时几岁?”
“三岁。”
“三岁的孩子大脑神经的发育达到了顶峰,语言功能开始发展,对很多事物无法命名,从而难以形成记忆,她记不住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身体的感受在,一定是极度的惊恐。这个,你问一下你的岳父岳母,他们也许知道。我是觉得,如果肖慧慧能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知道自己是被弃养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成为孤儿的,三岁前经历了什么,搞清楚这些,她才能在情感上完成对亲生父母的哀悼,实现和他们的分离,也许她的那些惊惧症状会得到缓解,甚至是消失。”
邬峰点点头,说:“看来我得和我的岳父岳母好好谈谈,慧慧的养父是长航的船员,当年跑轮船去过很多地方,养母也是长航下属单位的职工,两人结婚多年无子,然后抱养了慧慧,但是他们对于慧慧的身世一直没有敞开谈,大家都多少有些忌讳,慧慧不敢问,我也不好问。现在看来,不问是不行了。我迂回地去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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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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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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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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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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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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