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号，宜恩随画室的同学一起从北京到沈阳参加央美的校考，贺菲为此特意去了沈阳陪考，虽然画室的老师有领队，并不主张家长陪考，但是，因为其他孩子也有家长陪考，李北辰说我们也去，都这个时候了，不在乎时间也不在乎钱，只要能给孩子做好后勤让她心无旁骛地考试就好。
三月的沈阳，路边的积雪未融，在鲁美的考场外，集结着一群陪考的家长，作为南方人的贺菲，领教了北方的寒冷，也目睹了美术生家长们的热情，当孩子们在考试，家长们集中在学校的食堂里，聊着天，聊孩子学画和赶考的历程，分析招生政策，讨论未来艺术生的出路，每一家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交浅不能言深，贺菲置身其中，又神游其外，像以往宜恩参加每一场重要的考试一样，都在心里为她祈祷，考试顺利，如有神助。
有一刻贺菲想到了彭敏，听母亲说彭敏现在热衷参佛、吃素和中医养生，贺菲想其实自己的祈祷和彭敏的参佛没有本质的差别，意识到自己的渺小，都需要外力的加持，信仰，是其中之一种。
佛渡有缘人，有些事，神仙也帮不了。
子轩休学了。
那是一场倒春寒引起的，但也不能全怪天气，我们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生命记忆以与之相关的信念行走人间，不同的人时空重叠，有的人带来的是和熙春风，有的人带来的则是寒流。
子轩从武汉回来后一直在吃药，这让他的情绪能够保持稳定，正常上学，但是副作用也是有的，有的时候会失眠，也会头晕头痛。失眠的时候他除了打游戏就是写网文，这都会让他越玩越兴奋，第二天就完全没有精力上课，眼皮打架，倒头便睡，他坐在教室后排，如果不影响其他人，老师也不怎么管他。
那天气温骤降，教室里有空调，但是班主任说不能开，因为疫情的关系，大家都养成了戴口罩的习惯，以及空调能不开就不开的习惯。子轩是从不戴口罩的，而那天，他早上出门时，不知道怎么的把脚踝给扭了，中午就没有回家，身上穿的是早上出门时随便套到身上的衣服，穿得少自然冷，他就跑到教室前面去开空调。这时，历史老师进来准备给大家讲卷子，看到子轩在开空调，就制止他，上一节课的数学老师在离开前也说了一句，“是的，学校说过了不能开的。”子轩一心想开空调，笑着说，“但是没有说过不可以偷偷地开啊。”
这一句话被历史老师清楚地听到了，在她眼里，这就是油腔滑调，是她平时最不喜欢的行为。她瞪了子轩一眼，说，“上课了，赶紧回座位上去”。
被两个老师制止，子轩悻悻地离开空调，回到座位上，心里自然有些不爽，就在下面嘟囔，“空调不是用的是用来摆设的吗？今天这么冷。”
历史老师严厉地说：“贺子轩，请你闭嘴。”
“我就要说，空调不是用的是用来摆设的吗？”
“你不要狡辩。”历史老师说，她尽量忍着没有用油腔滑调这个词，“学校说不能开就是不能开，不能开包括不能偷偷地开。”
扭伤脚踝后的疼，身上的冷，困乏，被老师说狡辩，贺子轩就炸毛了。“凭什么说我是狡辩？我怎么狡辩了？我们就来辩一下！你以为你很厉害啊！你想打我呀！”他冲到讲台上来，逼近历史老师，他们几乎挨到一起，子轩用眼睛狠狠地盯着历史老师，目光有几分吓人。
历史老师大学毕业两年，当了一年半老师，这是她第一次遇到学生与自己对峙叫板，她有几分怯，但又硬撑着，也盯着子轩，绝不示弱。“我是老师，我不怕。”她内心给自己鼓劲。但同时，她也有惊慌，她没有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居然如此地放肆，在教室里，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和自己对着来，一副要把自己吃了的样子。
历史老师内心是紧张的，她很少遇到这样的人，上一次与人这样发生激烈的冲突，还是两年前和前男友分手的时候，子轩的表情让她秒回当年的分手现场，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冲自己吼的，愤怒的，既受伤又失控的前男友。历史老师是一个理性至上的人，前男友越是失控，越是纠缠，她越是坚定要与之分手。我们每个人的每一段经历都会贯穿到此后的人生里。历史老师以为自己忘了前男友，没想到却在自己的教室里自己的学生身上看到了相似的样子，记忆激活，厌恶和恐惧的情绪也被唤醒，而这写在她的眼睛里表情中。
师生俩在讲台上对峙了约两分钟，下面的学生看呆了。那是漫长如半小时的两分钟，历史老师的心里闪过无数念头，先是给子轩贴标签，这是一个油滑的，狡辩的，同时易激惹，冲动，无规则，情绪化的学生，然后是猜测，他的早期教育是怎样的？他的父母是怎样的，他如何形成这样的个性？他如何对他的父母、同学？他的心理状态如何？
其实，历史老师对子轩的了解并不多，他只是众多坐在教室后排放弃了努力的学生中的一个，她努力回忆他的名字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次数，都是在批改卷子和在电脑上登分时，名字加分数，名字是这几年很流行的名字，好记，分数，一般都不高，甚至是寒碜的。对这样的学生，多数老师其实最后就是选择忽视，课堂上不会点他起来回答问题，因为他通常也答不出来。看他在课堂上睡觉，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可以相安无事。但也并非真的相安无事，因为他既影响了老师讲课的心情，也让他的身边的同学容易效仿，也开始睡觉。即便如此也好过现在，他跑到讲台上叫嚣、挑衅。历史老师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化解方法，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想到这里，历史老师撇下子轩，转身走出教室，到教务处去找教导主任，她讲了经过，然后说，“对这样的学生我没辄，只好劳您大驾。”
教导主任是个快五十岁的中年男老师，对子轩这样的学生还是有经验的，他进教室时，子轩还倔犟地站在讲台上，像一头愤怒的小牛，他就把子轩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子轩就讲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但是，他没有说自己讲的那一句“但是没有说过不可以偷偷地开啊。”
这一句才是关键，历史老师情绪的扳机是被这一句扣动的，然后才有了两个人后面的战争逐渐升级。
我们听到的只是一个观点，而不是事实。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视角，而非真相。古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中有这样的一句，我们熟读这样的句子，却很少能在自己的生活中去落实，如果历史老师能够像教导主任这样去问一下子轩为什么要开空调，知道他当天的脚伤、寒冷、困乏，知道他其实是一个正在吃药的抑郁症患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事出有因，但我们只看到事，没有去了解因。
教导主任了解情况后，说服子轩回教室好好上课。子轩回到座位上发了一会呆，然后就收起自己的书包，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昂然离去。步出学校大门的那一刻，他对自己说，我再也不要来学校了。
年轻的历史老师看他离开，摇了摇头，接着给学生讲试卷。一个学生和一个班的学生，当然是一个班的学生更重要。子轩的离开甚至让她有如释重负之感。下课后，她来到教务处，跟教导主任更详细地汇报了情况，当然，她补上了那一句“但是没有说过不可以偷偷地开啊。”
教导主任便笑了，他是一个金庸迷，他说，“这孩子确实是有几分油滑，让我想到了《鹿鼎记》里的韦小宝。”
历史老师说：“我怎么不觉得，哪里像？”
教导主任说：“当时韦小宝要进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对他的要求此后余生不能做一件坏事时，韦小宝嘴上答应心里却想，不能做一件坏事但我可以做半件坏事。呵呵，是不是一样的道理。”
历史老师就笑了。
教导主任说：“我了解子轩的情况，他坚持来学校已经不容易了，今天的特殊情况才会那么冲动，应该不会有下次。”
历史老师说：“我可不想有下次。当时我真的被吓到了，我想他会不会真的动手？如果动手，我怎样办？他当时一再喊‘你打我呀你打我呀’，这样叫嚣简直就是在讨打。如果不是我，换了脾气大的，可能就一掌打过去了，或者直接把他推到教室外面去了。”
教导主任摇摇头，说：“这样的学生留在学校总比推到外面强。在外面遇到了比他更冲动且更强的，就惨了。我们做老师的，都是百忍成钢。”
“是啊，忍着忍着，忍出一身病来。”历史老师说，“我都不敢想，再过十年二十年，是不是也和前辈们一样，声带嘶哑、眼睛近视加散光、肩周炎、颈椎病、乳腺结节，还有腿静脉曲张。”
这是学校里老师们的日常吐槽，可是子轩听不到，也不想听到，今天教室里发生的一切，坚定了他休学的决心，作为一个一直以来老师眼里的差生，学校已成为他眼中的“集中营”，今天的事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决定逃离，在距离毕业前的三个月。
贺翔和彭敏对此毫无办法，这十几年来，在贺翔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彭敏的唠叨和眼泪中，子轩早已练就了软硬不吃的本领，现在，要论个子，子轩已超过贺翔半个脑袋，要比力气，子轩可以轻易地扳倒贺翔，而彭敏的眼泪和唠叨也早已让子轩麻木了。如果他们再逼他去学校，他会拿出那一堆药来扬言一起吞下去。“还有刀片，还有楼顶天台。”
他的话贺翔和彭敏的心揪成一团，“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否则我也不活了。”彭敏说。
“就让你们痛苦吧。”子轩在心里说，“我是早就麻木了。”
第三十三章时时刻刻
央美校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宜恩从天寒地冻的北京回到了武汉，开始全力以赴赶文化课。离开9个多月，滨江中学依旧，但熟悉的教室里有些面孔消失了，那是一些保送成功的同学以及出国读本科的同学，他们业已上岸，其中包括美丽和章泽西。也新添了几张新面孔，学校保送生保完之后，合并了两个班，这些新面孔就是从其他班调过来的，他们多是学霸，选择参加高考冲自己心仪学校的理想专业。琇書蛧
跟每一所高中一样，滨江中学的教学楼中庭的电子显示屏两边，垂下来大红的条幅：“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教室后面的高考倒计时只有90天了。
李北辰建议贺菲向公司请假，然后在学校边租房子陪读，贺菲也有此意，但宜恩说：“不要，租房子又要适应新环境，还不如就住学校宿舍。”
比起北京的画室那边，学校的宿舍宽敞许多，也方便许多。
返校后的第一场考试就把她给考趴下，宜恩考了四百多一点，班上倒数第一，读书史上的第一次。她自然很沮丧，周董笑着对她说：“这很正常啊。现在就像一辆车半年没开，得先热身啊。先怠速行驶几公里，后面慢慢提速了。不要紧，老师看好你。”这多少安慰了宜恩。
“从现在开始，你要做好一天只睡四个小时的打算。”周董随后给宜恩提了要求。宜恩遵嘱压缩自己的睡眠，开始了疲劳战。一面是睡眠不足，一面又要打起精神来听老师讲题，宜恩让贺菲给自己买咖啡提神。咖啡确实是有用，但随之而来的是，宜恩开始掉头发。早上梳头的时候，看到梳子上的长发，宜恩发出哀嚎来，雨晴问她怎么了，宜恩就把梳子上的头发给她看看，一句话也不用说。雨晴说：“其实我也一样，只是我的头发短，看上不去没有你明显了。”“你说考完我们会不会成秃头？”宜恩说。雨晴笑笑，说：“放心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周末回到家，宜恩讲了自己的脱发，让贺菲帮她买防脱发的洗发水。贺菲答应了，并马上下单买了。不过她知道，女儿脱发的根本在于压力，以及睡眠不足。她说：“宜恩，虽然周老师说过每天只睡四小时，那也因人而异。我们还是不要打疲劳战了。休息很重要，调整心态很重要，落下的功课肯定补得回来的，周董说过，至少可以恢复到你离校前的水准，对艺考生，那就足够了。”
在这段最紧张的日子里，贺菲还是想尽自己所能给宜恩做点什么。她决定每个周三的晚饭时间去学校一趟，给宜恩送去自己精心准备的饭菜，弥补此前几个月她在北京的亏欠，也陪她聊会天，帮忙减压。对此宜恩很是欢迎，在北京几个月，她真的吃不习惯北方的饮食，现在可以好好地弥补一下了。
那段时间是贺菲的厨艺发挥得最好的一段时间，常常是周二就开始想明天给宜恩做什么她爱吃的菜，下班后就去超市采办食材。家里有个高三的孩子，公司特准了她周三下午在家办公，她一边在电脑前处理工作上的事，厨房的紫砂锅里就炖着宜恩爱吃的排骨汤。三点钟开始做饭炒菜，再用三层的保温饭盒装好，四点半提着饭盒下楼，赶在晚高峰之前到达滨江高中。
到了之后，贺菲就坐在食堂里等宜恩出现，约好的时间，约好的地点，看到女儿在人群中看到妈妈时眼睛一亮的喜悦，贺菲也开心。更开心的是因为当天的菜好吃而被夸奖厨艺，听女儿讲同学和老师的趣事，感觉宜恩已渐渐地恢复信心，步入正轨，贺菲觉得这样的时光是独一无二的，是真正的小确幸。
“我爸最近怎么样？”宜恩也会问到李北辰。贺菲说：“他很好，他也想来，被我劝退了，他要来的话，我得另外再备一个饭盒，以及更多的菜。”
确实如此，那个三层保温饭盒里的饭菜刚好够她们母女俩吃。
那天，母女俩在食堂时吃着饭，贺菲远远地看到雨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吃着饭，她的周围都是结伴而来的男生女生，有说有笑，她真的有几分形单影只。贺菲喊她过来，并把自己带的鸡翅挟给了她两个，回家后又主动和吕小华提议，说自己周三可以帮她带饭菜到学校来，吕小华很高兴，到了周三下午，她就把饭菜做好，送到贺菲这里来，再由贺菲带到学校食堂给雨晴。
雨晴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即将当姐姐的现实，她甚至隐隐地有了一些期待。反正她即将离开家去读大学，此时爸妈身边有一个孩子来代替自己陪伴父母，其实挺好的，宜恩也是如此开解她的，还拿了魏美丽的弟弟魏天真的搞怪照片给她看，说：“要是你妈妈生的也是一个小正太，你也可以像美丽这样欺负他呀。如果是个妹妹呢，你就把她当洋娃娃。对了，你可以给他起个名字……”宜恩想了想，说：“雨晴，你看过那么多小说，你把你最喜欢的男主角或者女主角的名字找出来，送给你未来的弟弟或者妹妹……对了，不如就叫未来。姜未来，呵呵，男孩女孩都可以用的名字，你快记下来，回家问你爸妈，看他们喜欢不喜欢。”——宜恩似乎比雨晴还要热爱这个未来的小孩，这源于她烂熳的天性与对生活的热爱，这天性和热爱是有感染力的，雨晴心情好了很多，她想，姜未来这个名字，还真的不错呢。
雨晴把自己整理好的历史和地理的笔记借给宜恩复习，宜恩拿着那份像奏折一样长长的历史大事年表去复印，上面是雨晴工整清秀的字迹，简洁明快的总结，宜恩感叹，学霸不是谁都能当的，人家雨晴是既有学习方法又下了苦功夫，并且毫无保留地分享给自己，宜恩给那份年表起名为“大神年表”。
宜恩的回归，也带动了雨晴，雨晴终于可以像她一样，偶尔让启航帮自己带一碗吕记热干面了。周董不允许学生在教室里吃东西，只能在外面吃完再进去。两人端着吕记热干面在走道上开吃前，说一句“为了梦想，干了这碗热干面”，然后相视一笑，这是雨晴学会的宜恩式的语言。
启航不仅帮宜恩带早餐，有时也帮她讲讲数学题，给她鼓励。
童沐阳奉献了他的写作秘笈，那是他的当了一辈子语文老师的外公为他准备的万能素材。囊括了古往今来国内国外的历史名人，司马迁、李清照、屈原、项羽、贝多芬、爱迪生等，主题分别是爱国、坚强、与命运抗争等等，连句式都有，如写到项羽就是“乌江江边，夕阳如血……”
童沐阳对宜恩传授经验，教她背各种范文，以及如何巧妙地套用经典范文，一边恨恨地说：“我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这几个人的。”宜恩跟沐阳学了，有一次却在作文中将刘邦写成了刘备，又在班上闹了个笑话。
三月底，学校把高三的课程调整，数学晚自习又多了一天。超哥在教室里边巡视边强调，“数学学得好，随便考满分，我当年就是数学满分上的大学。事实证明数学才是拉分王，赢了数学就赢了一切。”语文老师表示不服，说：“要拉分靠作文，这是大家公认的。”
宜恩看着自己的数学试卷，最后那道大题成为一块巨石般的存在。超哥踱到宜恩面前，说：“李宜恩，你可以先抓小放大，通过不断地刷题来唤醒你的数学思维，再来攻难题。”宜恩苦笑着点头，把一道做错的题翻出来，让超哥给自己讲解。
清明节前，倒计时六十二天，学校放假一天，周董笑眯眯地嘱咐大家说：“记得跟爸爸妈妈一起去给自己的祖先拜拜，让他们保佑你们考好啊。”有调皮的学生在下面起哄。“哎，老师，你可是教育我们马克思主义唯物观的啊，求祖先保佑这个是唯心主义。”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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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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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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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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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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